“是,她是爷爷的旧识,你认识?”
谢钊声色如常,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始终不信兰舒。
说着去拿些中药香囊祛味,其实也不过是想去试试兰舒的底。
兰舒看向窗外。
随处可见的标语中,清晰可见“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七个大字。
“不要卖掉我,我会抓药也会采药,我能赚钱,求求你们不要卖掉我。”
隔着时空,兰舒仿佛听到了六十年前九儿的声音。
每一声都含着悲戚。
自行车叮叮当当的铃声传了满街,有男人,有妇女,有小孩……
大道宽阔,落满欢声笑语。
片刻,兰舒移回视线。
“哦,不熟。”
清冷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波动起伏。
谢钊忍不住打量起兰舒,她刚刚的语气可不像是不熟。
少女娇艳的眉眼仿佛被常年的寒冰压住,无形中透出的冰寒表达出生人勿进的气息,眼皮低垂,始终保持着事不关己的冷漠和远离。
和现在经历过长期营养不足的多数人来比,少女的发丝乌黑柔顺,阳光照耀下没有一丝杂质,反倒不像真人的头发。
即使是站在人群中间,都能感受到她和周围人隔着一层厚重的纱。
幽冷而又神秘。
车子停在一处胡同小巷口。
玉家的中药馆藏在其中。
前几年严查严打,别说是怪力乱神,就连传统的中医也备受打击。
如果不是谢钊庇佑,别说是中药馆得关门,就连玉家的人都要被拉去批斗。
那天之后,玉家就缩进了这小小的胡同中。
即使这两年放宽了也没敢出来大肆张扬,也就只有熟人能知道这里还藏着一个中医世家。
走得越深,那股挥抹不去的中药香味也就越浓。
兰舒很满意。
草药的味道沉静安宁,这也是她选择在大山深处沉睡的原因。
那里的味道一样如此。
从那几乎不可查的上扬起的眉尾,谢钊看出了她喜欢这里。
一股成就感莫名从心头涌起。
走到最里面那间,就是玉家的所在地。
四诊堂的大门死死关着,没露出一点空隙。
谢钊熟练地走到后门,敲响那板薄薄的小木门。
“九儿姨,是我。”
来开门的并不是九儿,是她的侄子,玉瑾之。
玉瑾之穿着一身青色布衫,看着只有二十岁出头,从门缝里探出脑袋。
“谢大哥,九儿婶今天有事出去了,你改天再过来吧。”
边说着,他边要关上门。
慌张的神色自然瞒不住谢钊那双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眼睛。
“怨气压身,她有危险。”
清幽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谢钊没有犹豫,一脚踹开房门。
倒不是相信了兰舒口中的什么怨气,单纯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里面出事了。
薄薄的木门和瘦弱的玉瑾之哪里经得住他这一脚,连脚带着门,往后摔了个大屁墩。
门都没了,自然也算开了。
谢钊阔步走进,大步流星的走向主屋。
兰舒淡然地走在后头,倒是不急。
她是不急,但警卫员急啊。
他看着两步就走没影的团长,再看着慢悠悠的兰同志,一时不知道该去跟谁。
踌躇了片刻,他跟在了兰舒身后。
毕竟团长都去伺候人兰小同志了,他还是有眼色些。
“诶诶,大师在做法,你们不能进!”
玉瑾之终于回过神,想要拦住几人。
兰舒淡淡一个眼神飘来。
只是一个目光,玉瑾之就不再阻拦,乖乖跟在兰舒身后。
他低着头,眼底的震惊和恐慌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是自愿让开跟在这女同志身后的!
在对向那道如同深潭的目光时,他的身体就不由他控制。
就连嘴巴都张不开!
惊恐的心脏狂跳。
兰舒顺利地走进主屋。
主屋的正中,一位中年女子盘腿而坐,身上无数红线缠绕,每根红线上都缠着一个铃铛。
“你们在干嘛?”
谢钊厉声呵斥。
难怪玉瑾之刚刚不让他进来,这种场面被别人看到了,那可真是完蛋。
这两年是放宽了些,但当众做法也是大罪。
兰舒没动,抱胸靠在门板上。
“谢大哥,这都是为了九儿婶好,道士是来驱邪的。”
玉瑾之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上去拦住谢钊。
虽然知道对方把他拉开是轻轻松松。
“驱邪?驱什么邪?”
谢钊沉声。
在他的威压下,那道士动也不敢动弹,更别说做法了。
玉瑾之知道如果不说服谢钊,这法事就做不下去。
叹了口气,他无奈。
“九儿婶从半个月前就开始频繁的做噩梦,一开始大家伙都没当回事,开了副安神药给她喝,可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到后来自己梦游到墙角不知道干什么,然后又惊醒晕倒。”
“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可我们怎么看她的身体都没毛病,只能请了道士来做法。”
玉瑾之也是没法子了。
他能不知道这事被人发现了是大罪嘛,但凡有办法,他也不至于去找个道士。
“怎么不来找我?”
老爷子和九儿的关系不错,谢钊也愿意维护几分。
玉瑾之摸摸鼻头。
“谢老都昏迷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你。”
老爷子莫名晕倒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谢家请过九儿去看,他们自然也知道老爷子的情况。
“爷爷醒了。”
谢钊淡然开口,目光不经意瞥向兰舒。
感受到谢钊的目光,兰舒偏头去看盘腿而坐的九儿。
黑气遮目,四窍封闭,那道与她有关的因果线泛着灰色。
她垂眸,眉目间冷锋尽显。
有趣,针对她的?
“想让她清醒,就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