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下停停,拉拉扯扯了十几天,便是腊月尽头了。
齐王宫上上下下开始着手准备新年正月的大祭。
大祭之后,天依然是冷的。
清的婚礼筹备在年前已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只待开春天暖,两国请钦天监挑选良辰,便进行请期和最后的迎亲大典。
因婚礼筹备告一段落,婉年后便不再前去宣化殿。
话说莒氏之前托婉向诸儿打听卫国新太子汲子的身世性格,婉虽然自诸儿那里听得了一些传闻,但她思索再三,并不欲打算向莒氏和盘托出让莒氏徒增烦恼,于是便简单以甚好之词搪塞而过,莒氏倒也不多追问,整日里飞针走线,似乎要将自己余生对大女儿所有的牵挂和爱意缝进这一针一线。
这日是个难得的晴日,雪已化尽,却彰显着初春到来之前的冬日的最后一丝尊严。
人只要踏出殿外,很快就冻了个透心凉。
莒氏坐在暖塌上,又开始缝制一件新衣。
“母亲,这衣服的模子怎么这样小?”清疑惑地问到。
“这个颜色好不好看?”莒氏挥了挥手中红色的缎子,“给你将来的小公子做夹袄是不是很精神?”“母亲!”清不禁骇笑。
“女儿尚未出嫁呢!您不会打算以后永远不见女儿了吧!将来真有了小公子和小公主,母亲再做不迟,何必这几个月把自己给忙坏了!”莒氏笑笑说:“将来的事都没指望呢。
话说我当年嫁到齐国的时候,也不过比你大了几岁,那时总以为可以常回莒国看看,至少我的族人偶尔可以来齐国探望一下。
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未踏入莒国一步,最多不过断断续续得到一些母国的消息。
”婉从内阁出来,问到:“可是父王不允你回国探望?”莒氏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暗淡,低声说道:“你父王连年征战忙于政事,我何苦拿这等小事去烦劳他?况且莒国近些年和齐国关系也并不亲密,我母亲早在前两年也病去了……前尘往事,多想做甚。
清儿,此去别家,便如新生。
初到异国,你可知最要紧的是什么?”清认真思索半天,缓缓答道:“可是和汲子太子建立信任?”莒氏摇头。
“可是处处留心卫国国策,敦促卫国协助我齐国争霸诸侯?”莒氏又笑笑摇头。
清疑惑地望向莒氏。
“请母亲告诉女儿吧!”“最要紧的,就是生一个属于你的孩子…”“可是为了稳固女儿在卫国的地位?”“既是,又不是。
历来女子母凭子贵,但也有更多的女子寂寂无闻。
如若你能因这个个孩子坐稳后位,那自然是好的;如若不能,这孩子就是你在异国生根发芽,活下去的最大力量。
清儿,母亲希望你前程似锦;可是如果天不遂人愿,记得,不要沉溺过去,要活下去,往前看…”婉听得也心有戚戚然,凑上去安慰道:“母亲,您不必太担忧姐姐,汲子太子定会好好维护姐姐,我齐国也定会做好姐姐的强大后盾。
”莒氏笑笑道:“婉儿说得是,你姐姐这婚事极好,是做母亲的多虑了!”清儿走上前跪下,把脸庞埋在莒氏的双膝上,轻轻呢喃道:“清儿记下了,母亲。
请您不要再替清儿担心了。
”天气还是一天天地转暖了,过了惊蛰寒气渐消,大地回暖,随之而来的,是卫国一波波的使者和一车车的嫁妆。
卫国有意和齐国走近,连带着嫁妆也格外的丰厚体面。
听说卫国还新建了新台殿,专为迎娶齐国公主,这还是卫君即位后法,面上却不好抱怨,笑说道:“看来贵王果然视殿下为国之重臣,想必是国家重事须得殿下亲自跑一趟。
不妨事,我们就再停留些日,待殿下和清公主完婚后,我们再启程回国。
”左公子轻咳两声,略带尴尬地说:“多谢夷大将军体谅!如此甚好。
那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齐国使者就这样被安排临时住在了城内的外使使馆。
一般送亲来使不做停留,参加完典礼,隔日或两三日内便返回本国,故卫国本不曾专门安排来使居住的别院,此时只得慌乱中临时布置,清本来被单独安排在新台殿,但她坚持行完大礼后再移居新台殿,此时也和齐国使者一起挤在使馆内。
等了两日,依然不见汲子,却收到齐王催促返程的快信。
这一路来走走停停,本来就比计划多走了几日,不想齐王又临时收到郑国的邀请,需要不日内赴盟。
夷仲年作为随行副使,齐王要求他直接从卫国出发奔赴郑国边境。
夷仲年无奈之下,只得带领随从中的武将离开,只留下三名文官作为齐国代表,待汲子回国,参加大典后再返回齐国。
清离乡别家,一路上水土不服,好不容易颠簸十几日来到卫国,迎来她的却不是汲子。
心中早已是忧伤惧怕,百味杂心,所幸有夷将军在,总觉得不过再等待些时日就好了。
如今听闻夷将军离开的消息,便匆忙来到夷仲年住处。
门大开着,夷仲年正指挥属下收拾行李,看到此场景,清顾不得旁边有人,再也忍不住泪水,扑通跪倒在夷仲年面前。
夷仲年连忙扶起清,心中虽有不忍,但只能软言安慰:“公主切莫伤心,卫君刚刚登基,汲子刚被立为太子,想必这次的邢国之旅也是为了尽快为汲子树立威信,这样太子以后的处境也会好很多。
待太子回国,你和他行完大礼,你就是卫国的太子妃,来日方长,相信大王也会安排好齐卫信使,保证信息通达。
公主现今所需的,只是静心等待几日便可。
”清见到夷仲年之前,内心如同烧开的热水,沸腾着、滚烫着,似有满腔的言语倾吐;待夷仲年说出这番话,那水又似结了冰,无处流动。
她曾听说出嫁的女儿如离弦的箭,无脚的鸟,此刻望着灯光昏黄下忙乱的齐国随使,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她用力收敛了眼泪,说到:“清儿感谢夷将军这一路来的护佑,请大将军见到齐王和莒妃向他们问候,告诉他们无需挂碍,清儿会在这里好好地生活下去。
”夷仲年发现清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平复了许多,认为是自己的那番话奏了效,也就放了心,第二天一大早就辞别卫君,直奔郑国边境。
数月后,一首新台传遍了卫国,也传到了齐国境内。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