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八年九月,洛邑、相州等多地大雨雪,江水冰,胜重载。
朝廷速派官员救济,但民多冻死,生效甚微,在这特殊时期,一位游侠却公然揭露一系列官员贪污救灾款。
民间一时怨声载道,几位大师、真人一起为国卜卦求福,却共同算出,皇宫中妖星当道,祸乱朝纲,大商即亡。
皇宫一时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所谓的“妖星”究竟指的是谁?可民声所向,不过短短几天皇宫内的青石板上就被一泼泼血渍晕红,甚至就连后宫的妃子都要时不时的“离奇”消失几个。
“姐姐,我害怕!”小宫女胆怯地看着自家姐姐,颤抖的手臂和泛白的嘴角纷纷暴露她内心的恐惧。
茯苓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她伸手搂过半夏的肩,轻拍安抚道,“没事的,有姐姐在,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她却知道,这场由宫外引起的杀戮一时半会是不会结束,没达到那些人的目的,所有的人都可以是这场闹剧的陪葬品。
茯苓眼神暗了下来,将自己胆小的妹妹安抚好,她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香囊,小心地塞到女孩细嫩的手里,在半夏清澈疑惑的目光下,小声叮嘱道。
“下个月,你就可以出宫了,别哭!藏好它,出去了早早找个好人,别被人骗了,知道吗?”话毕,茯苓狠心甩开了半夏的手,一人走出了偏殿,目光坚定地向朝阳宫走去。
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朝阳宫内暖香弥漫,茯苓刚踏进殿中,就径直的向殿中衣着雍容的女人走去,短短几步她的额头就冒出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此时的茯苓顾不上妆容受损,恭敬地向女人跪拜行礼。
“忙完了?”女人身着一身单薄的锦袍,轻坐在镜前,拿起螺子黛,手腕微微转动调整角度,轻轻瞥过一眼,慵懒地开口。
“忙完了,奴婢多谢贵妃相助!奴婢……”茯苓磕着响头,嘴中不停的说着谢主隆恩的话语。
听起来还挺像那回事,不过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赵清宁也并不在乎,她右手顿了顿,示意茯苓闭嘴。
小丫头也很聪明,不怎么用人调教就能将一些事办的面面俱到,难怪能被德妃器重,可惜了运气不好跟了个短命的主!赵清宁对着铜镜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刚画好的妆,算算时间,也该来人了。
“起来吧!为我着上那件月白锦缎官装。
”赵清宁漫不经心的扫过茯苓哆嗦的身子,吩咐道。
“是,贵妃!”请夏跟打着伞小心地跟在赵清宁身后,今日的沈清宁披着一件纯白的狐皮披风,本就眉清目秀的她,纯净的面容更显得清新雅致。
百宏文小心地瞥了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目视前方,毕竟在这个宫里那有什么干净的人,就算有那也活不了多久,当年的贤妃娘娘不就是个典型例子。
更何况,能扳倒德妃娘娘还盛宠不衰,贵妃娘娘多少是有些手段,不过,可惜了?心里虽然这样想着,百宏文眼神却闪过一抹讥讽。
“我记得百公公的老家是中州?”赵清宁欣赏着这难得的盛大雪景,出声道。
“奴确实是来自中州,贵妃这是何意?”百宏文弯着腰,恭敬地答复道,脑子却不停地转着,不知赵清宁在打什么算盘。
“本宫记得没错的话,十二年的中州下得可比今日大多了!”赵清宁有些感慨。
“娘娘也是中州人?”百宏文虽是反问,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赵清宁。
赵清宁没有回答,只是欣赏着这皇宫难的的景色,难得地陷入了回忆。
那一年中州也是像今年这样早早就下起了大雪,前一天还穿着单薄夏衣的人们大多第二天就冻死在路边。
那时的赵清宁也还不叫这个好听的名字,出身在中州桃花村的她,虽然爹娘没本事,却比村子里大多数的女孩幸运的多,只因那时的大丫却有着全天下上最好的祖母!可随着最好的祖母和病弱的父亲纷纷在那个漫长的雪季与这个人世说了再见,大丫的好日子也戛然而止。
繁重的农活和其他的各种杂活充斥着大丫平常的生活,可就是这样,将大丫视为眼中钉的叔叔婶婶也并没有放过她。
那一天,一向对大丫恶言相向的婶婶竟一反常态给她冲泡了一碗鸡蛋茶,大丫虽预感到不对劲,但许久未沾荤腥的她实在忍不住小口抿了一嘴,就眼前一黑。
等再次醒来时,大丫发现自己被锁在了自家大雪压塌的茅草屋里,就连身上的旧丝棉衣也不见了,有的只有刺骨的寒风和单薄的麻衣。
大丫顾不上冷,连忙起身查看,好在叔叔婶婶并没有看上大丫那双破破烂烂的鞋,大丫摸着鞋底那块硬邦邦的部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用袖口抹去眼角的泪花,大丫环顾了四周,打算先逃出去再说。
由于天灾人祸,桃花村今年过不去的家庭有不少都卖儿卖女,那时祖母还在世,大丫还把这个当成一个笑谈讲给祖母听,涉世不深的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当祖母听到这个消息时会用那种眼神望向她。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大丫咬紧了牙关,现在的她只能想办法逃出去,祖母教过她的,遇事一定要冷静!大丫活动着身子一边取暖,一边观察着这间茅草屋。
从上面爬出去,不行没有绳子,容易摔死!硬撞门呢?也不行,动静太大且门是实心的。
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点叔叔婶婶应该都不在家,但她那对便宜爹娘在啊!大丫忘不了李氏那日是如何温柔地劝她喝一口鸡蛋茶,想来那一大家子早已串通好了要将她卖掉。
越想越气,大丫愤愤地踢了墙角一下。
等等!墙面似乎动了,大丫终于知道怎么逃出去了。
已经成为危房的茅草屋在寒风的作用下很快就被大丫扒拉出一个洞,凭借着矮小的身躯,她用力扒拉终于出来了。
可出来了,那她以后怎么办?大丫知道这个家她待不下去了,她只能逃!可没吃的、没衣服,在这个冬天她又能逃到哪呢?算了,实在不行就拿吧!毕竟拿自家东西怎么能叫偷呢?就当他们雇佣自己的洗衣做饭的工钱,大丫心安理直地想通后,就打算去厨房实施计划。
可一转身,大丫就与自家便宜弟弟四目相对,震惊,恐惧瞬间涌上大丫的心头,怕事情暴露的她,连忙向前企图将自己便宜弟弟打晕。
可让她没想到是,石头猜出了她的小心思,四肢笨拙地躲了过去,躲得同时还拉着她胳膊,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多少做了几年的双生子,大丫撇了石头一眼,到底还是静悄悄地看着他想干嘛?“说吧?你到底想干嘛?”“姐,你快披上,拿着快走!”石头没有啰嗦,只是将他的棉衣披在大丫身上,又着急忙慌的塞了几张已切好的饼就急冲冲地推着大丫向左边走。
“那边没人,快!”大丫鼻尖一酸,但终究还是逃命要紧,她最后深深的望了石头一眼,就头也不会朝着他所指的方向双腿狂奔。
一路的寒风刺骨,点点雪花湿透了女孩的发梢,嗓子间传来的阵阵铁锈味让大丫知道自己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
不行,距离太短了,他们完全可以凭借着脚步抓到她,大丫最后下定决心朝着最人迹罕至的道路跑去。
一路上野草荆棘满地,越走杂草越多越密,大丫也见到了更多的树木与草丛。
大丫不敢再向林子深处走去,这片树林经常有狼出没,她是想逃不是想主动送死。
她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平时打打她那便宜弟弟的力气有的是,但和狼玩搏斗,抱歉她没那个胆量。
最后大丫经过几经考虑在林子的四周到处留下脚印,找了个相对隐秘的枯草丛堆就躲了进去。
至于其他的一切就听天由命了!大丫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爷,希望对方能像祖母说的那样再次保佑她。
大丫的祖母年轻时是四里八乡有名的卦姑,甚至有些富商千里迢迢专门只为求祖母一卦。
据祖母回忆说,她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将两个儿子养活到大,并让他们一个个娶妻生子,可惜当大丫和石头出生时,祖母算了人生最后一卦就金盆洗手了。
即使求卦之人掏再多的钱,叔叔婶婶劝再多次都没有让祖母心回意转。
而退休后的祖母则更是一心扑在了大丫身上,一家子一大堆的男丁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大丫在祖母心里的半点地位。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祖母那么喜欢大丫,在这个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时代,祖母这一举动在他人眼里无疑就是“异端”。
叔叔婶婶也多次因此和祖母争吵起来,可惜因为家里的经济来源大多都是来自祖母,吵着吵着叔叔婶婶也只能拧着鼻子认栽。
可对于大丫这个占据他们儿子东西的丫头片子,夫妻俩也由早期的看不顺眼到现在恨的牙痒痒,祖母一死,他们俩就早早托人找关系要把这丫头片子卖了。
至于为什么留这么久,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出价更高的买主罢了。
毕竟大丫在他们家好吃好喝这么多年,真把她随便贱卖了,夫妻俩就跟做了亏本生意,心里难受死了。
再加上答应弟媳不卖给清楼这一条件,出价高的那可真是少之又少。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家出价大方的,夫妻俩就急忙赶回家打算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可当一开门,看着空荡荡的茅草屋和墙上那个显眼的洞时,夫妻俩跳动的心悬在了半空。
那一晚,整个桃花村的人们都听到了沈家老二和他媳妇找人不应该是抓人的声音,甚至到最后,整个村子的男丁都出动了,连绵的火把远远望去像鬣狗在抓捕着猎物,只待猎物上钩,不断啃食着女子的血肉。
好在那晚的大丫实在运气好,迟迟逮不到她的村民终于意识到了她可能跑进了树林,本想进山的他们在听到狼群那一道道的狼嚎,以及有几个倒霉蛋真遇见了狼后就纷纷心生胆怯,一个个的,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