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鲛人国公主澜汐,心头血是治愈神魂的无上至宝。
我曾爱慕天界太子凌烨,与他定下婚约。
大婚当日,他却为救他那被诅咒的白月光苏清柔,亲手剜出我的心脏。
他将我血淋淋地丢向魔界入口,美其名曰为三界和平献祭。
天界之上,他与苏清柔并肩而立,接受众神朝拜,以为从此高枕无忧。
但他不知道,那个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尊,是我亲爹。
而他心爱之人身上的诅咒,是我下的。
1.
大婚当日,天界的风是冷的。
我端坐在喜床上,凤冠霞帔,红得刺眼。
凌烨推门而入,带来的不是新婚的喜悦,而是一阵能浸透骨髓的寒意。
他身后跟着苏清柔,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面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澜汐。凌烨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清柔的噬魂咒又发作了。
我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没说话。
医师说,需要一滴你的心头血做药引,才能暂时压制。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苏清柔身上。
她怯生生地垂下眼,往凌烨身后缩了缩,身体微微发抖,更显柔弱。
心头血,取之如剜心。
我爱了凌烨五百年,从他在东海之滨救下被海兽围攻的我开始。
这五百年里,我为他抵挡过天劫,为他寻遍四海八荒的灵药,为他生生受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刑,只为他能顺利渡劫,成为天界太子。
他曾许诺,大婚之后,天后之位,三界荣光,都将与我共享。
可现在,他却在大婚之日,为了另一个女人,要我取心头血。
我抬眼,看向他俊美却冷漠的脸。
凌烨,今日是我们大婚。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眉心微蹙,显出几分不耐。我知道。正因如此,才不能让清柔出事,搅了我们的婚礼。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仿佛苏清柔的安危,比我的心,比我们的婚礼更重要。
只要一滴,他放缓了语气,似乎是在安抚我,只要一滴,澜汐,她就能撑过去。我们也能顺利完婚。
苏清柔适时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眼中泪光闪烁。太子殿下,不必为难公主了……清柔……清柔受得住……
她越是这么说,凌烨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上了一丝逼迫。
澜汐,别任性。
2.
我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爱他,爱到愿意剜出自己的血肉。
我屏退了所有仙娥,独自面对他。
指尖凝出水刃,我没有丝毫犹豫,划向自己的胸口。
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一滴殷红中带着淡金色的血珠,从伤口处缓缓沁出,悬浮在空中。
那是我的心头血。
凌烨立刻上前,用法力小心翼翼地将那滴血引至一个玉瓶中。
他全程没有看我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滴血上。
拿到血后,他转身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凌烨,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因疼痛而沙哑,伤口……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我,眼神淡漠。
你是鲛人公主,这点小伤,自己就能愈合。
门被关上,将他急切的背影隔绝在外。
我捂着胸口,血还在流,染红了身前的嫁衣。
小伤
他忘了,当年他被政敌暗算,身中剧毒,是我连取了七天七夜的心头血,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七天,我几乎油尽灯枯,险些变回原形。
他抱着我,一遍遍地说：汐儿,此生定不负你。
言犹在耳,人事已非。
我用法力封住伤口,换下染血的嫁衣,重新描好妆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婚宴上,我坐在凌烨身边,接受着众神的祝贺。
他对我展露笑颜,替我挡酒,举止亲密,俨然一对璧人。
我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直到苏清柔端着酒杯走过来。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清柔敬二位一杯,祝二位永结同心。她笑得温婉,眼中却藏着挑衅。
她喝下酒,身体突然一晃,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倒下的方向,正是我这边。
我下意识地想扶她,她却在我碰到她之前,猛地向后倒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正好溅在我纯白的裙角上。
3.
所有人都惊呆了。
凌烨第一时间冲过去,将苏清柔抱在怀里,紧张地探查她的气息。
清柔！清柔你怎么了
苏清柔虚弱地睁开眼,指着我,嘴唇哆嗦：公主……酒里……酒里有毒……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着裙角那抹刺目的血红,只觉得荒谬。
不是我。我冷冷地开口。
凌烨抬起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我。
不是你她敬的是我们两个,为何偏偏她有事
我没在酒里下毒。我重复道。
太子殿下……不怪公主……苏清柔在他怀里喘息,许是……许是公主还在为心头血的事……生清柔的气……
她一句话,就将我的动机钉死了。
凌烨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抱着苏清柔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殿里,所有祝贺声都消失了。
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火辣辣地疼。
但我感觉不到疼。
我只觉得,我的心,随着这一巴掌,彻底碎了。
澜汐,我没想到你恶毒至此！他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和愤怒,清柔已经如此孱弱,你竟还容不下她！
我没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他厉声道,来人,将她拿下！
两名天将上前,抓住我的胳膊。
我没有反抗。
我只是看着凌烨,看着他抱着苏清柔,焦急地传唤仙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仿佛我不是他的新娘,而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4.
我被关进了天牢。
冰冷潮湿,四处都是怨灵的嘶吼。
天牢的刑罚对神仙也同样残酷。我的仙力被封,和凡人无异。
不过一日,我就发起了高烧,胸口的伤也因为潮气而隐隐作痛。
我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打开了。
我以为是凌烨,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苏清柔。
她换了一身华贵的宫装,面色红润,哪里还有半分中毒的模样。
她遣退了狱卒,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公主殿下,天牢的滋味,如何她轻笑着,满是得意。
是你陷害我。我陈述着事实。
是又如何她蹲下身,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凌烨信我,就够了。你知道吗他说,娶你不过是为了鲛人族在四海的势力,为了巩固他的太子之位。他真正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她拿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我胸口的伤处。
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他说,你的心头血味道不错,很补。
他说,你鲛人族的眼泪能化作珍珠,等他将你的价值榨干,就取了你的鲛珠,再把你的尸骨扔去喂魔界的食尸鬼。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在我本就破碎的心上反复切割。
我看着她那张得意的脸,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苏清柔皱起眉。
我笑你蠢。我虚弱地开口,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用来对付我的棋子。
你胡说！苏清柔脸色一变。
我有没有胡说,你很快就知道了。我闭上眼,不再理她。
我知道凌烨会来。
他一定会来。
5.
凌烨果然来了。
他来的时候,苏清柔已经走了。
他站在牢门外,看着狼狈不堪的我,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清柔都和我说了。他冷冷开口,你威胁她,让她不准说出真相。
我睁开眼,看着他。
原来,苏清柔的段位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你信她我问。
我不信她,难道信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反问。
蛇蝎心肠。
我为了他,剖心沥血,换来的就是这四个字。
凌烨,我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你可还记得,你在东海之滨对我说过的话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冰冷覆盖。
过去的事,提它作甚。
你说,此生绝不负我。我一字一句地提醒他。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此一时彼一时。澜汐,我给过你机会。只要你安分守己,太子妃的位置依然是你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清柔动手。
如果我说,我盯着他的眼睛,从今往后,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选谁
这是一个死局。
我知道答案,但我还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凌烨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澜汐,你别逼我。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鲛人的眼泪,落地成珠。
一颗颗圆润的珍珠滚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凌烨的目光落在那些珍珠上,眼神微动。
他曾将我的一颗泪珠视若珍宝,因为那是我喜极而泣时流下的。
如今,我的眼泪只剩下痛苦和绝望。
我明白了。我止住笑,也止住了泪。
你明白就好。他似乎松了口气,只要你向清柔道歉,真心悔过,我可以既往不咎。
道歉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要我向她道歉
她受了惊吓,又为你求情,你向她道歉是应该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那个曾许我一生一世的少年郎,早就死在了权力和欲望里。
6.
我拒绝了道歉。
凌烨的耐心耗尽了。
他下令,将我带到天界的寒冰池。
寒冰池是惩罚犯错仙人的地方,池水由万年玄冰融化而成,寒气逼人,能侵蚀仙骨。
我被两个天将按着跪在池边。
凌烨站在我面前,神情冷峻。
最后问你一次,你认不认错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没有说话。
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有骨气,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他一挥手,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入寒冰池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将我吞没。
我不会游泳,在水中拼命挣扎,冰冷的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口鼻。
窒息感和寒冷一同袭来,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透过水面,我看到凌烨冷漠的脸。
他就在岸边,静静地看着我下沉,看着我挣扎,无动于衷。
在他眼里,我的命,或许还不如苏清柔的一根头发重要。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股力量将我从水中捞了上来。
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吐出好几口冰冷的池水。
凌烨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滋味如何现在肯认错了吗
我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嘴唇乌青。
我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休想。
他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他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脸按进池水里。
我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冰冷的池水再次将我淹没。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猛地将我提了起来。
认不认错
我无法说话,只能拼命摇头。
他又一次将我按进水里。
如此反复。
直到我浑身瘫软,再也动弹不得,他才将我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嘴硬。他冷哼一声,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刺骨的寒风中,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7.
不知跪了多久,我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
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一个仙娥悄悄走过来,给我披上了一件斗篷。
是凌烨宫里的仙娥,叫云舒。我曾对她有过一些小恩惠。
公主,您快起来吧,地上凉。她小声劝道。
他让你来的我问。
云舒摇了摇头,是奴婢自作主张。太子殿下……他去陪苏清柔了。
她顿了顿,又说：奴婢刚才去送药,听到苏清柔在劝太子殿下,说您毕竟是鲛人公主,这么对您,怕是会引起鲛人族的不满。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假惺惺。
太子殿下说,无妨。只要能治好她的病,就算与四海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云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我闭上眼。
原来,他可以为了苏清柔,与整个四海为敌。
而我,就是那个可以被牺牲的代价。
公主,云舒从怀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食盒,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吧。
我没有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食盒,里面是我最爱吃的桂花糕。
我记得,凌烨也爱吃。
我曾为了给他做最新鲜的桂花糕,跑遍了天界所有的桂花林。
他曾笑着对我说：汐儿做的桂花糕,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如今,他却在陪着另一个女人。
我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地放进嘴里。
很甜,甜到发苦。
我机械地咀嚼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云舒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
好啊！你个贱婢,竟敢偷拿太子殿下的东西给这个罪人吃！
是苏清柔身边的大宫女,春禾。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气势汹汹的仙娥。
春禾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食盒,狠狠地摔在地上。
桂花糕滚了一地,沾满了泥土。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抓起来！春禾指着云舒,厉声喝道。
8.
云舒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求饶。
春禾姐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春禾一脚踹在她心口,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她又看向我,眼神轻蔑。
还有你,阶下囚一个,还敢在这里作威作福,使唤我们太子宫里的人
我冷冷地看着她,放了她。
放了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命令我春禾嗤笑一声。
她走到我面前,抬脚踩在地上的一块桂花糕上,用力碾了碾。
想吃吗她用脚尖指着那块被碾得不成样子的糕点,求我啊。求我,我就让你吃。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看着那块脏污的桂花糕,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云舒。
春禾见我不说话,又是一脚踹在云舒身上。
公主殿下,您别管奴婢了……云舒哭着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弯下腰。
在春禾得意又轻蔑的目光中,我伸出手,捡起了那块沾满泥土的桂花糕。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放进了嘴里。
泥土的腥气和糕点的甜腻混合在一起,味道令人作呕。
我强忍着反胃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把它咽了下去。
春禾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真的会吃。
周围的仙娥也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现在,我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春禾,可以放了她吗
春禾回过神来,脸色有些难看。
算你识相。她冷哼一声,却没再为难云舒,带着人扬长而去。
云舒连滚带爬地跑到我身边,哭着说：公主,您何必如此……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点羞辱,算得了什么。
比起凌烨给我的,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我的尊严,我最后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了。
9.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高烧不退,伤口发炎,寒气入体,我的仙力几乎要散尽了。
凌烨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我听狱卒说,苏清柔的噬魂咒越来越严重,天界的仙医们都束手无策。
他们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诅咒的根源,用至纯的仙家心脏作为容器,将诅咒引出,再用天火焚尽。
而我,鲛人国公主,拥有最纯净的心脏。
我躺在冰冷的草堆上,自嘲地笑了。
原来,他们是在等这个。
等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再顺理成章地取走我的心。
这天,牢门终于再次打开。
来的,是凌烨。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站在我面前,沉默地看了我许久。
澜汐,清柔快不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我没有回应。
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都没用。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天医说,只有你的心……
我的心,可以救她,对吗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他没有否认。
凌烨,我看着他,平静地问,你爱过我吗
他再次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了更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艰难地开口：爱过。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笑了。
好。我说,我答应你。
他似乎有些意外,抬眼看我。
但我有一个条件。我继续说。
你说。
我要你,亲自来取。
我要他亲手剜出我的心脏,我要他永远记住这一天,记住他是如何亲手杀死了那个最爱他的女人。
凌烨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颤抖。
澜以及……
怎么,我挑眉看他,你不敢
他紧紧地攥着拳,指节泛白。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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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被带到了天界的诛仙台。
这里是处决重罪仙神的地方,下方是连接魔界的深渊,魔气翻涌。
我穿着大婚那日还未穿热的嫁衣,站在诛仙台中央。
凌烨也换上了大婚的喜服,站在我对面。
不远处,苏清柔被人扶着,站在众神之中,面带得色地看着我。
凌烨说,这是为了全了我的心愿,让我穿着嫁衣,完成这场特殊的婚礼。
真是可笑。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手中凝结着金色的仙力。
澜汐,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你的牺牲,三界都会铭记。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动手吧。我说。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扬起手,那只曾温柔地抚摸过我长发的手,那只曾牵着我在云海中漫步的手,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插进了我的胸膛。
剧痛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我能感觉到,我的血肉被撕裂,我的心脏被他生生掏出。
我死死地盯着他,想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我的灵魂里。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他不敢看我。
他取出我的心脏,那颗为他跳动了五百年的心脏,还温热地,在他的掌心跳动着。
他迅速将心脏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中,施法封印。
然后,他将盒子递给了一旁的仙官,仙官立刻捧着它,飞向苏清柔。
我看到苏清柔接过玉盒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狂喜。
我身体里的力气,随着心脏的离去,被一点点抽干。
我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凌烨走到我身边,一脚将我踢下了诛仙台。
为三界和平献祭。
他宏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天界。
我的身体,像一片凋零的落叶,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
再见了,凌烨。
不,是永别了。
11.
身体在不断下坠。
胸口的空洞,有罡风灌入,刮得我魂魄都在颤抖。
我以为我会就此魂飞魄散。
但就在这时,我胸前的伤口处,那早已干涸的血迹,忽然亮起了诡异的红光。
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图腾,以我的身体为中心,在空中骤然展开。
坠落的速度猛然停止。
下方的魔界深渊,开始剧烈地翻涌,一股磅礴到令天地变色的力量,从深渊底部冲天而起。
天界的祥云被撕裂,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
诛仙台上,所有神仙都惊恐地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
凌烨也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悬浮在空中的我,和那个巨大的血色图腾。
这……这是什么……
一道裂缝,在天幕上凭空出现,并迅速扩大。
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踏着滔天的魔气,从裂缝中缓缓走出。
他身穿玄色龙纹魔铠,面容俊美邪肆,眉心一抹朱红魔印,周身散发着睥睨三界的霸气。
只是此刻,他那双深邃的魔瞳里,满是滔天的怒火和刺骨的杀意。
谁,敢伤吾之爱女！
他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寒冰,让整个天界都为之冻结。
他一挥手,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将我卷起,轻轻地落入他的怀中。
他低头看着我胸口那个血淋淋的窟窿,抱着我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汐儿……爹爹来晚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心疼与自责。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着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爹爹……
天界众神,包括凌烨,全都石化了。
那个传说中凶残暴戾,杀人如麻,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尊,是我爹
凌烨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12.
魔尊爹爹抱着我,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神仙,最后,落在了凌烨身上。
是你,剜了吾女的心
凌烨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很好。魔尊爹爹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有森然的杀机。
他抱着我,一步步走向诛仙台。
每一步落下,他脚下的祥云便被魔气侵染,化为乌有。
众神惊恐地后退,不敢与他对视。
爹爹,我虚弱地开口,我的心……在那个女人手里。
我指向苏清柔。
苏清柔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听到我的话,更是浑身一抖,手中的玉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魔尊爹爹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抬手一招,那个玉盒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眼中的杀意更浓。
凌烨,他缓缓开口,吾女的心头血,是这世间至宝,能治愈神魂,也能……滋养诅咒。
他看向面色惨白的苏清柔。
你真以为,她身上的是什么噬魂咒
魔尊爹爹冷笑一声,那是我鲛人族与魔族共创的『同生共死咒』,中咒者,会与施咒者指定的对象性命相连,不断吸食对方的修为、气运,乃至生命力,直到对方化为枯骨。
凌烨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清柔。
就在这时,苏清柔的额头上,一个黑色的咒印猛然亮起。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而凌烨,则猛地弯下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仙力,正通过一种无形的联系,疯狂地涌向苏清柔！
不……不可能……凌烨痛苦地低吼。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的声音,从魔尊爹爹怀中传来,虽然虚弱,却带着复仇的快意。
爹爹将一股精纯的魔气渡入我体内,为我重塑心脏。一颗黑金色的,蕴含着磅礴力量的魔心,在我的胸膛里,缓缓形成。
我感觉力量正在回归。
凌烨,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冷笑着说,我下的咒,从来都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杀你。
你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不是吗现在,你就用你的命,去填满她这个无底洞吧。
想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杀了你自己。
13.
凌烨彻底崩溃了。
他想切断那股联系,却发现那咒印如同跗骨之蛆,早已与他的神魂融为一体。
他越是反抗,仙力流失得就越快。
苏清柔像一个饥饿的野兽,疯狂地吸食着他的生命。
太子殿下……救我……好痛苦……她哭喊着,本能地向凌烨爬去。
凌烨看着她,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和厌恶。
他踉跄着后退,想要远离这个正在吞噬他的女人。
滚开！别碰我！
他曾捧在手心的白月光,此刻却成了催命的厉鬼。
天界众神看着这一幕闹剧,无人敢上前。
魔尊爹爹的威压,笼罩着整个天界,他们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爹爹,我们走吧。我说。
这里的戏,已经不好看了。
好。魔尊爹爹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爹爹带你回家,把身体养好。
他抱着我,转身欲走。
澜汐！凌烨忽然嘶吼着叫住我,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我回头,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问我哪里对不起我我笑了起来,凌烨,你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我为你挡天劫,为你寻灵药,为你受雷刑,为你剖心沥血,你却为了一个蛇蝎毒妇,将我推入深渊。
你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将我的真心弃如敝屣。
现在,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一寸寸变得灰败。
是啊,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亲手毁掉了那个最爱他的人。
魔尊爹爹带着我,撕裂虚空,回到了魔界。
身后,是苏清柔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和凌烨绝望的嘶吼。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14.
魔界,万魔殿。
我躺在爹爹用万年魂玉为我打造的床上,胸口的魔心已经彻底与我融为一体。
我不仅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强。
只是,那颗心,再也不会为任何人跳动了。
爹爹坐在我床边,用一块魔焰石,映照出天界的景象。
画面里,凌烨的情况越来越糟。
短短几天,他的修为已经从上仙跌落到了地仙。
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开始夹杂银丝。
而苏清柔,在吸食了他的大量仙力后,容光焕发,甚至比以前更美。
但她看凌烨的眼神,却充满了贪婪和恐惧。
她既渴望从他身上得到力量,又害怕他会杀了自己。
凌烨将她囚禁在自己的宫殿里,不让她见任何人。
他怕,怕别人看到他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
曾经高高在上的天界太子,如今成了一个被诅咒束缚的阶下囚。
天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却毫无头绪。
那同生共死咒,是上古禁术,早已失传,无人能解。
更何况,这是我——未来的魔界女君,亲手下的咒。
三界之内,除了我,无人能解。
汐儿,爹爹心疼地看着我,解气了吗若是不解气,爹爹现在就去,将那天界踏平。
我摇了摇头。
不,爹爹。我看着魔焰石里那个日渐枯槁的身影,眼中一片冰冷,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太便宜他了。
我要他,在无尽的悔恨和绝望中,慢慢地被吸干,慢慢地死去。
我要他亲眼看着,他用我的心换来的挚爱,是如何一点点将他吞噬的。
这才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15.
凌烨开始自救。
他遍访名山,求见那些隐世的上古大神,希望能找到破解之法。
但他曾经的身份,如今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天界太子,竟与魔尊之女有染,还亲手剜了她的心。
这丑闻,早已传遍三界。
那些上古大神,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冷嘲热讽,无人愿意出手相助。
他去了东海,跪在我曾经的宫殿前,求见我的族人。
但迎接他的,是鲛人族滔天的怒火。
我的王兄,东海龙王,亲自出手,将他打成重伤,若不是天帝派人求情,他恐怕已经死在了东海。
他狼狈地回到天界,换来的,是天帝的失望和斥责。
逆子！你让天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天帝撤了他太子之位,将他禁足在自己的宫殿,名为思过,实为放弃。
凌烨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开始整日整夜地喝酒,麻痹自己。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幻觉。
他总能看到我。
看到我穿着嫁衣,站在他对面,问他：你爱过我吗
看到我跪在寒冰池边,浑身湿透,倔强地看着他。
看到我被他按进水里,拼命挣扎的模样。
看到我被他一脚踹下诛仙台时,那双死寂的眼睛。
这些画面,像梦魇一样,日夜折磨着他。
他开始害怕黑夜,害怕闭上眼睛。
他开始,后悔了。
16.
这天夜里,他又喝醉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苏清柔面前。
苏清柔惊恐地看着他,不住地后退。
你别过来……
凌烨却一把抓住她,眼中满是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他嘶吼着,如果当初我没有遇到你,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你弄疼我了……苏清柔哭着求饶。
闭嘴！凌烨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那你就去死啊！你死了,这个诅咒是不是就解了
他的眼中,满是疯狂的杀意。
苏清柔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摇头。
不……我不想死……
看着她惊恐的脸,凌烨忽然想起了我。
想起我平静地对他说：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你,亲自来取。
那时的我,该是何等的绝望
他忽然松开了手,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他抱着头,痛苦地呜咽起来。
澜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他哭了。
一个神仙,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可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魔焰石前,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爹爹挥了挥手,画面消失了。
别看了,污了你的眼。他沉声道。
我没有说话。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他的眼泪,不会让我有丝毫动容。
17.
凌烨开始尝试对我好。
当然,是对他记忆中的我好。
他不再喝酒,而是开始学着做桂花糕。
他做了一遍又一遍,可每一次,都做不出我曾经做出的味道。
他将那些失败的糕点,一块一块地摆在我的灵位前。
那是他为我立的。
一个空荡荡的灵位。
他每天都会对着灵位说很多话。
说他错了,说他后悔了,说他爱的人是我。
说他愿意用一切来换我回来。
他甚至找到了一个通灵的巫祝,想与我的魂魄对话。
可我没死,我又怎会有魂魄
巫祝告诉他,我的魂魄,早已被魔气吞噬,消散于天地间,永世不得超生。
他听后,当场吐出一口心血,白了少年头。
他的生命力,本就被苏清柔吸食得所剩无几,如今心神大恸,更是雪上加霜。
他看起来,已经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开始用尽各种方法,向魔界传递消息。
他写了无数封血书,诉说着他的悔恨与爱意,求我原谅。
那些血书,都被爹爹付之一炬。
汐儿,爹爹问我,你想见他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18.
我去了天界。
以魔界女君的身份。
我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当我踏入凌烨宫殿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
他猛地从床上冲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
当他看到我,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愣住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我,却又不敢。
澜汐……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你没死
让你失望了。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眼中迸发出巨大的狂喜,他向我扑来,想抱住我。
我侧身躲过,他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地上。
澜汐……他从地上爬起来,想再次靠近我。
我抬起手,一道魔气化作屏障,将他隔开。
别碰我,我说,我嫌脏。
他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澜汐,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卑微地祈求着,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我把苏清柔杀了,我把太子之位也还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不必了。我打断他,我对你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他急切地说。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要你的命,你给吗
他愣住了。
我绕过他,走向被囚禁在角落里的苏清柔。
她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过来,抱着我的腿。
公主殿下,救救我！求求你,把这个诅咒解了吧！
我一脚将她踢开。
解了凭什么
我走到凌烨面前,看着他灰败的脸。
凌烨,你知道吗这个同生共死咒,还有一个解法。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只要中咒的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心脏,献给被吸食的那一方,咒印自解。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就像当初,你为她,剜了我的心一样。
现在,轮到她,为你剜心了。
凌烨的希望,瞬间破灭。
他看向苏清柔,眼中满是绝望。
他知道,苏清柔,是绝不可能为他剜心的。
而我,就是要让他尝一尝,这种被挚爱之人背叛抛弃的滋味。
好好享受吧,我转身离去,不再看他一眼,这是你应得的。
19
魔焰石的火光并未立即熄灭,爹爹由着我,看完了那场闹剧的最终章。
我走后,凌烨的天宫成了一座真正的死牢。
他将苏清柔锁在我那空荡荡的灵位前,逼她一遍遍地抄写我的名字。他自己则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用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下一道道血痕。
他流血,苏清柔便会跟着惨叫,那声音凄厉,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他像是找到了某种扭曲的乐趣,在这样互相折磨的痛苦中,日复一日。
他的身子彻底垮了,衰败得比凡间百岁的老翁还要厉害。
油尽灯枯的前一夜,他将苏清柔拖上了诛仙台。
就是那个地方。
他抱着那个曾让他不惜一切的女人,站在悬崖边,让她看底下翻涌的魔气。
清柔,他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们不是同生共死吗你看,澜汐一个人在下面,多冷啊。
苏清柔早已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死命地挣扎。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死死箍在怀里,像是在拥抱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下去,陪陪她。
话音落,他抱着她,一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魔焰石的画面,彻底暗了下去。
大殿里一片死寂。
爹爹挥手,石前的余烬也散了。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他评价道,然后看向我,现在,心里那口气,顺了
我端起手边一碟新做的桂花糕,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甜而不腻,是我喜欢的味道。
顺了。
魔界的日子,过得比天界快。
我登位女君那日,整个魔域的彼岸花都开了,红得像火。
再后来,天界派了使臣来,送上贺礼,言语间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天界新立的太子。
使臣走后,爹爹陪我站在魔宫最高的望渊台上。
天界那老头子,动作倒是快。他嗤笑一声。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远方。魔域的天空,永远是瑰丽的暗紫色。
听说,凌烨和苏清柔的故事,在天界成了禁闻。爹爹又道,没人敢提,怕沾了晦气。
我嗯了一声。
你呢他问,还想他吗
我想了想,忽然问他：爹,你说,东海今年的桂花,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