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博士论文与纹身贴
西贝月站在答辩台前,整个报告厅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微弱的嗡鸣。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修长如天鹅。
面前的PPT上,是关于高维空间中非线性动力系统混沌边缘的拓扑不变量的复杂公式,每一个字符都像是她亲手打磨的钻石,冷静、精确,且价值连城。
台下,是物理学界最顶尖的几位泰斗。
坐在正中的陈院士,以严苛著称,他推了推老花镜,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西博士,你的理论模型在逻辑上堪称完美。但它似乎过于理想化,忽略了现实宇宙中‘观测者效应’可能引入的随机扰动。
你如何证明,你的‘不变量’在强干扰环境下,不会因为测量行为本身而发生坍缩,从而失去其作为‘不‘变量’的意义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淬火的利刃,直指整个论文体系最脆弱的根基。
报告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西贝月却笑了。
那不是一个学者式的、谦逊的微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野性与不羁的、了然于胸的笑。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激光笔,在屏幕上一个看似无关的积分符号上画了一个圈。
陈院士,您的问题,就像我们去问一个在街头打架的混混,他的拳头轨迹是否遵循牛顿第二定律。
全场哗然……
他当然遵循,西贝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但你永远无法精确预测,他下一拳会打向哪里,因为他的决策混合了愤怒、恐惧、肾上腺素和对手的反应——这些就是您所说的‘随机扰动’。
我的理论,并不试图预测拳头的轨迹,而是去定义那个‘打架’的场域本身。无论拳头如何挥舞,他依然处于‘斗殴’这个拓扑空间内。
我的不变量,就是这个空间的‘入场券’和‘边界墙’。
只要他还想打,就逃不出这个范畴。至于观测者……
她顿了顿,眼神狡黠地一闪。
一个好的观测者,应该像酒吧里最好的调酒师,他看着全场的疯狂,却只专注于摇晃自己手中的雪克壶。
他本身,就是最稳定的‘不变量’。
这个比喻,粗俗、生动,却又该死地精准。
陈院士愣了半晌,随即,他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然绽开了一丝难得的、赞许的笑意。
有意思……通过。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西贝月深深鞠躬,脸上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学者风范。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左手手腕上,那件贴身白衬衫的袖口下,一张小小的、早已褪色的纹身贴,正微微发烫。
那是一只潦草的、简笔画的狼,是很多年前,一个少年在课桌上偷偷画给她的。
当晚,庆祝宴设在全城最高档的旋转餐厅。
陆星河包下了整个场子。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阿玛尼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
站在她身边,像一位骄傲的王子,向每一位来宾介绍他的未婚妻——西贝月博士。
月月,从今天起,你就是全世界最年轻的物理学女博士之一。
他端着香槟,眼里的爱意与骄傲几乎要溢出来,我为你感到骄傲。
西贝月微笑着,与他碰杯。香槟的气泡在杯中升腾,像一场无声的狂欢。
陆星河,这个名字,像一条时间轴的刻度,从她的幼儿园时代,一直精确地标记到了博士后的光辉未来。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非常匹配。
从他幼儿园时抱着小被子,非要到她家睡,理直气壮地对她妈妈说我要提前适应和我老婆的家人生活。
到他承包了她整个青春期的所有麻烦。
再到两人并肩考入同一所顶尖大学。
一路读研、读博……他像一颗永不偏移的恒星,用他炽热的光,照亮了她整个人生轨迹。
月月,陆星河执起她的手,在掌声和祝福声中,单膝跪地。
他打开一个天鹅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硕大的、名为永恒之心的钻戒。
我们已经一起走了二十多年。现在,你完成了你的梦想,也该让我完成我的了。
嫁给我,西贝月。我们的未来,就像你的理论一样,完美,且命中注定。
整个餐厅的人都在欢呼,在起哄。
嫁给他!嫁给他!
西贝月看着他,看着那张英俊的、写满深情的脸,看着那枚象征着永恒和承诺的戒指。
只要她点头,她的人生下半场,就会像一部精心编写的剧本,顺理成章地走向圆满。
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感动的微笑。
就在她准备伸出手时,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地、极隐秘地,震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没有署名的、早已被她埋在通讯录最深处的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五个字。
恭喜你,西贝。
没有博士,没有月月,只有那个高中时,某个少年专属的、带着一点点戏谑的称呼。
西贝。
一瞬间,旋转餐厅的璀璨灯火,陆星河深情的眼眸,周围鼎沸的人声……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枚名为永恒之心的钻戒,在她的视野里,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水汽。
而另一幅画面,却无比清晰地,从记忆的深海里浮了上来。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闷热的教室,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嘎吱作响。
她的同桌,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身上带着好闻的肥皂味的少年,正低着头,用铅笔,在一张小小的纹身贴上,极其认真地,画着一只狼。
他画完,抬起头,对她笑,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整个夏夜的星星。
西贝,他说,你看,月亮的背面,住着一只狼。
第二章
太阳与月光
西贝月的人生,有两个版本。
A面,是给全世界看的。
别人家的孩子的终极形态。
履历金光闪闪,每一步都踩在最优解上。
父母的骄傲,是导师的得意门生,是陆星河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B面,是她自己的。
在那个世界里,她不是博士,不是学霸,她只是西贝。
这个B面,是从她认识那些混混朋友开始的。
那是在初中,一个被她称为灰色地带的时期。
那时候,她和陆星河的感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一个叫魏子豪的男生,像一颗蛮不讲理的陨石,砸进了她和陆星河之间。
魏子豪家里有钱,张扬跋扈,他看上了西贝月,追求的方式简单粗暴——用钱砸,用人堵,用最嚣张的方式,向全校宣告他的主权。
陆星河第一次展现了他超越年龄的强硬。
他毫不畏惧地挡在魏子豪面前,即便被打得嘴角流血,也从不退缩。
那段时间,西贝月感觉自己像一个奖杯,被两个男生争来夺去。
她厌倦了这种以她为中心的战争。
于是,开始逃离。
她在校外的一个地下台球厅,认识了豹哥那群人。
他们抽烟、喝酒、打台球,说着她听不懂的黑话。
起初,他们也以为她是个误入歧途的好学生,直到有一次,魏子豪带人来台球厅堵她,西贝月没等陆星河或者豹哥出手,自己抄起一个啤酒瓶,砰的一声,在桌角磕掉瓶底,用那锋利的豁口对准了魏子豪的喉咙。
再让我看见你,她当时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让你试试,颈动脉被戳穿,血能喷多高。
整个台球厅,死一般寂静。
从那天起,豹哥那群人,开始真正接纳了她。
他们叫她西姐。
西贝月发现,和他们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放松感。
不需要扮演任何人,不需要追求任何分数。
可以穿着破洞牛仔裤,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玩着最无聊的骰子游戏。
她甚至发现,这种混混的思维方式,对她的学习,有着惊人的助益。
当她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时,她不再拘泥于课本上的公式。
她会想象自己是在策划一场抢地盘,把已知条件当作自己的小弟,把未知数当作对手,用最直接、最不讲理的方式,找到突破口。
她的思路,因此变得天马行空,总能找到别人看不到的捷径。
她的人生,开始在象牙塔和地下台球厅之间,维持着一种危险而迷人的平衡。
陆星河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魏子豪后来再也不敢来骚扰西贝月了。
他以为是自己的守护起了作用,于是更加用心地,为她规划着一条通往光明顶的康庄大道。
这道裂缝,在高中的时候,被撕得更大了。
因为学区划分,她和陆星河,考入了不同的高中
。那是他们从幼儿园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陆星河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风雨无阻地来她的学校门口等她放学。他的爱,像太阳一样,热烈、公开,不容置疑。
但西贝月的心里,却悄悄照进了一缕月光。
他叫苏暮白,是她的同桌。
他跟陆星河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他安静,内敛,总是坐在角落里,像一株沉默的植物。他的家境很普通,校服总是洗得有些泛白,但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干净的肥皂味。
他从不问她为什么有时候会带着一身烟味来上课,也从不问她为什么眼下会有熬夜的黑眼圈。
他只是会在她打瞌睡的时候,用书本悄悄为她挡住老师的视线。
她来不及吃早饭的清晨,默默地在她桌洞里放上一瓶温好的牛奶。
她被一道数学题困住,烦躁地想撕掉草稿纸时,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不是答案,而是一个全新的、巧妙的解题思路。
他们的交流,很少用语言。
更多的是一种眼神,一个微笑,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西贝月那颗习惯了太阳暴晒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月光的温柔。
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偷偷收藏他写过字的草稿纸,因为他的字很好看,瘦金体,带着风骨。
故意把很难的题拿去问他,只为了能和他多待一会儿,听他用那清澈的、带着一点点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讲解。
甚至,在陆星河等在校门口时,故意磨蹭一会儿,只为了能和苏暮白一起,多走一小段路。
高三那年,陆星河已经拿到了保送名额。
他来她的学校,比任何时候都勤。
他站在她的教室窗外,像一个骄傲的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所有人都知道,西贝月是陆星河的女朋友。
苏暮白也知道。
他从未表露过任何超越同桌的情感,只是比以前更沉默了。
直到高考前夕,他给了她那张画着狼的纹身贴。
西贝,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叫她,有些不自然,但眼神却很认真,他们都说你是月亮,又亮又完美。
但,我觉得,月亮不该只有一面。它的背面,应该更自由。
他指着那只狼,它就住在背面,替你守护那份自由。
西贝月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击中了。
原来,一直有人,看得到她的B面。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
拿着苏暮白可能会报考的几所大学的名单,也拿着陆星河早已为她铺好路的、那所顶尖大学的招生简章。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对自己说,她不能辜负陆星河二十年的等待,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
苏暮白,只是她青春期一场无疾而终的、美丽的梦。
甚至没有去参加高中的毕业聚会。
怕见到苏暮白,怕自己失控。
她只是把那张纹身贴,小心翼翼地,藏进了钱包的夹层里。
她以为,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忘记。
第三章
一个选择,两个未来
思绪,如潮水般退去。
西贝月重新聚焦,发现整个餐厅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陆星河依然单膝跪地,脸上的笑容因为等待,而显得有些僵硬。
那枚永恒之心,依旧在灯光下,执着地闪耀着。
而她口袋里的手机,仿佛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慌。
我……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
她该如何选择
选择陆星河,是选择一个被太阳照耀的、清晰可见的未来。
那里有顶尖的科研项目,有世人艳羡的婚姻,有稳定、富足、且符合所有人期待的生活。
她将继续扮演那个完美的A面,将自己的B面,连同那只住在月亮背面的狼,彻底封印。
可那条短信……
恭喜你,西贝。
它像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她以为早已锈死的锁。
苏暮白。
这个名字,像一根扎在心底最深处的刺。
不碰的时候,相安无事。一碰,就牵动着所有的神经,隐隐作痛。
他现在在哪里
过得怎么样
他发这条短信,是出于老同学的礼貌,还是……别有深意
这些问题,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
月月陆星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的催促。
西贝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一个科学家,她习惯了用逻辑和理性来分析一切。
她看着陆星河,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充满了爱与占有。
那是太阳的光芒,热烈、霸道,不给任何阴影留有余地。
和他在一起,她永远不必担心寒冷和黑暗,但也可能,会失去仰望星空的权利。
因为太阳升起时,所有的星星,都会黯淡。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
餐厅在城市的最高点,旋转着,将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汇成一条璀D璨的星河。
她忽然想起苏暮白。
那个清瘦的、沉默的少年。
他就像这夜空中的某一颗星,不耀眼,不炽热,却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安静地、坚定地,发着光。
他的光,只有在黑夜里,才能被看见。
对不起,星河……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足以让陆星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她给出了一个最科学,也最残忍的答案——待定。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陆星河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接着,转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快步走出了这个被祝福和香槟包围的、令人窒息的完美牢笼。
冲进电梯,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到了陆星河追出来的、受伤而又不敢置信的脸。
电梯急速下行。
失重感传来,西贝月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拿出手机,颤抖着,点开了那条短信。
她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千百次……
最终,还是凭着记忆,在拨号盘上,按下了另一组烂熟于心的数字。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那边没有说话,只有一片安静的、仿佛能听见风声的沉默。
……苏暮白西贝月试探着,轻声喊道。
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清澈,平静,一如当年。
西贝月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你在哪儿她问。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她读不懂的温柔。
西贝,他说,你抬头,看看月亮。
西贝月一愣,下意识地走出电梯,来到大厦外的广场上。
她抬起头。
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
第四章
月亮与狼,实验开始
没有月亮。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西贝月握着手机,站在喧嚣的城市广场上,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这比解开任何一道宇宙难题,都要让她感到困惑。
没有月亮。她对着电话,喃喃自语。
电话那头的苏暮白,似乎又笑了。
我知道。他说,因为今晚,是朔月。月亮,正在自己的背面。
西贝月的心,猛地一颤。
月亮的背面。
那个她以为早已丢失的世界,那个住着一只狼的、属于她自己的B面。
苏暮白,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的颤音。
没什么。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只是想告诉你,恭喜你,成为了你自己世界里,最亮的那颗星。
也想告诉你,无论有没有人看得到,月亮的背面,一直都在。
那……那只狼呢她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久到西贝月以为信号已经断了。
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时,苏暮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
狼,也还在。
说完这句,他便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在西贝月的耳边回响。
她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魔法的雕像。
狼,也还在。
这句话,像一个咒语,解开了她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她忽然明白了。
苏暮白,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的挣扎,知道她的矛盾,知道她那个不为人知的B面。
他就像一个最耐心的天文学家,用整个青春,默默地观测着她这颗行星的背面,从不打扰,只是守护。
他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是陆星河。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在餐厅时的受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平静。
上车。他说,语气不容置疑。
西贝月坐了进去。
车厢里,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和陆星河身上古龙水的味道,那是一种熟悉的、属于A面的世界的味道。
你去找他了陆星河开门见山。
西贝月没有否认。
月月,陆星河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我不管你高中时有过什么。那都过去了。
人不能活在过去。
我们的未来,在麻省理工,在全球最顶尖的联合实验室。我已经帮你把所有的申请都办好了。
我们下个月就走。
他像一个精密的人工智能,迅速分析了问题,给出了最优化的解决方案——切断过去,规划未来。
我了解你,西贝月。他继续说,你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你并肩,甚至能为你扫清障碍的伙伴,而不是一个只能躲在阴影里,给你发一条模棱两可的短信的懦夫。
你的世界,是星辰大海,不该被那些不切实际的、文艺的幻想所拖累。
他说得对。
从任何一个理性的角度分析,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西贝月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璀璨的霓虹,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
她忽然笑了。
星河,她说,你还记得我答辩时说的那个比喻吗
陆星河皱了皱眉。
一个好的观测者,应该像酒吧里最好的调酒师。西贝月轻声说,他看着全场的疯狂,却只专注于摇晃自己手中的雪克壶。
他本身,就是最稳定的‘不变量’。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西贝月转回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我不想再当那个‘不变量’了。我也想尝尝,亲手摇晃雪克壶,是什么滋味。
她指的,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情感。
陆星河沉默了。
他那张总是运筹帷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他发现,他精心构建的、关于他和西贝月的未来模型,出现了一个他无法计算的、全新的变量。
这个变量,就是西贝月自己。
车,停在了西贝月公寓的楼下。
我不会放弃的。下车前,陆星河说。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的宣战。
西贝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她脱掉那身象征着荣耀和束缚的西装,换上了最舒服的T恤和短裤。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在抽屉的最深处,放着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她整个B面的世界。
有豹哥送她的、据说是用真子弹壳做的项链。
有她第一次在台球厅赢钱时,留作纪念的游戏币。
还有一大堆,写满了奇怪公式和涂鸦的、苏暮白的草稿纸。
在盒子的最上方,静静地躺着那张早已褪色的、画着狼的纹身贴。
西贝月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出来。
她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个陌生的、卸下了所有伪装的、真实的西贝月。
她用清水,将那张纹身贴,慢慢地、郑重地,贴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像一个久违的吻。
几分钟后,她揭开那层薄薄的纸。
一只潦草的、简笔画的、却充满了生命力的狼,出现在了她的皮肤上。
它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的脉搏上,安静地、坚定地,守护着什么。
西贝月看着镜子里的狼,和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期待,也有一个顶级科学家,在面对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知领域时,那种独有的、兴奋的光芒。
她的人生,这场最复杂的实验,在今晚,刚刚完成了变量的设定。
至于下一步……
是选择太阳的轨道,去探索宇宙的尽头
还是追随月亮的背面,去寻找那只失落的狼
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西贝月走出浴室,拿起手机,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朔月这个词。
一行解释跳了出来:
朔月,又称新月。当月球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月亮以它黑暗的一面对着地球,与太阳同升同落,在地球上看不见月光。它象征着一个周期的结束,和另一个新周期的开始。
新周期的开始。
西贝月关掉手机,走到窗前。
夜色正浓,但东方的天际,已经隐隐泛起了一丝微光。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那个看不见的月亮,也正与它一起,在天空的某处,安静地、并行着。
那么,实验,就从现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