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行远渺渺 > 第一章

邵郢以为我对他情根深种,在兄弟聚会上容许兄弟毫不客气地贬低我。
卫渺渺我郢哥勾勾手就会乖乖过来的舔狗罢了。
这视频传到了网上,影响了股价。
邵郢也被停了卡,小做惩戒。
半夜,我敲响他哥的门
你好,之前的活动还在吗
邵庭瞥我一眼,未置一词转身。
却给门留了个缝。
1
之前为什么拒绝我
因为你不好甩手。
这是事实。
早年研究过他哥俩。
邵郢是愿意花大价钱砸爱的情场浪子。
邵庭则是偏好清纯小白花的腹黑总裁。
定位,自然决定了策略。
但是,不能这么说。
我真的爱过邵郢。
邵庭面无表情一把按着我的肩想给我推开,那你回去继续爱。
我强硬地环抱住他的腰:我不。
他是坏人。
我也很坏。
我懵懂眨眼,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邵庭的变化一样。
你坏吗哪里呀
邵庭笑了。
笑的人心里毛毛的。
怎么感觉有种未知的焦虑。
就在这时,我听到客厅门开了。
哥你在家啊
邵庭恰也在此时,一把把我推出了他的卧室。
好了,现在成已知的恐惧了。
2
显而易见,我是肯定会和邵郢正面碰上的。
我不偏不倚站在他哥家主卧门口。
而且还衣衫不整,头发散乱。
坏了。
我一手伸向门把手,紧的。
他锁门了。
下个月的钱还没打,难道我现在就要玩完
不行。
趁着邵郢还在玄关,我猴急地给客厅电闸关了。
他换了鞋,走在开关处傻子似的摁了几下。
好像反应都慢了很多,这时候才意识到抬头看我。
哥你咋变女了
我努力嗅了嗅,果然有酒气。
邵郢迷迷糊糊地走到我跟前来。
似乎用力眯了眯眼睛:渺渺不是,哥你咋长的有点像我女朋友
不对,那个蠢女人怎么可能在这里……你应该是我哥。
他似乎头疼了起来,用力甩了脑袋。
姐们哥,我睡次卧了,和卫渺渺吵架了,我不回家。
我愣了愣,那算什么吵架。
那是邵郢单方面输出。
3
在邵郢酒吧舔狗语录大放送之后,我家便抓着这个缘由上邵家大闹一通。
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你这么对我女儿,横竖要有说法。
但老实说,我对这一切很平静。
卫家也不是真为了我好。
从他们把十四岁的我推进邵家当联姻主妇预备役,却给同父异母的弟弟办好了信托的时候起,我就知道那根本不是我的退路。
钱才是。
所以这些年我对邵郢百依百顺也不是毫无依据,就当打工赚钱嘛,不丢人。
可是那天邵郢回了家,看到我依然平静地给他煮汤,他却先急了眼。
外面都说你是我的大舔狗,你还能在这安心做饭呢!
呃,不是吗
你!!
对!!可不是吗!你就是个纯舔狗,老子这么多年这么对你,你连个屁都憋不出来!
我点点头,去洗手吧,饭快好了。
老子跟你个舔狗吃个屁!
然后人就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了。
邵郢这性格十年来毫无变化,一点就炸。
你永远想象不到哪句话能惹毛他,然后一口气给桌子掀了。
当初我刚来邵家的时候,邵先生常年不在家,邵夫人对两个儿子和丈夫都漠不关心,成天闭门不出。
邵庭年纪大一些,那时候已经在上高中住校。
我刚来的时候,唯一能见到的就是邵郢。
当时他皱着眉头,从二层往下睨我:喂,你这个年纪也能当保姆吗
接我来的管家妈妈微笑着:二少爷,这是卫家小姐,以后会和您或者大少爷生活在一起的。
然后我听见他咦了一声,好恶心,让她离我远点。
这就是我一开始选择他的原因。
邵郢任性幼稚,脾气无常。
是一个未来我随时提出要离婚或者直接不结婚时,大家都会认为理所应当的人。
好甩手,还讨厌我。
而这种脾气的人在我看来也非常好应对。
沉默。
沉默是金。
只要你能当他全在狗叫,就没有哄不回来的男人。
4
稍微出神的功夫,邵庭的房间门突然开了。
他似乎已经在里面洗了个澡,换了身黑绸浴衣。
他抬眸看我,露出那种很郑重的表情。
真受委屈了
正面承认才没意思。
我敛目,没有,邵郢开玩笑的。
他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进来陪我躺躺,我就给你查下之前说要娶你的活动还在不在。
你让我进我就进,那多没意思。
我已经给衣服拉得整齐,不,我要走了,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吧。
刚转身,听到邵庭在我身后恶魔低吟: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邵郢叫醒。
我索性回头,那我就是刚到这里,特意来接他的。
然后顺便把项链掉到了未来大伯子床上是吗
他一抬手,果然一根银亮的链子悬在他指尖。
借着他卧室的灯照了照,可恶地熠熠生辉。
邵庭顺势就向后退了一步,要项链,就进来。
我的首饰基本都是邵郢给的,这人有在饰品上做私人定制的习惯,基本都独一无二。
落在邵庭手里,确实很危险。
等我真的三两步走近后,邵庭顺势关门落锁。
我赶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辨认。
这一看,却对这根项链毫无印象。
等等,我今天戴了项链出门吗
似乎是戴了的,难道其实没有
小礼物,不这么说,不知道什么场合送了。
他顺势躺倒在沙发上,伸手扯了下领带。
你和他断彻底,我今晚就在沙发上,欢迎你随时来。
邵庭轻轻笑了一下,一手撑着脸侧身看我。
毕竟你很勇敢的,拉电闸都还是那么熟练。
果然,在这个人面前什么都装不了。
5
邵庭高三的时候有一次崴伤了脚,却被一个隔壁宿舍跟他一直不对付的官二代锁在宿舍里。
耽误了一下午没法换药。
差一点就会恶化,影响到连高考都去不成。
那个二世祖我也知道。
在我们高一部也是恶贯满盈,甚至校长也是捧他臭脚的。
如果因为别的就算了。
邵庭确实是为了帮我挡一颗横飞而来的篮球才崴了脚。
不巧,那颗球还正好就是这个二世祖打的。
我这人有个特点,非常记仇。
于是当天晚上我就行动了。
我趁夜翻出宿舍楼,给校长和那二世祖的房间电闸都拉了。
得亏这混不吝的半点不亏自己,高一到高三都住单人间,否则我还真得祸及无辜了。
两人半夜双双热醒,起来以为临时跳闸,骂骂咧咧地打开。
隔了十来分钟,又被蹲守的我默默关掉。
就这样我轮流两边跑,他开我关,他开我关。
中途闲着没事,我还抓了几只蚂蚱顺着窗缝送进去。
我记得那天的日出很美,我看完,在咖啡机边打上了两杯冰美式,打着哈欠往教学楼走。
半道就遇到了拄着拐杖的邵庭。
他似笑非笑,问我昨晚睡得如何。
我当时低着头,正顾着给邵郢发消息问他在哪,我给他送咖啡。
擦肩而过的时候,漫不经心道:好得不得了。
6
我醒来的时候,诡异地感觉背后一凉。
我抠抠脑壳,什么情况。
转过身,恰巧捕捉到邵庭闭眼的瞬间。
偷窥呢
邵庭极不自然地假装醒来:我在想,昨天也是你主动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抱我。
我捂了下眼睛,你当我昨天喝醉了吧。
现在醒了吧
那双线条锐利深邃的眼睛勾了勾我:活动还在,力度很大,你要不要
仔细看看,邵庭这张脸比他弟弟的优越不少,至少在我的审美里,笔直到这个程度的鼻梁骨确实颇有韵味。
我鬼使神差地掀开一角被子,拍了拍床。
我这也有个机会。
邵庭不再迟疑,鬼一样窜了进来。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哥!你醒了吗
我好笑地看着他:你们兄弟好到早上要抱一个才出门吗
邵庭收紧揽在我腰上的手臂,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有只很喜欢的表在这个房间里。
我皱起眉。
只要我今天突然愿意把那只表送给他,你说,他会不会走进来
你不会这样的,你也不好交差。
除非你吻我。
我摇头。
邵郢,进来。
别!
他挑眉,一脸机会就在你手边请你抓住的神情。
门外脚步声渐近。
不行,还不够危急。
我只顾着把头埋低。
终于邵郢的声音近在咫尺,似乎马上就要走进来。
哥你叫我
就在这时,我重重地吻了他,按着他的脑袋,攫取气息,不停压缩我们的距离。
邵庭食髓知味,见招拆招,一手已经攀上我的腰,还恶意地捏了几下。
邵郢已经走到门口,如果我稍稍侧过脸,他就一定能发现是我。
还真是,刺激。
咦……哥你有性瘾啊,这还招呼人看的。
邵郢捂眼要走。
我则喘了口气,我本身就是背对着门口的,现在整个人顺势缩进被子里,完全被邵庭的身体掩盖起来。
然后我听见他坏笑了一下。
你要去找你女朋友
为什么不先给她打个电话呢
万一,她还睡着怎么办
7
邵郢停住了。
听声音似乎真的翻了翻手机。
我的心跟着提起来,在手边摸索着,想找到手机。
余光瞥见什么亮了亮。
邵庭的另一只手里,正捏着我的手机。
我正想抢下来,这家伙顺着浴袍领口就把手机塞进了他鼓鼓囊囊的胸前。
我手一下停住,不想他得逞。
咦,你们在干什么
不用看也知道邵郢恐怕脸都皱歪了。
我心跳得更快了一些。
想起来我的手机铃声还是邵郢亲自换上的。
是我成人礼时,他找人写的曲子,这个人偏爱一切独一无二的东西。
嘶,没电了。
不过哥,你确实也不了解卫渺渺。
那个蠢女人现在肯定在家给我做早餐,你们不都这么认为吗,她一个舔狗,能不乖乖跟在我屁股后面
邵庭伸手在我脖颈后捏了捏,所以你不是真心对人家
邵郢啧了一声:跟你说不清楚,当外人面呢你这么问东问西的,不说了。
邵庭没有说话。
他脸上依然捕捉不到任何情绪,一汪无波古井,幽深不见底。
可是不抬头我也能察觉到,他正盯着我。
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如猛虎扑食前的预演。
他似乎生气了。
我象征性地探身想爬起来溜走。
却猝不及防被人牢牢锁在怀里。
卫渺渺,这就是你爱过的人
我并不回答,只是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两兄弟的五官比例是相似的。
不过邵庭更硬朗一些,脸上的线条锐利横直,几乎透露着某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那双总是戴着银边细框眼镜的常作思考状而微微眯起的眸子,此刻褪去凌厉锋芒,带着某种深沉热切的欲望看着我。
我突然缩回手,想起了邵郢说过的话。
他哥其实很可怕。
躲什么
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缓慢又轻柔。
邵郢跟你说过我的坏话是吧

是怎么这么快得出结论的
他完了。
8
邵庭比我想象中好拿捏得多。
这个认知让我有点高兴。
你去了哪里
刚打开家门,邵郢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笑容僵在脸上哦,我早上出去买早饭了。
说着便将手里的鱼片粥提给他看,不想自己做饭来着,这家你也吃过的。
这家店就在楼下。
老实说,没想到他这个点会出现在这个公寓里。
讶异之余也真是庆幸我顺手买了份东西垫吧自己。
爱自己果然风生水起。
邵郢意外地,没有如常连珠炮一样的把话砸我身上。
然后以我没有快速回复他的絮絮叨叨把我按在沙发上一顿啃。
他只是沉默地走过来,接了我手里的东西。
想起来昨天的情形,我有点尴尬地主动搭话:我去拿个碗分一半,你还没吃早餐吧
他嗯了一声,你去洗手吧,我来。
平时,这位少爷哪里自己动过手,今天这反应还真是离奇。
我擦了擦手坐到餐桌边,两碗热乎乎的粥已经放好。
我们就这么沉默地隔着腾腾热气吃这顿饭。
和人交谈能逗对方高兴是极费精力的事,邵郢不说话我自然也懒得再想招哄他。
他太好面子,偶尔也会这样别别扭扭地冷战。
搁下碗时我看了一眼他。
邵郢只是机械地用勺子翻搅着,几乎一口没动。
我们视线交汇的此时,我看见他嘲弄地笑了一下,眼眶一瞬间红了。
我看了监控,你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家,你骗我。
9
我搁下勺子,呼出口气。
对,我骗了你,我们断了吧。
邵郢几乎腾地一下站起来,整个人好像立马就要扑到我身上一样。
老子就是想问你去了哪里!你就说你去外面玩了,说你去饶倩家里玩了,说你回你亲爹家了会死吗!我能杀了你吗!我会真的追究到底吗!啊!
他死死盯着我,似乎委屈极了,甚至开始深呼吸。
可是邵郢,咱们从来都没有确认过任何关系、不是吗
这是他的原话。
索性我一早就找准了到时间拿钱跑路的定位,一直缠着他。
也只是缠着他。
邵郢在家里打游戏,我在旁边摇旗呐喊,赞不绝口,他大多数时候只会看我一眼,然后直接回房间,锁门的声响毫不客气。
我也打个哈欠,算是下班。
邵郢在学校不爱和太多人打交道,我就是那个忙前忙后,随叫随到还绝不粘人的跟班。
我知道,他很可怜。
父亲对俩孩子不管不顾,常年出差,往家里送回东西的频率都比回家要高。
母亲冷漠疏离,对两兄弟都是一视同仁地讨厌。
哥哥很早就被指定要承担起家里的责任,早就没有多少时间和他联络感情。
邵郢又是早产儿,出生时在加护病房观察了大半年,除了医护人员谁也见不到。
过早与亲人分离可能真的对他造成了一定伤害,而他自己也很早就暴露出了体内的暴力倾向。
高一的时候,有个官二代不知说了什么激怒了他。
我闻讯赶到的时候两个人缠打作一团,均是一副杀红了眼的架势。
同学们甚至包括我都以为我的出现能让他稍稍冷静几分。
可是邵郢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再次挥起拳头砸下了最重的一击。
那一下就见了血。
我那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害怕。
我只知道我很害怕。
那天之后我想,小命要紧,家里半道上碰到了我都扭头就跑。
然后半夜我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卫渺渺,开门。
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让我觉得自己可怜。
整天任劳任怨跟着邵郢,哄着他照顾他不让我觉得自己可怜。
但这一刻,我满脑子都是那个二代被打得面目全非,甚至就在我脚边吐了颗牙的情景。
可是我还是只能起身,去给他开门。
诚然他很可怜,可是我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会想起我的母亲因为和我那个老爹争执而将怒火宣泄在我身上的时候。
会想起她死后第二天,亲爹就堂而皇之把小三和孩子领进家门。
那个只小我四岁的弟弟在无人的时候,就恶狠狠地拧我的大腿,然后在大人赶来之前哇哇大哭。
感谢他没有开走廊灯,否则我一定会被他脸上身上挂的彩再吓到一次。
邵郢似乎打量着我,良久才悠悠开口。
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我哆哆嗦嗦在外衣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盒铁罐子薄荷糖递到他手里。
他接过的时候顺便就那么牵住了我的手。
他说:卫渺渺,别怕。
10
你想断了
在家里发泄一样砸了一圈之后,邵郢终于完整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看了一眼他流着血的手,补充着: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好极了,卫渺渺。
轮得到你说断吗你也配!明天之前别再让我看到你在这个家留下的一点东西!
他最后才朝那碗鱼片粥下手。
把它砸碎在桌边后,邵郢怒不可遏地走了。
乏力感突如其来。
这个场景我在心里预演过,却还是感觉表现的不够好。
我搬东西离开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长久以来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两兄弟的母亲,申夫人。
第二天回到邵家主宅的感觉恍如隔世。
我十四岁的时候刚刚踏进这里,只觉得这栋房子好像要被周围的树木吃掉一般,很吓人的幽深。
后来念高中,邵郢不愿意住校,我便很懂事地提出我们搬到现在的房子里,离学校近,我可以督促照顾他。
卫小姐,我知道你和邵郢之间现在可能比较尴尬,但是这段时间,我希望你们不要分手。
申夫人抿了口茶,头也不抬地推了一张卡到我面前,下面压着一份装订好的资料,页眉似乎是邵家专用的一家康疗中心。
我收到了上季度家庭医生给出的健康报告,邵郢处于躁郁症前期,他马上要正式进入公司,他的状态只能好,不能坏。
夫人,这……
申夫人抬手打断我的话,指甲轻轻扣了扣桌上的卡。
我不管你要怎么处理,下个季度之前,我不希望看到邵郢再发疯。
否则,你一定会疯在他前面。
这已经不是商量,是赤裸裸地警告。
她走后,我在阳光房坐了一下午,这里毗邻一棵银杏,深秋时节里落了一地叶。
我的视线没法聚焦于一捧一捧的落叶堆,恍惚间只把它们都看成了保险柜里的金条。
直到太阳彻底消失,我拨通了邵郢的电话。
邵郢,回家我们聊聊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着,只留一点呼吸声告知我电话还没有挂断。
我不着急。
游目而过家里的摆设陈件。
这个博古架上的玩意似乎也时移势易。
我刚来的时候,这上面是几尊寿山石雕以及一些邵郢珍爱的零件小到能掉进手机卡槽里拿不出来的插件模型。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俩比赛着拿奖,于是又成了我们各自的奖杯奖牌。
高中那年我们一起捡了只猫,叫她山竹。
于是所有摆件都要为了它绕道,这里又空了小半年。
后来猫死了。
那此后几个月,吃那种蒜瓣儿似的果肉我都会突然泪流满面。
于是空置了一段时间的这里又堆上了新的东西以抵消我的记忆。
现在是好几张我们的合照。
也是昨天客厅里少数幸免于难的玻璃制品。
邵郢是没注意到还是绕开了这里呢,没人知道。
我随手拿起一张。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宴会的留念。
温馨的过去就是磨刀石,越是美好,刀子越锋利。
我突然想起,自己是在高一喜欢上他的。
11
那是跨年前后的一个雨天,突然降温降雨。
我给邵郢发消息问能不能让司机也带我一个。
我们并不在一个班级。
邵郢也不是随时都有好脾气,愿意等我放学。
但是那天我真有点感冒,加上生理期前PMS,真怕走着走着就晕倒过去。
邵郢没有回复,但是还是得试试。
一放学我马不停蹄赶到校门口,果然看见邵家的车还停着。
片刻不敢耽误,我赶忙上车。
邵郢已经百无聊赖地滑了半天平板,偏头看了眼我,没好气地说了声急什么,就吩咐司机开车了。
新理这处房子很好,就是楼盘内车道不算宽,加上下雨,我们堵在了进车库前的一条路上。
我头靠着窗,漫无目的地朝着外头看。
突然,我好像看见了什么。
很不起眼地团在草坪,一闪而过。
我忙叫司机叔叔开门。
是小猫。
邵郢你看。
我也不管猫身上还沾着泥水,托着它回头给邵郢看。
诚然,我在用小猫的可怜样子打动他。
以期收养山竹。
在我不算漫长的一生中,我遇到过无数只这样的小猫。
或这或那的理由阻止了我带走它们,这一次我却很想把握机会。
他立刻下了车,表情严肃起来。
然后一件他的外套罩在我和小猫脑袋上。
他取了抽纸走到我面前,一下给我擦脸,一下猫擦脸。
两只花猫,赶紧都上车。
邵郢对动物的了解和耐心,让我像梦一样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
他似乎十分熟悉猫的习性行为,第一时间做了简单检查,预约猫咪体检。
我抱着猫在壁炉前取暖,烤干她身上的水分。
转头看着他先是熟练地列了个单子给管家采购,然后调着羊奶,一勺一勺温柔仔细地喂给猫吃。
到最后猫呼呼睡着了,我才愣愣道:邵郢,你好厉害啊。
他侧过头,耳轮红了:我本来就厉害。
然后人又转到我跟前来,朝我伸手。
去换衣服,都沾湿了,想感冒吗
我后知后觉地冷,把小猫转托给他,去换了身居家服出来。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幕。
小猫在邵郢大腿上翻着肚皮,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肚子毛白白的。
或者说肚子毛正在被邵郢擦得变白。
邵郢神情专注,用婴儿湿巾一点一点处理小猫的指缝、下巴和耳朵。
小猫呼噜声环绕着我们。
我们养它吧。
我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邵郢缓缓抬头:养孩子是要负责任的,你行吗
加上你肯定行。
邵郢得意地笑了,他一向对任何夸赞照单全收:取个名字
山竹。
就像邵郢。
那种硬实、一捏就恶狠狠地染上一手颜色的漂亮果子,不适合暴力打开。
当你学会用巧劲捏出缝隙,就能享用内里酸甜洁白的果肉。
至少那时候他在我心里是这样的。
12
邵郢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
据邵庭给我发的简讯看,他昨天下午怒气冲冲地去了公司,不客气地冒犯了几个股东。
然后,邵庭揍了他。
眼角的伤口无端映衬出几分阴郁,邵郢的眼神厉鬼一样锁在我身上。
你还没带着你的东西滚
我平静万分:我们谈谈,你下个月要正式接管公司业务的一部分内容,你得保持情绪稳定。
我妈让你来的
对。
邵郢恶狠狠地笑了,我还真有个办法,你想听吗
我略抬眸。
我要睡你。
你不是说我们没关系吗我无所谓啊,我睡完你,你自己穿好衣服滚蛋不就还是算没关系吗
我又没逼你领证,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面无表情:这样你就能平静到下个月,不发任何疯
对。
我起身,从手腕上咬下个发圈扎头发。
你要在哪个房间
对上他震颤的瞳孔,我毫无波澜地继续问:还是说不想在家里
酒店车上你那么好面子,应该不喜欢户外吧
邵郢又急了。
一脚踢开我手边的行李箱。
我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决定
他低头贴近我耳边,趁我不备,一口咬了上去,手臂却牢牢锢着我,力道深厚。
你就好好等着吧。
行李箱撞倒在地上,扣锁坏了,开了缝隙。
按照邵郢用的力度,他恐怕以为这里头装了很多东西。
实际没有,除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我什么都没拿。
这里面只有一件东西很醒目。
山竹生前最喜欢的蓝色玩具针织老鼠,我和邵郢各自做了一半。
老鼠尾巴上缝的铃铛还是他定制的,一个小金铃,刻了山竹的名字。
哦。
我把东西捡了起来,这应该还是有几克的,也还给你吧。
说完,我把缝线扯断了。
铃铛被我随意抛在沙发上,被扯断连接线导致有点冒出线头的玩具又被我顺手塞进了行李箱里。
邵郢就那么站着,沉默地看我把东西又收好。
然后一把将我抱起,走进了卧室。
他强硬地要求我和他对视,然后双手用了力气,控制着我的头,要我全心全意地和他接吻,不容躲闪。
我们真的至于这样吗
他问。
可能真不至于吧。
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一样东西只是离开了片刻,也代表有下一次离开更久的可能。
不如不要。
13
我是高二的时候不再喜欢他的。
那天我正给山竹缝合被她扯烂的小老鼠玩具,就听见邵郢问:你和你们班白乔关系怎么样
白乔是舞蹈艺考生,人也漂亮豪爽,被喜欢被仰慕都是常事。
我想,我应该是要被送回卫家了。
邵郢带着花束来班上约白乔那天,白乔很疑惑地看我。
你们不是订婚状态吗
邵郢在一堆哥们儿的嘘声里扫了我一眼。
你们不觉得未婚妻未婚夫这种东西很可笑吗
长辈们爱玩的老游戏而已,谁会当真,那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我们没这关系,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人群的起哄声中,白乔接过来那束铃兰吊钟。
他们走了。
我也该走了。
我今天还没给山竹加餐呢。
想到这里,我点开手机里的家居app,显示冰箱里没有罐头了。
我和邵郢一起给她试过不少口味,也由此在一个我俩可见的在线文档里整理过山竹的喜好表格。
它偏爱鸡肉和鱼虾。
讨厌蛋黄和榴莲。
我承认我有用购物排遣的因素在,等我不知不觉把罐头放满了篮子准备付款前,不出意外挣扎了一顿功夫。
我目前的收入构成是卫家随机的可怜生活费、母亲留下的少量存款和年金,以及邵郢给的钱。
其中这最后一项恰恰是大头。
以后可能也会没有,那山竹吃啥呢。
如果到时候我带走了山竹,邵郢会给抚养费吗
我来吧。
我循声抬头,邵庭已经拿走了我手里的篮子。
自从上次他没头没尾问候了我的睡眠,一直到他上大学,我都没再见过他。
不过必要的礼貌还在,我叫了声庭哥。
邵庭没有回应,只是刷了卡,等着收银员将那一大堆罐头磊放进包装盒。
庭哥,这么巧啊。
我靠近了点,也跟着装罐头。
邵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已经将那盒东西提了起来,我开车送你,还是在新理那套房子是吧
是的。
但我拉住了他的衣角。
庭哥,我现在不想回家。
邵庭挑眉,依然面无表情,却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他好像在等我发话。
于是我开口:庭哥,雨填街公墓,你能带我去一趟吗
14
我不爱来看她。
孟薇不是什么好母亲。
我从卫家亲戚的嘴里大概拼凑了或真或假的,关于我父母的过去。
总结八个字。
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孟薇原本是个很厉害的职业模特,没遇到卫评之前,她也算意气风发。
从小我很少见到卫评,他不喜欢我,即使我跟他姓。
孟薇也不喜欢我。
生了我导致她的骨头变形,台步也不好看了。
加上她终日待在家里酗酒暴食,神智不清的时候更多。
可是她还是在最后为我做了点什么。
她找上了邵家那位夫人。
邵庭邵郢的母亲,据说是上一代人中叱诧风云的那位申小姐,是孟薇的高中同学。
孟薇生命倒数的那段时间里,她们通过一个电话,我就在旁听着。
我听见那边的女人音色是那么冷清,衬托着孟薇的狼狈不堪。
电话结束,我的母亲带着满脸的泪痕晕倒,于第二天上午在梦中离世,一句话也没有留给我。
从头到尾,卫评不曾出现,一切的后事都是邵家的管家妈妈为我安排的。
她的这块墓地不算贵,花了二十万,管理费交了二十年。
孟薇,我也有个孩子了。
我打开手机,把山竹的照片拿给她看。
不过我不像你,你总是神出鬼没,不让孩子知道你在哪,不让孩子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也和邵郢生气,不过我不发泄在山竹身上。
我也不凶她,虽然我承认也是多亏了洗衣机吧,要是洗衣机没发明出来,我也不会原谅她把一整杯奶盖奶茶踢到我床上的。
虽然我和你一样不会做饭,但我会给她买最好的罐头,不会让她糊里糊涂饿了好几天低血糖晕倒。
山竹跟我很亲很亲,你羡不羡慕
也就是你死的早,否则你等着看我怎么气你吧。
顺便告诉你个好事吧。
卫评那个好儿子校园霸凌别人的证据让我搞到了,我已经联系上一堆受害人了,说不定能搞点水花起来。
你在那边闲着没事就多保佑卫评一家倒霉吧,保佑我就用不着了,活着的时候也没对我多好,我自己能活好。
我抬手抠了抠墓碑上那个刻着薇字的缝隙里长出来的青苔。
每次来,这里都长出一缝绿,特别不好看。
邵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我问:你听过你妈妈骂她吗
怎么就没个人能在当初她和卫评结婚的时候一巴掌扇醒她呢
邵庭噗嗤一声笑了。
我母亲每天要骂的人太多了,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再多出一个和她早就绝交离世的女人。
我说也是,擦了擦脸上的泪,我说我们回去吧。
邵庭单手插兜,犹豫了一下,招手让我离他近一点。
我困惑,但照做。
然后他取了一张湿巾,一手扣着我的脑袋保持我不乱晃。
一手拿着湿巾给我擦了擦脸颊。
青苔都沾脸上了。
我得以认真地观察了一下邵庭的脸。
庭哥,会有人把你认成邵郢吗
没有人敢。
噢好吧,打扰了。
15
大明星,大学毕业之后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饶倩搅了搅咖啡,嗔怪地看她一眼。
白乔笑着撂了一把头发,没办法,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啦。
饶倩在画新的设计稿,正没有灵感。
你们那长得漂亮的男男女女不是海了去了介绍几个我找找感觉呗。
白乔努嘴摇摇头:漂亮女女是不少,漂亮男男没几个。
我和饶倩被她的话逗笑。
你们别笑,我是铁了心要找原生态天然帅的,做了微调我就pass。
她夸张地晃脑袋:不敢想我未来的孩子会多好看,有她貌美如花的亲妈严格把关雄配子质量。
不单说我了,你们呢。
饶倩一手撑脸:她,和男人纠缠;我,找不到合适的男人纠缠。
白乔闻言一怔,抿了口咖啡不敢看我:渺,你还没和邵郢断呀
我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没那么轻易。
饶倩描着稿,摇摇头:男人真可怕,难怪我爸妈让我别结婚。
大概是回想起了那件事,白乔的脸色也不好了。
她的手覆上了我的,我以后再也不敢分手了和别人喝酒解闷了。
我抿唇:咱们只谈论这些干嘛,没意思。卫氏的董事会秘书进去了,都没听说
咱们卫审计师对自己家的财报咬这么死,谁还能不知道。
我们三个闻声转头。
文霖。
也a是我们高中同学。
饶倩眼睛在他锻炼得宜的上身流转一圈,低头又改了点东西。
白乔捂嘴笑道:也得亏文主编在自家流媒体矩阵出力了,我还以为你俩商量好的呢。
文霖已经在我身边坐下。
好久不见,卫渺渺。
16
邵郢和白乔离开的那天晚上,山竹死了。
邵庭送我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我非常习惯右侧靠窗的坐法,让我依然在那个停车库前的小径,看到了山竹。
她柔软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瘫在草丛里。
嘴角噙着血,身体凉透了,已经没有心跳。
邵庭一直撑着我,否则我恐怕没办法靠自己走回家。
门虚掩着,昭示着山竹一半的的死因。
有人没关上门,导致她跑了出来,遭遇了车祸。
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喂食器,还铺着一层猫粮。
双手颤抖地摸着她的全身上下,肚子也扁扁的。
我的山竹,没有来得及吃饱今天的这顿饭。
我把装罐头的包装盒清了出来,把她放了进去。
是谁开了门。
二楼隐约传来声响。
我闭了闭眼,决定向二楼走去。
小渺。
邵庭拉住了我的手。
我去看看,庭哥,谢谢你。
二楼除了邵郢的卧室灯亮着,一片漆黑,里面有人。
我麻木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床上缩着个人,被子盖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底也红红的。
显然喝醉了酒。
是白乔。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没睡醒呢。
邵郢笑着摸摸她的脸颊,无比温柔:你继续睡。
他看我一眼,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我示意他走出来。
走廊灯没有开,我有意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表情。
你没有关门。
邵郢闻言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是,因为白乔喝醉了酒,她说不想去酒店,我也没问到她家在哪里,她就说要上我家。
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她就是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一直灌酒。
抱她进来的时候,确实没在意关门没有。
怎么了
我深呼出一口气,没什么,我打算住校了,回来收拾点行李。
邵郢显然也喝了点,脑子没转过来。
噢,那你早点回来。
白乔睡了我那间,其他客房没收拾,我睡你那行吗
我转身走了,这是你的房子。
17
我再次见到邵郢是在和饶倩她们聚会的三天后。
在我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之际,邵郢按开了家门。
我头也没抬:现在做不了,我很忙。
卫渺渺。
又发哪门子疯。
我看向他,这才发现过了这么几天,他脸上似乎又挂了新彩。
当时穿婚纱的人,是你。
邵郢向我举起手机,那里面的照片确实是我。
角度正对着我的左侧脸,照片里我穿着那身纯白的鱼尾婚纱,正在低头扎辫子。
那是一场高二时候的服装晚会,要每个班出自己手工制作的服饰办t台展。
因为给班长文霖缝过一颗校服衬衫上的扣子。
他由此拜托我一定要参加这个活动。
做什么呢
文艺委员饶倩笑着拍了两张铅笔素描的稿子。
婚纱!
她双手作祝祷状,满眼都是小星星:咱们的t台内容我都想好了,模特就从校服转化到婚纱礼服,一定浪漫死了!
我看了看他们已经打好的一些版样,便问。
咱们的模特定了吗腰围尺寸怎么算呢
这是一身鱼尾裙,身材数据但凡不够合适,效果必然不会好。
目前定了白乔,不过她今天有事情没有留下。
这事安排得很好,但是到了档口还是出了意外。
白乔对自己状态要求严格,走秀当天突然皮肤不稳定,她紧急去了附近一家美容院应急。
回来的路上却堵车了。
眼看就差两个班级就到我们,文霖给了解决方案。
他穿着新郎礼服,看着我说:卫渺渺,你和白乔身形差不多,身高一致,你愿意上场吗
救场如救火,我心知这场秀得走,但是绝对不能露脸。
邵家和我家的事情基本已经人尽皆知,如果我和别的人走婚纱秀,后果还真难说。
邵郢大概率会觉得面子极其挂不住。
于是急中生计,戴面具吧。
饶倩补充问:新郎新娘part的两个人戴面具走
文霖迟疑了下:可是校服的两个模特并不戴面具。
我说:对,因为婚姻会让彼此逐渐面目全非,对面不识。
意识到这话太扯淡了,我又道。
白乔也为排练付出了很多,演出单上是她的名字,如果就这样无法参与,她也会没面子。
饶倩起初被我的发言一惊,后来我才知道她父母极其恩爱,这也塑造了她的婚姻观。
文霖倒是思索片刻,肯定了我的想法。
面具有现成的。
敲定了这个方案,饶倩带着我火急火燎地去换衣服。
那张照片就是在换好衣服后,盘发时拍的。
因为也要戴面具,我不用化妆,只是和其他几个帮忙的女生处理我的头发。
为了保守走秀的秘密,我一张露脸的照片都没有留下。
因此这张侧脸照,连我也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一直不说
说什么
邵郢又哭了。
你高中那个班长,找到我,问我卫家是不是欠了我多少钱把你押在这里,说他替你还钱,让我还你自由。
如果我不揍他,看不到他手机屏保上这张照片,我一辈子都没法知道是你,对不对
我认真想了想,说:恐怕是的。
邵郢脸上的难过似乎无以复加,脸色都灰了几分。
我却还在恶劣地想,你还不够痛苦。
我真的很记仇。
18
你知道,我那时候喜欢过你吗邵郢。
他愣住了,没有半分喜悦,什么叫,喜欢过
我笑了笑:意思就是都过去了,在你转头看向白乔的时候。
我知道他是因为那场秀去追逐在白乔身后吗
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
当时原本埋在心里一辈子,等下去了喝汤前再跟孟婆说道说道,我喜欢过一个视力残缺的人。
我从你手机里看到过你留存当时那场婚礼秀的视频,我也知道你从那之后才去接触白乔。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邵郢,你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吗
邵郢的眼泪几乎在他毫无反应的情况下断线而下。
他哭得唇角通红,睫毛也被泪水粘连,露出那种我很熟悉的无辜神情。
初中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他也还是会因为妈妈不肯送他生日礼物而哇哇大哭的孩子。
那时候我去安慰他:我长这么大都没收到过妈妈送的生日礼物呢。
他的脸都皱起来,哭得抽抽:那你,为啥不哭
因为我能接受我妈就是不爱我啊。
你胡说啊,我妈妈很爱我!
我刚才有0句话提到你和你妈妈。
邵郢急得想捂我的嘴,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就在这时我向后仰了一步,一把掀开了盖在沙发上的一堆东西。
码放如小山堆。
我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有些肉疼。
邵庭给了我不小的报销额度。
不过那时候年纪小总认为生日礼物这种东西还是应该付出真心实意,不付出算什么真心。
喏,我送你的,能不哭了嘛
他愣了下,眼底闪出更多光芒。
估计是怕我发现那是感动的泪,急吼吼抹了把脸,拉着我的手腕就要出门。
走,我给你补生日礼物!从你妈怀你那年开始算!
他那时候手心都是泪,拉着我的衣袖,印了个湿痕。
我就是被那个痕迹感动了,也掉了眼泪上去。
那时候的眼泪能如此轻易地打动我。
现在可未必。
19
你如果哭够了,就自己去洗把脸,再找个医生给你上药,我没功夫管你。
邵郢懵懂地擦了擦眼泪,执拗地坐到我身边,环上我的腰。
虽然没说别的话,但是从前的盛气凌人一下不见了。
我甚至能感觉他隐隐发抖。
等我结束了工作,一一存储文件并关机时,邵郢才开口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我的
坦白说,这种问题比【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还要难回答。
心动可能是日积月累的,绝情却可能只在一瞬间。
不过在这里,对他死心确实经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邵郢没有得到我的回答,更是把脑袋都贴到我脸边上。
你快说啊。
我想,应该是在高三,邵郢堵在我宿舍楼下,要我搬回去的时候吧。
记得那天饶倩带着我去和隔壁班的男生联谊。
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会让我彻底忘记邵郢那个蠢货。
男同学是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不过秀气斯文,说话也算有意思。
其间我收到饶倩陆陆续续的消息。
哇塞,不愧是体育生,身材真不赖啊!
就是个子太高了,我妈说大树容易挂小米辣。
啧啧啧,居然还是家境不太好,靠着体育特长入学的,妙,大妙。
我:又要做玩弄感情的坏女人
饶倩:我不白玩。
我关了手机,对着将我送到宿舍楼下的男同学笑了笑:谢谢你,路上小心。
他也羞红了脸:对不起,是不是不应该和你聊拉格朗日和牛莱公式的我就是不太会聊天,很无聊吧
我摇摇头:实际上我大学也打算学金融和数学,和你聊得很愉快,不过我们这趟应该主要是为了饶倩和你的朋友的。
所以,再见。
哎,等等,卫同学。
什么事
我们都知道了你和邵郢不算的事,所以……
谁他大爷的告诉你不算了!
邵郢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俩面前,又生气了。
他横了一眼那男生,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都送她回来了,不用我再送你吧
等人走了,他火气倒是顺着消了一半,一把抱住了我。
还是你好。
邵郢脑袋重重搁在我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蹭我。
我有点恶心。
你和白乔分手了吗
我没和她在一起,就是对她有点好奇。
我们离路灯挺远,他发现不了我嫌恶的表情,仍然自说自话。
渺渺,搬出来。
我们一起回新理住吧。
我别开头,不了。
等大学毕业吧,毕业了我们再住一起。
我给自己争取了缓刑。
我不知道这话在他听来是不是特别像等大学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其实我也存了心想让他这样以为,这样子至少我大学还能自由。
看他的架势,邵郢原本打算发火,却迅速被我这句承诺宽慰了似的。
人又高兴起来。
低下头笨拙地看着我,想吻我。
我避开了头:会有人来。
那我们现在回家
我继续抗拒:婚前,我不想。
邵郢的脸颊一下全红了,支支吾吾起来:我没!真的,我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亲你。
我点头,并不关心这些: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牵着我的手,再陪我待一会儿。
我还有作业。
然后他又不高兴了。
那你还和那么些人出去玩还让外人送你回宿舍
你是不是就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你说话啊!
我懒得说。
一把抓住他后脑勺,把人按到我面前,恶狠狠地亲他。
他刚开始懵住了,我就在这时加深加重。
直到彼此的呼吸都被掠夺殆尽,我松开了他。
现在行了吗
他红着耳朵还没回神,手在我唇上摩挲两下,突然好像又不开心了。
你怎么这么会
有的人天生技术好,有的人,
我捏了下他的脸颊,技术差。
20
纠结这个有意义吗
为什么没有我以为高三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可是到头来你跟我说我们没关系!
我认真地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喝醉了
邵郢。
我还挺少如此正式认真地叫他全名。
单方面的索取并不对等,不能算是告白。
也不会被人当真。
在他再次濒临崩溃前,我拨通了邵庭的电话。
庭哥,邵郢现在需要医生。
好。
邵庭一向靠谱得可怕。
就为一个年少时不知道什么状态下说出的【活动】,他能帮我这么多。
毕竟那时候我才大一。
邵庭已经开始接管公司,我大学之后更难见到他了。
某天他给我发消息,说出差路过,来学校找我。
我到楼下时,见他站在我宿舍楼下的一颗悬铃木下,手上夹着支香烟,没有点燃。
见我来,反而将烟收进了烟夹。
邵郢跟家里说,毕业了想和你结婚。
我妈妈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风吹散了我的头发,我甩开下遮住视野的那部分。
申夫人不会好奇这个。
是你想知道吧庭哥。
邵庭也不掩饰,眉目冷峻:对,肯说吗
我摇头。
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是真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至于十四岁就寄人篱下了。
我那时候就做好准备和邵家人结婚了,不至于现在突然接受不了。
邵庭看着我,我直觉他有些出神。
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突然,手腕被他抓住。
卫渺渺,我也是邵家人。
我们一家都是生意人,所以留下了你,让你付出精力情感照顾邵郢。
你不欠邵家任何东西,是我们欠你,把父母兄长理应给他的陪伴照顾外包给了你。
如果你觉得你因为一直照顾邵郢,所以你无法拒绝他。
我这里有个补偿活动,要不要看看我
21
挂断电话,我有种深深的乏力感。
突然觉得很可笑,申夫人让我稳定邵郢的情绪,结果翻来覆去这样久,他情绪波动还是这样大。
邵郢已经停止了发泄,他躺倒在沙发上,无声地流泪。
纠缠来纠缠去,闹得这么难堪,还是谁也不高兴。
邵庭来得很快,来时在岛台给我放下一份打包的红豆汤。
邵郢只是看了他一眼,叫了声哥,然后就那样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我去电申夫人,她在那头沉吟许久,给了我一个时间地址。
她说,男人总是愚蠢的。
我去她说地方找到了一个人。
邵先生,邵庭邵郢的父亲。
邵先生,您好。
这是这么多年,大约第五次或是第六次见到他。
邵庭的面部线条应该会更趋向他,硬朗锐利偏多。
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却更像邵郢。
那种眼下发青,眼眶凹陷的样子,和失眠已久的邵郢异曲同工。
我闻到了很重的烟味。
申晚音要和我离婚。
我以为我不回来缠着她,她能少厌恶我几分,可是人心真的难以捉摸,我以为我们相爱过,实际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我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做父母的实在糟糕,我也很抱歉给小庭小郢留下的是这样的家。
渺渺,你是个好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当父母的会负起责任。
于是我得到了邵先生的背书,他们会全权看顾邵郢接下来的精神治疗。
那天,我正式搬出了新理。
申夫人问我,会选择哪一个,还是两个都不要。
我想了想只回答:等有一天我想某个人去给山竹扫墓的时候,就是我做出选择的时候。
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山竹睡在哪里。
如果我真的找到了想要携手一生的人,我会带着那个人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