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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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庭见状,癫狂地欲从画舫上纵身跃下救我,却被身旁之人死死拽住。
这一场精心筹备的婚礼,就此被迫终止。
打捞队与衙役层层封锁江面,持续了整整三日三夜,却依旧一无所获。
衙役寻到失魂落魄的顾云庭,开口问道：敢问,您可是江小姐的夫君顾云庭公子这似是江小姐的手札,上面写着集齐一百句‘对不起’,便彻底离去......
顾云庭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双手颤抖着接过衙役递来的手札。
他缓缓翻开手札的第一页,映入眼帘的,竟是他们之前在官府办理的婚书,许是因伤心过度,已然被撕成了两半。
他下意识地继续往下翻阅。
手札的开篇,我以娟秀的字迹,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句：
待你对我说满一百句
对不起,我便会彻底消逝于你的世界,永不再现。
而在这句话之下,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一百件顾云庭曾对不住我的事。
其一,你言不爱我,与我不过是家族联姻,无法为我举办婚礼,这是你对我说出的第一句
对不起。
其二,成亲那日,苏流烟扭伤脚踝,你为送她去医馆,让我在官府门口足足苦等六个时辰,此乃第二句
对不起。
其三,你许诺陪我过生辰,却再度因她失约,这便是第三句
对不起。
......
第一百,你说要与她假成亲,还说往后不会再负我,可你还是说了
对不起。
只叹,顾云庭,我们之间再无以后......
只因这一百次说
对不起
的机会,你已然用尽。
这些往昔他伤害我的桩桩件件,此刻仿若化作锋利刀刃,直直刺向他的心窝。他望着纸张上一字一句的控诉,顿时面色如纸般苍白。
怪不得,我会在他与苏流烟成亲典礼的今日,决然当着他的面,纵身跳入茫茫大海。
顾云庭在这一刻,才彻底明白,他一直以为我那颗永不变,深爱着他的心,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他开始回想我们之间的过往种种。
忆起初次相逢,便是在两大家族安排的相亲之时。
彼时的他,心有所属,来见我不过是为完成家族交代的任务。
顾云庭当时戏谑地对我说道：
我最反感父母包办的亲事,若江小姐你要嫁与我,这婚礼嘛,我觉着太过繁琐,只能与你领个婚书......
他话尚未说完,我却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应道：好啊。
他那尚未出口的话语,瞬间被堵在嘴边。
看着我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他脱口而出：江小姐,你不介意便好。
话一出口,顾云庭便觉荒唐,毕竟我乃江府千金,怎会成婚连场婚礼都不要。可没想到,我竟全都应下了。
我不要婚礼,不要钱财,亦无需他爱我,只求能伴他左右。
那一刻,他陡然觉得,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女子,与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并无不同。
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实则心底只觊觎那顾夫人的名分。
就这样,我们成婚三年。
他其实颇为享受这般日子,每次归家,都有一人熬好热粥,等他、盼他......
这让顾云庭不止一次地觉得,有个妻子在身边,感觉着实不错。
若这妻子是我,倒也挺好。
念及此处,顾云庭整个人愈发崩溃。
他一边咆哮,又本能地觉得我并未死去,哪怕汹涌的浪涛一次次重重拍打着江岸。
发泄完后,他不经意间瞥向了我乘坐的快船一眼,发现一叠信笺不慎掉落于快船的夹层之中。
顾云庭仿若嗅到血腥味的恶犬,飞速奔过去,捡起了我的信笺。
他毫不犹豫地拆开查看。
结果惊愕地发现,给我写信的人,竟是此刻站在他身旁,哭哭啼啼,还身着嫁衣的苏流烟。
这三年来,苏流烟断断续续地给我写了无数的信。
时而,只是单纯画些图来炫耀。
诸如顾云庭给她揉脚的画面、为她下厨做饭的场景、陪她出游看日出的留影......
甚至就在我刚刚跳海自尽之前,苏流烟还不忘差人送来几封书信讥讽我。
不知你究竟在得意些什么即便顾云庭知晓一切皆是我自导自演,那又怎样他还不是怕我受伤,甘愿与我成亲,让你背上那小三的骂名！
江颜,你可真可怜,身为江府千金又如何身为顾云庭名正言顺的妻子又如何你相公的心,可始终都在我这儿呢！
像你这般被弃在家中的妇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男人的爱,还不如一死了之！
诸如此类挑衅的话语,苏流烟在这三年间写了数不胜数。可我一封都未曾回复,也一封都未曾丢弃。
全都是为了今日,当作
礼物
送给这
深情
的顾云庭。
果不其然。
看到这些恶毒又不堪的言语,曾经在他心目中善良纯真的苏流烟形象,瞬间彻底崩塌。
他似是有些不愿直面现实,崩溃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整个人握着那书信,忍不住浑身颤抖,崩溃又无助地嘶声吼叫起来。
失去我的痛苦,仿若汹涌海浪,将他紧紧裹挟。
啊！！！
衙役们对此类负心汉事后追悔的戏码,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眼神中毫无同情之色。
反而公事公办地宣布了对我的救援结果。
因风浪太过汹涌,此次打捞行动已持续三日,后续......
实无继续之必要。
您的妻子......
待几日后风浪平息,我们会用法器探测,找寻遗体。
衙役和救援之人,神情肃穆地讲述着后续的处理事宜。
而顾云庭整个人仿若丢了魂魄一般,呆坐在原地,表情空洞地听着。
唯有在听闻他们宣布我已逝去之时,顾云庭才猛地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滑落脸颊。
瘫坐在地的他,双手捂着脸,如孩童般放声痛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似疯子一般,揪住打捞人的衣领,有些声嘶力竭地怒吼。
不可能！定还有救的,她定然还活着！
你们莫不是就想要银钱我有的是钱......
你们再去试试打捞,可好我有好多钱......
我当真有好多钱......
衙役看不下去,厉声斥责道：顾云庭公子,如今并非银钱之事,而是风浪太大,打捞之人亦会面临危险！
若你当真爱她,她又怎会走上这条绝路！
是啊......
全是我的错。
他猛地松开打捞人的衣领,径直朝着汹涌的海浪走去。
行至海边的那一刻,整个人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扑通
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江颜......
我错了,对不住。
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见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经此一事,他们方才知晓,这场婚礼竟是假的。
而顾云庭真正的妻子,已命丧于汹涌海水之中。
此事如一阵疾风,迅速在坊间传开,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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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纷纷议论纷纷,皆在揣测这惊人的情感纠葛。
天哪,那之前辟谣的竟全是假话,江小姐果真是顾云庭名正言顺的妻子,可他却为了一个妾室,还精心筹备一场婚礼这不是拿大家寻开心吗
须知：江颜大小姐成婚都未曾举办婚礼,怪不得会在妾室成婚当日,决然跳海！
顾云庭还算个男人吗为何要这般伤害一个如此深爱他的女子,江颜每次出面皆是维护他,可他呢总是负她！
......
众人仿若断案高手一般,依据一些细微线索,将所有事件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甚至还把那绣品大奖得主被换之事,也调查得水落石出。
顾府就此陷入前所未有的风波,产业生意一落千丈。
然而,本应出面承认过错的顾云庭,却突然消失不见。
他将自己锁于房内,整日整夜地看着我的画像,借酒消愁,仿若唯有如此,方能寻得片刻慰藉。
而我,早已冲破因果的桎梏,化作一道璀璨金光,回到了我曾经修炼的长白山。
上仙已然在此等候。
我满心欢喜地跑上前去,准备接受上仙的点化,以求得道升仙,从此拥有无忧无虑的自由与长生。
上仙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的因果尚未全然了结,此果,需你亲自去圆满。
说罢,他单手一挥,面前的空气逐渐泛起波动,凝聚起来,化作一块光幕。
而光幕之上,呈现出的,正是酩酊大醉的顾云庭。
此刻,你该入他梦中,告知他前因,让他自行承受这后果。
摆脱了因果的束缚后,我再看到那张脸,已然毫无波澜。
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谨遵上仙吩咐。
顾云庭再一次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他满心期盼,能够在梦中与我相见
。
这段时日,顾云庭纵是酩酊大醉了一回又一回,却始终未能在梦中得见我之身影。
饮酒之际,他只觉眼皮愈发沉重,昏昏然睡去。
待再度睁眼,却惊觉自己身着古装,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之所。
凛冽寒风如刀割面,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
抬眼望去,见远处有一木屋,便自然而然地朝着木屋走去,心底认定此处应是自己的居所。
踏入屋内,他点燃火把,环顾四周,瞧见米缸中余米寥寥,尚可供其勉强果腹些许时日。
此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叩门声。
他打开门,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女子直直地朝他倒来,因女子头发遮掩,看不清面容。
他将女子拖入屋内,生火熬了一碗热粥。
喂粥之时,看着女子那似曾相识的眉眼,顾云庭不禁脱口而出：江颜......
他满心想要拥抱眼前之人,可身体却仿若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这具身躯好似被施了法术,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喂粥、照料等动作。
男子自己也尝了一口热粥,然而粥还未咽下,便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呕出。原来他自身早已病入膏肓,连这热粥都难以顺利咽下。
寒夜漫长,冷风呼啸。
他将仅有的一床棉被盖在我身上,语气虚弱地说道：姑娘,好生活下去。
待我醒来,身旁的顾云庭已然逝去许久。
他的魂魄悠悠飘荡在半空之中。
我直视他的双眼,缓缓说道：我本是修炼千年的蛇妖,前世,你赠我一碗热粥,于我有恩,自此我们之间便结下因果,我亏欠于你。
他的魂魄一步步朝我靠近,嗓音沙哑地问道：既然亏欠我,缘何要离我而去
我抬眸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只因我们之间的因果已然两清。
第二世的过往如走马灯般在我们身旁浮现,他一次次负我,而我一次次原谅。顾云庭不忍让我看见这些过往,想要伸手遮住我的双眼,生怕我会难过。
可当他瞧见我那毫无波澜的双眼时,顿时愣住了。
他满心不服气,质问我：你看到这些过往,难道不气、不痛、不恨我吗
说罢,便死死地盯着我,不愿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只是淡淡地回应：为何要生气我本是修仙之人,原是一条自在无忧的蛇,如今我们之间因果已断,无爱便无恨。你为心爱之人伤我,而我在报恩,我们互不相欠。
我一字一句,冷静作答,这些话语却似密密麻麻的细针,直直戳进顾云庭的心窝。
他崩溃至极,如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好一个互不相欠！
我并不想在他的梦中过多停留,既然事情已然说清,我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毕竟,升仙之路近在眼前,男子只会徒增我修炼的阻碍。
就在我欲离去之时,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想要抱住我。我身形一闪,轻易躲开了他的拥抱,说道：你该醒了,我们之间的因果已然了结,我亦不想再见到你。
听闻我所言,他整个人呆呆地伫立原地,语气哽咽地说道：你曾说,会爱我一辈子,会永远伴我左右。
我轻轻点头,若你未曾说满那一百句‘对不起’,依理我应陪你至老,是你亲手提前终结了我们之间的因果。
皆因我......
醒悟得太迟,太迟才发觉,我早已深深爱上了你。
他的面庞瞬间变得惨白,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抬眸,眼眶通红,紧紧盯着我问道：江颜,我们还能再相见吗
不能。
我如实相告。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声音沙哑而绝望：若我求死呢你一心修仙,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不由嗤笑一声,那是你自己的抉择,与我何干。
我不愿再与眼前的男子多费唇舌,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话,
顾云庭,我们因果已断,往后你的一切皆与我无关。
下一秒,我径直离开了他的梦境。
顾云庭猛地从梦中惊醒,睁眼便看到苏流烟那佯装担忧的面容。
苏流烟说道：云庭哥哥,莫要再喝了,你可晓得这些时日我有多为你忧心
顾云庭原本望向她时满含温柔的眼眸,瞬间化作浓浓的厌恶与恨意。
下一秒,他直接伸出手,死死掐住面前女人的脖颈,眼中恨意几欲化为实质,怒声喝道：苏流烟,你凭什么伤害江颜,伤害我的妻子！
说罢,他狠狠一推,女人被推倒在地。
苏流烟的腹部撞到桌角,发出可怜兮兮的哀嚎,向面前无情的男人求饶,
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的流烟啊！
顾云庭直接掐住她的下巴,怒声斥责：你以自幼相伴的情谊纠缠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挑衅我的妻子......
你就是害死我妻子的元凶！你这杀人凶手！是你害死了她！
苏流烟面对面前男人的指责,索性破罐子破摔,冷笑起来：顾云庭,你装什么装我所做的一切,哪一桩不是你默许的！你岂会不知这一切皆是我自导自演你只要稍作调查,便能知晓事情真相,可你却依旧选择无条件地相信我。真正让她伤心欲绝的人,是你！
你们已然成婚三年,可一边装作未婚与我暧昧,一边又想为我举办盛大婚礼的人也是你！如今怎么全成了我的过错她死了,你便要将所有过错与脏水都泼在我身上,你当真不明白,究竟是谁伤透了她的心吗
顾云庭的表情逐渐变得惨白,双手无力地垂落,喃喃道：是......
皆是我的错。
这段时间,家族产业一路下滑。
江氏家族的家主,为给女儿报仇,大肆收购江家的商铺,并通过家族议事将顾云庭逐出了家族产业。
自那之后,顾云庭便不知所踪,仿若彻底从这世间蒸发。
而苏流烟,因插足他人婚姻,还在绣品参赛一事中暗箱操作,遭到整个绣坊行业的集体抵制。
她开绣坊的美梦尚未开始,便已宣告破灭。
她早已习惯了依靠男人上位的生活,失去靠山后,经人介绍,结识了一个老财主,又习惯性地做起了背地里的妾室。
可惜,这户人家的正室绝非善茬,直接将他们捉奸在床,并把捉奸之事传得满城皆知,苏流烟苦心经营多年的清纯甜美形象,就此彻底崩塌。
而我,受上仙点化,进入往昔修炼的山洞,潜心修行。
终有所悟,即将踏入仙阶。
一日,我前往长白山故地重游,途中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
他静静地伫立在雪地之中,出神地凝望着一枝红梅。
我未曾料到,竟还会与顾云庭重逢。
更没想到,他竟选择投身道家,踏上修炼之路。
只可惜,他天赋欠佳,数十年来苦学,依旧只是个半吊子,不过是借此强身健体,倒也活了百岁之久。
我并未停留,转身离去。
在我离开之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水,对着那枝红梅轻声说道：对不起。
此后,我开启了崭新的修仙人生。
原本以为,成了神仙便可无需再修炼,能四处游历,享受长生不老、逍遥快活的日子。
却没想到,神仙亦有仙阶之分,同样需要历经考验。
我自然选择了自在逍遥的生活。
领了仙牌,如今我便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散仙。
虽说未曾取得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但胜在自由自在、潇洒快乐。
这一路,我游历了世间诸多地方,拜访了各地的神仙,听闻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奇闻轶事。
最终,我还是回到了长白山。
路过那棵红梅树时,再也不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却多了一座小小的坟茔。
我淡然一笑,往昔种种皆如梦,一笑间,万事皆化作尘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