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江思雨就住在402病房。
陆司辰踉跄了一下,一把扶住旁边的墙。
不可能,402又不止住了思雨一人,再说不过就是输血,怎么可能会死！
他使劲砸向自己软到走不动路的腿,想要飞奔到402病房,去看看还安稳躺在床上的江思雨。
一个护士从旁边路过。
对了,你是江思雨的家属吧。
陆司辰一时间忘了呼吸,死死的望着那个护士,希望从她嘴里听到江思雨的平安无事的消息。
我早上忘了给你说了,患者输血量太大了,超出常有标准了,你别让她随意走动,要不然容易危及生命。
听到此话,陆司辰手一软,直接摊在了上。
他连滚带爬的跑到402病房。
江思雨并不在病床上！
他双眼发红,身体不住的发颤。
不可能！不可能！
思雨还等着我呢,怎么可能
陆司辰转身冲出病房,去寻找大出血的病人。
电梯停停靠靠,陆司辰直接从紧急出口里上楼。
曾经在他眼里普通的楼梯,现在犹如难如登天。
陆司辰痛的几乎用尽力气才能跌跌撞撞的爬上手术室的楼层。
手术室的灯光刚暗下来。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一群人推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移动病床走出来。
他曾经小心呵护的小姑娘,费尽心血养大的小姑娘！
她怎么可以躺在那里！
陆司辰一步一步走向那具尸体,每走一步,都好像把心撕成了一片片,冷汗浸透了后背衬衣,顺着太阳穴划过脸颊。
如果不是自己去看宁沐瑶,或许思雨就会乖乖躺在病床了。
明知道思雨行动不便,自己为什么还要把她独自扔到那里
思雨最害怕孤单了！
他想,思雨如果真的就这么孤零零死了,他就去陪她。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分开过,现在,生死更不可能把他们分开。
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的揭开那层白布。
白布下,青白的脸,不是思雨的脸！
陆司辰紧绷的身体蓦然一松,顺着病床跌坐在地板上。
整个人笑出了眼泪。
幸好！死的人不是他的思雨。
他狼狈的抹去眼角的泪水。
他要去找江思雨,告诉她,他是多么的在乎她,为了江思雨,他宁愿去死。
陆司辰站起身来,往402病房走去。
病房里,陆父陆母站在那里。
抬手给了陆司辰一巴掌。
混账！
你竟然为了那个贱女人,输思雨的血！思雨从小娇生惯养,怎么能扛得住！
那个贱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为了她,狠下心去欺负你养了十多年的妹妹！
陆司辰心头不断涌起的歉意,随着父亲的打压,逼迫,不断消凉下来。
他眼神渐冷,眉眼中一丝压抑。
如果不是江思雨在你们面前说瑶瑶的坏话,你们会为了出气,找瑶瑶瑶瑶也不会受辱跳楼自尽,江思雨也不会输血。
那是江思雨该做的！
从小你们就事事要求我,不能做这,不能做哪,我从小只能听你的话,大学选专业也是如此,现在就连婚姻大事上,我也不能做主
陆父听到这话,瞬间白了脸色,不由的退了一步。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母,苦笑出来。
司辰,你摸着你的心,你敢说,你不爱思雨吗
你如果不爱她,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去关心她,去保护她甚至放弃自己的梦想！
陆司辰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他是爱思雨的,爱到可以交付生命。
只是,他们逼得那么紧,他就是单纯的不想顺了他们的意愿。
所以,他忘记了,忘记他是有多么的爱江思雨。
陆母不忍再看他这个一脸懊悔的儿子。
昨天,思雨已经和我们说了,她愿意成全你,和你离婚。我和你爸已经答应了。
思雨今早临走的时候,还打电话过来让我们也要成全你,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愿你和宁小姐珠联璧合。
陆司辰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他想起江思雨曾说的话。
祝你长命百岁,此生圆满。
江思雨！如果没有你,此生又如何圆满长命百岁又如何！
陆司辰闹钟一片空白,他不敢置信,江思雨真的会离开他！
她怎么会！
突然这时电话铃声响起,陆司辰满怀期待的掏出手机。
喂,你好,陆先生。我是江思雨女士的代理律师,由于江女士目前不在本市,所以由我全权代理......
陆司辰不敢接受的把手机狠狠地甩了出去。
这时,从病房外走进一个捧着花束的男人。
是江伯父,江伯母吧！
陆父眯了眯眼,才提起笑。
原来是王公子。王公子怎么过来了
王公子把花放到一边,才饱含歉意的说。
我是来看望江小姐的。
都怨我,让江小姐受到这种事。
陆父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宁沐瑶是我的小情人,本来这好好的,谁知道被我仇家抓着了,为了逃生,才跳了楼,这才连累了江小姐为她输血。
陆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抬手又是一巴掌。
不识鱼目的东西。
陆司辰捂着脸,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破碎了。
他突然回忆起曾经时不时在宁沐瑶身上见过的青痕。
宁沐瑶都会装作可怜的说,这都是她应得的,怪不到思雨妹妹,谁让她爱陆司辰呢。
陆司辰记得他多次质问江思雨,可面对江思雨的解释,他却一昧的不相信。
他记得,为了安抚宁沐瑶。
多少次,他让江思雨为宁沐瑶跑腿买药。
大雨的天,江思雨为了买药,最后发着高烧晕倒在门前。
他却听信宁沐瑶,认为江思雨不过是在做戏！
是宁沐瑶！
一切都是宁沐瑶那个贱人搞的鬼！
陆司辰咽下嘴里的献血,恨恨的问道。
王公子,你介意把你的小情人交给我处理吗
王公子莞尔一笑。
不过一个玩物,本就厌弃了,不过是看在江公子的份上,才没扔了,如今江公子要,那自然是却之不恭。
门外,宁沐瑶突然冲进来,跪在王公子脚边。
王公子,咱们俩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又替你挡了仇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宁沐瑶垂着泪,连连求着王公子。
王公子不屑的笑了笑,把宁沐瑶踹开,转身离开病房。
不就是个玩物,在我面前讲什么恩情。
陆司辰眼底的血丝不断扩大,他强忍着内心的怒火。看着跪在地上毫无尊严的宁沐瑶,突然又记起昨日的情景。
她虚弱的躺在他的怀里,珠泪盈睫,对他说。
司辰,你既然已经结了婚,就不要来找我了。你每找我一次,江小姐就越看我不顺眼,你对我越好,江小姐就越会找我麻烦,我爱你,也不愿意你为难,更不愿意你父母为难。
我知道,你父母看不上我,可是,爱怎么能随人心愿呢我忍不住不爱你,只能这样,让你我之间做个了断......
可笑的是,他就这么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
可悲的是,他竟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去伤害了他的妻子。
陆司辰自小被教导着喜怒不形于色,得饶人处且饶人,此刻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
你死定了！竟然骗我！
你的身体也不配用思雨的血！
宁沐瑶,只要你在这世上一日,我就让你过的生不如死！
宁沐瑶转过身,哭着求陆司辰的原谅。
但是陆司辰再也不相信这个女人的鬼话了。
宁沐瑶最后见实在没有回旋的余地,冷笑了声。
陆司辰！是你！如果不是你厌烦了你父亲的专制,急于摆脱父母的束缚,又何尝会相信我的谎话！
是你自己忘了你爱的是谁,才会由着我去伤害江思雨！
一切都是你！你又何必把错误全都推到我身上！
陆司辰听着宁沐瑶的话,好像一把刺刀穿透身体,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里。
他捂着胸口,心不断地抽缩,疼痛开始蔓延！他喘着粗气。
冷嘲热讽江思雨的人是他,漠不关心江思雨的人是他,把江思雨送上手术台的人也是他！
浓浓的悲伤涌了上来,紧接着是巨大的悲痛,踉跄着,最后跌坐在病床前。
6
离开医院后,我没有回陆家。
我回到了我的老家,一个江南小镇。
在医院里,我决定离开陆司辰,彻底的离开。
于是,给我的导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愿意参加导师之前介绍的秘密项目。
重生前,我为了做陆司辰的妻子,甘愿放弃这个项目,让导师对我失望不已。
如今,既然往事一了,陆司辰也会和宁沐瑶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我也要去追求我的事业了。
临走前,我决定回到老家,和爸妈一起度过最后的几天,毕竟进了项目,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十多年过去了,老家的人和事都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欺负过我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离开了。
我也不需要人保护了。
这一天,从镇上的百货店里走出来。
镇上已经飘着绵绵细雨。
我叹了口气,雨不大,准备冒着雨跑回去。
刚一出门,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在了我头上。
清冷的雪松味,从身后袭来。
你怎么就不想着带伞呢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还能去接你。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
你现在身体不好,我不在身边,你总得照顾好自己。
我抬起头,是陆司辰。
眉眼带着笑意,训斥的声中却又夹杂着温情。
恍惚间,我以为我在做梦。
那是很久以前的陆司辰,是我记忆力的司辰哥哥。
他瘦了,也变得更温柔了。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思雨,我终于,又把你找回来了。
我以为,陆司辰再也不会来找我。
怎么了,是江伯母让你来我的吗我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进手心里,刺痛感让我重新冷静下来。
陆司辰怎么可能会专门来找我呢
他既然和宁沐瑶在一起了,又怎么会想着我这个碍事的妹妹呢。
陆司辰紧紧盯着我,眼底的血丝突然虬结起来。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好似害怕我会走丢一样。
是我,我来找你了。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什么。
脑子一片空白,也无从分辨陆司辰脸上的深情是真是假。
是兄妹之情又或是男女之情
只能顺着本能的问他。
你来找我了,那宁小姐怎么办
陆司辰心猛地一跳,懊悔就像是万针穿心一般,叫嚣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从来没有告诉江思雨,他的心意,也从来没有让江思雨知道他的心意。
我喜欢的不是宁沐瑶。
我只是在假装喜欢她,因为我不想活在我父亲的掌控下,所以就连你我也一直都在逃避。
就在你离开的那天,病房里有个姑娘失血过多而死,我以为是你！我看着白布下的尸体,恨不得立马跳楼去陪你。你知道吗就在那一刻,我才真正认识到,我是喜欢你的,爱你的。你在我心目中是有多么重要！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们忘记这些不好的事情,重新开始,好吗
他的声音好像低到了尘埃里,他哑着嗓子唤我的名字,乞求我的原谅。他的手虚虚的伸着,想从身后把我揽进怀里。
我的指尖轻轻的颤抖,呼吸停滞了一秒,最后还是躲开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陆司辰竟然会爱我。他会对我说,我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不敢相信！也不敢去相信。
上一世的恨那么重,这一生,我什么都没做,怎么会获得陆司辰的爱
我笑了笑,嘴角带着些苦涩。
司辰哥哥,可是我不想回去。
你从小把我带大,我生命中的很多次都是和你一起发生的,你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也记得我所有的习惯,你会为了保护我不惜一切代价。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我误以为那是爱,我也因为这样喜欢上你。但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意愿,总是自以为是。
你或许是因为伤害到我了,愧对我,或许也是错把自己的兄妹之情误以为爱,更何况,伯母一直都想着让我嫁给你,所以你只是一时想错了。
司辰哥哥,我要准备跟随我的导师去做项目了,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会过得很好的,你不要担心我,不要担心伯父伯母,你去寻找你真正的幸福吧！
我推开陆司辰的伞,转身冲进了雨幕里。
泪水混着雨丝在我脸上滑落。
我不能趁着陆司辰一时的情乱,再去扰乱他了。
即使,我多么期盼着去热情的回应陆司辰的告白,我也不能这样做。
这一生,我要让司辰哥哥找到真正的幸福。
7
那天之后,陆司辰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
只是每天早上,家门口总是出现温热的早餐以及一大桶的红枣乌鸡汤。
陆司辰好像回到了上学时候的样子。
门口有时候会出现我最爱吃的零食,有时候时我最喜欢玩的玩具。
我没想到,陆司辰都还记得。
临走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我在最后一天,给父母扫了墓。
陆司辰跟在我的身后,默默地扫墓,跪拜。
下山的时候,我告诉他。
不要来了,我明天就要坐飞机走了。
陆司辰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
那我能送你去机场吗
我看着仿佛痛到直不起身的陆司辰,最终点了点头。
一大早,陆司辰便提着早餐,站在我家门口。
为了赶时间,我们在车上解决的早餐。
这一天,从夜里便下起了雨。
高速公路上,浓墨般的油柏,反着光的白色标线。前方的刹车灯有些失真。
当货车从斜方横冲直撞的撞过来,即将撞上副驾驶的时候。
车瞬间变了方向。
那个说要保护我的人,再一次用生命,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陆司辰！
他的手死死抓住方向盘,冒出来安全气囊压在他英俊的脸上。
鲜血不断从他身体里涌出来,他的手,伸过来,轻轻遮盖住我的脸。
不要怕！我的思雨。
我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黏湿感。血腥味在鼻尖翻滚。
思雨,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找到你。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救下你,不论高中那一次,还是这一次。
思雨......
鲜血从陆司辰的口中止不住的涌出来,比我那天输的血还多。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我不值得！如果不是我,你会有幸福美满的一生,如果不是我,你就会长命百岁。
陆司辰深深的懊悔,自己曾经那么伤害过江思雨。在记忆力,她是多么灿烂自信的姑娘。
傻丫头！没有你,我的人生怎么会圆满没有你,我长命百岁又有什么用
我甘愿用我的命,去换你的命！我也希望,我爱的姑娘,能长命百岁,幸福美满。
陆司辰深深吸了口气。
我爱你的心和你爱我的心是一样的。
那一刻,上一世的爱与恨好似都在这一刻消散了,两世的陆司辰开始慢慢重叠。
我突然意识到,陆司辰不是不爱我。
他只是不会表达爱,他的爱都在一言一行中,都被深深的埋藏在他内心的冰山下。
此时的我,已经泪流满面。
车外,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