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周年纪念日,萧砚亲手把我推进了搅拌机。
金属齿轮碾碎骨头的声音,比他那句都是你,让我跟潇潇错过了这么多年更刺耳。
再睁眼,我回到了高考当天。
班级群里突然弹出顾潇潇的求救短信：我在城南废弃工厂,萧砚救救我！
前世我撕了这条谎话,换来五年婚姻和一场谋杀。
这次,我笑着按下群发键。
1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皮一跳。
【2015年6月7日
星期二
晴】
我猛地坐起来,后背全是冷汗。
指尖下意识摸向胸口——没有血窟窿,没有搅拌机绞碎肋骨的剧痛。
只有校服粗糙的布料,和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鼓的闷响。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真实的痛感让我确认：不是地狱的幻象。
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高考当天……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嗡嗡——
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桌肚里亮得刺眼。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来了。
就是今天。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指尖颤抖着划开屏幕。
班级群的消息瀑布般刷过,一条新信息突兀地跳在最上方,来自那个烂熟于心的头像——顾潇潇。
【顾潇潇：@萧砚
我在城南那个废弃工厂！有人跟着我！我好怕！萧砚你快来救救我！求你了！只有你能救我！】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眼底。
和前世一模一样。
一字不差。
胃里一阵翻搅,搅拌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又在耳边炸开,混合着萧砚最后贴在我耳边,温柔又残忍的低语：
岚岚,别怪我。是你阻碍了我和潇潇的幸福生活。
要不是因为你,潇潇不会甩掉我去国外。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活该。
活该
就因为我撕碎了顾潇潇这场自导自演的绑架戏码,让萧砚顺利参加了高考,毁了她测试真爱的把戏
就因为我用五年婚姻捂不热一颗被谎言浇灌成毒瘤的心
2
前世,看到这条消息时,我做了什么
我冲到萧砚身边,一把抢过他刚拿起的手机,压低声音吼：
假的！顾潇潇骗你的！她就是想看你为了她放弃高考！她亲口跟我炫耀的！
没错,顾潇潇家里有钱,但学习成绩不好。
她家里已经给她规划好了后面的人生道路,所以她参不参加高考都无所谓。
但她却想利用这个谎言来测试萧砚是否真的在意她。
她就是想知道,萧砚在高考和她之间,会选择谁。
在顾潇潇跟我炫耀完此事后,我立马飞奔着去阻止萧砚。
可萧砚当时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剜在我脸上：
沈岚,你嫉妒潇潇的样子,真难看。
他一把夺回手机,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
直到进考场的播报声响起,他终究没拨出那个电话。
他坐回了座位,参加了高考。
后来,顾潇潇哭得梨花带雨：
萧砚,我在生死之间,你却选择了你的前途。我们完了。
她远走国外,萧砚考上了顶尖的985,成了天之骄子。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用陪伴能融化他心里的冰。
五年婚姻,我看着他功成名就。
看着他对我温和有礼却永远隔着一层膜。
看着他书房抽屉深处,那张顾潇潇高中时笑靥如花的照片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直到顾潇潇回国。
直到我们的五周年纪念日,他亲手为我戴上那条镶嵌着蓝宝石的项链,深情款款地说要带我去看惊喜。
那惊喜,是郊区废弃工厂里轰隆作响的巨大混凝土搅拌机,和顾潇潇站在阴影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轻轻一挥。
动手吧,砚哥。让她消失,我们才能重新开始。
金属的冰冷触感抵上后腰,他推我的力道,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抛起,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就被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和骨头碎裂的剧痛彻底淹没。
3
小岚你脸色好白,不舒服吗
爸妈担忧的声音把我从血色的回忆里拽出。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的颤抖奇迹般地平复了。
看着群里顾潇潇那条求救信息,下面零星跳出的几条同学回复：
【王浩：卧槽！真的假的潇潇你别吓人！】
【李婷：@萧砚
快去看看啊！报警了吗】
【萧砚：潇潇别怕！我马上到！等我！】
萧砚的回复跳了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动和急切。
和前世一样。
他信了。
他永远选择相信顾潇潇的眼泪和谎言。
心脏的位置,一片麻木的冰冷。
前世剜心刺骨的痛,被一种更尖锐、更清醒的东西取代——恨。
还有……滔天的机会。
我点开顾潇潇那条信息。
长按。
选择转发。
班级群
不。太小了。
我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点开年级大群,点开所有我能想到的、包含老师、家长、甚至校领导的群组。
最后,光标停在那个鲜红的110上,停顿一秒,移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潇潇,萧砚。
你们不是喜欢演戏吗
不是喜欢用谎言测试人心、玩弄人命吗
这一次,我帮你们搭个更大的舞台。
我选中所有群组,在转发框里,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敲下：
【转发顾潇潇同学紧急求助：她在城南废弃工厂遇险,声称被人跟踪,情况危急,请求萧砚同学立即前往救援！请收到信息的老师、同学、家长务必重视！建议立刻报警并组织人手前往确认！人命关天！】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没有丝毫犹豫。
我甚至能想象出顾潇潇看到这条信息被捅到全年级甚至老师家长面前时,那张精心伪装的惊恐面具碎裂的样子。
也能想象出萧砚冲到废弃工厂,发现那里只有顾潇潇一个人自导自演时,面对随后赶来的老师、家长甚至警察时,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报警当然要报。
但不是现在。
前世你们让我在黑暗的搅拌机里绝望地死去。
今生,我要让你们在所有人面前,亲手撕开自己虚伪的皮囊,把肮脏的算计和恶毒,暴露在阳光下。
我盯着屏幕,嘴角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指尖,重重落下。
【发送成功】。
4
手机瞬间化作活物,在掌心疯狂跳动、旋转！密集的震动嘶鸣几乎要挣脱手掌！
屏幕被爆炸的信息洪流淹没：
【年级大群（师生）】
刘主任（年级组长）：全体肃静！收到紧急求助！请各班老师立即核查本班学生！@张老师
速联系顾潇潇萧砚家长！校方已启动应急预案并报警！重复！已报警！
王浩：卧槽！真的假的砚哥冲了！
李婷：@萧砚
回话啊！别吓人！
【匿名灌水区】
【楼主】：劲爆！顾白月光真被绑了萧状元要英雄救美！沈岚这波群发+报警建议骚操作啊！
【匿名A】：赌五毛自导自演！沈姐干得漂亮！坐等打脸！
【匿名B】：警察叔叔快去吧！城南那鬼地方！
看着这些评论,我嘴角的弧度焊死。
顾潇潇,萧砚,舞台够大吗
铃声炸响！屏幕上跳动萧砚。
接通。
他嘶吼灌入耳膜,背景是呼啸风声：
沈岚！城南废弃工厂！潇潇出事了！快！跟我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快下楼！我骑车接你！
前世,这通电话是绝望的开始。
我吼着她骗你,换来他淬毒的恨意。
这一次,我握着手机,声音稳得像冰封的湖面：
不去。
5
风声和他粗重的喘息都停滞了一瞬。
你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声音陡然拔高,沈岚！潇潇有生命危险！那是潇潇！
所以呢我反问,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她有危险,你放弃高考去救她,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我放弃我的高考
你！萧砚像被狠狠噎住,随即是狂怒的咆哮。
沈岚！你他妈冷血！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你还想着考试！潇潇她……
她怎么样,与我无关。
我打断他,声音清晰、冰冷,每个字都像冰锥。
萧砚,别把你的选择,强加给我。我不是你召之即来的备选。
电话那头传来尖锐的吸气声。
备选！
萧砚的声音因暴怒和荒谬而扭曲,带着一种被戳破隐秘的狼狈和恼羞成怒。
沈岚！你果然！你果然还在跟潇潇争风吃醋！是不是！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急切又充满自以为是的指责：
我就知道！从潇潇转学来你就看她不顺眼！现在她有生命危险,你居然在这种时候拈风吃醋！沈岚！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小气！这么恶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分,你就这样对我！对潇潇见死不救！
情分我几乎要笑出声,指尖用力掐着手机冰冷的边缘。
前世被推进搅拌机前他那句错过了五年的怨恨毒蛇般噬咬心脏。
萧砚,你跟我谈情分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的声音陡然下沉,每一个字都淬着前世的血和冰：
是啊,十几年的情分。所以,你心安理得地享受我对你的好,让我帮你整理竞赛笔记,陪你去医院看发烧的顾潇潇,听你抱怨她任性又离不开她！一边跟我回忆小时候多么‘要好’,一边把所有的炽热、冲动和不计后果,都给了顾潇潇！
你既要我像空气一样存在,随时给你安慰,又嫌我这‘空气’碍了你和顾潇潇缠绵悱息的眼！既要青梅竹马的情分当退路,又要白月光的热烈来燃烧！
萧砚,我一字一顿,像法官宣判。
你既要、又要、还要！凭什么
死寂。
电话那头只剩下他粗重混乱的呼吸,像破旧的风箱。
就在这时——
班级群里再次传来消息：
【全校师生请注意！全校师生请注意！】年级组长刘主任发出通告：
【我校刚刚收到关于高三学生顾潇潇同学在城南废弃工厂遇险的紧急信息！目前信息真实性正在核实中！警方已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请各位同学保持冷静！专注于即将开始的考试！切勿听信谣言,更不要擅自离场参与所谓救援！这极不明智！重复！请所有考生留在考场,安心备考！】
【请萧砚同学听到广播后,立刻回到你的考场！重复！萧砚同学,立刻回到你的考场！任何个人英雄主义行为都是对自己未来的极端不负责任！】
看见了吗,萧砚
我对着手机,声音平静无波,警察去了。学校通知了。让你回去考试。
不——！电话那头,萧砚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彻底崩溃。
我不信！他们不懂！只有我能救潇潇！她只能依靠我！沈岚！你这个冷血的女人！潇潇要是出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嘶吼声被刺耳的刹车摩擦地面的锐响打断！
紧接着是混乱的惊呼和人声：
拦住他！萧砚你疯了！快回来！
高考啊！别冲动！
萧砚！站住！警察已经去了！
电话在一片喧哗碰撞声中,被猛然挂断。
忙音响起。
我放下手机,拿起床头柜上准备好的透明文件袋。
袋子里,准考证安静地躺着。
照片上的少女眼神平静,对未来一无所知。
楼下传来母亲焦急的询问：小岚！广播怎么回事潇潇那孩子真……
妈,没事。
我拉开门,声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恶作剧搞大了而已。我去考试了。
6
走出家门,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
考点门口,警戒线已经拉起,气氛凝重肃穆。
警车红蓝光闪烁。
无数家长伸长了脖子,脸上混杂着担忧和对孩子的催促。
校领导和警察站在门口,神情严峻。
就在我随着人流走向考场入口时——
人群骤然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骚动！
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两个试图阻拦他的保安,冲破了警戒线！
他头发凌乱,白衬衫上沾满了尘土和草屑,脸上是极度惊恐慌乱下扭曲的狰狞,眼睛赤红地瞪着前方空洞的街道,目标明确地朝着城南方向狂奔而去！
是萧砚！
他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对身后保安的怒吼、老师的尖叫劝阻、警察严厉的警告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废弃工厂和等着他去救命的顾潇潇！
考场的广播声尖锐响起,盖过喧嚣：
【请考生萧砚！立刻停止不明智行为！返回考场！重复！考生萧砚！立刻返回考场！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萧砚的身影,在警笛的呼啸和无数道震惊、不解、惋惜的目光中,在广播一遍遍冰冷的警告声里,决绝地冲过路口,消失在通往城南方向的街道尽头。
我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将准考证递给入口处的监考老师。
老师核对着信息,又抬头看了看混乱的校门口,再看看我异常平静的脸,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进去吧,好好考。
我一步踏入考场通道。
身后的喧嚣、警笛、广播警告、人群的哗然……统统被隔绝。
寂静降临。
沙沙的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将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崭新的试卷在面前摊开。
考场外,
广播声依旧在冰冷的重复：
【请考生萧砚！立即返回考场！请考生萧砚！立即返回考场！】
7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无数春蚕啃食着桑叶。
我填完答题卡,放下笔。
窗外的喧嚣早已被厚重的隔音玻璃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但我知道,城南那场闹剧,此刻应该正演到最高潮。
8
萧砚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的狂怒在奔跑。
广播里冰冷的警告声、身后保安的呼喊、街道上行人惊诧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甩在身后。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潇潇有危险！只有他能救她！
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
他抄了近路,尖锐的石子和断砖划破了他的裤脚和手臂,留下细密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当他终于看到那座废弃工厂时,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恐惧和急切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撞开那扇铁门。
潇潇！！
他嘶哑地吼着,声音在空旷巨大的厂房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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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簌簌落下。
预想中的危险场景没有出现。
没有凶神恶煞的歹徒,没有被捆绑哭泣的顾潇潇。
只有……
哈哈！我就说吧！
一个清脆得意、带着炫耀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萧砚紧绷的神经。
萧砚猛地顿住脚步,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顾潇潇正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她甚至精心打扮过,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一丝不乱地披在肩头,身上穿着一条崭新的、价值不菲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锃亮的小皮鞋,哪里有一丝一毫被跟踪、遇险的狼狈
她正兴奋地拉着旁边一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女孩……她的好姐妹李薇,指着冲进来的萧砚,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胜利的笑容：
薇薇你看！我就说嘛！高考和我,他一定会选择我的！我就知道萧砚心里只有我！什么前途,什么考试,在我面前都不值一提！
李薇捂着嘴笑,眼神里带着看戏的揶揄：
哇哦！潇潇你赢麻了！萧大才子为你连高考都敢弃考！这绝对是真爱啊！沈岚那个书呆子拿什么跟你比
那当然！
顾潇潇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享受着测试成功的巨大满足感。
她甚至朝着呆立当场的萧砚,带着一丝娇嗔和理所当然的埋怨喊道：
萧砚！你怎么才来啊！害我等这么久！不过……看在你这么在乎我的份上,原谅你啦！
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
他像个傻子一样！
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为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他像个疯子一样冲破了警戒线,撞开了保安,无视了广播的警告,放弃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高考第一门科目！
他像个悲情的英雄一样狂奔而来,以为自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
结果呢
他看到的,是公主穿着华服,在废墟里得意洋洋地向同伴炫耀：
看,我的骑士多么听话！为了我,连王冠都可以不要！
沈岚的话,冰冷地在他耳边炸响：
她骗你的。
她就是想看你为了她放弃高考。
顾潇潇恨不得全天下围着她转的性子,真出事,会选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此刻被愚弄得体无完肤的心上！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9
顾、潇、潇！
萧砚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得意微笑的女孩,眼神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顾潇潇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强装镇定,带着点委屈：
萧砚,你干嘛这么凶啊我这不是没事嘛！我就是想看看……
闭嘴！萧砚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狡辩。
他不再看顾潇潇那张让他此刻觉得无比恶心的脸,猛地转身,动作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朝着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
萧砚！你去哪！
顾潇潇慌了,她预想过萧砚可能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彻底失望、冰冷、甚至带着恨意的反应。
这和剧本不一样！她连忙追上去想拉住他。
你听我解释啊！我就是开个玩笑……
滚开！
萧砚手臂狠狠一甩,力道之大,直接将顾潇潇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里面的人！站在原地别动！我们是警察！
威严的喊话声通过扩音器传来。
萧砚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僵硬。
顾潇潇和李薇的脸色瞬间煞白,惊恐地看向门口。
几辆警车堵在了工厂门口。
车门打开,数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手持警械,训练有素地散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厂房内的三人。
紧随其后的,是几辆印着学校标志的公务车。
车门打开,年级组长刘主任、班主任张老师,还有几位校领导,以及脸色铁青、眼神几乎要喷火的顾潇潇父母——顾明远夫妇,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当看到厂房内完好无损、甚至还打扮精致的顾潇潇,以及旁边同样没事、只是脸色苍白的李薇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警察的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顾潇潇和萧砚：
刚才是谁报的警说这里有人遇险被跟踪人呢怎么回事
刘主任和张老师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再看看失魂落魄、满身狼狈的萧砚,以及惊慌失措的顾潇潇,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高考！这可是高考啊！
顾潇潇！萧砚！你们……你们简直胡闹！
刘主任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顾明远夫妇更是眼前一黑。顾母尖叫一声扑向顾潇潇：
潇潇！我的女儿！你没事吧吓死妈妈了！
她上下检查着女儿,确认她毫发无伤后,愤怒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萧砚：
萧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为什么要害我家潇潇为什么要报假警你想毁了她吗！
这颠倒黑白的指责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萧砚。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母,又转向顾潇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我害她！是她！是顾潇潇！是她自己发的求救信息！是她骗我说她被人跟踪！是她害我放弃了高考冲到这里来！是她！！
你胡说！
顾潇潇被父亲顾明远用力按着肩膀,感受到父亲冰冷警告的眼神,她浑身一颤！
去警局留下案底
被全校甚至全市知道她自导自演报假警
她的人生就完了！
不行！绝对不行！
电光火石间,顾潇潇猛地指向萧砚：
警察叔叔！老师！是他！是萧砚逼我的！是他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配合他演这场戏,他就……他就把我和他的事情说出去！我害怕！我不敢不听他的！是他让我发那条信息的！是他想测试沈岚会不会吃醋！都是他策划的！跟我没关系啊！呜呜呜……
轰——！
萧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顾潇潇,这个他刚刚还拼了命想要拯救的女孩,这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甚至愿意放弃前途去证明真心的女孩！
此刻正用最无辜、最委屈的表情,将所有的污水,所有的罪责,毫不犹豫地、精准地泼到了他的头上！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萧砚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
萧砚指着顾潇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够了！刘主任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的场面,再看看手腕上的表,高考第一门已经结束,第二门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强压着怒火,转向为首的警官,语气带着恳求：
警官同志！您看……这……这事情我们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但现在,高考还在进行中,萧砚他……他毕竟还是个学生,能不能……能不能让他先回去考完剩下的科目考完试,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调查！绝不姑息！
顾明远也立刻反应过来,女儿的名声要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影响降到最低,先把萧砚这个罪魁祸首推出去挡枪。
他也连忙帮腔：
是啊警官！高考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先让他去考试吧！后续该怎么处理,我们家长和学校一定配合！
警察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又看了看失魂落魄、明显受到巨大打击的萧砚,以及哭哭啼啼的顾潇潇,眉头紧锁。
报假警是违法行为,但考虑到涉事者是即将高考的学生,情节和动机还需要详细调查。
他沉吟片刻,严厉地说道：
你们两个,都跟我们回派出所做笔录！至于考试……
他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萧砚的状态,让他先去考！考完立刻到派出所！不得延误！顾潇潇,你,现在就跟我们走！
顾潇潇一听要去派出所,吓得腿都软了,死死抓住母亲的胳膊：
妈！我不去！我不去警局！
由不得你！
警察语气不容置疑。
10
萧砚被一个老师用力推了一把,浑浑噩噩地朝着警车外走去。
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耳边是顾潇潇凄厉的哭喊,眼前是警察冰冷的目光,校领导复杂的眼神,还有周围闻讯赶来的好事者指指点点的议论……
看,那就是为了‘真爱’放弃高考的萧砚
听说报假警还被顾潇潇反咬一口
啧啧,学霸人设崩得稀碎啊……
活该！脑子进水了！
每一道目光,每一句议论,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考场。
当萧砚被老师几乎是架着送回考点时,第二门考试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
他错过了入场时间,但校方和监考组沟通后,鉴于特殊情况,还是破例让他进入了备用考场。
他坐在空荡荡的备用考场里,面前是崭新的试卷。
监考老师同情又无奈地看着他。
可萧砚的脑子里,全是废弃工厂里顾潇潇得意的炫耀,是她指着自己鼻子诬陷时的恶毒嘴脸。
是警察冰冷的目光,是那些刺耳的议论……试卷上的字迹在他眼前模糊、扭曲、旋转。
他拿起笔,手抖得厉害。
噗……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勉强写下一个选择题答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后面的题目,那些他曾经烂熟于心的公式、定理、解题思路,此刻全都变成了纠缠不清的乱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备用考场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紊乱的呼吸声和笔尖偶尔划过纸张的、艰涩的摩擦声。
监考老师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颤抖的手,还有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和胡乱写下的、明显错误的答案,无奈地摇了摇头。
完了。
萧砚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的前途,他的骄傲,他的人生……全完了。
被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被一个恶毒的诬陷,被自己愚蠢的真心,彻底碾碎了。
11
我合上笔帽,将最后一张答题卡平整地放在桌角。
广播里传来考试结束的柔和提示音。
教室里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和收拾文具的窸窣声。
有人兴奋地小声对答案,有人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我站起身,随着人流平静地走出考场。
走廊里瞬间被喧闹填满,充斥着考后特有的、混杂着兴奋与忐忑的嘈杂。
沈岚！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愤怒冲了过来。
顾潇潇！她竟然这么快就从派出所出来了
看来她那个校董父亲的能量不小。
她眼睛红肿,精心打理的头发有些散乱。
沈岚！你这个贱人！都是你！你毁了我！你毁了萧砚！你毁了一切！
顾潇潇尖叫着,不顾形象地要扑上来,被她母亲死死拉住。
周围的同学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充满了震惊、好奇和八卦。
顾明远阴沉着脸,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我身上：
沈岚同学,你恶意散布不实信息,煽动恐慌,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这件事,我们顾家,还有学校,一定会追究到底！你等着！
恶意散布
煽动恐慌
我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气急败坏的顾潇潇,扫过色厉内荏的顾明远,最后落在走廊尽头——萧砚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被两个老师搀扶着,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正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走来。
看来,剩下的几门考试,他彻底崩盘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顾明远,嘴角缓缓勾起弧度。
顾董,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嘲讽,追究
我微微歪了下头,眼神锐利如刀锋,直刺顾潇潇：
好啊。我也想问问警察叔叔,报假警、浪费警力资源、诬陷他人、扰乱国家重要考试秩序……这些,又该怎么追究
顾潇潇脸上的怨毒瞬间僵住,血色褪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顾明远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无视他们骤变的脸色,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远处萧砚那失魂落魄的身影上,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然后,我拎起装着文具的透明文件袋,转身,步履平稳地汇入考后的人潮。
阳光洒满走廊,明亮得有些晃眼。
身后,是顾潇潇崩溃的哭骂,是顾明远压抑的怒吼,是萧砚死寂般的绝望。
12
高考成绩下来了——沈岚,701分。
意料之中。
重活一世,那些曾耗费在萧砚身上的心神,悉数化作了笔尖的锋芒。
沈岚！
一声嘶哑的、带着浓重烟味的低吼自身后传来。
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萧砚像从泥潭里刚爬出来,头发油腻板结,眼窝深陷,浑浊的眼底布满血丝。
为什么！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沈岚！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顾潇潇是在骗我！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为什么不拉住我！如果你当时像以前那样……像以前那样拦住我,我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分数我也看到了,367分。
一个连三本线都遥不可及的分数,一个曾经天之骄子的彻底陨落。
阳光有些晃眼。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前世被推进搅拌机时他那温柔又残忍的眼神与此刻这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重叠。
噗嗤。
我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
萧砚,我收敛笑意,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拙劣的表演者,
你这话,真是可笑到让我觉得恶心。
我恶心！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沈岚！你……
难道不是吗
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怎么我如你所愿,让你毫无阻碍地去奔赴你的‘真爱’,去实践你的‘选择’了。怎么到头来,你落得如此下场,反倒成了我的错
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还骂我冷血
怎么现在知道自己被骗了,又把锅甩到我头上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没本事没担当的人
这还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萧砚说如此重的话。
这些话仿佛刺痛了他的内心,止不住的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随后突然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卑微的、孤注一掷的希冀：
岚岚！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复读！就一年！我保证！我这次一定好好考！考得比谁都好！一年后,我们就……就在一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像小时候那样！我发誓！我……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彻底打断了他痴人说梦般的呓语。
萧砚,顾潇潇的谎话是毒药,看来你真是一滴不剩地全喝下去了,连带着脑子也一起坏掉了。
我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最后一丝幻想。
还‘重新开始’还‘在一起’你凭什么觉得一个为了个拙劣谎言就放弃高考、自毁前程的蠢货,一个被顾潇潇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要被她反咬一口的可怜虫……配得上我沈岚的‘等待’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剜掉他仅存的自尊。
萧砚的脸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你……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听清楚了,
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
从今往后,离我远点。我的世界里,没有你的位置,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或者有任何形式的‘骚扰’……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
我不介意,让你提前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社会性死亡’。
说完,我收回目光,仿佛掸掉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转身,步履从容地汇入喧闹的人流。
阳光落在我身上,明亮而温暖,将身后那片萧砚所在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阴影,彻底割裂。
13
大学的生活,如同展开一幅全新的、色彩斑斓的画卷。
重活一世,我为自己而活,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踏实。
偶尔,关于家乡那座小城的零星消息,会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开几圈微澜,旋即归于平静。
哎,听说了吗就咱们高中那个校董顾明远,和他老婆,被抓了！特大贪污受贿案！听说家都被抄了,啧啧,墙倒众人推啊！
活该！报应！当初他女儿顾潇潇报假警那事儿,肯定也是仗着他爹！
对对！说起顾潇潇,她现在可惨了！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听说房子车子全被查封抵债了,现在租在城北最破的棚户区里呢！
那她没去找她那个‘真爱’萧砚当初萧状元可是为她连高考都弃了！
怎么没找听说缠得可紧了！萧砚不是复读了吗顾潇潇天天去复读学校门口堵他,哭啊闹啊,说他害得她家破人亡,要他负责！萧砚躲都躲不掉！
我翻着手中的专业文献,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顾潇潇的纠缠意料之中。
困兽犹斗罢了。
只是不知萧砚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神经,还能承受几分
消息再次传来时,已带上了浓重的血腥气。
我的天！爆炸新闻！你们快看本地推送！
室友举着手机,声音都变了调。
就那个顾潇潇！从他们租的那个破筒子楼楼梯上摔下来了！当场……一尸两命！据说都怀孕四五个月了！
啊！真的假的！
警方通报都出来了！说是……是被人推下去的！嫌疑人……就是萧砚！
什么！他疯了吗！
听说顾潇潇一直拿怀孕要挟他,逼他拿钱养她,还威胁说当初是萧砚强奸的她,要把他告进去！估计是狗急跳墙了……
寝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搅拌机的幻听仿佛在耳边一闪而过,随即被窗外的鸟鸣取代。
我平静地合上书本。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萧砚的崩溃和最后的疯狂,不过是前世他亲手种下的恶因,在今世结出的最血腥的恶果。
他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最痛恨也最恐惧的样子。
14
四年后。
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高中母校做宣讲。
报告厅里座无虚席,学弟学妹们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光芒。
宣讲结束,婉拒了校领导的饭局,我独自走出校门。
秋风吹落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手机屏幕亮起,本地新闻推送的标题触目惊心：
【终审维持原判！男子萧某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下方配着一张模糊的庭审照片。
铁栏杆后,一个穿着囚服、剃着光头的男人背影,佝偻着,像一截被彻底抽干了生机的朽木。
那背影僵硬、灰败,透着一种沉入深渊的死寂。
与记忆中那个曾经穿着白衬衫、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是云泥之别。
我驻足片刻,目光掠过那则新闻,没有丝毫停留。
指尖轻点,屏幕熄灭。
抬头望去,天空高远湛蓝,阳光正好。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熙攘,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碾碎的白月光,终究化作了狱中最卑微的尘埃。
而我的世界,阳光普照,前路坦荡,再无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