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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表迷踪
怀表杀人魔连续作案,现场总留下一块破碎的怀表。
刑警林夏目睹妹妹成为第六名受害者后,患上创伤后幻觉。
她将导师陈哲视为破案希望,却不知自己正陷入他精心设计的心理陷阱。
当陈哲的袖口露出同款怀表链时,林夏终于明白:真正的魔鬼一直在为她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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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惊魂
冰冷的雨点砸在警用隔离带的黄色塑料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城市也在为这角落的死亡而抽泣。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红蓝交替的警灯把雨丝切割成破碎的流光,扭曲地投射在周围建筑冷漠的玻璃幕墙上。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冲刷不掉的腥甜铁锈味,和下水道隐约的腐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都市暗夜的独特气息。
林夏推开围观人群那无形的壁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精准。雨珠顺着她额前的发丝滚落,滑过苍白的脸颊,在下颌处短暂悬停,最终滴落在深色制服的前襟,晕开一小片更深的痕迹。她迈过警戒线,脚步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异常平稳。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裤脚,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似乎毫无所觉。
现场中心,白炽的勘查灯粗暴地撕裂了黑暗。光圈中央,一切污浊与混乱都暂时退避。一个年轻女人躺在那里,姿态扭曲得不像沉睡,倒像是被无形巨手随意丢弃的破旧玩偶。她曾经白皙的脖颈上,一道深色的裂口狰狞地敞开着,无声地诉说着终结。雨水无休止地冲刷着地面,稀释着暗红的血水,蜿蜒流淌,如同大地缓慢淌下的血泪,最终汇入路边贪婪的下水道口。
林夏的目光掠过那具年轻、已然冰冷的躯体,如同扫描一件与己无关的证物。职业性的审视覆盖了所有感官。女人的衣着,散落的物品,周围挣扎或拖拽的痕迹……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迅速归档、分析。直到——
她的视线钉在了死者头部附近。
就在湿漉漉的地砖上,离那凌乱的金发仅几寸之遥,躺着一块东西。雨水冲刷着它,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强光灯下反射出微弱、固执的光芒。一块怀表。外壳碎裂,蛛网般的裂纹从撞击点辐射开来。扭曲变形的黄铜表壳边缘,几处磨损严重的镀层剥落,露出底下黯淡的金属本色。表盘玻璃早已不知去向,两根纤细的指针,一根固执地停在ⅩⅠⅠ的位置,另一根则扭曲地卡在Ⅲ和Ⅳ之间,指向一个凝固的、错误的时间。表链断开了,一截孤零零地垂在尸体手边,像是被强行扯断的。
第六块。
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枚淬毒的冰锥,狠狠戳进林夏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发出擂鼓般的轰鸣。她感到胃里一阵翻滚,酸涩的液体涌上喉咙。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清晰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眩晕和窒息感。
死者那头湿漉漉的金发,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刺目的光泽。颜色……和小曦出事前感染的,一模一样。那是一种张扬的、充满活力的浅金色,小曦说那是阳光的颜色。
眼前的金色开始扭曲、融化。冰冷的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尖锐、凄厉、撕心裂肺。那是小曦的声音,穿透记忆的厚重帷幕,清晰地在她耳边炸响:姐——!
林夏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视野的边缘开始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中心只剩下那片刺目的金发和那块扭曲的怀表,它们旋转着,放大着,几乎要填满整个世界。她猛地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要将她拖入深渊的黑暗和尖锐的耳鸣。再睁开时,眼底布满血丝,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淬了冰的执拗。她必须抓住那个魔鬼,必须!
林队!
一个年轻警员拿着现场记录本跑过来,声音被雨声裹挟得有些模糊,初步勘察报告……
怀表。林夏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证物袋。
警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迅速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过去。林夏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尸体旁,俯下身。雨水顺着她的帽檐滴落。她伸出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手,动作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精准地用镊子夹起那块冰冷、扭曲、沾着雨水和血污的金属残骸。怀表落入袋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片被雨水反复冲刷的地面,扫过围观人群模糊而惊惧的脸孔,最后落回手中证物袋里那枚罪恶的印记上。霓虹灯光透过湿漉的塑料,在碎裂的怀表表面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妖异的光斑。她收紧手指,隔着薄薄的橡胶手套,仿佛能感受到那金属碎片传递出的、来自深渊的冰冷恶意。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车窗,汇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将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片流动的、朦胧的色块。林夏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她合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湿透的制服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丝毫无法驱散她骨缝里渗出的那种阴冷。意识像漂浮在深海的碎片,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深处却翻涌着冰冷的暗流。那块碎裂怀表的影像,顽固地烙在视网膜后方。碎裂的玻璃,扭曲的指针,停驻在ⅩⅠⅠ和Ⅲ-Ⅳ之间的永恒错误……每一次闪回,都伴随着小曦最后那声撕裂耳膜的尖叫。
姐——!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近,仿佛就炸响在耳畔。
林夏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隔着湿冷的制服布料深深掐进掌心。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车窗外。
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晕开。就在车窗玻璃上,在那些流动的水痕之间,一个影像突兀地、清晰地浮现出来。
不是倒影。
是妹妹小曦。穿着出事那天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飞扬。她站在一片模糊的光影里,侧着头,脸上带着一种虚幻的、近乎透明的微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呼唤什么。她的眼睛明亮得异常,直直地穿透雨幕和水痕,凝视着车内的林夏。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林夏的脊椎。幻觉。又是幻觉。理智在尖叫,但视觉神经却忠实地传递着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画面。小曦的影像清晰得可怕,甚至能看到她发梢被风吹起的细微弧度。
林夏的呼吸瞬间停滞,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她猛地扭开头,避开那扇车窗,将视线死死钉在前方挡风玻璃上密集的雨刷轨迹上,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林队开车的年轻警员张诚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侧头看了一眼,语气带着关切,没事吧脸色很差。要不先送你回去换身衣服
不用。林夏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异常干涩沙哑。她强迫自己放松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压下去,但那车窗上的幻影带来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专心开车。回局里。
她闭上眼,不再看向任何反光的表面。但小曦那虚幻的微笑和无声的呼唤,却在她紧闭的黑暗中顽固地萦绕、盘旋。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块碎裂怀表冰冷的触感和指针停滞的咔嗒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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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碎片
市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的办公室,永远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劣质咖啡、陈旧纸张、汗味和无形压力的浑浊气息。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闪烁的电脑屏幕和一张张疲惫焦虑的脸上。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林夏的办公桌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此刻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她像个失去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湿透的制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还在缓慢地往下滴着水,在地面瓷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袖T恤,勾勒出过分单薄的肩背线条。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表面结着一层难看的油脂膜,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桌面上摊开的六份现场照片和证物报告上。每一张照片都像一块沉重的磁石,牢牢吸附着她的视线。六个不同的地点,六张年轻却已失去所有生气的脸孔,六块形态各异但同样碎裂扭曲的怀表残骸。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照片上那些怀表的轮廓。冰冷的指尖划过冰冷的相纸,仿佛能直接触碰到那些金属碎片本身所携带的、来自深渊的寒意。碎裂的纹路在她指腹下延伸,扭曲的指针仿佛在无声地嘲弄。每一次描摹,都像是在触摸妹妹小曦冰冷的皮肤,每一次,都伴随着心脏被狠狠攥紧的剧痛。
林队。
一个声影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片死寂。是技术科的小李,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资料,站在桌边,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他看到了林夏脸上那种近乎非人的专注和冰冷,也看到了她指尖下那些象征着死亡的怀表照片。
林夏没有抬头,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回应。她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照片上。
呃……技术组那边,对第六块怀表的初步分析出来了。小李将一份报告轻轻放在那堆照片旁边,材质、工艺、磨损程度……和前面五块高度一致。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个源头,同一个人干的。
林夏描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小李。她的脸色在日光灯下白得近乎透明,眼底的红血丝更加明显,像一张密布的网。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足以冻结空气的执念。
还有呢她问,声音嘶哑,没有任何起伏。
小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法医那边的二次尸检报告也补充过来了。六名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致命伤都是颈部锐器伤,手法……极度相似,干净利落。体内没有检测到药物残留,也没有性侵迹象。死亡时间基本都在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另外……关于受害者背景交叉比对……
说重点。林夏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是!小李一凛,语速加快,除了都是年轻女性,死亡时间接近,目前……目前暂时没有发现她们在职业、住址、社交圈层或者经济状况上有明显的、可供并案的交叉点。就像是……他犹豫了一下,就像是凶手完全随机挑选的目标。
随机林夏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刻薄,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像是一道裂开的冰缝。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怀表照片上,手指再次抚上其中一张照片里碎裂的表盘。留下这个,也是随机
小李被噎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办公室里的空气更加凝滞,只有日光灯管持续不断的嗡嗡声。
继续查。林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室内的沉闷,所有受害者最近半年的通话记录、网络足迹、消费习惯、行踪轨迹……哪怕她们在同一个便利店买过一瓶水,在同一个论坛点过一个赞,都要给我挖出来!还有,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那块碎裂的怀表照片上,这东西的来路!古董市场、钟表维修店、网上交易平台……所有可能的渠道,给我筛!掘地三尺,也要把卖它的人找出来!
明白!小李立刻应道,抱着资料快步离开了,仿佛逃离某种无形的压力场。
办公室重新陷入沉寂。林夏的目光却无法再回到那些照片上。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视野的边缘又开始模糊、晃动。她猛地闭上眼,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椅背,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冰冷的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
幻觉的阴影,如同潜伏在深渊里的怪兽,正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再次将她拖入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用这清晰的痛楚,死死压制着那来自精神深渊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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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陷阱
午后沉闷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实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道平行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息: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墨香,某种清冽如雪松的淡淡熏香,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却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的……薄荷叶的清凉。这气息具有奇异的安抚力,像一只无形的手,试图抚平来访者紧绷的神经。
林夏坐在宽大舒适的米白色单人沙发里,身体却依旧无法真正放松。她双手捧着一杯温热的清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杯中的水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漾开一圈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她对面,陈哲教授姿态闲适地靠在他的高背扶手椅里,双手指尖相对,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搭在膝盖上。
陈哲的穿着永远一丝不苟。今天是一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衫,熨帖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领口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领子。袖口挽起一小截,露出线条优雅的手腕和一块简约的银色腕表,低调而精准。他的目光温和而专注,透过那副无框眼镜,落在林夏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所以,陈哲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令人服服的平稳节奏,像缓缓流淌的深泉,第六块怀表出现了。和之前的,一样
林夏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杯中晃动的水面。陈哲办公室特有的宁静和气息,像一层薄纱,暂时隔绝了外面世界的血腥和喧嚣,也让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喘息。但即便如此,那深植于骨髓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冰冷阴影,依旧沉重地压着她。
材质、工艺、碎裂的方式……高度一致。她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沙哑,透露出被强行压抑的疲惫,技术科的报告刚出来。凶手……他还在继续。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绝望。
陈哲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仔细消化这个信息,也像是在衡量林夏此刻的精神状态。
林夏,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关切,我注意到,你刚才描述现场情况时,语速比平时快,呼吸频率也略有不稳。尤其是提到受害者特征时……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夏捧着水杯、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你的手,一直在无意识地用力。能告诉我,那一刻,你具体感受到了什么吗
林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收紧手指,却又强迫自己放松。水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她避开了陈哲过于锐利的注视,视线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林夏的声音有些发涩,艰难地寻找着词汇,那个受害者……她的头发,染成了浅金色。很……很亮的那种金色。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只有墙上那座造型古朴的木质挂钟,发出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嘀嗒声,像时间本身的心跳。
陈哲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专注,锐利如手术刀,却又包裹着一种深沉的怜悯。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给予她空间。
林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清冽的薄荷气息似乎也无法完全抚平胸口的滞涩。她闭上眼睛,仿佛又置身于那冰冷的雨夜,强光灯下,那刺目的金发像火焰般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我看到了小曦。她终于说出了口,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却蕴含着巨大的痛苦,就在那里……躺在雨里。我听见她……在叫我。
她的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水杯里的水晃得更厉害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知道!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陈哲,眼底是挣扎的痛苦和无助的求助,可它就在那里!那么清晰!陈老师,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崩溃边缘的哽咽。
陈哲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者责备的表情。他的目光温和而包容,仿佛林夏所经历的痛苦和混乱,都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他微微前倾身体,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中传递着一种支持的力量。
创伤后的闪回和幻觉,林夏,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像镇定剂缓缓注入血液,是PTSD的典型症状。你的大脑,在极端痛苦的压力下,试图重新处理和‘修正’那段它无法承受的记忆。它把眼前的刺激——那抹金色——瞬间关联到了小曦身上,用这种方式来……试图弥合那道创伤的裂痕。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悲悯,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身体和心灵在巨大创伤后的本能反应。
本能反应林夏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自我厌弃,一个刑警,在凶案现场出现幻觉这算什么本能这简直是……是渎职!
她猛地将水杯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一声轻响,水溅出来几滴。
不,林夏,陈哲的声音陡然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目光也变得格外锐利,这不是软弱,更不是渎职!恰恰相反,这证明了你的人性,证明了你的情感连接没有在那些黑暗面前麻木和断裂!这份痛苦,正是你追寻正义的动力源泉!
他微微停顿,语气又缓和下来,充满了循循善诱的引导性:关键在于,我们如何理解它,如何驾驭它,而不是被它击垮、被它误导。你刚才说,你‘知道’那不是真的。这份清醒的认知,就是你的力量所在。
林夏怔怔地看着他,胸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在他沉稳而充满力量的话语下,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抚平了些许。那种被理解、甚至是被允许痛苦的感受,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松弛。她有些茫然地问:驾驭我……我该怎么做每次它出现,都像要把我撕碎……
第一步,是识别触发点。陈哲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像在讲解一道复杂的心理学公式,比如,那抹特定的金色。下一次,当你再遇到类似刺激——无论是颜色、场景、气味,甚至是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当你感到那种熟悉的眩晕和幻视即将袭来时,不要抗拒,也不要沉溺。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锁住林夏的眼睛:试着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创伤在提醒我。它来了,但我能看到它,我在这里,在当下。’然后,调动你的感官,抓住一个当下环境中具体、实在的物体——比如你手中水杯的温度,比如你脚下地毯的触感,比如……我办公室里这缕薄荷的味道。用这些真实的、可触摸的‘锚点’,把你拉回现实的地面。
他随手拿起矮几上那个精致的黄铜小香炉,里面几片新鲜的薄荷叶正散发着清凉的气息。就像这个气味,它真实存在,就在此刻。用它做你的‘锚’。
林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袅袅升起的、几乎看不见的淡薄蒸汽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清凉、微带辛辣的薄荷气息瞬间充满了她的鼻腔和肺部,带来一种奇异的、提神醒脑的清明感。胸中那团混乱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似乎真的被这气息驱散了一丝。
抓住它……她喃喃地重复着,像是在咀嚼这句箴言的分量。
对,抓住它。陈哲肯定地点点头,脸上露出鼓励的微笑,那笑容温暖而令人安心,每一次成功地将自己拉回来,都是对你意志的一次锻炼,都是对那个躲在暗处、试图用你痛苦来干扰你的凶手的反击!林夏,你的痛苦不是弱点,它是你独一无二的武器,只要你学会如何正确地握住它。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深邃而充满力量:你要相信,林夏。真相,就藏在你的痛苦深处,也藏在那些被他刻意留下的、破碎的时间里。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桌面上摊开的资料,那里有怀表碎片的照片,你的直觉,你的执着,甚至你的创伤反应,都在把你引向它。别放弃,也别被表象迷惑。我能感觉到,你离他很近了。
很近……林夏重复着,眼底那因为疲惫和痛苦而黯淡下去的光芒,在陈哲充满力量的话语和那缕清冽薄荷气息的环绕下,竟真的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星。一种沉重的、混合着希望与痛楚的笃定感,缓缓沉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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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深吸了一口那清冽的薄荷气息,仿佛要将这份力量和信念也一同吸入肺腑。冰冷的指尖似乎找回了一丝温度。她抬起头,迎上陈哲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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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诡电
深夜的市局刑侦支队大楼,如同一头蛰伏在都市阴影里的疲惫巨兽,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巨兽不眠的眼睛。重案组的大办公室一片昏暗,只有林夏工位上方悬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将她和她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笼罩其中。空气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她自己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六个受害者近半年的通话记录、网络购物清单、出行轨迹热力图……海量的数据像一片令人绝望的沼泽。林夏的双眼布满血丝,干涩得发痛,但她强迫自己盯着那些不断滚动的信息流,试图从中找出那根能将所有点串联起来的、若有似无的线。
金色头发……金色头发……
这个念头像附骨之蛆,在她过度疲劳的大脑中盘旋。每一次眨眼,仿佛都能看到那刺目的、虚幻的金色光芒在视野边缘闪烁。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恼人的幻影,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被她放在桌角充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林夏被惊得一颤,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带着被打断思路的烦躁看向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爬升。深更半夜的陌生来电……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划开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干涩。
听筒里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夏的心跳骤然加速,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她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说话!谁
依旧是沉默。但那沉默并非空洞。林夏敏锐地捕捉到,听筒里传来极其微弱、几乎被电流杂音掩盖的……一种规律的、机械的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在无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是钟摆的摆动,又像是……指针在破损的表盘里艰难地移动。
怀表!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夏的思维!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你是谁!她对着话筒厉声喝问,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变调,你想干什么!
回应她的,依旧是那持续不断的、冰冷而规律的滴答声。滴答…滴答…滴答…像死亡的倒计时,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几秒钟后,就在林夏几乎要失控地再次质问时,那滴答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听筒里彻底安静了。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忙音响起,单调而急促,嘟嘟嘟……嘟嘟嘟……
林夏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握紧手机的姿势,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办公室里惨白的灯光笼罩着她,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投下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影子。那冰冷的滴答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与心脏狂跳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
她缓缓放下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倒映出她苍白如纸、写满惊骇的脸。
这不是恶作剧。绝对不是。
这是挑衅。是宣战。是那个魔鬼,那个操纵着破碎怀表的魔鬼,在黑暗中向她投来的、冰冷而戏谑的一瞥。
他就在那里。他看着她。他知道她的恐惧,知道她的执着,甚至……可能知道她的幻觉。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昏暗办公室里每一个可能藏匿着窥视的角落。空无一人。只有文件和电脑屏幕在阴影中沉默。
就在这极致的惊悸和高度戒备中,一种熟悉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猛烈地袭来。
视野瞬间扭曲、晃动。惨白的台灯光晕猛地扩散开,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刺目的光芒中,一个模糊的影像开始凝聚——是妹妹小曦!她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背对着林夏,站在一片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里。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啊——!
一声压抑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林夏喉咙深处撕裂而出!她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重重撞在冰冷的文件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文件柜的玻璃门剧烈地震颤着。
眼前刺目的白光和小曦虚幻的影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剧烈的耳鸣。林夏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柜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巨大的恐惧感和深深的无力感像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手机屏幕上那个未接来电的陌生号码,像一个无声的嘲讽,静静地躺在那里。
办公室的死寂被林夏压抑的喘息和文件柜玻璃门细微的震颤声打破。那声短促的尖叫似乎抽空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也抽走了她强行支撑的最后一丝力气。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柜门,身体微微下滑,几乎要瘫软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盖过了空调单调的嗡鸣。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
幻觉的残影依旧在视野边缘闪烁、扭曲,小曦最后回头的那个瞬间——那本应是熟悉的、带着调皮笑意的脸庞,却在强光中模糊、变形,最终定格成一种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悲伤和责备的陌生表情——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末梢。
滴答…滴答…滴答…
那来自深夜电话的、冰冷机械的怀表声,仿佛并未消失,而是钻进了她的颅骨,在她的脑髓深处顽固地、规律地敲打着。它和眼前残留的幻象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恐惧之网。
魔鬼在看着她。他就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像观察玻璃箱里的困兽一样,观察着她的痛苦、她的恐惧、她的崩溃。他用那破碎的怀表标记死亡,用无声的电话播撒恐惧,甚至……可能正在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诱发着这些致命的幻觉!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和彻骨寒意的战栗席卷了林夏的全身。她猛地直起身,不再依靠文件柜。身体的虚弱感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被彻底激怒的、近乎燃烧的意志力强行压倒了它。她不能倒下!绝不能!那个魔鬼想看她崩溃想用她的痛苦取乐想用她的幻觉作为烟雾弹
休想!
她大步走回办公桌,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在电脑屏幕上那六个受害者的资料上。浅金色的头发……这个特征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里,但现在,它反而成了她必须正面攻破的堡垒!
随机林夏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嘲讽的弧度,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低语,更像是对那个看不见的凶手宣战,你留下怀表,你打来电话,你……选中了小曦!告诉我,这是怎么个随机法!
她重新坐回椅子,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发出密集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滚动起来。这一次,她的目标无比明确——所有受害者,在遇害前三个月内的染发记录、美发沙龙消费记录、网购染发剂记录……任何可能与改变发色为浅金色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不再试图回避那抹金色。她要直面它,解剖它,将它从引发恐惧的幻象,变成追凶的线索!
时间在近乎偏执的专注中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灰,预示着黎明将至。林夏的眼睛干涩刺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但她浑然不觉。她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过滤着海量的信息。美发沙龙的预约记录、点评网站的评价、社区团购的订单……一条条看似无关的信息被检索、比对、排除。
突然,她的手指猛地停在键盘上!
屏幕中央,一个不起眼的社区团购平台的订单记录跳了出来。订单用户:苏敏(第四名受害者)。购买商品:一款名为阳光麦浪的泡沫染发剂(浅金色)。下单时间:遇害前19天。配送地址:一个老旧小区内的便民快递驿站。
林夏的心脏骤然收紧!她迅速调出其他受害者的记录。
第二名受害者,王璐,在一个月前于某知名美发连锁店的APP上预约了潮流挑染(主色:浅金),预约时间就在遇害前一周!虽然她最终并未到店(记录显示为爽约),但这个预约行为本身已经说明问题!
第三名受害者,李倩,遇害前两周,在个人社交平台的小号上(一个几乎不更新、只有零星几个僵尸粉的账号)发布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日记:……终于下定决心!染个最亮的金色,告别过去的自己!期待改变!
第五名受害者,赵晓雯,手机浏览器历史记录里,在遇害前十天,密集搜索过浅金色染发效果图、自己染浅金色教程、浅金色掉色快吗等关键词。
第一名受害者,钱芳,时间稍远,但林夏在她的支付宝账单里,发现了一笔在遇害前一个月左右,支付给一个私人美发工作室的款项,备注是染发+护理。林夏立刻根据工作室名称和转账时间,联系了仍在值班的同事,要求天亮后立刻去那家工作室核实钱芳当时的染发颜色!直觉告诉她,答案必然是浅金色!
除了……第六名受害者,也就是昨晚雨夜中的那个年轻女孩,她的记录还在筛选中。但林夏几乎可以肯定!
不是随机!凶手挑选目标的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她们在遇害前一段时间内,明确表现出了将头发染成浅金色的意愿或行为!
这个发现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贯通了林夏因疲惫和恐惧而有些麻木的神经。她感到一阵眩晕,但这次不再是幻觉带来的失控,而是高度兴奋和专注下的生理反应。她猛地灌了一大口早已冷透的咖啡,苦涩的液体刺激着喉咙,却让她精神一振。
动机……为什么是浅金色林夏盯着屏幕,眉头紧锁,飞速思考,挑衅我因为他知道小曦染了同样的颜色不……时间线不对!第一个受害者遇害是在小曦出事之前!那时候我还没调入这个案子,凶手不可能未卜先知地知道小曦会染发,更不可能知道这颜色会对我造成刺激!
她立刻调出第一名受害者钱芳的详细档案。遇害时间:三个半月前。地点:城西一个废弃工厂仓库。死因:颈部锐器伤。现场遗留:第一块碎裂怀表。而小曦染发的时间,是在钱芳遇害之后的一个月!
凶手选择浅金色的目标,并非始于对小曦的模仿,更非针对林夏的挑衅。这个特征,在凶手的行为模式里,有着更早、更独立的意义!
那么……在凶手眼中,浅金色本身意味着什么林夏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特定的象征某种标记还是……他真正目标人物的替代品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小曦……会不会是因为她恰好染了凶手偏好的浅金色,才不幸成为了受害者而并非凶手知道了她和林夏的关系如果是这样,那凶手的偏好源头在哪里他真正想杀的人……是谁
这个念头让林夏浑身发冷。如果凶手的目标是一个拥有浅金色头发的原型,那么小曦和其他女孩,都只是不幸的、可悲的替代品这比针对性的报复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它意味着绝对的、无法预测的随机恶意!
叮咚。
一声清脆的邮件提示音打断了林夏翻涌的思绪。她点开收件箱,是法医中心刚刚发来的、关于第六名受害者(张雅,22岁,自由职业者)的完整尸检报告和物证初步分析。
林夏迅速浏览着。死因确认:颈部单刃锐器切割伤,手法与前五案高度一致。死亡时间:昨夜23:30至00:30之间。体内无药物残留,无性侵迹象……报告内容与之前并无太大出入。
她的目光快速下移,落在物证分析部分。重点自然是那块怀表碎片。
……怀表残骸型号、工艺特征与前五案遗留物高度吻合,可判定为同源同批……表壳碎裂方式符合强力撞击硬物特征……指针扭曲变形,分针卡滞位置介于‘Ⅲ’与‘Ⅳ’之间,时针停于‘ⅩⅠⅠ’(23点)位置……表盘内部发现微量不属于受害者及现场环境的皮屑组织,已提取送DNA比对……
林夏的心跳微微加速。新的生物检材!虽然微量,但这是除了那六块怀表本身之外,凶手可能留下的最直接的物证!
她继续往下看报告的最后一项补充说明。那几行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猝不及防地劈进了她的脑海:
心理行为侧写补充(基于六案综合分析及最新物证):
凶手对‘时间停滞’具有强烈执念(怀表指针固定于23点)。其挑选受害者的过程并非完全随机,‘浅金色头发’是重要筛选标志,可能象征其心中某个未完成情结或特定意象的投射。作案手法高度冷静、计划性强,显示出极强的控制欲。值得注意的是,受害者被发现时的姿态,以及怀表放置的位置(均在头部附近特定方位),经过行为学模型模拟,具有某种潜在的、仪式化的‘心理干预’指向性。
凶手可能并非单纯追求杀戮快感,其行为深层动机或与‘修正’、‘掌控’或‘献祭’某种心理创伤有关。其具备相当程度的心理学知识背景,可能曾接受专业训练或长期自我研习。
心理干预……
仪式化……
心理学知识背景……专业训练……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林夏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办公室的墙壁,穿透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直直地投向城市另一端那个弥漫着旧书墨香和清冽薄荷气息的地方。
陈哲!
那个在她濒临崩溃时给予她锚点和力量的人!那个用沉稳话语引导她驾驭痛苦、直觉引向真相的导师!那个拥有精深犯罪心理学造诣的权威!
一股混杂着彻骨寒意和荒诞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夏刚刚建立起来的思路堤坝。法医报告里冰冷的专业描述,与她脑海中陈哲温和睿智的形象产生了剧烈的、令人眩晕的冲突。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陈老师是帮助她的人!是她的支柱!他怎么可能是……
林夏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联想驱逐出去。但心理学知识背景、仪式化心理干预这些词,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与陈哲办公室里那舒缓的引导、精准的分析、以及他袖口下偶尔露出的那截简约而精准的银色腕表……种种细节碎片,不受控制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腾、碰撞。
她想起陈哲在分析凶手时说过的话:……他要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所凝固的那个瞬间……他渴望的是一种绝对的‘停滞’和‘控制’……
这话语此刻听来,竟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置身其中的洞察力。
还有那怀表指针,永远固执地停在ⅩⅠⅠ的位置……23点。深夜。罪恶滋生的时刻。
林夏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冲进洗手间,对着冰冷的陶瓷面盆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打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颊,试图浇灭脑海中那疯狂燃烧的怀疑之火。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布满水珠的脸。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疑不定。就在她凝视着镜中自己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时,异变陡生!
镜面仿佛水波般荡漾开来,她的影像扭曲、模糊。镜中的背景不再是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墙,而是……变成了陈哲办公室那面深色的、摆满书籍的书架!而镜中的她,正坐在那张米白色的沙发上,手里捧着的不是水杯,而是……一块外壳碎裂、指针扭曲的怀表!
林夏……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性的回响,仿佛直接穿透镜面,钻进她的脑海,看清楚……时间……在谁的手中
啊!林夏惊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幻觉!又是幻觉!但这一次,它如此清晰,如此具有指向性!镜中的景象瞬间破碎消失,只剩下她自己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的倒影。
冷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砸在洗手池边缘,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像极了怀表那催命的滴答声。
她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岩浆。法医报告冰冷的结论,深夜电话里机械的滴答声,受害者头上刺目的浅金色,陈哲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眼神,袖口下偶尔闪过的金属冷光,还有此刻镜中那指向明确的恐怖幻象……所有线索,所有怀疑,所有恐惧,在这一刻都疯狂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一个她从未想过、也绝不愿意去想的可怕方向!
不……林夏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自我挣扎的痛苦,不会的……我需要证据……我需要确凿的证据!
她不能仅凭一份报告和一个幻觉就怀疑她的导师,她仅存的精神支柱!这太疯狂了!这很可能就是凶手想要的效果——利用她的PTSD,利用她对浅金色的敏感,利用她对陈哲的信任和依赖,制造混乱,误导调查,让她亲手毁掉自己唯一的援手!
抓住真实的锚点……陈哲教导她的话在混乱中浮现。她需要锚点!需要冰冷、坚硬、无可辩驳的事实!
林夏猛地直起身,抹去脸上的水珠,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尽管深处依旧翻涌着惊涛骇浪。她大步走回办公室,无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煎熬,再次坐回电脑前。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目标明确:追查那六块破碎怀表的来源!
这是凶手留下的最直接、最独特的标记物,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绕开心理迷障、直指核心的物证!
她调出所有怀表碎片的详细照片和检验报告,特别是表壳内部的编号、制造商标记、以及任何可能指向生产批次或销售渠道的蛛丝马迹。同时,她给物证鉴定中心和技侦部门的负责人分别发去加急指令:
对第六块怀表内部新发现的微量皮屑组织,进行最高优先级DNA检测和数据库比对。
汇总六块怀表碎片的所有可识别特征(包括可能的定制痕迹、特殊零件、磨损特征),在全市乃至全国范围内,排查所有古董钟表店、收藏品市场、高端礼品店、以及线上相关交易平台,寻找同款或同批次怀表的销售记录。
重点排查近一年内,购买过同款或类似怀表、且购买记录异常的顾客名单。
邮件发送出去,林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灰白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给昏暗的办公室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但林夏的心,却沉在冰窖的最底层。
她必须查下去。无论最终指向何方,无论那个答案是否是她所能承受的。为了小曦,为了那六个无辜的女孩,也为了……撕开那个可能就隐藏在她身边、甚至在她精神世界深处的、戴着伪善面具的魔鬼!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新信息。发信人:陈哲。
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盯着那个名字,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决绝,点开了信息。
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带着陈哲一贯温和关切的语气:
林夏,看新闻了吗关于第六起案件的初步报道出来了。舆论压力很大。注意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需要聊聊的话,随时找我。陈老师。
新闻舆论
林夏立刻打开办公电脑的浏览器,点开本地最大的新闻门户网站。一个加粗的、触目惊心的标题赫然占据着头版头条:
《怀表杀人魔再现!第六名金发女郎雨夜殒命!警方侦办数月仍无头绪,市民恐慌加剧!》
标题下方配着一张打了马赛克但依旧能看出案发现场混乱和警方忙碌的新闻图片。报道内容极尽渲染之能事,详细描述了案发现场的惨烈(尽管有马赛克),强调了凶手连续作案六起的凶残和挑衅,并直接点出受害者均拥有一头引人注目的浅金色头发这一特征。报道最后,毫不客气地质疑了警方的办案效率和能力,字里行间充斥着不满和恐慌情绪。
林夏面无表情地快速浏览完报道。这种舆论压力在意料之中,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爆出来,并且如此精准地突出了浅金色头发这个警方内部刚刚才确认的关键筛选特征……
是巧合吗
还是……有人故意在引导舆论,制造更大的混乱和压力甚至……是在向她传递某种信息
林夏的目光再次落回陈哲发来的那条看似关怀备至的信息上。那温和的字句,此刻读来,却像包裹着蜜糖的毒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居高临下的……观察意味。
他是在提醒她舆论压力还是在……欣赏她的困境
林夏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猛地关掉新闻页面,仿佛那屏幕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她拿起手机,手指悬在回复键上,微微颤抖。理智告诉她,应该回复一个谢谢陈老师关心,我会注意之类的客套话。
但内心深处翻腾的怀疑和愤怒,让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质问的冲动!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所有激烈的情绪,用尽可能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语气,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谢谢。
信息发送出去。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品。窗外的天光又亮了一些,但林夏觉得,自己正被拖入一个越来越深、越来越黑暗的漩涡中心。而漩涡深处,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此刻似乎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6
6
血色仪式
她必须更快!必须在那个魔鬼彻底摧毁她之前,抓住他致命的尾巴!怀表的来源,是她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之索!
冰冷的液体如同毒蛇,瞬间钻入血管。林夏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注射点炸开,闪电般窜遍全身,紧接着是强烈的麻痹感,身体的力量像是被瞬间抽空。她想挣扎,想呼喊,但舌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发出模糊的、意义不明的气音。视野剧烈地晃动、旋转,陈哲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悲悯面具的脸,在扭曲的光影中分裂、模糊。
睡吧,林夏,那蛊惑人心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温柔,你需要真正的休息。让那些痛苦的幻象……都安静下来……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带着巨大的吸力,汹涌地淹没了她最后的意识。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坠向无底的深渊。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知觉如同海底的气泡,艰难地浮上意识的表层。
冷。
刺骨的冷。不是室内的那种凉意,而是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混杂着土腥和霉菌味道的阴冷。坚硬、粗糙、带着细微颗粒感的表面紧贴着她的脸颊和身体。
林夏的眼皮沉重得像被焊死,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一片混沌的、摇晃的黑暗。
她用力眨了眨眼,视野才极其缓慢地聚焦。头顶,是粗糙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水泥预制板。一盏光线极其微弱、接触不良般偶尔闪烁几下的白炽灯泡,悬在一根同样布满锈迹的电线上,像一只垂死的萤火虫,勉强照亮了这方狭小的空间。
这是一个地下室。或者,一个废弃的储藏间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陈年纸张的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消毒水混合着铁锈的怪异气味。
她尝试移动,立刻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身体被捆得结结实实,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的手腕和脚踝,摩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她侧躺在一张冰冷的、铺着肮脏帆布的铁架床上。
就在她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脖子,试图观察环境时,她的目光猛地钉在了房间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杂物:破旧的纸箱、断裂的椅子腿、废弃的管道……但在这些杂物旁边,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赫然放着一个半透明的、容量很大的塑料整理箱!
箱子没有完全盖严,露出一道缝隙。而透过那道缝隙,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林夏清晰地看到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瓶子!
几十个,甚至可能上百个空瓶子!大部分是塑料瓶,也有少数玻璃瓶。它们被胡乱地塞在箱子里,瓶身上的标签五颜六色,但林夏一眼就认出了其中几个最显眼的包装!
阳光麦浪、炫彩流金、蜜糖晨曦……正是那几名受害者购买或搜索过的浅金色染发剂的品牌!不同规格,不同批次,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些瓶子看起来还很新,有些则已经陈旧变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一股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夏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这就是证据!铁证如山!凶手收集这些瓶子,像收集战利品一样!每一个瓶子,都代表着一个被选中的目标,一个被凝固在23点的生命!
嗬……一声压抑的抽气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挤出。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清晰而稳定。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生锈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陈哲走了进来。他换掉了那身温文尔雅的羊绒衫,穿着一套深灰色的、便于活动的工装服,脚上是结实的工装靴,手上戴着干净的白色棉线手套。他看起来依旧从容,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他不是走进一间囚禁受害者的地下室,而是步入一个神圣的工作间。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是一把手术刀。刀刃薄如蝉翼,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她想要后退,身体却因为捆绑和药力残余而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把代表着死亡和切割的凶器!
陈哲的目光落在林夏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他没有理会她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骇和愤怒,而是径直走向房间另一侧的一张老旧木桌。
桌上,已经摆放着几样东西:几个不同尺寸的玻璃皿、镊子、剪刀、棉签、几瓶不知名的溶液,还有……一个打开的、铺着黑色天鹅绒衬里的精致木盒。
陈哲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手术刀放在木盒旁边。然后,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打开了那个木盒。
林夏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木盒里,在黑色的天鹅绒映衬下,静静地躺着六块破碎的怀表残骸。正是连环凶案现场留下的那六块!扭曲的表壳,碎裂的玻璃,固执地停在ⅩⅠⅠ和Ⅲ-Ⅳ之间的指针……每一块都沾染着无辜者的鲜血,此刻却被如此珍重地陈列着,像某种扭曲的收藏品。
陈哲的目光温柔地扫过那些怀表碎片,如同欣赏稀世珍宝。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其中一块最为扭曲的表壳边缘,动作充满了怜惜。
接着,他转过身,面向林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杀人狂魔的狰狞,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和专注。他拿起桌上的一瓶溶液和一支棉签,走向林夏。
别紧张,林夏。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在这阴冷的地下室里回荡,这只是必要的准备。你的头发……状态很好。浅金色,很纯净,像阳光,也像……凝固的黄金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林夏那头因为挣扎而略显凌乱的浅金色短发上,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欣赏和……期待。
时间……需要一个载体,一个完美的容器,来凝固它最珍贵的瞬间。陈哲一边说着,一边用棉签蘸取了瓶子里透明的溶液。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立刻弥漫开来。他走到林夏头侧,俯下身,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开始用那湿润的棉签,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擦拭林夏额角靠近发际线的一小块皮肤。
冰凉、黏腻的触感传来,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林夏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她明白了!他是在消毒!在为那个凝固时间的仪式做最后的准备!就像外科医生在手术前清洁患者的皮肤!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把手术刀冰冷的视线,仿佛已经贴在了她的颈动脉上!她甚至能想象到刀刃划开皮肤时那细微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剧痛!
不……唔!她想尖叫,想怒骂,想质问,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和剧烈的喘息。身体被绳索死死禁锢,药力的残余让她四肢绵软无力。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疯狂收紧!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即将吞噬她所有理智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更加汹涌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猛地袭来!
视野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彻底吞噬!地下室、昏暗的灯光、陈哲靠近的身影、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一切都消失了!
白光中,妹妹小曦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她不再是背对着,也不是在遥远的虚空中。她就站在林夏面前,近在咫尺!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无风自动。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责备,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切的悲伤。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这一次,林夏听清了!
不是姐——!那声凄厉的尖叫。
而是……
锚……
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白光的屏障,直接响在林夏的灵魂深处!
锚点!
这个词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夏被恐惧和幻觉淹没的意识!是陈哲教给她的!在她濒临崩溃时,教她抓住现实中的锚点,对抗幻觉的侵袭!
抓住……真实的……锚点……小曦虚幻的身影在白光中开始变得透明,但那双悲伤的眼睛却无比清晰地凝视着林夏,传递着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指引。
白光剧烈地波动,小曦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摇曳、淡化,仿佛随时要消散。
不!小曦!林夏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妹妹刻骨铭心的思念和保护欲,混合着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这爆发的力量瞬间冲破了药力的部分束缚,让她残存的意志力凝聚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
抓住锚点!现实的锚点!
感官在极度的求生意志下被强行唤醒、放大!
嗅觉!
那刺鼻的消毒水混合化学溶液的气味!如此真实,如此浓烈!
触觉!
手腕脚踝被粗糙麻绳深深勒紧的剧痛!身下冰冷坚硬铁床的触感!脸颊贴着肮脏帆布的粗糙颗粒感!
听觉!
陈哲那平稳得令人发狂的呼吸声!棉签擦拭皮肤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还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的咚咚巨响!
这些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如此……真实!它们像一根根坚韧的绳索,死死地拽住了林夏即将被幻觉彻底拖走的意识!
这是我的创伤在提醒我!它来了,但我能看到它!我在这里!在当下!陈哲教导的话语,此刻成了她对抗陈哲本人的唯一武器!
刺目的白光如同碎裂的玻璃般轰然崩解!小曦的身影在最后一刻化作一个温暖而充满鼓励的眼神,然后彻底消散。
视野瞬间清晰!
陈哲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专注神情的脸,清晰地映入林夏的眼帘!他手中的棉签,正蘸着那冰凉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溶液,即将再次擦拭她颈侧的皮肤!那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就静静地躺在一旁的桌子上,如同毒蛇的獠牙!
距离如此之近!林夏甚至能看清陈哲镜片后那双平静眼眸深处,一丝对即将到来的仪式的……狂热期待!
就是现在!
药力尚未完全消退,身体依旧被捆绑,力量远未恢复。但林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爆发出的力量远超平时!她放弃了挣扎绳索,放弃了攻击陈哲的身体——那不可能成功!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她的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凝聚到极点的意志,猛地、狠狠地向侧上方撞去!目标不是陈哲的头,而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无框眼镜!
砰!
一声闷响!撞击的力道出乎意料的沉重!
陈哲完全没有料到在药力和捆绑的双重禁锢下,林夏还能爆发出如此精准而迅猛的反击!他猝不及防,只觉得鼻梁一酸,眼前瞬间一黑,金星乱冒!那副无框眼镜被撞得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摔在几步远的水泥地上,镜片碎裂!
呃!陈哲发出一声痛哼,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捂着发酸的鼻子,脸上那伪装的平静和专注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这瞬间的失控和视野的模糊,就是林夏用命搏来的唯一机会!
她的身体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猛地向反方向——也就是铁床靠墙的一侧——滚去!被捆绑的身体动作笨拙而艰难,但这滚动让她脱离了陈哲触手可及的范围,同时也让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
撞击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但也让她彻底清醒!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在身体滚动的瞬间,死死锁定了陈哲因为眼镜脱落而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有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怒!
就是这一眼!这脱离了温和导师伪装的、属于凶手的、充满惊怒和原始暴戾的一眼!
这真实无比的、充满恶意的眼神,像一盆冰水混合物,狠狠地浇在林夏燃烧着愤怒和恐惧的神经上!一个更清晰、更完整的画面碎片,如同被闪电照亮的底片,瞬间冲破了记忆的封锁,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不是雨夜!不是小曦遇害的那个雨夜!
是更早之前!在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在陈哲那间充满旧书墨香和薄荷清香的办公室里!
她当时正因为小曦染了夸张的金发而头疼,向陈哲倾诉烦恼。陈哲微笑着安慰她,说年轻人爱美很正常。就在他俯身给她倒水的时候,一缕阳光恰好穿过百叶窗,落在他挽起的袖口上!
袖口之下,露出的不是那块简约的银色腕表!
而是一截……黄铜色的、造型古旧的金属表链!
链子的末端,似乎还挂着一个圆形的、沉甸甸的物体,被袖口遮挡着,只露出一小部分边缘!
当时她并未在意,只当是陈哲收藏的又一件古董小玩意儿。那个模糊的印象瞬间就被其他话题冲淡了。直到此刻!在这生死关头,在看到了那六块破碎的怀表和满箱的染发剂瓶子,在直面陈哲凶相毕露的眼神时,这个被遗忘的、微小的细节,才如同沉睡的火山般猛烈爆发出来!
怀表链!
他早就戴着同款的怀表链!就在小曦出事之前!就在第一个受害者遇害之前!
他不是因为小曦才开始的杀戮!他早就开始了!小曦,只是不幸地符合了他扭曲的标准!
7
7
时间凝固
是你!林夏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愤怒和缺氧而撕裂沙哑,却带着洞穿一切的指控力量,在地下室里炸响!你袖口的怀表链!我看到了!在办公室里!在小曦出事之前!第一个……钱芳……也是你干的!
陈哲捂鼻子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脸上的惊愕瞬间转化为一种被彻底戳穿的、难以置信的狂怒!那温和儒雅的假面如同脆弱的瓷器般片片剥落,露出了底下那张因扭曲的欲望和暴戾而狰狞的面孔!镜片后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被猎物反咬一口的震惊和滔天的杀意!
你……看见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失去了所有的平稳和磁性,变得尖锐而刺耳,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你居然看见了!
这变相的承认,如同最猛烈的助燃剂,点燃了林夏心中所有的愤怒和悲恸!
为什么!小曦做了什么!她们做了什么!林夏不顾一切地嘶喊着,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绳索深陷皮肉,为什么要杀她们!为什么留下那些该死的表!
陈哲放下捂着鼻子的手,鼻梁有些发红,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林夏脸上。他不再掩饰,也不再需要那副眼镜的伪装。那狂怒扭曲的表情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冰冷、更可怕的……近乎殉道者的偏执狂热。
为什么他重复着林夏的问题,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混合着嘲弄和悲悯的弧度,林夏,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以为你能理解……时间!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地下室的虚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激昂,时间是这宇宙间最伟大也是最残忍的造物!它永不回头!它带走一切!青春、爱情、生命……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在它的河流里腐朽、消失!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狂热,投向桌子上那装着六块破碎怀表的木盒:而我!我找到了对抗它的方法!凝固它!在它最完美、最饱满的瞬间,将它永远地……定格!他猛地指向林夏,看看她们!那些年轻的、绽放的生命!像清晨带着露珠的花朵!她们的美丽,她们的活力,转瞬即逝!多么可惜!多么浪费!
他一步步逼近林夏,眼神灼热得可怕:浅金色的头发……那是阳光的颜色!是凝固的黄金时刻的象征!我选择她们,赋予她们永恒!让她们最美的瞬间,如同琥珀中的昆虫,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再衰老!不再枯萎!不再被时间这条贪婪的蛀虫啃噬!
他的声音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自我陶醉的神圣感。
至于怀表……他发出一声怪异的轻笑,走到木桌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温柔地抚过一块碎裂的表盘,那停在ⅩⅠⅠ的指针,这是时间的墓碑,也是永恒的封印。23点,深夜的临界,光明与黑暗的交界,最纯粹、最宁静的时刻。打碎它,指针停滞……时间就在那一刻,被完美地凝固了。这是仪式!是献祭!也是……救赎!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饿狼般再次锁住林夏,而你,林夏,你的痛苦,你对时间的无力感,你对小曦的思念……这些都让你如此特别!你是最接近理解我的人!你的时间,也将在最完美的时刻被凝固!就在今夜!23点!你将和小曦……在永恒中重逢!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夏的心脏!原来如此!扭曲的永恒!病态的救赎!为了他心中那个凝固时间的疯狂理念,小曦,还有其他五个无辜的女孩,都成了他扭曲仪式上的祭品!
疯子!你这个疯子!恶魔!林夏目眦欲裂,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天的怒火!她知道了真相,但这真相比死亡更让她痛苦和愤怒!她不再试图讲理,不再试图质问,胸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杀了他!为小曦报仇!为所有死去的女孩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陈哲沉浸在自己的神圣宣言中,情绪达到癫狂顶点时,林夏积蓄的最后力量爆发了!她猛地蜷起被捆绑的双腿,用尽全身力气,双脚狠狠蹬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
身体借着这股反冲力,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陈哲的方向,朝着那张放着手术刀的木桌,猛地扑了过去!这一扑,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找死!陈哲瞳孔一缩,反应极快!他没想到林夏在药力和捆绑下还能爆发出如此迅猛的攻击!他下意识地侧身闪避,同时右手闪电般抓向桌上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林夏的目标根本不是陈哲的身体!她知道自己无法击中他!她扑向的,是桌子本身!
哐当——!!!
沉重的撞击声在地下室轰然炸响!林夏的身体狠狠撞在木桌的边缘!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张并不结实的旧木桌瞬间倾斜、翻倒!
桌上的东西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玻璃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溶液流淌一地,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镊子、剪刀叮当作响!那个装着六块破碎怀表的精致木盒也翻滚着砸落在地,盒盖弹开,六块象征着死亡的金属碎片散落出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滚动、碰撞,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
而最关键的——那把被陈哲指尖刚刚触及的手术刀,在桌子翻倒的瞬间,被甩飞了出去,打着旋儿,叮的一声,掉落在几米外靠近门口的一片阴影里!
机会!
林夏顾不上撞击带来的剧痛和眩晕,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把掉在阴影里的手术刀!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你毁了一切!陈哲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脸上的偏执和神圣感被彻底的暴怒取代!精心准备的仪式台被毁,珍贵的永恒印记(怀表碎片)散落一地,凶器脱手!这彻底点燃了他所有的凶性!
他不再追求什么完美的凝固,他现在只想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立刻撕碎眼前这个破坏了他杰作的女人!他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双目赤红,带着狂暴的气势,朝着倒在地上挣扎的林夏猛扑过来!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林夏笼罩!
千钧一发!
林夏的身体因为撞击和绳索的束缚,动作极其受限。眼看陈哲带着腥风的巨掌就要扼住她的喉咙!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她猛地将身体向旁边一滚!
嗤啦!陈哲的手掌擦着她的肩膀划过,锋利的指甲瞬间在她肩头的衣服和皮肤上划开几道血口!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但林夏也借着这一滚,距离门口阴影里那把手术刀更近了一步!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给我死!陈哲一击落空,更加狂怒,根本不给林夏喘息的机会,抬脚就朝着她蜷缩的身体狠狠踹去!这一脚势大力沉,带着风声,若是踹实了,足以让林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林夏避无可避!她瞳孔紧缩,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散落在她手边不远处的一样东西——是刚才从翻倒的桌子上掉下来的一把锋利的剪刀!
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肌肉在绝境下的记忆!林夏被反绑在身后的手,猛地向旁边一探,手指极其艰难地、却异常精准地勾住了那把剪刀冰冷的握环!
就在陈哲的脚即将踹中她肋骨的瞬间,林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勾住剪刀的手臂猛地向后上方一抡!剪刀锋利的尖端,带着她所有的愤怒和绝望,狠狠地朝着陈哲踹来的小腿迎面骨扎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地下室的死寂!陈哲踹出的动作瞬间僵住,剧痛让他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极致的痛苦所取代!他踉跄着后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
那把锋利的剪刀,几乎整个刃身都深深地扎进了他小腿的正面!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染红了他的裤管和脚下的水泥地!
剧烈的疼痛让陈哲的身体佝偻起来,他捂着小腿,发出痛苦的嘶吼,看向林夏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难以置信!
就是现在!
林夏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陈哲受伤,剧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她不顾手腕被绳索磨破流血的剧痛,不顾肋骨的闷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口阴影里那把手术刀疯狂爬去!粗糙的水泥地摩擦着她的身体,留下道道血痕!
一步!两步!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金属刀柄!
握住了!
就在林夏握住手术刀刀柄的瞬间,一股冰冷而决绝的力量瞬间灌注全身!求生的本能和对复仇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猛地翻过身,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但她握刀的手腕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异常坚定的姿势向上翻折,锋利的刀尖直指前方!
陈哲也看到了她拿到了刀!剧痛和暴怒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拖着那条不断涌血的伤腿,发出非人的咆哮,再次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他眼中只有毁灭!他要亲手捏碎这个女人的喉咙!
去死吧!!!陈哲巨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阴影,如同崩塌的山岳般压了下来!他的双手如同铁钳,直取林夏的脖颈!
林夏没有躲闪!她知道自己躲不开!她的瞳孔中倒映着陈哲那张因痛苦和疯狂而扭曲变形的脸,倒映着他眼中那彻底泯灭人性的凶光!
就在那双夺走过六条性命的手即将扼住她咽喉的零点一秒!
林夏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握着那把冰冷的手术刀,用尽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如同毒蛇出洞,又如同绝望的殉道者献上最后的反击,猛地、决绝地、由下而上地——刺了出去!
目标,不是他的手臂,不是他的身体。
而是他扑下来的、空门大开的——胸膛!
噗——!
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比刚才剪刀刺入小腿的声音更加沉闷,更加……致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的凝固了。
陈哲前扑的动作瞬间定格。他脸上的狂怒和痛苦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转化为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茫然。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
那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只剩下短短的刀柄,几乎完全没入了他的左胸。位置……精准得可怕。
鲜血,先是缓慢地,然后汹涌地从伤口和刀柄的缝隙间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深灰色的工装服。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涌上喉咙的只有大股大股带着气泡的、温热的鲜血。他踉跄了一下,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他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沉重地、毫无生气地向前扑倒。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林夏面前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色。
那双曾经充满智慧、温和,后来又被疯狂和偏执占据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盏闪烁的昏黄灯泡,瞳孔已然散大,残留着最后一抹凝固的、无法理解的惊愕。
地下室里,只剩下林夏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还有灯泡接触不良发出的、细微的滋滋电流声。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弥漫在阴冷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林夏靠在墙上,全身脱力,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绳索依旧紧紧捆缚着她,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楚。肩头的伤口也在流血,混合着汗水,黏腻冰冷。
她看着眼前陈哲一动不动的尸体,看着那滩不断扩大的鲜血,看着散落一地的怀表碎片和染发剂空瓶……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小曦死了。凶手也死了。以一种最惨烈、最同归于尽的方式。
她活下来了。用他教导的方法对抗他的幻觉,用他准备的凶器终结了他的生命。
这算……结束了吗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滴水声,打破了死寂。
林夏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陈哲尸体旁。一块从翻倒木盒中滚落出来的怀表碎片,表壳碎裂,指针扭曲。一滴粘稠的、暗红的血珠,正从陈哲身下蔓延的血泊边缘,缓慢地滴落下来,恰好落在那根固执地指向ⅩⅠⅠ的时针上。
血珠顺着冰冷的金属时针滑落,最终滴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朵更深的、转瞬即逝的红花。
滴答。
时间,似乎并未真正凝固。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流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挥之不去的、永恒的寒意。
林夏闭上了眼睛。冰冷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