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槌落下那刻,三千万成交价震得整个会场嗡嗡作响。
我的作品,星烬,被抬上了聚光灯下的神坛。
聚光灯刺眼,掌声雷动。我站在后台阴影里,胃里却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激动。
是因为三分钟前,我刚在VIP休息室的独立卫生间里,用冷水狠狠拍打被前婆婆一巴掌扇得火辣辣的左脸。
水珠还顺着鬓角往下淌,冰凉地滑进衣领。
林溪月!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配站在这里
她尖利的声音还在耳边刮擦,星洲当初瞎了眼才娶你!离了婚还不安分,想靠这种手段勾引他回头做梦!
勾引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依旧精致,眼神却冷得像冰的女人。
沈星洲,我的前夫,此刻正坐在拍卖会第一排的黄金位置。
他大概以为,我精心设计的压轴珠宝星烬,名字里带个星字,是在对他摇尾乞怜。
真是可笑。
林小姐,该您上台了!工作人员急促地敲门。
我深吸一口气,抹掉最后一点水痕,推开厚重的隔音门。
光芒瞬间吞噬了我。
主持人热情洋溢:让我们掌声欢迎,‘星烬’的设计师,新锐珠宝艺术家——林溪月女士!
我走上台,步履平稳,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设计师林溪月的微笑。目光扫过台下。
第一排,沈星洲坐得笔直,深灰色高定西装,一丝不苟。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我无比熟悉的、审视猎物的探究。他旁边,坐着刚刚赏了我一巴掌的贵妇——我的前婆婆,周美云。她正用一种淬了毒的眼神剜着我。
第二排稍偏的位置,顾西辞。那个名字响彻科技圈和风投界的男人。他靠坐着,姿态闲适,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地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带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还有…兴味
再往后,第三排角落的阴影里,陆砚舟。低调的黑色衬衫,几乎与暗处融为一体。他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只有那双眼睛,像蛰伏的猛兽,紧紧锁着我,幽深得望不到底。
心脏在胸腔里猛撞了一下。
这三位,随便拎出一个,都是能让这座城市抖三抖的人物。
现在,他们齐聚一堂,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为了我的星烬。
或者说,为了星烬背后代表的巨大商业价值和艺术声望。
掌声渐歇。我接过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清晰、冷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感谢各位对‘星烬’的认可。它诞生于破碎与重构,灵感源于…最深的绝望之后,重燃的微光。
我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沈星洲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愿每一位佩戴它的人,都能拥有浴火重生的力量。
台下再次掌声雷动。
流程走完,我准备下台。主持人却笑着拦住:林小姐留步!如此惊艳的作品,想必大家都很想听听您的创作心路,不如我们再……
不必了。
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主持人的热情。
是陆砚舟。
他从阴影里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没看任何人,只盯着我,言简意赅:林小姐脸色不好。采访,改日。
全场瞬间安静。
主持人尴尬地举着话筒,笑容僵在脸上。
沈星洲的脸色沉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昂贵的蓝宝石袖扣。
顾西辞则挑了挑眉,推了下金丝眼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陆砚舟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台边,朝我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安保器械)留下的薄茧,沉稳有力。
走他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看着他。这个只在我最狼狈、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时,沉默地递给我一张巨额支票、只要求我活着还的男人。他此刻的眼神,和那天一样,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解决问题的笃定。
胃里的翻搅奇迹般地平复了。
我没有碰他的手,只是微微颔首:谢谢陆先生关心。我自己可以。
我挺直脊背,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后台通道。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回荡。
刚走进相对安静的通道,隔绝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溪月!
沈星洲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他惯有的强势。
放开。我声音冷得像冰。
我们谈谈。他语气急切,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命令口吻,眼神灼热地黏在我脸上,那个‘星烬’,我知道它是……
沈总,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请自重。我的作品灵感来源,与你无关。
无关他像是被刺痛了,提高了音量,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压抑的焦躁和一丝…受伤林溪月!你别忘了你是谁!你是我沈星洲明媒正娶过的妻子!你现在弄出这么个东西,名字里带着‘星’,不就是……
是什么我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沈星洲,三年了,你还是这么自恋得无可救药。
星烬,我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他脸上,是星辰燃烧后的余烬。是彻底死掉的东西。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提醒我,过去那个愚蠢地捧着一颗真心任你践踏的林溪月,已经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他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我的话狠狠捅了一刀,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溪月…我…他喉咙滚动,想说什么。
沈总,顾西辞带着笑意的声音懒洋洋地插了进来。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斜倚在通道口光滑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优雅闲适,像在看一出有趣的戏码。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啊。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轻飘飘地落在我和沈星洲之间紧绷的空气上。
沈星洲猛地转头,怒视着顾西辞,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顾西辞!这是我和溪月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顾西辞耸耸肩,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些:哦是吗我只是觉得,林小姐现在看起来,更想一个人待着。或者,他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邀请,林小姐如果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我在顶楼有个视野不错的私人休息室,刚开了瓶不错的勃艮第。
不劳顾总费心。我冷淡拒绝,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呵,沈星洲冷笑,像是抓住了顾西辞的把柄,顾总对别人的前妻,倒是殷勤得很。
顾西辞笑容更深,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沈总这话说的。欣赏美和才华,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林小姐现在,是自由的。
自由两个字,他咬得意味深长。
沈星洲的脸彻底黑了。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头传来高跟鞋急促的哒哒声,伴随着周美云尖利刺耳的怒骂:
林溪月!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扫把星!离我儿子远点!
她像一阵裹着毒气的旋风冲到我面前,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散乱了几缕,保养得宜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子上。
妈!你干什么!沈星洲试图拦住她。
我干什么周美云一把甩开儿子的手,恶狠狠地瞪着我,声音尖得能划破耳膜,我倒要问问这个贱人想干什么!离婚三年了,还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不放!今天弄这么个破项链,名字还带‘星’,不就是想勾引星洲吗我告诉你,做梦!我们沈家的大门,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来!当初要不是你死皮赖脸……
周女士。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盖过了她的咆哮。三年的淬炼,早已磨平了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怯懦。
我甚至向前走了一小步,平静地迎视着她那双喷火的眼睛。
第一,‘星烬’的价值,在场三千位宾客和最终拍下它的买家,已经替我证明了它的价值,轮不到您用‘破项链’来评价。
第二,我的目光扫过她,再落到脸色铁青的沈星洲身上,最后掠过一旁看戏的顾西辞和通道深处阴影里沉默伫立的陆砚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对沈星洲,以及沈家的一切,包括您那扇‘高贵’的大门,没有丝毫兴趣。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第三,我看着周美云瞬间噎住的表情,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您刚才在休息室打我的那一巴掌,我会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监控,会替我作证。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打你了!周美云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色厉内荏地尖叫,你少血口喷人!星洲,你看看她!这种满嘴谎话的下贱……
够了!
一声暴喝。
不是沈星洲,也不是顾西辞。
是陆砚舟。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他看都没看周美云,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沈星洲,最后落在我脸上。
走。他再次说,语气比刚才更冷硬,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他侧身,给我让出通道。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我甚至没有再看沈星洲和周美云一眼,挺直背脊,踩着高跟鞋,在三个男人各异的目光和一位贵妇怨毒的诅咒中,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这条令人窒息的通道。
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去的废墟上。
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回荡,敲击着冰冷的水泥地,也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刚才在通道里的对峙,像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风暴,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惫和胃部隐隐的抽痛。
滴——
车锁解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拉开车门,正要弯腰坐进驾驶座,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突然按在了车门框上。
谈谈。
是顾西辞。他不知何时跟了下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皱眉:顾总,我想我刚才在楼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累了,需要休息。
五分钟。他微微倾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性,关于‘星烬’的后续商业合作,以及…你工作室的A轮融资。我知道你最近在接触几家风投,条件都不太理想。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精准地戳中了我的软肋。工作室扩张在即,原创设计需要巨大的资金投入来量产和推广。之前接触的风投,要么压价太狠,要么附加条款苛刻。顾西辞的西辞资本,是业内顶尖的投行,如果能搭上线…
上车谈或者,去我车上他指了指旁边那辆线条流畅的银灰色跑车,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我犹豫了。理智告诉我,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但直觉又在拉响警报,提醒我眼前这个男人绝非善类。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间,另一道刺眼的车灯猛地打了过来,伴随着引擎暴躁的轰鸣。
一辆黑色库里南以一个近乎蛮横的姿态,斜插过来,霸道地停在了我的车和顾西辞的跑车之间,彻底堵住了我的去路。
车门打开,沈星洲沉着脸下来,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他看都没看顾西辞,径直走到我面前,声音压抑着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林溪月,跟我回家。
回家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因为商业利益而动摇的犹豫。
沈总,你似乎忘了,我们三年前就离婚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我的家,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星洲,强扭的瓜不甜。顾西辞在一旁凉凉地开口,抱着手臂,看好戏的姿态,林小姐现在可是各方争抢的香饽饽,你这种‘回家’的命令式,有点过时了。
沈星洲猛地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顾西辞:顾西辞,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顾西辞笑得越发愉悦,我正在和林小姐谈一笔重要的合作。倒是沈总你,公私不分地追到停车场纠缠前妻,传出去,对沈氏的形象可不太好。
你!
眼看两个男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部的抽痛感更明显了。
够了!我提高声音,压过他们的对峙,两位老总,如果你们想吵架,请换个地方。我要回去了。
我用力想拉开被顾西辞按住的车门。
溪月!沈星洲却一步上前,再次抓住了我的胳膊,这次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失控的恐慌,你不能走!我知道错了!当年是我不对,是我混蛋!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用力挣扎,却挣不开他的铁钳,怒火和屈辱瞬间冲上头顶,解释你怎么在我生日那天,跟你的好秘书苏晚晚在酒店翻云覆雨解释你怎么让她拿着孕检单,在我给你熬醒酒汤的时候,耀武扬威地登堂入室解释你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不会下蛋的鸡,而你就在旁边冷眼旁观!
积压了三年的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过往,狠狠砸在沈星洲脸上。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抓住我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痛楚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顾西辞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看着失控的我,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沈星洲。
停车场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因为激动而微微急促的喘息声。
那些…那些都不是真的……沈星洲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绝望的颤抖,溪月,你听我说,苏晚晚她……
沈星洲,我打断他,声音因为极力控制而有些发颤,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真相是什么,对我来说,在三年前你默认你妈把我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重要了。
我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心脏某个角落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抽痛,但很快被更坚硬的冰层覆盖。
让开。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会一旁沉默的顾西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系安全带的手,指尖冰凉,微微发抖。
发动引擎。
车子缓缓倒出车位。经过沈星洲身边时,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曾经盛满傲慢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痛苦。
后视镜里,顾西辞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金丝眼镜反射着停车场冷白的光。
而更远处的阴影里,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依旧沉默地停着,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
我踩下油门,将所有的混乱和不堪,连同那个男人绝望的眼神,一起甩在了身后。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霓虹灯光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映在脸上。胃部的抽痛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一阵强过一阵,伴随着恶心感直冲喉咙。
刚才在拍卖会和停车场的激烈情绪,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着神经。那些刻意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因为沈星洲的出现和那句回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生日。酒店。
精心准备的晚餐冷掉了。打他电话,是苏晚晚娇滴滴接的:沈总在洗澡呢,嫂子有事吗他今晚…可能回不去了哦。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沈星洲模糊的、带着醉意的笑声。
孕检单。醒酒汤。
他宿醉回来,我忍着心痛给他熬汤。门铃响了。门外站着妆容精致的苏晚晚,手里捏着一张纸,笑得像淬毒的罂粟:林姐姐,我怀孕了,是星洲的。他说…会对我负责。
我手里的汤碗摔在地上,滚烫的汤汁溅了一脚背。而他,揉着太阳穴从卧室出来,看到门口的苏晚晚,只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默认。
不会下蛋的鸡。
周美云尖锐的咒骂响彻整个沈家别墅:占着茅坑不拉屎!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沈家要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晚晚,一次就怀上了!赶紧收拾东西滚!别脏了我们家的地!
佣人们低着头,噤若寒蝉。沈星洲呢他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烦躁地翻着财经杂志,对我的狼狈视而不见。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死了。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
吱——
我慌忙打方向盘,将车急刹在路边。推开车门,踉跄着扑到路边的绿化带,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晚上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晚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凉意。我扶着冰冷的树干,浑身发软,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的车后面。
车门打开,陆砚舟走了下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低调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步履沉稳。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我身边,拧开一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矿泉水,沉默地递到我面前。
我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对上他那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沉静的眼睛。没有询问,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等待。
我接过水,漱了漱口,冰凉的液体稍微压下了喉咙的灼烧感。
谢谢。我声音嘶哑。
他没应声,只是看着我苍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地址。他言简意赅。
什么
送你回去。你这样开不了车。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陈述。
我本想拒绝,但胃部又一阵痉挛袭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身体的状态骗不了人。
……梧桐路,栖月公寓。我报出地址,声音虚弱。
他点点头,转身走向我的车,拉开驾驶座的门,示意我坐到副驾。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进去。他则坐进了驾驶位,动作干脆利落,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发动了车子。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掠过的风声。
他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和一种冷冽的、类似雪松的气息,奇异地带着一点安定的力量。我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胃部的疼痛和翻搅感在安静的环境下似乎缓和了一些,但身体深处涌上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的虚脱。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
陆先生,我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声音有些飘忽,为什么帮我
拍卖会后台的解围,停车场此时的援手。
他这样的人,时间应该按秒计费。我不认为自己是值得他浪费时间的对象。
陆砚舟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三年前,你拿着支票,说过会连本带利还我。
我怔住。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所以,我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陆先生是怕投资对象今晚出事,血本无归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似乎顿了一下,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又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刚才停车场,沈星洲说的‘不是真的’,指什么
我身体一僵,刚刚平复些许的情绪瞬间又绷紧了。那些不堪的画面再次冲击脑海。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将翻涌的苦涩压下去。
陆先生,我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疲惫,那些是真是假,都过去了。就像‘星烬’,无论它燃烧前是什么,现在都只是余烬。没有意义了。
他没有再追问。
车厢里只剩下沉默,和他身上那种冷冽又奇异安定的气息。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我公寓楼下。
谢谢陆先生。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林溪月。他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他侧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沉。
你的才华,值得更好的舞台。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清晰地说道,别让过去的垃圾,绊住你的脚。
说完,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示意我可以下车了。
我愣在原地,咀嚼着他这句近乎直白的话。
谢谢。我再次道谢,这一次,多了几分真心。推开车门,夜风吹散了车厢里最后一点暖意。
看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无声地融入夜色,我转身上楼。
陆砚舟说得对。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第二天,我是在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宿醉般的头痛中挣扎起来的。
昨晚吐空了胃,又被情绪消耗殆尽,几乎是沾床就昏睡过去。此刻浑身酸痛,喉咙干得冒烟。
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工作室合伙人兼唯一员工——秦晓晓的名字。
喂,晓晓……我声音嘶哑。
月月姐!你终于接电话了!出大事了!秦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快看热搜!看财经新闻!看八卦头条!哪哪都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残留的睡意瞬间飞散。
点开微博。
热搜第一:沈氏太子爷停车场下跪求复合
热搜第二:新锐设计师林溪月前任现任修罗场
热搜第三:星烬设计师疑遭掌掴
点开第一条。
一段明显是偷拍的、画面摇晃但声音清晰的视频,赫然挂在热门。
地点:昨晚拍卖会的地下停车场。
内容:沈星洲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我愤怒地控诉着他和苏晚晚的丑事,最后,在我那句别让我更看不起你之后,画面里,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矜贵傲慢的沈星洲,像是被彻底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然后——
扑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竟当着顾西辞的面,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视频里,他仰着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通红地看着正要上车的我,声音嘶哑绝望,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
溪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年是苏晚晚算计我!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是我妈!是我妈想要孙子逼我!我从来没想过不要你!你回来…求你回来好不好……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掀起的滔天巨浪,才刚刚开始。
评论炸了锅。
卧槽!!!惊天大瓜!沈星洲下跪
信息量太大!所以当年是婆婆和小三联手搞走了原配孩子还是假的
林溪月实惨!被绿被冤枉还被扫地出门现在逆袭了前夫跪着求复合爽文照进现实!
只有我注意到旁边顾总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吗修罗场太刺激了!
林设计师牛逼!前夫下跪,大佬护航(指陆砚舟解围),人生赢家!
只有我觉得这男的好恶心吗早干嘛去了现在看前妻发达了又来跪舔
沈氏股价开盘就跳水了!这波公关灾难……
我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星洲…下跪
那个把自尊看得比天还高的男人
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更深的荒谬和疲惫。迟来的忏悔,比草都贱。他这一跪,看似卑微,实则再一次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电话那头,秦晓晓还在急切地说:月月姐,不止这个!还有更麻烦的!你快看‘珠宝圈内扒’那个账号爆的料!
我切换页面。
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业内八卦账号,刚发布了一篇长文,标题触目惊心:
《扒一扒新晋‘天才’设计师林溪月的‘上位史’:从弃妇到新贵,靠的真是才华》
文章写得极其恶毒,看似客观陈述,实则处处引导。
暗示星烬的设计灵感剽窃:
贴出了几张风格极其相似的、年代更久远的不知名设计师手稿(明显是伪造或断章取义),暗示我借鉴过度。
质疑获奖经历:
含沙射影地指出我获得的一个重要新锐设计师奖项,评委会主席与顾西辞私交甚密。
重点渲染私生活:
贴出了昨晚拍卖会后台通道的模糊远景照片(不知怎么流出去的),我、沈星洲、顾西辞、周美云、陆砚舟(只拍到模糊背影)同框。配上耸动解读:新贵设计师周旋于前任、科技新贵与神秘大佬之间,手段了得!拍卖会后台上演争风吃醋,设计师魅力无边还是另有隐情
最致命一击:
文章末尾,笔锋一转,开始深扒我工作室的资金来源。隐晦地提到我三年前离婚时净身出户,身无分文,却在短短三年内创立工作室并推出星烬这样的作品,启动资金从何而来暗示我接受了某些不便明说的大佬的特殊资助,甚至直接点出陆砚舟的名字,称其为背景神秘、手段狠辣的资本操盘手,我与他的关系耐人寻味。
通篇下来,目的明确:彻底抹黑我的专业能力,将我所有的努力和成就,归结于靠身体上位和攀附权贵。
评论区更是污秽不堪,充斥着各种恶意的臆测和人身攻击。
我就说嘛,一个被豪门扫地出门的弃妇,怎么可能突然这么厉害!
原来是爬上了大佬的床啊!顾总还是那个姓陆的或者…都爬了
啧啧,这手段,怪不得沈星洲要下跪,玩不过啊!
什么狗屁设计师,就是个高级交际花!
心疼沈星洲,被这种心机女骗了!
她工作室的东西还有人敢买不怕沾一身腥
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床上。
我靠在床头,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在发抖。
铺天盖地的恶意,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比三年前被赶出沈家时,更加汹涌,更加恶毒。
网络暴力,杀人不见血。
工作室的电话被打爆了。有媒体的追问,有合作方的质疑,甚至还有匿名的恐吓和辱骂。
秦晓晓带着哭腔:月月姐,怎么办啊好几个之前谈好的合作方都打电话来问情况,说要‘暂缓’…还有刚签的代言,品牌方那边也……
工作室的门锁,被人用红油漆泼了…她声音发颤,写了…写了很难听的话…
我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乱。
绝对不能乱。
晓晓,我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听着,现在做几件事。
第一,工作室立刻发声明,对所有不实诽谤和恶意揣测,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同时,把我们原创设计的手稿、时间线、所有获奖的公开评审记录,全部整理好,准备公开。
第二,报警。门口泼油漆,涉嫌寻衅滋事和人身威胁,让安保处理。
第三,暂时关闭工作室官网和官方社交账号的评论区。所有来电,一律不接,转语音信箱。
第四,你…今天在家远程办公,暂时别去工作室了,注意安全。
月月姐,那你呢秦晓晓担心地问。
我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眼神一点点冷硬起来,我去会会这些牛鬼蛇神。
风暴的中心,往往最危险,但也可能是撕开裂口的地方。
我第一个电话,打给了顾西辞。
电话接通得很快,他那带着磁性笑意的声音传来:林小姐昨晚休息得可好热搜很精彩啊。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紧张,反而带着点看好戏的悠闲。
顾总,我开门见山,声音冷肃,‘珠宝圈内扒’那篇稿子,您看到了吗
嗯哼,刚欣赏完。文笔不错,想象力丰富。他轻描淡写。
里面关于您和我‘私交甚密’、影响奖项公正性的暗示,严重损害了您个人和‘西辞资本’的声誉。我希望您能尽快动用您的资源和影响力,处理掉这篇谣言,并追究发布者的责任。我语气强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顾西辞低沉的笑声,带着一丝玩味:林小姐,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我冷静地回答,我是在寻求合作。稿子里同样暗示我接受了陆砚舟的‘特殊资助’。陆砚舟是什么人,您比我更清楚。这盆脏水泼下来,您觉得他会善罢甘休与其等陆先生雷霆手段把水搅得更浑,不如我们联手,把源头摁死。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止损。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顾西辞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语调,声音里多了一丝认真和算计:有点意思。你想怎么联手
稿子源头是‘珠宝圈内扒’,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找出幕后黑手,公开澄清,起诉诽谤。顾总在媒体圈的能量,做这些易如反掌。作为交换,我顿了一下,‘星烬’系列及我工作室后续作品的亚太区独家代理权,我可以优先考虑‘西辞资本’旗下的高端渠道。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星烬现在的热度,加上我未来的潜力,足以让任何资本心动。
果然,顾西辞笑了,这次是真正愉悦的笑:林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成交。等我消息。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陆砚舟。
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背景音很安静。
陆先生。我声音平稳。
说。他言简意赅,听不出情绪。
热搜和那篇造谣文章,您看到了吗
嗯。一个单音节。
文章污蔑我接受您的‘特殊资助’,暗示您利用资本为我铺路。这对您的声誉造成了恶劣影响。我会立刻发布律师声明,澄清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债务关系。同时,我加重语气,恳请您动用您的方式,帮我查清楚‘珠宝圈内扒’背后真正的金主是谁。顾西辞在查明面,但暗地里下黑手的,需要您的手段。
我直接点明了他和顾西辞的不同。顾西辞玩的是资本和舆论规则,而陆砚舟…他掌控的,是规则之外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名字。
什么我一愣。
幕后黑手的名字。他重复,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或者,指向谁。
我心念电转。有能力、有动机在这个时间点用如此下作手段置我于死地的……
苏晚晚。我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个名字,或者,周美云。最大可能是她们联手。
沈星洲昨晚的下跪和忏悔,等于当众打了她们的脸,揭穿了当年的谎言。她们狗急跳墙,想彻底毁了我,让沈星洲迷途知返。
知道了。陆砚舟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24小时。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我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出汗。陆砚舟的24小时,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把悬在敌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接下来,是沈星洲。
我直接拨通了他的私人号码。这个号码,离婚后我就拉黑了,但此刻,我需要他。
电话几乎是秒接。沈星洲沙哑疲惫到极致的声音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浓得化不开的恐慌和哀求:溪月是你吗你肯接我电话了你在哪你还好吗网上的东西你别看!我……
沈星洲。我冰冷地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话,热搜是你撤的
……是,我在处理!溪月,那视频……
视频怎么流出去的我质问,停车场有监控,但角度和清晰度,不可能拍出那种效果!是有人偷拍!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他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茫然,我当时…我当时……他显然还沉浸在昨晚下跪的冲击和被我当众揭开伤疤的痛苦中,根本没留意周围。
废物!
我压下心底的厌恶:听着,沈星洲,我没兴趣听你忏悔。网上的舆论,尤其是关于你妈周美云和苏晚晚造谣诽谤我的部分,你沈家必须负责!立刻、马上,让你沈氏的公关团队动起来!发声明,澄清当年苏晚晚假孕、你妈构陷我的事实!起诉‘珠宝圈内扒’和所有恶意造谣的自媒体!动用一切资源,把脏水给我泼回去!
这……他犹豫了。公开承认家丑,对沈氏股价和声誉无疑是雪上加霜。
做不到我冷笑,语气淬了冰,那你就等着看,我手里的东西,会不会让沈氏比现在更难看!
你手里…有什么他声音发紧。
当年苏晚晚假孕的诊断证明伪造记录,你妈指使人给我下药导致我不孕的就诊记录和录音,我平静地抛出炸弹,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向他,还有,你沈氏近三年偷税漏税的部分账目复印件。够不够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传来沈星洲倒抽冷气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怎么会有这些!溪月,你听我说……
沈星洲,我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两个选择:一,按我说的做,我们两清。二,我亲手把沈家拖进地狱。你选。
漫长的沉默。只有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通过电流传来。
终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认命的绝望:
……好。我…选一。我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我像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地靠在沙发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热搜上,沈氏太子爷下跪的词条热度正在缓慢下降,但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我登上自己沉寂许久的个人微博账号(以前只用工作室号),无视那爆炸般涌来的私信和@,直接编辑了一条内容。
没有图片,没有视频,只有简简单单几行字:
1.
所有针对我本人及作品的诽谤、侮辱,律师函已在路上。法庭见。
我的才华和努力,无需向任何人证明。时间会说话。
感谢所有恶意,它们是我王冠上最坚硬的钻石。
直播预告:今晚8点,工作室官方账号。聊聊‘星烬’,聊聊浴火重生。
点击,发送。
几乎在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评论、转发、点赞数以几何级数飙升。
置之死地而后生。
舆论的战场,我亲自下场了。
夜幕降临。
工作室里灯火通明。秦晓晓紧张地调试着直播设备,小脸绷得紧紧的。
我坐在镜头前,换掉了昨晚的高定礼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丝绸衬衫,头发随意挽起,露出干净而略显苍白的脸。没有浓妆,只有一层薄薄的粉底遮盖疲惫。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最真实的林溪月。
八点整,直播开启。
瞬间涌入的观众人数让服务器都卡顿了一下。弹幕像爆炸的雪花片,疯狂滚动,根本看不清字。
来了来了!正主来了!
坐等解释!吃瓜!
姐姐好刚!支持维权!
心机女还有脸直播滚出设计圈!
沈星洲下跪是不是你逼的贱人!
顾西辞给了你多少钱陆砚舟睡你几次
污言秽语和尖锐的质问夹杂着零星的支持,扑面而来。
我平静地看着镜头,目光沉静,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历经淬炼后的从容。
晚上好。我是林溪月,‘星烬’的设计师。我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出去,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问。今晚的直播,我只做两件事:展示真相,以及,做我自己。
我无视掉那些恶毒的弹幕,直接进入主题。
首先,回应剽窃质疑。我切换屏幕,展示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
这是‘星烬’从灵感草图、概念推演、到最终定稿的全部手绘稿原件,以及电脑设计源文件的时间戳记录。每一页都有日期。我清晰地展示着,时间线跨越整整两年。
这是被指控‘相似’的那位前辈设计师的作品集。大家可以自行对比风格、元素、内核。抄袭我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艺术可以借鉴,但灵魂无法复制。‘星烬’的灵感,源于我个人最深切的绝望与重生,独一无二。
接着,我展示了那个重要奖项的公开评审流程、所有评委的匿名打分记录、以及最终决议的公示文件。
至于我与评委会主席,或者任何评委的‘私交’,我直视镜头,目光坦荡,除了颁奖典礼上的握手寒暄,私下零接触。欢迎举证。
弹幕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哇…这手稿时间线太硬核了!根本没法黑!
对比图放一起,完全不一样好吗!黑子眼瞎!
评审记录这么透明造谣的太恶心了!
姐姐眼神好坦荡!我信了!
接下来,是私生活部分。我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冷了下来。
关于我的婚姻。我顿了顿,屏幕切换,放出了一张简单的离婚证照片(关键信息打码)。三年前结束。原因复杂,但概括起来四个字:遇人不淑,遭人构陷。具体细节,涉及他人隐私及正在进行的法律程序,恕不赘述。但有一点可以明确:我,林溪月,离婚时除了自己的衣物和设计稿,未带走沈家一分一毫。净身出户。
关于昨晚拍卖会后台的冲突。我调出了安保部门提供的、清晰度更高的监控录像片段(隐去了周美云打我的画面,只保留了她指着我骂和沈星洲拉扯我的部分)。
如大家所见,是前任及其家属单方面的纠缠与辱骂。我全程保持克制,唯一诉求是离开。至于沈先生后续的行为,我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是其个人选择,与我无关。我并未要求,也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道德绑架。
弹幕再次沸腾。
卧槽!监控打脸!前婆婆好凶!
姐姐好冷静,换我早骂回去了!
沈星洲自己跪的这……
净身出户…太惨了吧!沈家真不是东西!
最后,我加重语气,目光扫过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那些躲在阴暗处的造谣者,关于我工作室的资金来源。
我展示了一份文件——一份清晰的、盖有公章的银行流水和借款合同(关键信息打码)。
三年前离婚后,我身无分文。创立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来源于一笔私人借款。我清晰地念出,出借人:陆砚舟先生。借款金额:三百万。年利率:8%。借款期限:三年。抵押物:我名下唯一房产(婚前购买的小公寓)及未来五年设计作品的优先代理权。目前,已按期偿还本息共计二百七十万,剩余三十万及利息将于下月结清。
这是一笔完全合法、公开、有抵押的商业借款。与任何‘特殊资助’无关。陆砚舟先生于我,是雪中送炭的债权人,仅此而已。我对他,只有感谢和即将清偿债务的轻松。
这份硬核的借款合同一出,弹幕彻底炸了。
8%年息这比银行还低一点吧完全是正常商业借款啊!
还抵押了房子和作品代理权这条件很苛刻了好吗!哪里特殊了
卧槽!陆大佬居然是个…讲究人真就纯借钱
所以林溪月真的是靠自己!三年还了二百七十万!牛批!
黑子脸疼不疼造谣一张嘴!
姐姐太励志了!从弃妇到新贵,全靠自己拼!
看着舆论风向的彻底逆转,我微微松了口气。
真相就是这些。我对着镜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带着疲惫却无比坚韧的笑容,我林溪月,走到今天,靠的是无数个通宵画稿的夜晚,是靠泡面支撑的胃病,是被人踩进泥里也要咬着牙爬起来的倔强。我的才华和努力,是我唯一的依仗和底气。
至于那些恶意、诽谤、构陷…我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寒刃,它们打不倒我,只会让我更强大。所有造谣者,无论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我都会用法律的武器,让你们付出代价。律师函,只是开始。
最后,我语气放缓,带上了一丝温度,感谢所有在风暴中依然选择相信我、支持我的朋友。你们的善意,是我前行的光。‘星烬’之后,会有更多作品。浴火重生,不是终点,只是起点。
今晚直播到此结束。我们,作品里见。
我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直播。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工作室里一片寂静。
秦晓晓捂着嘴,眼泪哗啦啦地流:月月姐…你太棒了!太帅了!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这一仗,还没结束。
但至少,我守住了自己的阵地,撕开了黑暗的一道口子。
接下来,就是看那些幕后黑手,如何被揪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了。
陆砚舟的24小时,快到了。
风暴并未因我的直播而彻底平息,反而因为真相的揭露和我的强硬态度,激起了更大的漩涡。
支持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工作室的账号粉丝一夜暴涨,之前犹豫的合作方纷纷重新发来热情洋溢的邮件,甚至开出了更优渥的条件。
但沈家和苏晚晚那边,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直播结束不到两小时,一个名为晚晚不哭的小号,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段录音。
录音背景嘈杂,像是偷录的。内容正是昨晚沈星洲在停车场对我嘶吼的那段忏悔:
…当年是苏晚晚算计我!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是我妈!是我妈想要孙子逼我!我从来没想过不要你!你回来…求你回来好不好……
紧接着,这个小号配了一段声泪俱下的文字:
@林溪月,你满意了吗逼得星洲哥当众下跪还不够,还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偷录他的话,放到网上来羞辱我,羞辱沈家是,当年是我鬼迷心窍,爱错了人,用错了方式!可孩子流产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痛吗星洲哥只是一时糊涂被你迷惑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狠非要赶尽杀绝你逼死了我,就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做你的大设计师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反转录音是林溪月偷录放出来的
苏晚晚承认当年假孕了但孩子流产了
信息量太大!沈星洲是被他妈和苏晚晚联手坑了
苏晚晚这是要鱼死网破把自己也锤死了
林溪月偷录音手段有点脏啊…
楼上圣母对付贱人难道还要讲武德
苏晚晚好茶!自己承认了还装可怜!
舆论再次变得复杂混沌。
我看着这段录音和控诉,只觉得无比荒谬。偷录我昨晚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和手段去偷录
这显然是苏晚晚狗急跳墙的自爆,想用受害者的姿态拉我下水,混淆视听。
果然,沈氏集团的官方声明很快出来了,措辞官方而含糊,避重就轻。
大意是:集团总裁沈星洲先生的个人情感问题属于隐私,集团不予置评。对于网络上的不实传言和恶意剪辑录音(暗示是我偷录),集团已委托律师取证,将依法维权。呼吁大家关注沈氏集团的商业发展云云。
周美云更是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人间蒸发。
沈星洲的个人电话,再次无法接通。
我冷笑。沈家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弃车保帅,壁虎断尾。苏晚晚,成了被推出来平息众怒的弃子。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起。
林溪月!你这个恶毒的贱人!苏晚晚尖利怨毒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崩溃的哭腔和疯狂的恨意,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你不得好死!你等着!我……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
我皱眉,看着那个号码。苏晚晚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陆砚舟的24小时之约,还差几个小时。
他会带来什么
下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深水炸弹般在网上炸开。
平安西城官方发布通报:
近日,我局在网络巡查中发现,有网民‘珠宝圈内扒’(真实姓名:王某)在多个平台发布大量针对我市公民林某的不实信息,进行恶意诽谤、侮辱,严重侵害他人名誉权,扰乱网络秩序。经查,王某系受人指使,有偿发布上述违法信息。目前,王某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幕后指使人身份已锁定,将依法严厉打击。
通报一出,全网哗然!
官方下场了!速度好快!
刑事拘留!动真格的了!
幕后指使人锁定是谁是谁!
肯定是苏晚晚或者沈家啊!还用猜
林溪月牛逼!真告了!还告赢了第一步!
这效率…细思极恐,背后是不是有高人(陆大佬)
紧接着,几家影响力巨大的主流媒体和权威财经媒体,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布了对星烬拍卖事件和网络风波的深度报道。
报道以极其客观、详实的笔触,还原了事件脉络:
肯定了星烬的艺术价值和商业成就。
详细揭露了苏晚晚当年假孕、伙同周美云构陷林溪月(有采访相关知情人士的模糊表述,指向性明显),最终导致其离婚并被赶出沈家的事实。
重点报道了林溪月净身出户后,凭借个人才华和努力,艰苦创业,并最终以星烬惊艳业界的励志过程。
严厉批评了珠宝圈内扒受雇发布不实信息、恶意诽谤的行为,并指出网络非法外之地。
最后,对沈氏集团在此次风波中暧昧不清、试图掩盖家丑、缺乏社会责任感的姿态,提出了尖锐的质疑。
这些报道,如同官方通报的延伸,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虽未明说,但暗示性极强),立场鲜明地站在了真相和正义一边。
舆论的天平,彻底、不可逆转地倒向了我。
沈氏集团的股价,在下午开盘后,迎来了断崖式的暴跌。
苏晚晚的晚晚不哭小号,被愤怒的网友扒得底朝天,各种不堪的黑历史被爆出,彻底社会性死亡。
而沈星洲和周美云,则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据说沈氏内部已陷入一片混乱。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在工作室的地板上。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陆砚舟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一个名字:
苏晚晚。
后面跟着一个地址,是市郊一家位置偏僻的私人疗养院。
我瞬间明白了。
苏晚晚打来那个疯狂的电话后,恐怕就被陆砚舟的人请走了。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待在疗养院静养,是最好的保护,也是对所有人(尤其是沈家)最体面的结局。
至于周美云…通报里锁定的幕后指使人,恐怕也少不了她。沈家为了自保,会让她安静多久
陆砚舟的手段,快、准、狠,且不留痕迹。
尘埃,似乎暂时落定。
工作室的门被敲响。
秦晓晓打开门,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人。
沈星洲。
仅仅一天一夜,他仿佛苍老了十岁。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手里捧着一个…与其身份格格不入的、廉价的塑料饭盒。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风化的石像,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绝望和卑微。
溪月……他看到我,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像被无形的墙挡住,停在原地,局促不安。
沈总有事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疏离。
他嘴唇哆嗦着,捧着那个饭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笨拙地往前递了递:我…我熬了点粥…你昨晚吐了,胃…胃不好…喝点热的…
我看着那个透明的饭盒,里面是熬得稀烂的白粥。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下厨。
真是讽刺。
三年前,我胃痛得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等不到他一个关心的眼神,更别提一碗热粥。
三年后,他捧着这碗粥,却再也送不进我心里。
沈总,我平静地开口,声音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彻底的漠然,你的粥,留着自己喝吧。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两清他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伤,身体晃了晃,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两清溪月…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知道…我知道我混蛋…我活该…我妈…苏晚晚…她们…
他语无伦次,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是我蠢!是我瞎!是我懦弱!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我昨天跪在那里…不是想逼你…我是真的…真的恨不得杀了过去的自己…他抬起头,泪水混着绝望,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溪月…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做什么都行…沈氏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泣不成声,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卑微到了尘埃里。
秦晓晓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不忍地别过头。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经掏心掏肺爱过、最终将我推入深渊的男人,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心里,却一片荒芜。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迟来的忏悔,一文不值。
沈星洲,我轻轻地、清晰地叫他的名字,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从你默认苏晚晚拿着假孕单进门,从你看着你妈把我赶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结束了。
破镜,重圆不了。
覆水,收不回来。
你的粥,你的忏悔,你的下跪…都太晚了。
我转身,不再看他崩溃的脸。
晓晓,送沈总出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踩碎了三年前那个跪着擦地板的自己。
也像踏向,没有他的、新的未来。
风波渐息,生活似乎重新步入了正轨。
星烬的轰动效应持续发酵,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工作室规模扩大,招募了新的设计师和助理。秦晓晓升任了设计总监,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却干劲十足。
我搬离了栖月公寓,在市中心一个安保极好的高级公寓租了套大平层。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债务,终于彻底还清了。
我把最后一笔本金加利息,转到了陆砚舟指定的账户。附言只有两个字:结清。
几分钟后,收到他言简意赅的回复:嗯。
再无下文。
也好。钱货两讫,恩怨分明。这本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合适的关系。
顾西辞的动作很快。他雷厉风行地动用了西辞资本的媒体资源,不仅彻底肃清了网络上关于我的负面余毒,还为我策划了一系列高端的品牌推广活动。星烬系列在他的高端渠道上架,销售火爆。他时不时会发来消息,或讨论合作细节,或是一些看似随意的邀约(品酒、看展),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热情却不逾距。
我保持着公事公办的礼貌回应。顾西辞像一杯精心调制的鸡尾酒,迷人却带着未知的风险。经历过沈星洲,我对这种游刃有余的猎人,有着本能的警惕。
沈家彻底沉寂了下去。沈氏集团元气大伤,股价腰斩,沈星洲似乎辞去了集团所有职务,消失在公众视野。周美云更是杳无音信。苏晚晚,听说一直在那家疗养院里静养。
日子仿佛恢复了平静,忙碌而充实。
直到一个飘着细雨的周末下午。
我正在新公寓的工作间里画新的设计草图,门铃响了。
可视门禁屏幕上,出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陆砚舟。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站在细密的雨帘中,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他似乎瘦了些,侧脸的线条在雨雾中显得更加冷硬。
他来做什么债务不是结清了吗
我带着疑惑,打开了门。
陆先生我站在门内,有些意外。
陆砚舟收了伞,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光洁的玄关地面上。他没有立刻进来,目光越过我,扫了一眼室内简洁现代的装修。
路过。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看到你灯亮着。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以他的身份,怎么会路过这种高级住宅区
有事我侧身,示意他进来。
他迈步进来,带着室外的凉意和水汽。目光落在客厅中央宽大的工作台上,上面散落着设计稿、宝石样品和工具。
打扰了他问,目光却停留在那些设计稿上。
没有。我倒了杯温水给他,在画新系列。
他接过水杯,没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他没有坐下的意思,就那么站着,沉默地看着工作台上的东西。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陆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再次问道。我不认为他是真的路过。
陆砚舟终于将目光从设计稿上移开,落在我脸上。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审视,又似乎有些别的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做得很好。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是指我还清了债务还是指我挺过了风波
谢谢。我谨慎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雨点敲打着落地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水杯。
顾西辞,他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离他远点。
我诧异地抬眼看他。
他怎么会突然提起顾西辞还让我离他远点
陆先生,我微微蹙眉,我和顾总只是商业合作伙伴关系。
陆砚舟看着我,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他想要的,不止是合作。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顾西辞的心思,我并非毫无察觉。但被陆砚舟这样直白地、近乎警告地点出来,还是让我有些不舒服。
这是我的私事,陆先生。我语气微微冷了下来。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态度,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背景复杂,心思深沉。你玩不过。
这话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判断,让我心底升起一丝不悦。
陆先生,我迎视着他深邃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疏离,谢谢您的关心和提醒。但我不是三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林溪月了。我有能力判断,也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陆砚舟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是……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又或者,是别的
他没有再说话。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他站了几秒,忽然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旁边的吧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走了。
说完,他转身,拿起门边的黑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拉开大门,走进了外面的雨幕中。
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
我站在玄关,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了看吧台上那杯他没动过的水,心头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陆砚舟的警告,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顾西辞的邀约,果然更加频繁和…私人化。
一个周五傍晚,他直接开车到了我工作室楼下。
银灰色的跑车在暮色中流线型车身泛着冷光。他降下车窗,露出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金丝眼镜后的桃花眼含着笑意:
林大设计师,赏脸共进晚餐新发现一家私房菜,主厨的分子料理堪称艺术,我想,应该配得上你的‘星烬’。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陆砚舟的警告犹在耳边。但…凭什么要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影响我的判断和社交
好。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餐厅环境极好,私密性极佳。顾西辞谈吐风趣,见闻广博,从分子料理的精妙聊到全球艺术拍卖市场的动向,再不动声色地穿插一些关于我新系列设计的见解,话题掌控得炉火纯青。
气氛轻松愉悦。
餐后甜点是一道精致的分子草莓,点缀着可食用金箔。顾西辞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曳。
溪月,他忽然换了称呼,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磁性的蛊惑,‘星烬’的光芒,不该只停留在橱窗里。它需要一个更广阔的天地,一个能配得上它、也配得上你的…名字。
他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灼热而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志在必得。
西辞资本,可以给你这个平台。而我,他顿了顿,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迷人的侵略性,可以给你更多。比如,站在你身边的位置。
来了。
我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果然如陆砚舟所说。
顾总,我放下酒杯,迎视着他的目光,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西辞资本的实力和平台,我从未怀疑。我也很期待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能创造出更大的价值。至于其他的…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表达界限:
我更习惯,靠自己站着。
顾西辞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瞬间深了几分,锐利如鹰隼般审视着我。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地拒绝。
靠自己他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带着一丝玩味和隐隐的压迫感,溪月,你很优秀,但在这个圈子里,单打独斗,天花板触手可及。强强联合,才是王道。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
他话里的暗示,赤裸裸。
顾总说得对,我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所以,我选择和西辞资本‘强强联合’。纯粹的,商业上的联合。
我特意加重了纯粹两个字。
顾西辞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他靠在椅背上,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第一次在我面前显露出商界大佬的深沉和锐利。
纯粹的商业合作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眼神带着探究,那陆砚舟呢他给你的,也是‘纯粹’的商业借款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查了,而且查得很深。
陆先生于我,是雪中送炭的恩人,也是已经结清的债主。我坦然回答,目光毫不躲闪,仅此而已。
顾西辞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像是在评估我话里的真假。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好,很好。他重新端起酒杯,朝我示意,林溪月,你果然…很有意思。纯粹的商业合作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希望,未来有一天,你不会后悔。
合作愉快。我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顿饭的后半程,顾西辞恢复了之前的优雅风趣,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试探从未发生。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顾西辞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想要的,是人和品牌一起收入囊中。
陆砚舟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而陆砚舟自己…他那天的突然造访和那句没头没脑的警告,又代表着什么
日子在忙碌和微妙的平衡中滑过。
新系列涅槃的设计稿最终定稿,进入了紧张的样品制作阶段。与顾西辞的合作也稳步推进,他果然展现了顶级的商业手腕,将星烬系列推向了更广阔的国际市场。他再未提过私人话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偶尔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志在必得。
陆砚舟,则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无音讯。
直到涅槃系列发布会的前一周。
一个重磅消息毫无预兆地席卷了财经和八卦头条——沈氏集团,宣告破产清算。
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商业帝国,终究在丑闻、内耗和经营不善的多重打击下,轰然倒塌。
新闻配图是沈氏集团总部大楼前,聚集的讨薪员工和拉横幅的债主。一片萧索。
沈星洲的名字,只在不起眼的角落被提及:前总裁,据传已离开本市。
我看着新闻,心里一片平静,无悲无喜。
沈家的兴衰,早已与我无关。那场失败的婚姻,连同那个叫沈星洲的男人,都彻底化作了星烬的余灰。
发布会当天,盛况空前。
我穿着自己设计的涅槃主题礼服裙——以暗红与鎏金为主色调,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羽翼。站在璀璨的聚光灯下,面对台下无数闪光灯和业界名流,从容介绍着涅槃的设计理念。
……毁灭不是终点,灰烬中亦可重生。每一次破碎,都是为了锻造更璀璨的自己……
掌声雷动。
发布会尾声,是媒体提问环节。
前面几个问题都围绕着设计和商业计划。直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记者抢过话筒,抛出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
林小姐!沈氏集团刚刚破产,作为沈星洲先生的前妻,您对此有何评论您现在的成功,是否得益于沈家的‘馈赠’或者…某些特殊的‘人脉资源’比如,顾西辞先生,或者…陆砚舟先生
问题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镜头都对准了我。
后台的秦晓晓急得直跺脚。
台下的顾西辞微微蹙眉,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
而角落里,一个几乎融入阴影的高大身影,似乎动了一下——是陆砚舟!他居然也来了
我站在台上,迎着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我拿起话筒,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提问的记者,然后看向全场,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首先,沈氏集团的兴衰,是市场选择和经营决策的结果,与我个人无关。
其次,我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我的成功,源于无数个日夜的努力、源于无数次失败的积累、源于在废墟中咬牙站起来的勇气。它干干净净,不依附于任何家族,也不仰仗于任何男人。
我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台下神色各异的顾西辞和阴影中的陆砚舟。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我林溪月,能站在这里,只因为——我是林溪月。
话音落下。
全场寂静了足足三秒。
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持久的掌声!
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一刻,台上那个浴火重生、光芒万丈的女人。
发布会圆满落幕。
送走宾客,我疲惫地回到后台休息室。
刚推开门,却愣住了。
休息室里,站着两个男人。
顾西辞斜倚在我的化妆台边,手里把玩着一支没点燃的烟,金丝眼镜后的桃花眼带着笑,却没什么温度。
陆砚舟则靠在对面的墙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形挺拔如松,冷硬的面容在灯光下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沉沉地看着我。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精彩。顾西辞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站直身体,朝我走来,脸上是完美的绅士笑容,‘涅槃’很成功,你的发言,更成功。
他伸出手,似乎想给我一个祝贺的拥抱。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顾西辞的手停在半空,笑容微僵。
溪月,他收回手,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强势和…受伤我们之间,真的只能停留在‘纯粹’的商业合作上吗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至少…我们可以是朋友
他的目光灼热,带着期待和一种志在必得的压力。
我没说话。
林溪月。
陆砚舟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他离开了靠着的墙壁,朝我走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没有看顾西辞,深邃的目光只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像寒潭,又像暗夜里的星,复杂得难以读懂。
他伸出手。
不是要握手,也不是要拥抱。
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个极其小巧、却无比精致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
他当着顾西辞的面,将盒子打开。
里面没有戒指。
静静地躺着一枚胸针。
设计极其独特——用冷硬的铂金和璀璨的白钻,勾勒出凤凰涅槃的抽象轮廓,线条凌厉而充满力量。在凤凰心脏的位置,镶嵌着一颗极其稀有、仿佛燃烧着火焰的鸽血红宝石!
那抹红,炽烈、纯粹,带着毁灭与新生的磅礴生命力!
这枚胸针的设计风格…分明与我的涅槃系列,一脉相承!却又比我的设计更加大胆、冷冽、充满一种睥睨一切的力量感!
我震惊地看着那枚胸针,又猛地抬头看向陆砚舟。
他怎么会…设计出这样的东西还如此契合涅槃
陆砚舟将丝绒盒往前递了递,声音低沉平稳,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休息室里:
不是求婚。
是聘礼。
他深邃的目光紧锁着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孤注一掷的认真。
林溪月,我的新公司,‘磐石资本’,需要一个首席艺术顾问兼合伙人。
你,来不来
轰——
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休息室。
顾西辞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变得无比阴沉锐利,死死地盯着陆砚舟和他手中的胸针。
聘礼合伙人
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并肩王座的邀请
陆砚舟这招釜底抽薪,直接跳过了风花雪月,将战场拉到了更高的维度——事业版图的共创!
我看着那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燃烧着灵魂之火的涅槃胸针,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陆砚舟的目光,顾西辞的阴沉,还有那枚仿佛为我量身定制的胸针…
风暴,似乎从未真正停止。
而这一次,选择权,依旧在我手中。
休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那枚燃烧着鸽血红的涅槃胸针,静静地躺在深蓝丝绒上,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掀起了顾西辞眼中滔天的巨浪。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冒犯和棋差一着的阴沉。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钉在陆砚舟身上。
陆砚舟,顾西辞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怒意和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砚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顾西辞只是空气。他的目光依旧沉静地落在我脸上,执着地托着那个小小的丝绒盒,等待着我的回答。
无声的压迫感,在两人之间弥漫。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剧烈的震荡。目光从那枚惊心动魄的胸针上移开,缓缓扫过顾西辞阴鸷的脸,最后定格在陆砚舟深邃的眼眸里。
陆先生,我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磐石资本’…我记得,是最近在海外注册,刚进入国内,背景神秘,行事低调的那家
嗯。陆砚舟应了一声,言简意赅。
首席艺术顾问兼合伙人,我重复着这个分量极重的头衔,我需要做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做你自己。陆砚舟的回答依旧简短有力,设计你想要的,主导品牌的艺术灵魂。‘磐石’提供资金、渠道、以及…绝对的自主权。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股份,30%。决策权,对等。
30%的原始股!对等的决策权!
饶是我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巨大的手笔震得心神一荡。这几乎是将半壁江山拱手相送!尤其对方是陆砚舟这样背景神秘、能量惊人的资本大鳄!
顾西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西辞资本给我的,再优渥也只是顶级的合作条款和分成,绝不可能涉及核心股权和决策权!陆砚舟这一招,简直是降维打击!
陆砚舟!顾西辞终于按捺不住,厉声打断,你这是在破坏规则!溪月现在是我西辞资本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我们有独家协议……
你们的协议,陆砚舟终于侧过头,淡淡地瞥了顾西辞一眼,那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件死物,只限‘星烬’系列及现有合作框架。‘涅槃’及未来,是新的开始。
他精准地抓住了协议的漏洞!顾西辞的独家,只绑定了星烬这个产品系列和现有渠道,对于我的新作品和未来的发展方向,并无强制约束力!
顾西辞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铁青。
陆砚舟重新看向我,将手中的丝绒盒又往前递了半分。那枚涅槃胸针上的鸽血红,在灯光下流转着妖异而炽烈的光,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林溪月,他叫我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颤的蛊惑力,你的战场,不应该只有设计台。跟我走,我给你的,是一个王国。
王国。
这个词,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这个沉默寡言、背景成谜、手段狠厉的男人。他曾在我最绝望时递来一张救命的支票,在我被围剿时伸出援手,在我浴火重生时送上这样一份惊世骇俗的聘礼。
他欣赏的,似乎从来不只是我的才华或皮囊,而是…我骨子里那股不肯低头的韧劲或者说,他看中的,是我这个人本身所蕴含的价值和可能性
溪月!顾西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恳求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我的手臂,别被他蛊惑!‘磐石’背景不明,风险极大!西辞能给你的,是看得见的、稳妥的未来!我们可以签更深入的协议,股份也可以谈!只要你……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顾西辞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挫败和…一丝慌乱
我重新看向陆砚舟,目光落在那枚胸针上。
陆先生,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这份聘礼,很重。
陆砚舟眼神未动,只是托着盒子的手,指节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重到,我抬起眼,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我需要知道,我的‘合伙人’,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在我心中盘桓已久。陆砚舟的身份,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强大的资本力量,雷霆万钧的手段,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绝非普通商人能有的气势…都让我无法完全信任。
陆砚舟沉默地看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顾西辞紧盯着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似乎在等着看陆砚舟如何圆这个谎。
几秒钟后,陆砚舟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空着的那只手,探入了黑色西装的内袋。
他拿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名片,也不是证件。
而是一个小小的、陈旧的、边缘有些磨损的……
军功章
暗金色的底,红色的五角星,中间是交叉的步枪和麦穗图案。
样式古朴,透着岁月的沉淀和硝烟的气息。
他将这枚小小的军功章,轻轻地放在了那个装着涅槃胸针的丝绒盒旁边。
一旧一新,一朴拙一璀璨,静静地躺在一起。
他没有解释一个字。
但,足够了。
这枚军功章,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谜团和疑虑。它无声地诉说着陆砚舟不为人知的过去,解释了他身上那股铁血冷冽的气质,也赋予了他磐石资本这个名字更深沉、更厚重的含义。
顾西辞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化作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那枚军功章,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陆砚舟这个人。
我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烟消云散。
我看着陆砚舟,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却仿佛在这一刻,褪去了最后一层冰冷的隔膜,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坦荡的底色。
我伸出手。
没有去拿那枚象征无上荣耀的军功章。
我的指尖,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拈起了丝绒盒中那枚燃烧着涅槃之火的胸针。
冰凉的铂金触感传来,那颗鸽血红宝石仿佛带着灼热的生命力,瞬间熨帖了我的指尖。
我抬头,迎上陆砚舟骤然亮起的眼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成交。
陆砚舟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短暂、却仿佛冰川初融般的弧度。
他将那个装着军功章的空丝绒盒收起,珍重地放回内袋。
顾西辞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看着我和陆砚舟之间无声的默契,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挫败、不甘,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晦暗。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欣赏,有遗憾,或许还有一丝被彻底击败的颓然。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拉开门,背影有些仓皇地消失在了门外。
休息室里,只剩下我和陆砚舟。
他朝我伸出手,这一次,是干净利落的握手姿态。
合作愉快,林…合伙人。
我看着他宽厚有力的手掌,将涅槃胸针紧紧握在手心,然后,伸出自己的手,稳稳地握了上去。
合作愉快,陆…合伙人。
他的手干燥、温暖、有力,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和令人心安的力道。
掌心相触的瞬间,仿佛有无声的契约,就此落定。
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璀璨如星河。
属于林溪月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前妻,也不再是谁羽翼下的依附。
我是林溪月。
是星烬与涅槃的创造者。
是磐石资本的合伙人。
是,我自己王国的女王。
我的钻戒在无名指上发烫。
那里曾经戴过婚戒。
现在只戴自己设计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