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热,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裹挟着大学城夜市鼎沸的喧嚣、刺鼻的油烟和汗味,沉甸甸地压在宋廉年轻的脊背上。他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胃里却翻腾起一阵阵尖锐的绞痛——那碗辣得钻心的螺蛳粉,正用它滚烫的余威宣告着报复。肠子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拧紧,剧痛让他瞬间佝偻了腰,脸色煞白,冷汗唰地浸透了单薄的T恤。
公共厕所的绿色荧光标识如同溺水者眼中的浮木,在前方不远处闪烁着。那是一座外墙贴着廉价白色瓷砖的平房,入口处亮着惨白的灯光,在周围摊位的霓虹映衬下,透着一股刻意的、不真实的洁净感。宋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拨开挡路的人群,踉跄着冲向那扇虚掩的、象征着解脱的门。
消毒水混合着劣质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光洁得反光的瓷砖地面和墙壁,日光灯管发出高频的嗡嗡声,投下毫无生气的冷白光线。隔间的门板崭新。他顾不得许多,拉开最近一个空隔间就冲了进去,反手落锁。
腹中酝酿已久的风暴猛烈释放。他瘫坐在冰凉的塑料马桶圈上,大口喘着粗气,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全身。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同样冰凉的手背上。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外面夜市的喧嚣被厚实的墙壁阻隔,变得遥远而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撕裂般的绞痛终于平息,只剩下虚弱的余韵。宋廉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用袖子胡乱抹掉额头的冷汗,这才有精力打量四周。隔间里干净得过分,白色的瓷砖反射着顶灯的光,甚至有些刺眼。他扶着水箱盖,有些腿软地站起来,手指搭上那冰凉的金属门闩,用力一拉——
嘎吱——
门轴发出一声艰涩刺耳、仿佛几十年未曾润滑过的呻吟,与刚才推门进来时的顺畅感判若云泥。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猛地灌了进来,瞬间扼住了他的呼吸。
腐烂食物在高温下闷馊的酸败、油脂焦糊的呛人、下水道淤泥翻涌的腥臊,还有一种若有若无、如同陈旧铁锈般的甜腥……这些气味混合、发酵,形成一种粘稠厚重、带着腐败生命力的恶臭,直冲脑髓。
宋廉被呛得连连后退,胃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酸水又翻涌上来。他捂住口鼻,惊愕地抬眼望去。
隔间门外,哪里还是方才那个光洁明亮的空间
昏黄、闪烁的光线取代了稳定的日光灯。墙壁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深褐色污垢,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底下黑乎乎、仿佛渗着湿气的砖石。脚下的瓷砖早已看不出本色,覆盖着粘腻滑溜、成分不明的污渍。破裂的水槽边,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歪斜着,滴答着浑浊发黄的液体,在死寂中发出缓慢而粘稠的啪嗒…啪嗒…声。隔间的门板破烂不堪,布满可疑的深色污迹和深刻的划痕。
更令人窒息的是,外面夜市那震耳欲聋的喧嚣,彻底消失了。死寂,只有他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如同沉闷的鼓点。
这…怎么回事宋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死寂的厕所里显得格外突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瞬间驱散了夏夜的闷热。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刚刚出来的隔间——门板内侧同样布满了污渍和刻痕,门闩锈迹斑斑,哪里还有半分崭新的样子
冷汗瞬间湿透了刚干的后背。他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推开这间破旧公厕那扇沉重、吱呀作响的木门,探出头去。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
一条狭窄、扭曲的街道向两侧延伸,笼罩在一种病态摇曳的昏黄光线下。光源来自街道两侧歪斜摊位悬挂的古旧白纸灯笼,里面跳动着幽绿色的烛火,光线扭曲摇曳,将一切投射出拉长、舞动的鬼影。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那混合恶臭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迫着胸腔。脚下的地面坑洼不平,覆盖着厚厚的、粘脚的油污和垃圾残骸。
街道两旁,挤满了破败的摊位。帆布棚顶污秽不堪,腐朽的木架摇摇欲坠,上面摆放着各种难以名状的食物。然而,让宋廉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些摊主,以及……街道上影影绰绰的客流。
摊主们或站或坐,身形佝偻扭曲,穿着辨不出原色、沾满厚厚油污的围裙。他们的头颅——
左边摊位后,一个顶着硕大猪头的摊主,半边猪脸腐烂流脓,浑浊的小眼在幽绿光下闪烁着贪婪的光,正用一把豁口的屠刀剁着一块暗红色、滴着粘稠黑液的肉块。旁边,一个长着狰狞山羊头、断角处露出森白骨茬的家伙,慢条斯理地用铁钎穿着某种布满细密鳞片、还在微微抽搐的暗红色肉块。斜对面,一个顶着腐烂兔头、半边脸白骨裸露的摊主,用枯爪般的手搅拌着一锅冒着诡异气泡的、腥臭扑鼻的湛蓝色浓汤。牛头、马面、甚至一个摊位上趴着个长着巨大老鼠头的怪物,尖利的门牙啃噬着一截灰白色的、像是某种生物指骨的东西……
而在这些摊位间,影影绰绰地移动着一些身影。有的身形扭曲,长着昆虫般的复眼或多节的肢体,散发着非人的气息,显然是这里的原住民。它们贪婪的目光扫视着街道,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或咕哝声。更让宋廉头皮发麻的是,其中夹杂着几个明显是人类的身影!他们穿着现代服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如同误入狼群的羔羊,在那些非人存在的注视下瑟瑟发抖,试图蜷缩在阴影里,却被无处不在的贪婪目光锁定。一个穿着外卖员制服的年轻人,脸色惨白如纸,正被一个顶着腐烂猫头、眼窝里蠕动着蛆虫的摊主死死盯着,摊主油腻的爪子几乎要伸到他脸上。
非人的头颅,僵硬的动作,油腻肮脏的环境,死寂中混杂着低沉的嘶鸣与人类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扭曲、怪诞、令人精神濒临崩溃的地狱图景。
恐惧像冰冷的铁钳,瞬间钳紧了宋廉的心脏。他猛地缩回厕所,砰地一声关上门,背死死抵住冰凉滑腻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冷汗浸透全身。
幻觉…一定是太辣了…他语无伦次地低声念叨,牙齿打颤。用力闭眼,深呼吸,再睁开——
眼前依旧是那扇布满污垢、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破旧木门。
不是幻觉。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裤兜里的手机,指尖却先触碰到了别的东西。硬硬的,纸质的触感,还有……哗啦作响的、像是硬币碰撞的轻微声音
他颤抖着手掏了出来。
右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颜色是令人极度不适的惨白,触手冰凉。左手,则是一把冰冷的、沉甸甸的硬币。
他强忍着恐惧,哆嗦着展开那张纸。
欢迎进入美味小吃街!
几个猩红扭曲的字体像凝固的血痂一样印在惨白的纸页顶端,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假欢快。下面是一幅同样风格简陋、线条歪斜的手绘地图,勉强能辨认出一些摊位标识和一条主街,而在一个角落里,用醒目的、仿佛渗着血的红叉标注着垃圾堆。地图下方,是几行同样猩红、字迹潦草得如同用指甲抓出来的规则:
1.
欢迎进入本小吃街,你将在这里品味到不同的特殊美食。
2.
你可以在本小吃街游览120分钟,期间请至少品尝一种美食。
3.
本小吃街使用冥币做为货币,当然时间也可以。
4.
请一起保持本小吃街的环境卫生,除非你想永远留在本小吃街。
5.
请正确使用公共厕所,公共厕所不欢迎不正确使用它的人。
6.
请勿冲撞或与他人发生摩擦,这里禁止同族之间的争斗和厮杀。
7.
如果违反以上规则,你将被保安永远留在本小吃街。
冥币!宋廉的目光惊恐地落在左手里那一把硬币上。硬币入手冰凉沉重,材质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骨质的惨白,边缘刻着无法辨识的、仿佛纠缠蠕动的诡异花纹,中央则是一个扭曲的数字——面额有100的,也有1的。他手忙脚乱地数着,惨白的骨质硬币碰撞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厕所里如同丧钟。
一百…两百…三百…四百…四百…四十四宋廉的声音干涩沙哑,444这个数字像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耳朵。他猛地想起规则三:本小吃街使用‘冥币’做为货币,当然时间也可以。
时间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内侧。
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印记。像一个嵌入血肉的、极简风格的电子表盘,没有任何实体感,只有幽冷的蓝色微光勾勒出数字和表圈。此刻,表盘中央显示着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数字:120:00。下方一行小字:倒计时:天。
120天…倒计时货币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规则二说游览120分钟,这个印记却显示着120天!这绝非巧合!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狠狠刮擦皮肤,但那幽蓝的光印却纹丝不动,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
规则七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心头:如果违反以上规则,你将被保安永远留在本小吃街。
永远留下用什么支付是这些冰冷的冥币,还是…手腕上那代表天的数字宋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
厕所里弥漫的恶臭和死寂压迫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再待下去,必须出去,必须想办法!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让他一阵眩晕。他颤抖着,重新推开了那扇通往地狱的破旧木门。
昏黄摇曳的灯笼光下,街道的景象更加清晰,也更加可怖。那些顶着残破动物头颅的摊主似乎更加活跃,而那些误入的人类,脸上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离厕所最近的那个半边脸腐烂的猪头摊主猛地停下了剁肉的动作。硕大的猪头缓缓转向门口,浑浊的小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宋廉的位置,贪婪的光芒大盛。沾满血污和脓液的嘴唇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发出嘶哑、含混的声音:香……新鲜的……来一串……客官……
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和强烈的蛊惑,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腐肉和脓液腥臊的气味扑面而来。
宋廉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后退缩回厕所。但规则二如同警钟在脑海炸响:期间请至少品尝一种美食。
拒绝猪头已经注意到他了!规则里没说可以拒绝!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不远处,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学生模样的人类青年,正被一个顶着乌鸦头、羽毛稀疏脱落的摊主纠缠。乌鸦头尖锐的喙几乎戳到青年脸上,嘶哑地叫着:尝!必须尝!青年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几乎要哭出来。
几乎是求生本能驱使,宋廉的目光猛地锁定厕所门外右侧角落那座几乎齐腰高的垃圾山。腐烂的菜叶、破碎的碗碟、啃过的骨头、粘稠的废弃物堆积如山,散发着比厕所更甚的恶臭,其间隐约可见一些灰白色的、形状怪异的残肢。
他猛地朝垃圾堆扑了过去。腐烂滑腻的触感透过裤腿传来,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将他包围。他顾不上了,双手疯狂地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扒拉,粘稠的汁液沾满了手指。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突然,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物。他猛地抓住,拽了出来——是一个脏得看不出原色、帽檐扭曲变形的鸭舌帽,上面沾满了油污、可疑的深色斑点和几缕黏糊糊的、像是霉菌的东西。同时,另一只手也摸到了什么,一个冰冷的、带着骨质纹路的小方块,还有一个硬币的触感。
他来不及细看,几乎是本能地,把那个散发着浓烈馊味和霉味的鸭舌帽扣在了自己头上,用力往下压了压,遮住了大半张脸和视线。就在帽檐遮蔽视野的刹那,一种奇妙的感觉发生了。
仿佛一层无形的、隔音的薄膜瞬间笼罩了他。猪头摊主那贪婪目光带来的沉重压力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他依旧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腥臊味,能听到那嘶哑含混的招徕声,但感觉上,那声音和气味似乎不再针对他个人,而是变成了弥漫在空气中、模糊的背景噪音的一部分。猪头摊主那浑浊的小眼睛似乎失去了焦点,在宋廉刚才站立的位置茫然地扫视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几声困惑的咕噜声,便又低下头,继续咚、咚地剁起案板上那团暗红色的东西来。
呼……宋廉躲在恶臭的垃圾堆后面,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心脏还在狂跳,但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感稍稍退却了些。有效!这顶脏兮兮的帽子,竟然能隔绝摊主的注意!
他这才有空摊开另一只刚才在垃圾堆里抓到东西的手。掌心躺着两样东西:一个硬币,惨白的骨质,面额是1冥币。还有一个,是那个冰冷的金属小方块——一个打火机。样式极其古旧,通体由某种惨白的骨头打磨而成,触手冰凉刺骨,上面刻着和冥币边缘类似的、扭曲蠕动仿佛活物的诡异符文,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444冥币,加上这1枚,现在是445。但这数字并没有带来丝毫安慰。他小心地把这枚新得的冥币和骨质打火机揣进兜里。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他透过缝隙,紧张地观察着这条昏黄诡异的街道。
视线越过猪头摊,落在稍远处烟火气更浓(烟色发青发黑)的地方。一个顶着硕大、狰狞狼头的摊主站在那里,身形异常高大,穿着被火星烧出无数破洞、油腻发亮的黑色皮围裙。狼吻咧开,露出森白交错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焦躁的咕噜声,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围裙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它一只覆盖着粗硬黑毛的巨大爪子,正徒劳地在一个同样破旧、积满冷灰的炭火盆边缘刮擦着,另一只爪子烦躁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摊位前竖着一个歪斜的木牌,上面用黑炭写着规则:
1.
烧烤所用食材都很新鲜、健康,请放心食用。
2.
烧烤均为现场烤制,请耐心等待烤制完成。
3.
若你已被本摊摊主注意到,则必须购买并品尝5串烧烤。
4.
若您能帮助本摊摊主解决问题,您将得到摊主的友谊。
5.
本摊接受冥币和时间支付,请注意您的货币是否足够。
规则三和四像两把钥匙在宋廉混乱的脑海里轻轻碰了一下。他注意到狼头摊主正因为无法点燃炭火而陷入越来越深的暴躁。它巨大的爪子又一次徒劳地刮擦着盆边,喉咙里的咕噜声变成了低沉的咆哮,琥珀色的巨眼凶光四射,扫视着周围,那些离得近的、无论是非人原住民还是误入的人类,都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火!它需要点火!
宋廉的心猛地一跳,手不由自主地伸进口袋,紧紧攥住了那个冰冷的骨质打火机。帮助摊主解决问题……能得到友谊……豁免购买这是唯一能避开强制品尝那诡异肉串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极力压下咳嗽的冲动,将帽檐又压低了几分,弓着腰,沿着街道边缘最深的阴影,像一道贴着墙根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朝那狼烟袅袅(虽然烟是冷的)的烧烤摊挪去。
越靠近,那股混合了焦糊、油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肉味就越发浓烈刺鼻,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的甜香狼头摊主似乎正专注于与那冰冷的炭盆较劲,巨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并未第一时间发现阴影里靠近的宋廉。它猛地抬起爪子,似乎想砸向炭盆,却又强忍着放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饱含挫败和暴戾的低吼。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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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廉猛地从阴影里窜出,动作快得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那近在咫尺的狰狞狼头,只是用尽全力将手中那个惨白的骨质打火机,朝着狼头摊主脚下油腻的地面猛地一扔!
啪嗒。
打火机落在污秽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在摊主低沉的咆哮声中微不可闻。
狼头摊主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停止了无用的刮擦和即将爆发的怒火,硕大的狼头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迟缓,缓缓低下。那双在幽绿灯笼光下闪烁着琥珀色凶光的巨眼,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脚边那个小小的、惨白的物件上。
时间仿佛被冻结。
宋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他保持着扔出东西后僵硬的姿势,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刺痛。他能感觉到狼头那充满原始兽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而沉重。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
突然——
吼……呜嗷!一声低沉、短促、却带着巨大狂喜的喉音从狼头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打破了死寂!它那狰狞的脸上,极其突兀地扯开了一个巨大的、几乎咧到耳根的恐怖笑容!森白的獠牙闪着寒光,暗红的牙龈暴露,浑浊的涎水如瀑布般顺着嘴角流下。它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用两根指甲尖轻轻拈起了那个小小的打火机,像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圣物。
咔哒!惨白的骨质机身上,毫无征兆地窜起一簇火苗。那火焰的颜色极其诡异,并非寻常的橘黄,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淡淡青白色的幽焰,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热量,火光跳跃不定,映照着狼头那张狂喜扭曲的脸,投下晃动不安的巨大阴影,显得更加非人、更加可怖。
呜吼吼!嗷!狼头摊主兴奋地仰头长嗥,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震颤。它立刻将那簇冰冷的青色火焰凑近冰冷的炭盆。嗤……青白色的幽焰如同活物般迅速舔舐上灰黑的木炭,几缕带着浓烈腥甜味的黑烟腾起,紧接着,炭盆里竟真的轰地一下,窜起了同样青白色的熊熊火焰!火光跳跃升腾,散发出诡异的热浪,将狼头摊主的身影投射在身后污秽的墙壁上,扭曲、膨胀,如同来自深渊的魔神。
它终于低下头,琥珀色的巨眼第一次正式地看向阴影中的宋廉。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和贪婪,反而充满了……一种纯粹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得到鲜肉的巨大喜悦和感激它巨大的爪子笨拙地在油腻发亮的皮围裙里掏摸了几下,拿出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向宋廉。
宋廉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是一个扁平的、硬纸盒,盒子本身看起来饱经风霜,边角磨损,颜色发黄,上面印着的图案和文字都模糊不清,勉强能辨认出蚊香两个扭曲的文字,图案则像是某种多足昆虫的扭曲轮廓。盒子密封完好,里面是两盘深褐色的、螺旋状的盘香。一股淡淡的、却无比清晰的艾草混合菊花的驱蚊药味,透过盒子散发出来。在这片充斥着腐烂、腥甜、焦糊恶臭的污浊空气中,这股正常的、属于人间夏夜的气息,竟显得如此突兀而珍贵,如同沙漠中的一滴清泉。
狼头摊主咧着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友好的咕噜声,涎水不断滴落。然后它便不再看宋廉,兴致勃勃地拿起旁边铁钎上串着的、某种布满细密青黑色鳞片、还在微微抽搐蜷曲的暗红色肉块,放到了那青白色、无声燃烧的诡异炭火上。滋啦……一股更浓烈的、带着焦糊和强烈腥甜的白烟腾起,那股腐烂的甜香味也随之浓郁起来。
宋廉紧紧攥着那盒珍贵的、正常的蚊香,手心全是冰凉的汗。成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呼吸,立刻缩着脖子,顶着那顶隔绝注意的鸭舌帽,沿着街道边缘最深的阴影,像受惊的壁虎一样,飞快地逃离了这个烟火缭绕(青白色)、气味刺鼻的烧烤摊区域。直到走出很远,混杂在几个同样惊恐躲避的人类身影后面,他才敢稍微直起点腰,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但心底,却因为这小小的成功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摇曳的希望火苗。
有了这顶帽子和这盒蚊香,或许……或许能再试试那个看起来最正常的摊位
他的目光在街道两侧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摊位上快速扫过。顶着腐烂兔头、半边白骨裸露的饮品摊主,正用枯爪搅拌着那锅冒着诡异气泡的湛蓝色浓汤,浓烈的腥气即使隔得很远也能闻到。旁边竖着的规则牌上,孟婆奶茶几个字像淬毒的针一样刺眼。规则第四条写着若您能逗笑本摊主,您将得到摊主的友谊,但您只能尝试3次。
逗笑一个腐烂的兔子宋廉头皮一阵发麻,胃里又是一阵翻腾,立刻移开了视线。
最终,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街道中段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那是一个小小的、刷着斑驳白漆的手推车摊位,与周围污秽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摊主穿着洗得发白但还算整洁的深蓝色工装,戴着一顶同样干净的深蓝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刚毅的下巴和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嘴唇。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像其他摊主那样招揽或制造噪音,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默,仿佛周遭的喧嚣与恐怖都与他无关。摊位上挂着一个简单的木牌:热狗。旁边立着规则牌:
1.
热狗所用原料都很新鲜、健康,请放心食用。
2.
热狗均为现场制作,请耐心等待制作完成。
3.
无论你是否已被本摊摊主注意到,都可以选择不购买。
4.
热狗不向人类销售,除非你能满足摊主的要求。
5.
本摊仅接受冥币支付,请注意您的货币是否足够。
规则三和四,如同黑暗深渊中亮起的灯塔!
可以选择不购买!而且,规则四明确写着热狗不向人类销售——这意味着摊主知道人类的存在,甚至他本身可能就是……人类或者至少,对人类有认知
宋廉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强烈的激动和一丝渺茫的希望。这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宣传单规则二要求必须品尝一种食物,而其他摊位的食物……腐烂猪头摊的暗红肉块狼头摊那抽搐的鳞片肉兔头摊腥臭的湛蓝色孟婆奶茶想想都让他生理性反胃。只有这个热狗摊,散发着熟悉的、属于正常烤肠和面包的、令人安心的香气!规则也最友善,而且似乎有沟通的可能!
他强压住激动,再次检查了一下头上的鸭舌帽是否戴好,确保帽檐的阴影将自己大半张脸都隐藏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来的依旧是令人作呕的空气),感觉喉咙因为紧张和之前的奔跑而异常干涩发痒。他鼓起残存的勇气,朝着那个如同孤岛般干净的热狗摊走去。越靠近,那股熟悉的面包烘烤香和烤肠的肉香就越发清晰、诱人,在这片充斥着地狱气息的街道里,如同黑暗中的烛火,微弱却坚定地温暖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气味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点。
走到摊位前,戴着干净鸭舌帽的摊主依旧沉默地低着头,似乎专注于整理他面前摆放整齐的、看起来非常正常的面包坯和几根色泽红润的香肠。宋廉鼓起勇气,清了清干涩发紧的嗓子,试图开口:老…老板,请问…
就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痒意从喉咙深处猛地冲上来,猝不及防!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完全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打断了他的话。他下意识地偏过头,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蜷缩。就在咳嗽的间隙,一口带着粘液的浓痰,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咳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了摊位前那相对还算干净的地面上。灰绿色的粘液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污秽。
宋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剧烈咳嗽憋的,一半是极度的尴尬和骤然升起的、灭顶的恐慌。对…对不起!咳咳…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慌乱地道歉,声音因咳嗽而嘶哑破碎,感觉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竟然在这种地方,在试图求助的关键时刻,随地吐痰了!这直接违反了规则第四条请一起保持本小吃街的环境卫生!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整个诡异喧闹(虽然声音低沉诡异)的街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猪头摊主的剁肉声戛然而止。狼头摊主炭火上油脂的滋啦声消失了。兔头摊主搅拌浓汤的噗噗声停了。连那些摊主喉咙里发出的无意义咕噜声、街道上客流压抑的喘息和啜泣声,都瞬间归于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宋廉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这片突然降临的、如同真空般的死寂中,显得异常刺耳、响亮。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潮水,瞬间从街道的尽头汹涌而来!那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怨毒和绝对的压迫感,让宋廉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冻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股寒意下瑟瑟发抖。
他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寸寸地、无比艰难地扭过头,朝着寒意袭来的方向——街道的尽头望去。
在那片被幽绿灯笼光勉强照亮的、翻滚着浓稠阴影的尽头,一个身影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走来。
它很高,异常瘦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类似旧式保安制服的服装,但布料僵硬板结,布满深褐色的污渍,颜色深得近乎墨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帽子也是深蓝色的,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到下半截——那是一个异常干瘪、皮肤是死尸般的灰白色、紧紧包裹在骨头上、没有丝毫肌肉线条的下巴。它走得很慢,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仿佛悬浮在地面之上。但那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尽怨念的恶意,却随着它的靠近而呈几何级数攀升,如同实质般挤压着宋廉的胸腔,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窒息晕厥。
最让宋廉魂飞魄散、理智濒临崩溃的是,在那低低压下的、如同深渊入口的帽檐阴影里,一只眼睛正死死地锁定着他!
那不是人的眼睛。整个眼眶里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将一切光线和希望都吸进去的、绝对的漆黑。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漆黑正中央,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凝固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血块,冰冷、怨毒、毫无生气地燃烧着,穿透昏暗摇曳的光线,如同最精准的标枪,牢牢钉在宋廉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情绪,只有纯粹的、要将猎物拖入永恒黑暗的冰冷锁定和无边怨恨。
宣传单上规则七的文字瞬间在他脑海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刺骨的寒意:如果违反以上规则,你将被保安永远留在本小吃街!
违反规则!随地吐痰!违反了规则四!
跑!!!
求生的本能在恐惧的顶点轰然爆发,压倒了所有的思考、犹豫和羞耻感。宋廉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那个沉默的热狗摊主,身体已经像被无形的巨力弹射出去,朝着与那恐怖保安相反的方向,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亡命狂奔!
他像一颗失控的炮弹,撞翻了路边一个不知名的小摊,腐烂的水果、粘稠的液体和不明生物的碎骨溅了一身,但他浑然不觉。身后,那股冰冷刺骨、如同跗骨之蛆的恶意瞬间暴涨!没有脚步声,但宋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恐怖的、带着绝对恶意的猩红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印在他的后背上,刺得他灵魂都在尖叫。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带着浓烈尘土和腐朽气息的阴风,如同死神的吐息,紧贴着他的脚后跟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连那些幽绿的灯笼火焰都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肺叶如同被塞进燃烧的炭块般灼痛撕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破碎的剧痛。街道两旁的摊位和那些顶着残破动物头颅的摊主在眼角的余光里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扭曲蠕动、充满恶意的色块。幽绿的灯笼光在剧烈的奔跑中疯狂摇晃,投下无数光怪陆离、张牙舞爪、仿佛要将他撕碎的鬼影。他甚至瞥见不远处,一个穿着连衣裙、吓得瘫软在地的女人,正被那个顶着乌鸦头的摊主用尖锐的喙撕扯着,发出无声的、绝望的惨状,但他自身难保,只能将这一幕化作更深的恐惧烙印在脑海深处。
他像一只被深渊巨口追逐的蝼蚁,慌不择路,只凭着本能朝着街道的入口方向——也就是那间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和旁边那扇破旧公厕木门——亡命狂奔。背后的冰冷气息越来越近,那一点猩红的、如同血钻般的光芒仿佛已经穿透了他的后脑勺,冰冷的触感清晰可辨!他甚至能闻到那股紧随其后的、如同千年墓穴深处散发出的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就在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那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灵魂都被冻结时,前方终于出现了那堆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垃圾山和旁边那扇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破旧厕所木门!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气,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扑向厕所门,用肩膀狠狠撞开!
砰!
沉重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大部分幽绿的光线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宋廉连滚带爬地摔了进去,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反手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将门死死地顶上!背脊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仿佛那是隔绝地狱的唯一屏障。
嗬…嗬…嗬……他瘫在地上,如同离水的鱼,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艰难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剧痛和火辣辣的灼烧感,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白雾。汗水如同瀑布般淌下,混合着刚才撞翻摊位时溅上的粘稠污物和灰尘,整个人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狼狈不堪,剧烈地颤抖着。
门外,一片死寂。
那股冰冷刺骨、深入骨髓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冰山,在门外徘徊、凝聚。宋廉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那怨毒的、猩红的视线似乎能穿透薄薄的门板,依旧牢牢地钉在他身上,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它没有进来。
规则!破旧公厕的隐藏规则第三条:公共厕所是安全的。
保安被规则挡在了外面!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宋廉的四肢百骸,他瘫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喘息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垂死的哀鸣。恐惧的余波还在身体里疯狂震颤,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惊悸和深入骨髓的后怕。
他安全了……暂时。
然而,宣传单规则七的警告和保安那怨毒猩红的独眼,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他被驱逐了!禁止再次进入那规则二怎么办120分钟(或者说120天)内必须品尝一种食物!他还能去哪里品尝难道要回去面对腐烂猪头、诡异狼头或者那个搅拌腥臭湛蓝浓汤的腐烂兔头刚才瞥见的那个女人的惨状瞬间浮现在眼前,让他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绝望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开始一点点沉入他的心底,试图淹没那刚刚因为逃脱而燃起的微弱火苗。
他背靠着冰冷、不断传来门外寒意的门板,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如同浆糊的思绪。目光无意识地、失焦地扫视着这个肮脏、散发着恶臭的临时避难所。布满污垢、仿佛渗出黑色油脂的墙壁,破裂水槽边滴答的浑浊黄水,还有那几扇紧闭的、同样肮脏的隔间门。
等等……
他的目光猛地顿住,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自己刚才逃出来的那个隔间门——靠近地面的门板底部。
那里,在厚厚的、油腻的污垢和凌乱的刻痕之下,似乎有一些……字迹
不是刻上去的,更像是用尖锐的石头或者某种硬物,在门板底部的木头上硬生生划出来的。笔画歪歪扭扭,极其用力,透着一股刻写者濒临崩溃的疯狂。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被厚厚的污垢覆盖,不蹲下来凑近了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宋廉的心猛地一跳,一丝微弱的、属于推理的火花在绝望的黑暗中闪烁了一下。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也顾不上地上令人作呕的污秽,几乎是匍匐在了地上,将脸凑近那扇隔间门板的底部,借着从狭窄门缝透进来的、极其微弱摇曳的幽绿光线,努力辨认着那些被污垢半掩的、深深划入木头的字迹:
1.
在公共厕所里可以方便,但不能化妆、洗手或做其他事。
(字迹最清晰)
2.
公共厕所内禁止吸烟。
3.
公共厕所是安全的。
(这一条被反复用力刻画,几乎穿透门板)
4.
公共厕所的单次使用时间限制为5分钟,若超过将会发生奇怪的事情。
(最后几个字有些模糊)
隐藏规则!公厕的隐藏规则!
宋廉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第三条公共厕所是安全的印证了他刚才的经历。但第四条……单次使用时间限制5分钟超过会发生奇怪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右手腕内侧——那幽蓝的倒计时依旧清晰地显示着
119:23
(天:分),从他进入这里到现在,时间确实在流逝!他刚才躲在这里喘息,已经过去多久了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安全区,否则可能会触发更可怕的规则!
然而,离开就意味着要再次面对门外的保安和那些恐怖的摊位。规则二必须完成……
他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反而开始超负荷运转,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将之前看到的所有信息疯狂地串联、碰撞。
宣传单规则二:必须品尝一种美食。
热狗摊规则三:可以选择不购买。
热狗摊规则四:热狗不向人类销售,除非你能满足摊主的要求。
公厕隐藏规则一:在公厕里可以方便……
宣传单规则五:请正确使用公共厕所……
破旧公厕的出口连接着……正常世界
一个模糊的、惊悚的、却又带着唯一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热狗……热狗摊的食物看起来是唯一正常的。规则四说不向人类销售,除非满足要求。要求是什么摊主没有说。但那个摊主看起来……像是人类或者至少,可以沟通
结合公厕规则一可以方便和规则五正确使用……再联想到他自己是如何进入这个鬼地方的——在正常夜市闹肚子,进了公厕方便后,就来到了这里!
难道……难道吃下热狗摊的正常热狗,会再次引发闹肚子然后,在正确使用这个破旧公厕进行方便后……就能回到正常世界!
这个想法荒诞不经,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在绝境之中,却如同一根散发着微光的救命稻草!
宋廉的心脏因为激动和新的恐惧而再次狂跳起来。他必须回去!必须找到热狗摊主,满足他的要求,得到那个热狗!但保安还在门外!而且他被禁止再次进入了!
怎么办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沾满污秽的手。右手紧紧攥着那盒正常的蚊香。这是狼头摊主给的友谊证明……蚊香……热狗摊……要求
一个模糊的关联在他脑海中形成。蚊香是用来驱赶蚊虫的。那个热狗摊,是这条街上唯一看起来干净、正常的地方,或许……那里也会有蚊子之类的困扰这盒蚊香,会不会是要求的一部分
但只有蚊香似乎还不够。规则里提到满足要求,要求可能不止一个。
他需要另一个东西!一个能打动那个神秘摊主的东西!
他的思绪如同飞转的齿轮,疯狂地回溯着经历过的每一个细节。宣传单地图上的红叉——垃圾堆,他在那里捡到了帽子、打火机和额外冥币……饮品摊!那个兔头摊主!它的规则第四条:若您能逗笑本摊主,您将得到摊主的友谊……
得到友谊,会不会也有馈赠就像狼头摊主给了蚊香一样
逗笑一个腐烂的兔子这听起来比直面保安还要荒谬和恐怖。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的途径!而且规则限定只能尝试3次……
时间!他必须抓紧时间!手腕上的倒计时在无声流逝,厕所隐藏规则的单次使用限制也在逼近!
宋廉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背依旧死死抵着门板,倾听着门外的动静。那股冰冷刺骨的恶意似乎还在徘徊,但并没有试图破门的迹象。他必须冒险,必须趁着保安可能暂时离开门前的间隙冲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将头上那顶隔绝注意的脏污鸭舌帽戴得更正、压得更低。他紧紧攥着那盒蚊香,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然后,他猛地吸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拉开厕所门,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目标直指街道中段那个冒着腥臭气泡的湛蓝色饮品摊!
街道依旧笼罩在幽绿摇曳的灯笼光下,死寂而压抑。那些顶着残破动物头颅的摊主们似乎都恢复了营业,但动作更加僵硬,目光更加贪婪地扫视着街道上稀疏、惊恐的客流。宋廉根本不敢看两旁,帽檐压得极低,视线只锁定前方那个搅拌着腥臭蓝汤的腐烂兔头摊主。他能感觉到有几道非人的视线似乎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但鸭舌帽的遮蔽效果依然存在,那些视线很快又茫然地移开了。
他像一道无声的阴影,在粘稠的空气中穿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终于,他冲到了那个散发着浓烈腥气的饮品摊前。
摊位后面,顶着腐烂兔头、半边白骨裸露的摊主停下了搅拌的动作。它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缓慢蠕动的、如同活蛆般的幽绿色光点,转向了宋廉的方向。枯爪般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沾满粘稠蓝汤的长柄勺。一股更加浓烈的、带着铁锈甜腥和腐烂水草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规则牌就在摊位旁边:
4.
若您能逗笑本摊主,您将得到摊主的友谊,但您只能尝试3次。
宋廉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呼吸困难。逗笑它怎么逗讲笑话一个腐烂的、眼窝里蠕动着蛆虫光点的兔子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最荒诞的任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冰水淹没了他的思维。兔头摊主眼窝里那两团幽绿的光点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嘲弄和……期待
第…第一次尝试!宋廉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干涩嘶哑,为…为什么兔子不吃肉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想起最老套的冷笑话,因…因为它们吃胡萝卜!哈…哈…笑声干瘪得如同砂纸摩擦。
兔头摊主毫无反应。腐烂的兔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窝里的幽绿光点平静地蠕动着。只有长柄勺上滴落的蓝色粘液,发出轻微的嗒声。
失败!冰冷的绝望感袭来。只剩下两次机会!
第二次尝试!宋廉急得快哭了,冷汗浸透了后背,兔…兔子跑得快…因为…因为…他卡壳了,思维彻底僵住,因为…后面有狼!他胡乱喊道。
兔头摊主依旧纹丝不动。那两团幽绿的光点似乎黯淡了一瞬,周围的空气仿佛更冷了。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失败……宋廉不敢想后果。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崩溃,大脑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混乱而一片空白,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各种荒诞不经、毫无逻辑的碎片疯狂闪现。
最后一次!他猛地抬起头,几乎是对着那腐烂的兔脸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破罐破摔而变得尖锐怪异:
你知道为什么海里的鱼总是很咸吗!因为…因为岸上的猫不会游泳,只能对着大海齁齁齁齁地叫啊!!!
吼完最后一个字,宋廉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未知的惩罚降临。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
突然——
咕…咕咕咕……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从兔头摊主的喉咙里发出。起初像是被浓痰卡住,接着,那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嘶哑、充满了非人的扭曲感:桀桀桀……咯咯咯……吼吼吼吼!!!
腐烂的兔头剧烈地抖动起来!半边裸露的白骨下颌疯狂地开合,眼窝里那两团幽绿的蛆虫光点疯狂地闪烁、跳动!它枯爪般的手扔掉了长柄勺,捧着自己腐烂流脓的腹部,整个佝偻的身体因为那扭曲、癫狂的大笑而剧烈地前后摇摆、抽搐!那笑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摩擦玻璃,又像是濒死野兽的哀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疯狂和诡异,在死寂的街道上空回荡,引得周围几个摊位的非人摊主都投来了茫然或厌恶的目光。
成功了!宋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恐怖又荒诞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兔头摊主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失去对外界感知的瞬间,宋廉眼角的余光瞥见摊位旁边的地上,丢弃着一个脏兮兮的、边缘带着一个明显豁口的粗陶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些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湛蓝色液体残渍。
破口的碗!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地,趁着兔头摊主沉浸在疯狂大笑中的空档,闪电般弯腰,一把抓起那个沾满污渍和蓝汤残渣的破口粗陶碗,看也不看,转身就跑!将那尖锐扭曲、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远远甩在身后。
他像一道受惊的影子,再次沿着街道边缘的阴影亡命飞驰。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如同孤岛般干净的热狗摊!
这一次,他更加谨慎,鸭舌帽压得更低,利用每一个摊位、每一个惊恐躲避的人类身影作为掩护,紧张地留意着街道尽头可能出现的保安身影。幸运的是,那冰冷刺骨的恶意似乎并未立刻出现。或许保安还在厕所附近徘徊
终于,他再次看到了那辆刷着斑驳白漆的手推车,和那个戴着干净鸭舌帽、沉默如雕像的身影。熟悉的烤肠和面包香气,如同温暖的港湾,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一步一步,无比谨慎地走到摊位前。这一次,他死死咬紧牙关,控制住任何可能引发咳嗽的冲动。
戴着干净鸭舌帽的摊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缓缓抬起了头。帽檐下,露出了一张中年男人的脸。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但五官端正,眼神疲惫却异常清醒,与周围那些非人摊主截然不同。他看向宋廉的目光里,没有贪婪,没有恶意,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宋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颤抖着,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摊位上那相对干净的木板上。
左边,是那盒印着扭曲图案、散发着淡淡艾草菊花清香的正常蚊香。
右边,是那个边缘带着豁口、沾满污渍和腥臭蓝汤残渣的粗陶破碗。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充满恐惧、疲惫和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摊主的脸。
摊主的目光缓缓扫过摊位上的两样东西。在看到那盒蚊香时,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只破口的粗陶碗上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伸出同样苍白但干净的手,拿起了那只破碗,指尖在碗边缘那个粗糙的豁口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宋廉。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疲惫中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成了!宋廉心中狂喜,几乎要瘫软下去。
摊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动作熟练地开始操作。他从旁边的保温箱里拿出一个松软的面包坯,从烤架上取下一根烤得恰到好处、滋滋冒油、散发着诱人肉香的红润香肠,熟练地组装起来,挤上金黄色的芥末酱和红色的番茄酱——番茄酱恰好盛放在那个破口的粗陶碗里。
他将做好的热狗用一张干净的油纸包好,递给了宋廉。同时,他抬起手指,指了指摊位旁边规则牌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价目表:热狗
-
500冥币。旁边用红笔歪歪扭扭地标注着:首客八折。
宋廉立刻会意,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那444+1枚冥币。他数出400枚面额不一的惨白骨质硬币(正好凑够400),小心翼翼地推到了摊主面前。
摊主看也没看那些冥币,只是用那双疲惫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宋廉,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宋廉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宋廉靠近一些。
宋廉的心脏再次揪紧,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向前倾身。
摊主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宋廉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
快吃…吃完立刻去厕所…别回头…
他的声音顿了顿,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疲惫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更深的悲哀和无奈。
那个保安…他就是创造这里的怨灵…一个…可怜人…
话音未落,一股熟悉的、冰冷刺骨、带着无边怨毒的寒意,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猛地从街道的尽头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近!
保安!它来了!那一点猩红的、如同地狱之眼的凶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再次牢牢锁定了宋廉!
宋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再也顾不上任何思考,一把抓过热狗,甚至来不及感受那诱人的香气和温度,转身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和旁边的破旧公厕木门,发起了最后的、亡命的冲刺!
身后,那股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拍下!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要触及他的后颈!
砰!
他再次撞开厕所门,连滚带爬地摔了进去,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板!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击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门板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那冰冷的寒意和怨毒的猩红视线,仿佛穿透了门板,死死地钉在他的背上!
宋廉背靠着疯狂震动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颤抖着,低头看向手中那个散发着正常食物香气的热狗。这是唯一的希望!他张大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咬了下去!
松软的面包,滚烫多汁的香肠,熟悉的芥末和番茄酱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这属于人间的美味,此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就在他狼吞虎咽地将最后一口热狗塞进嘴里,胡乱咀嚼咽下的瞬间——
一股熟悉的、剧烈的、如同刀绞般的疼痛,猛地从他的腹部炸开!
来了!闹肚子!
剧痛让他瞬间佝偻了腰,额头冷汗涔涔。他强忍着疼痛和门外那恐怖撞击带来的震动与寒意,手脚并用地扑向最近的一个隔间!拉开门,反锁,跌坐在冰冷肮脏的马桶上。
腹中的风暴再次猛烈释放。这一次,疼痛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和空间的扭曲感。隔间外,保安撞击厕所门的沉闷巨响和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怨毒气息,似乎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幽绿的灯光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扭曲、拉长……
眼前的一切,墙壁的污垢、破旧的马桶、摇晃的门板……都开始变得模糊、溶解,如同被水浸湿的油画。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感官。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似乎听到一声遥远而模糊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叹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悲伤
……
粘稠的、带着油烟和人声的热浪重新包裹了身体。
宋廉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瞬间涌入耳中——摊贩的叫卖声、人群的谈笑声、锅铲的碰撞声……还有那熟悉的、混合着各种小吃香气的复杂味道。
他正站在大学城夜市熙熙攘攘的入口处。
午后的阳光灼热地烤着地面,空气中弥漫着鲜活的生命力。刚才经历的一切——幽绿的灯笼、腐烂的动物头、腥臭的蓝汤、冰冷的保安、手腕的倒计时——都如同一个遥远而荒诞的噩梦,被这炽热的阳光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内侧。
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印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惨白的宣传单,没有冰凉的冥币,没有骨质打火机,没有蚊香盒,也没有破口的粗陶碗。
只有一张皱巴巴的、被汗水浸湿的纸巾。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宋廉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一个刚刚从深海挣扎回岸边的溺水者,茫然地看着周围鲜活的人群和喧闹的夜市。阳光刺眼,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真实而诱人。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从他脊椎深处缓缓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疲惫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悲哀,如同幽灵的低语,再次在他死寂的心湖深处幽幽回荡:
那个保安…他就是创造这里的怨灵…一个…可怜人…
阳光灿烂,人声鼎沸。宋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猛地抬头,视线穿过喧闹的人群,死死盯向夜市深处——
那里,公共厕所的绿色标识,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冰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