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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病号服右肩湿透,他才彻底停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陆景和几乎成了我的影子。
他固执地在病房角落打地铺,每晚我稍有翻身的动静,就会立刻惊醒。
我笑他小题大做,但心底那些被复仇灼伤的裂痕,就这样被他笨拙的温柔一点点填补。
直到陆子昂的出现,像把生锈的刀突然划开结痂的伤口。
病号服同样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左手还连着滞留针。
浓重的威士忌味道混着消毒水刺进鼻腔。
看见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可不过瞬间,又转变为小心翼翼。
你...怎么会在医院
我不免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傻。
当然是因为生病。
见我不愿多说,陆子昂也没有过多询问。
今天...是安安的生日,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明明只有一句话,可他中间却停下过好几次。
我却直接切断了他的妄想。
不能。
他的身形猛地一颤,声音哑得如同被打磨。
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没有将安安送进斗牛场,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程婉婉的孩子也没了,如今被我囚禁起来,她的儿子也疯了,当初害死女儿的斗牛士也被牛撞死。
我做到什么地步,你才愿意相信我的真心
他眼眶通红地望着我,我却轻轻一笑。
我轻轻笑了。
你漏了最重要的人。
我俯身靠近他,真正的凶手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惩罚所有人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我的指甲陷进掌心,陆子昂,你连自杀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我信你的真心
我最恨的,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
陆子昂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医院吗
昨晚我太想安安了,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我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想去陪她。
陆子昂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呢我逼视着他,你为安安做过什么报复几个人就想让我原谅你
我的声音开始发抖,就算你把所有人都杀光,安安也回不来了!
他像是被击中要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你不知道...我顿了一下,每次闭上眼睛,我都会看到安安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而当我送她去医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还记得吗
陆子昂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显然想起了什么。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最终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倒在地。
我死死按住抽痛的胸口。
你在关心程婉婉的孩子,他只是磨破了皮啊,你就那么担心那为什么对我们的孩子就要把他关进斗牛场磨炼呢
你们庆祝新生命的时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正躺在冰冷的急救室里啊...
说到最后,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压得我喘不过气,连发声都费劲。
如今的他,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要我原谅他的话语,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如果我赎罪...你能答应我好好活着吗
这句话终于点燃我最后的怒火。
你的赎罪是你欠安安的!凭什么拿来要挟我
沉默许久。
陆子昂艰涩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我会消失在你面前,你...好好照顾自己。
陆子昂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渐渐模糊,他的脚步沉重得像拖着整个世界的悔恨。
而我在陆景和日复一日的陪伴下,破碎的生命终于被重新拼凑。
婚礼当天,化妆间的门虚掩着,八卦声传了进来。
听说了吗陆氏那位今早被发现在书房...自杀了。
遗嘱里把全部资产捐给了儿童保护基金会...
镜中的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礼堂的门缓缓开启。
我望着红毯尽头那个男人,展露笑颜。
人生,似乎有了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