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在基地度过了整整三十八年。
当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走进办公室时,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诊断——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病。
放射性物质长期侵蚀,肺部已经千疮百孔。
顾工,最多......三个月。
我点点头,平静地接过诊断书:够用了。
最后这段时间,我把所有研究资料都整理好,一项项交代给接手的同事。
他们红着眼睛记笔记,我却只觉得轻松。
这一世,我终于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那天清晨,护士急匆匆跑进来:
顾工,外面......
我没等她说完就知道是谁来了。
这些年,虽然我从未回应,但每个月都能收到她的信。
从最初的倾诉,到后来的日常琐事,再到最近只是简单的一句你还好吗。
我翻着手中的图纸,依然无情:
让她走吧,就说我在开会。
护士欲言又止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握笔的手停了停,又继续批注起来。
病情恶化得比预计的还要快。
最后一周,我已经无法起身,只能躺在病床上听同事汇报工作。
那天下午,主治医生突然进来:顾工,那位林女士......
不见。我打断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医生叹了口气:她说......只见最后一面。
我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砰的砸门声。
林潇湘站在门外,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轮廓。
她穿着那件我熟悉的蓝色连衣裙,只是颜色已经洗得发白。
她颤抖着喊我的名字,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顾知白!求你了......看我一眼......
我闭上眼睛,让身边人继续汇报项目进度。
同事们面面相觑,但还是继续念起了数据。
她的哭声被淹没在专业术语里,像背景音一样遥远。
所以第七代推进器的燃料配比应该维持在......
知白!她突然闯入病房扑到我床前,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回握。
我不肯睁眼看她,只对着空气喃喃:
最后一项,03号仓库的样本......要定期检测......
顾知白!我等你等了一辈子啊......
她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而我的声音却越来越轻:
数据......要备份三份......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她的哭声渐渐远去。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那个夏天,她穿着校服站在教室门口,笑着对我说:
顾知白,这道题怎么做呀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我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呢为什么一定要互相拖欠
明明她这辈子没有了我的束缚,该自由快乐才是。
我的葬礼很简单,就葬在基地后山的烈士陵园。
那天晚上,守墓人发现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跪在我的墓碑前,一动不动。
他上前劝她回家,却听见她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顾知白......你到底为什么不再爱我了......
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她靠在我的墓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厚厚一摞信,全都是寄往保密单位的。
最上面一封拆开的信纸上,只有三个字:
我恨你。
而落款日期,是我们十八岁那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