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离婚协议那天,我撞见丈夫搂着怀孕的小三挑婴儿床。
>她只是代孕,孩子生下来就给你养。他扯开我抓婚纱的手。
>车祸醒来后我忘了所有背叛,唯独记得爱他。
>丈夫欣喜若狂扮演起深情,直到我摸到那条他送小三的项链。
>记忆复苏那晚,我当众播放他和小三的录音:等她死了,家产全是我们的。
>他跪在玻璃渣上求我别走。
>我笑着踩过满地狼藉:演了两年戏,片酬该结清了。
1
冰冷决裂
冰冷的黑体字在离婚协议书上蔓延,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啃噬着纸张,也啃噬着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指尖下的纸张触感粗糙,带着一种判决书般的重量。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味儿,甜腻得令人作呕,压不住心口那股翻腾的铁锈腥气。
律师平板无波的声线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切割着时间:……房产、股权分割明细如上所述,苏晚女士,如无异议,请在……
顾泽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突兀地打断了律师的宣读。
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回避:顾先生…临时有个重要的海外视频会议。
呵。重要的海外会议。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凉的弧度凝固在脸上,比哭还难看。那张薄薄的纸,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掌心。我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尖锐的疼痛却抵不过心脏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两年婚姻,一千多个日夜的倾心付出,换来的,就是此刻这张冰冷、详尽、将我一寸寸剥离开他世界的清单。
他连最后的告别,都吝啬给予。
办公室厚重的雕花木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律师公式化的目光。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空里,找不到着力点。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匍匐着,车流如织,喧闹隔着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与我无关的星球。
去哪不知道。只是想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那张纸带来的巨大羞辱。
鬼使神差地,双腿带着我走向了市中心那家最奢华的母婴商城。巨大的橱窗里,柔和的灯光笼罩着梦幻般的婴儿床、小巧精致的衣物、毛茸茸的玩偶…像一个个粉饰太平的谎言。就在几天前,我还满怀憧憬地拉着顾泽的手,在类似的橱窗前驻足,指尖划过那些柔软的布料,笨拙地想象着未来宝宝的模样。
那时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是纵容,还是…早已刻在眼底的嘲弄
视线毫无焦距地扫过那些甜蜜的假象,直到——橱窗内,熟悉的身影毫无防备地撞入眼帘。
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捅进我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顾泽。
我的丈夫。
他小心翼翼地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宽松的孕妇裙下勾勒出刺目的弧度。她侧着脸,笑容明媚得刺眼,手指正指向一张铺着昂贵蕾丝纱帐的白色婴儿床。顾泽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脸上是我许久未曾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那温柔曾经只属于我,如今却像毒药,一滴不漏地浇在另一个女人的小腹上。
橱窗的玻璃冰冷坚硬,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的那个世界,温馨得如同童话;外面的我,站在寒风里,血液一寸寸冻结成冰。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顾泽无名指上那圈铂金婚戒的冷光,和我手上这枚一模一样,此刻却像最恶毒的讽刺。
身体先于意识动了。我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猛地撞开沉重的玻璃门,冲了进去。甜腻的奶香和轻柔的背景音乐瞬间将我包裹,却只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泽!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尖利。
那对璧人闻声愕然回头。
顾泽眼中的温柔瞬间冻结,碎裂,被一种混合着震惊、恼怒和……被窥破的狼狈取代。他下意识地将那女人往身后护了护。
苏晚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厌恶的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我重复着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目光死死钉在他护着那女人的手臂上,钉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那件孕妇裙的料子,我记得,是我上个月看中却没舍得买的限量款。
解释!我朝他逼近一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微微发抖,昂贵的婚纱裙摆拖过光洁的地面,此刻只显得无比讽刺。周围挑选商品的顾客和服务员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
解释什么顾泽的声音冷硬下来,试图维持他一贯的精英派头,但眼底的慌乱出卖了他。别在这里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我凄厉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商场里回荡,异常刺耳。我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顾泽昂贵西装的领口,那精致的布料在我指下扭曲变形。这个!这个贱人!还有她肚子里的野种!你给我解释清楚!我指着那个躲在他身后、泫然欲泣的女人,指尖颤抖得厉害。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力道之大,打得我头猛地偏向一边,眼前金星乱冒,左颊瞬间火辣辣地肿起。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都变得模糊扭曲。
苏晚!你疯了!顾泽甩了甩打痛的手,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冰冷又嫌恶。看清楚你的身份!像个泼妇一样,丢不丢人!他用力掰开我抓着他领口的手指,那力道带着十足的狠劲,仿佛在撕掉一块令人作呕的污秽。
身份我的身份我捂着脸,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混着嘴角渗出的腥甜,狼狈不堪地往下淌。我是你顾泽明媒正娶的妻子!法律上唯一的顾太太!她呢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怀着野种的……
够了!顾泽厉声打断,眼神瞥向我身上那件刺目的婚纱,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骨髓。她只是代孕!苏晚,你生不出来,还不许我找个肚子孩子生下来,自然给你养!你闹什么识相点,签了字,大家体面!
代孕给我养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碎我最后一丝幻想。原来在他眼里,我不仅是个生不出蛋的废人,还是个可以随意愚弄、接受恩赐的傻子!他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连生育功能都可以被替代的工具
巨大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扭曲变形。顾泽那张冷漠绝情的脸,小三那带着胜利者怜悯的虚伪表情,周围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一片刺目的白光和尖锐的耳鸣。
体面……哈哈……体面……我喃喃着,像个彻底崩溃的疯子,踉跄着后退,婚纱绊住了脚。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从背后袭来!
刺耳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刹车声骤然响起,尖锐地划破空气,瞬间盖过了商场里所有嘈杂的背景音和人声。
天旋地转。
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掼向冰冷的虚空。视线里最后定格的,是顾泽那张骤然褪去所有血色、写满惊骇的脸,和他身后那个女人下意识捂住小腹的动作。世界在眼前猛烈地倾斜、翻滚、碎裂。婚纱雪白的裙摆如同绝望的旗帜,在失控的视野里疯狂舞动。坚硬的地面,冰冷而贪婪地扑上来。
然后,是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浓稠,冰冷,没有尽头。
2
幻梦初醒
意识像沉在幽暗的海底,偶尔被一丝微弱的光线惊扰,又迅速沉沦。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遥远而不真切。
……撞击导致颅内血肿…压迫海马体区域…记忆功能严重受损……
……奇迹……昏迷三个月……能醒来……
……顾先生……您一直守着……真是情深义重……
是谁在说话顾先生……顾泽
顾泽……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模糊而温暖的涟漪。顾泽……我的丈夫……他一定很担心……他在等我……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冲破那层厚重的黑暗与粘稠的阻力。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尝试抬起都耗尽心神。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视野里一片朦胧的白。消毒水的味道强势地钻入鼻腔,带着冰冷而洁净的气息。
一张脸在模糊的视野中渐渐清晰。轮廓英挺,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狂喜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里面涌动着某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像劫后余生,又像失而复得。
小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碎了什么易碎的梦。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顾泽。真的是他。我的丈夫。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瞬间席卷了全身,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迷茫。所有的痛苦、委屈、愤怒……那些沉甸甸压在心底的阴暗情绪,在这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前,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大脑一片澄澈的空白,只余下对他的、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爱恋。
阿泽……喉咙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微弱嘶哑,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恋。我……怎么了好疼……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头更是像要裂开一样。
别怕,别怕小晚!他立刻俯身,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珍视。你出了点小意外,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我一直都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带来奇异的安抚力量。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这份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被他守护的幸福感。我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我……我好想你……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傻瓜,我也想你,每天都在想。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睡吧,再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在这令人沉溺的温柔里,我再次放任自己沉入那片宁静的黑暗。这一次,不再冰冷,不再恐惧。只有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是唯一真实的锚点。
后来,从护士们带着羡慕的窃窃私语中,从护工阿姨感慨的只言片语里,一幅深情丈夫不离不弃的完美画卷在我空白的脑海里慢慢拼凑起来。
我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地躺了整整三个月。而顾泽,我的丈夫,推掉了所有重要的跨国会议,放弃了数不清的生意,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病床前,亲自照料,日夜呼唤。他握着我的手,一遍遍讲述我们甜蜜的过往——那些在我空白的记忆里,被他精心描绘得如同童话般美好的点滴。他说他爱我,爱得深入骨髓,没有我,他的世界就失去了所有色彩。
每一次复健,痛苦得如同将骨头打碎重组。汗水浸透病号服,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让我无数次想要放弃。但只要一回头,总能撞进顾泽深情的眼眸里。他会立刻上前,用温热的毛巾替我擦去汗水,动作笨拙却无比轻柔。他会在我因疼痛而退缩时,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晚,看着我。为了我,再试一次,好吗我需要你站起来。他的掌心贴在我颤抖的背上,传递着灼热的温度,仿佛真的能注入力量。
在他的注视和鼓励下,我咬着牙,一次次突破极限。
顾太太,您先生对您可真是没话说。主治医生查房时,看着顾泽熟练地帮我调整牵引器,由衷地赞叹,您昏迷那会儿,他整个人都垮了,天天守在这儿,胡子拉碴的,看着让人心疼。现在您醒了,他才算活过来。这种情分,难得啊。
护工张阿姨更是抹着眼泪:顾先生那是真把您放在心尖尖上疼!您昏迷时,他给您擦身、按摩,比我们专业护工还仔细。喂流食的时候,怕烫着您,自己都舍不得吃饭也要先试温……我们看着都感动!
每一次听到这些,顾泽总是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疲惫和深情的浅笑,轻轻握住我的手,语气温柔而理所当然:小晚是我的命。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些话语,这些眼神,这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像最温暖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空白的记忆荒原。那里渐渐开出一片繁花似锦,每一朵花瓣上都写着顾泽的名字。我沉浸在他为我编织的完美爱情幻梦里,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疲惫小船,全然依赖着他给予的温暖和安全感。
我忘记了那场惨烈的车祸,忘记了那纸冰冷的离婚协议,忘记了母婴店里那剜心刺骨的一幕,忘记了那记狠戾的耳光和他口中冰冷的代孕、给你养。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深爱我的丈夫,和他为我撑起的一片晴空。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顾泽以为我熟睡时,一些极其短暂的、模糊的碎片会毫无征兆地刺入脑海——刺耳的刹车声,翻飞的白色裙角,一张写满惊骇的男人的脸……但这些碎片转瞬即逝,快得像指尖掠过的风,留下的只有一丝莫名的、难以捕捉的心悸,很快就被他均匀的呼吸声驱散。
日子在复健的汗水和顾泽无微不至的呵护中一天天过去。身体逐渐好转,医生终于点头同意我出院回家休养。
重新踏入那栋熟悉又陌生的豪华别墅,一切都似乎和记忆中美好的过去无缝衔接。佣人们恭敬地唤着太太,家里纤尘不染,处处透着奢华与舒适。顾泽更是体贴入微,亲自把我抱上楼,安置在柔软的大床上,连拖鞋都替我摆好。
回家了,小晚。他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依偎在他怀里,幸福得几乎要叹息。这就是我的家,我的爱人,我失而复得的完美人生。
3
真相终揭
时光如同温吞的溪流,在顾泽精心编织的柔情蜜网中无声滑过两年。
我的身体在昂贵的理疗和复健中奇迹般地恢复了大半,除了偶尔阴雨天关节深处会传来隐痛,以及记忆深处那片顽固的、无法开垦的空白地带,生活似乎已重回正轨。在顾泽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我像一个被精心修复的瓷娃娃,重新变得光鲜亮丽。
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丈夫,记得我所有细微的喜好,推掉不必要的应酬陪我吃饭,在我偶尔被噩梦惊醒时第一时间将我拥入怀中安抚。他的深情无懈可击,甚至让那些最初对我失忆抱有疑虑的亲友,都渐渐相信了这场天降横祸后的破镜重圆。
然而,一些极其细微的、无法言喻的异样感,如同水底悄然滋生的青苔,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无声蔓延。
有时,当顾泽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皮肤,或是在他靠近想要拥抱时,我的身体会先于意识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那是一种潜藏在肌肉记忆深处的、本能的排斥。很轻,很短暂,快得连我自己都来不及捕捉那瞬间的感受,它便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心头一丝莫名的空茫和困惑。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沉默的、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无声地抗拒着这过分的亲密。
还有一次,顾泽在书房处理文件,我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去,想给他一个惊喜。推门的刹那,他似乎被惊扰,猛地合上了抽屉,动作快得有些仓促。他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温柔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在深处掠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虽然转瞬即逝,他立刻起身接过牛奶,亲昵地吻了吻我的发顶,说着谢谢宝贝,但那一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陌生情绪,像一根极细的针,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轻轻扎了一下,留下一个微不可查却隐隐作痛的疑点。
最难以解释的,是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碎片。
总是在深夜,毫无预兆地降临。没有画面,只有声音——尖锐到能撕裂耳膜的刹车声,一声女人的尖叫(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又无比遥远),还有一个低沉冰冷的男声,模糊地吐出一个词:……片酬
每次被这声音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顾泽总会立刻醒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温热的手掌轻拍我的背,低沉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一遍遍安抚:别怕,小晚,只是个噩梦。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驱散了梦魇的冰冷。我依偎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那点没来由的恐惧便渐渐平息。只是心底深处,那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片酬二字,却像一枚生锈的钉子,顽固地楔在那里,时不时带来一阵钝痛。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车祸后遗症,是大脑受损区域带来的混乱信号。顾泽的爱如此真实,如此厚重,足以覆盖一切阴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不过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直到那个所谓的重获新生纪念日晚宴。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顾泽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端着香槟杯,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宾客之间,接受着潮水般的恭维。
顾太太真是越来越容光焕发了!
顾总情深似海,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二位真是天造地设,羡煞旁人!
顾泽含笑应对,不时深情地看我一眼,指尖在我腰侧轻轻摩挲,传递着亲昵。我挂着得体的微笑,扮演着幸福女主人,心底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这样的场合,于我而言,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顾泽哥哥!一个娇柔甜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地回头。一个穿着香槟色露背长裙的年轻女子端着酒杯,巧笑嫣然地走过来。她妆容精致,眼波流转,带着一股刻意的风情。是林薇,顾泽一个远房表叔的女儿,据说是这两年才从国外回来,偶尔会来家里拜访。
顾泽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声音温和:薇薇,你来了。
是呀,泽哥哥和嫂子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缺席林薇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挑衅她的视线最终落回顾泽脸上,笑容更深,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她微微侧身,抬手将颈侧一缕卷发撩到耳后。
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
宴会厅璀璨的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修长白皙的颈项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根项链。
铂金的细链,坠着一颗切割完美的水滴形祖母绿宝石。绿得深邃,浓郁,像凝结了千年的森林幽光。宝石周围,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这根项链!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我的四肢百骸!大脑深处某个尘封的、布满蛛网的角落,被这抹刺眼的绿光狠狠撬开!
不是熟悉。是烙印!是刻在灵魂里的剧痛印记!
我见过它!绝对见过!
在哪里在哪里!
混乱的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残骸,疯狂地在脑海里冲撞、拼凑——
刺耳的刹车声!翻飞的白色裙角!巨大的、冰冷的玻璃橱窗!橱窗里,那个依偎在顾泽怀里的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的颈项间,闪耀的正是这抹冰冷、幽深、如同毒蛇之眼的祖母绿!
还有……还有顾泽那冰冷嫌恶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她只是代孕!孩子生下来就给你养!……识相点,签了字,大家体面!
以及……那记狠戾的、几乎打碎我所有尊严的耳光!
嗡——!
尖锐的耳鸣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宴会厅所有的喧嚣。世界在我眼前剧烈地摇晃、旋转、扭曲、碎裂!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我猛地抱住了剧痛欲裂的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撞翻了侍者手中的托盘。晶莹的高脚杯碎裂一地,酒液如同猩红的血液,泼洒在光洁的地板上,也溅上了我昂贵的裙摆。
小晚!顾泽脸色骤变,立刻伸手想要扶住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别碰我!我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他的手,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地钉在他瞬间煞白的脸上,也钉在因惊愕而捂住嘴的林薇颈间那抹刺目的祖母绿上。
那冰冷的宝石,此刻像一只恶毒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我这两年的愚蠢与沉沦。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深情戏码,都在这一瞬间被这抹幽绿的光芒彻底撕裂!
碎片!无数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模糊的闪回,而是带着血肉、带着剧痛、带着清晰无比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轰然冲垮了那层精心构筑了两年的虚假堤坝!
尖锐的刹车声!冰冷的离婚协议书!顾泽护着林薇时那嫌恶的眼神!他口中冰冷无情的代孕、给你养!那记狠戾的耳光!以及……车祸前,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那条彩信——一张林薇对着镜子自拍的照片,颈间赫然就是这根祖母绿项链!附言是:泽哥送的,好看吗他说配我的肤色。哦对了,宝宝今天踢我了呢。
还有……还有……最深的、最黑暗的、被刻意遗忘的!
病床前!那断断续续、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
哭丧着脸给谁看……植物人……醒不过来了……
放心……遗嘱早就‘安排’好了……她名下那些股份、房产……只要她咽了气……全是我们的……
……熬着吧……等她死了……家产全是我们的……你和宝宝……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那声音!那声音!是顾泽!还有林薇!
原来在我无知无觉、如同活死人般躺在病床上的日日夜夜,在我拼尽全力想要醒来回到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这对狗男女,就在我的病床前,用最恶毒的语言,盘算着我的死亡!瓜分着我的血肉!
啊——!!!
更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恨意!我整个人蜷缩下去,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要将那些肮脏的记忆连同这剧痛一起抠出来!
宴会厅死寂一片。所有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无数道震惊、错愕、探究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聚焦在我这个当众崩溃的顾太太身上。
小晚!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怕,别怕,我送你去医院!顾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强装的镇定,他试图再次靠近我,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一种被当众揭穿的恐慌。他伸出手,想要强行将我抱起来。
滚开!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吼出来,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碎的血沫:顾泽!你的戏……演够了吗!
空气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顾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瞳孔剧烈收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摇摇晃晃地,撑着旁边冰冷的餐台边缘,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剧烈的头痛还在持续,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但比这更强烈的,是胸腔里那几乎要炸裂开来的、焚毁一切的恨意!
颤抖的手指,摸索向晚宴手包冰冷的金属搭扣。
顾泽仿佛预感到什么,脸色剧变,猛地朝我扑来:小晚!不要!
晚了。
冰冷的、微型的录音笔,被我高高举起,暴露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暴露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我看着他瞬间扭曲到极致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末日降临般的绝望,嘴角缓缓扯开一个近乎破碎的、却又带着极致冰冷嘲讽的弧度。
指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男人低沉而冷酷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穿透死寂的宴会厅,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顾泽的心脏:
……哭丧着脸给谁看……植物人……醒不过来了……
……放心……遗嘱早就‘安排’好了……她名下那些股份、房产……只要她咽了气……全是我们的……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娇柔做作、带着贪婪笑意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熬着吧……等他死了……家产全是我们的……你和宝宝……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录音笔里传出的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宴会厅里,砸在每个人骤然失色的脸上。
……遗嘱早就‘安排’好了……
……只要她咽了气……全是我们的……
……家产全是我们的……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吗不,那更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饱含血泪的控诉,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固成冰,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宾客们,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极致的震惊、错愕、鄙夷和难以置信中。有人手中的酒杯滑落,啪地一声摔得粉碎,猩红的酒液蜿蜒流淌,像一道刺目的血痕,却无人顾得上。
所有的目光,如同无数道无形的探照灯,齐刷刷地、带着冰冷的审判意味,聚焦在顾泽身上。
他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败。精心打理的发型垂下一缕,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那支小小的录音笔,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被彻底撕碎的绝望,还有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想辩解,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此刻像沉重的枷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而他身旁的林薇,早已花容失色。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颈间那条刺目的祖母绿项链,仿佛那是烫手的烙铁。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退路。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浸透,显出一种廉价而狼狈的底色。她试图去拉顾泽的衣袖,却被他猛地、几乎是粗暴地甩开。
假的!全是假的!顾泽终于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声音扭曲而破碎,带着一种垂死的挣扎。他踉跄着朝我冲来,眼神凶狠,像是要抢夺那支录音笔,又像是要捂住我的嘴,堵住那仍在播放的、将他彻底钉死的罪证。是合成的!苏晚!你疯了!你被撞坏脑子了!你诬陷我!
他的手指带着凌厉的风,眼看就要触碰到我。
我没有躲。
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歇斯底里的狰狞,看着他那试图毁灭证据的最后疯狂。在他指尖即将碰到录音笔的刹那,我猛地抬起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挥出!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用尽了我残存的所有力气,带着积攒了两年的滔天恨意,狠狠地扇在他那张写满虚伪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如同惊雷般炸响!
顾泽被打得头猛地一偏,整个人都懵了。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屈辱、震惊,还有一丝彻底被击垮的茫然。
诬陷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冰冷地穿透凝固的空气,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顾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我猛地指向林薇颈间那条幽绿的项链,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这根项链!你送她的‘定情信物’!两年前,就在我车祸前,她就戴着它向我耀武扬威!你告诉我,这也是合成的!也是我脑子坏了臆想出来的!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用手死死捂住项链,仿佛那样就能将它藏起来。
顾泽的目光顺着我的手指,落到那抹刺眼的祖母绿上,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眼神彻底灰败下去。他张了张嘴,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反驳的字。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他精心构筑了两年的谎言堡垒,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了齑粉。
巨大的羞耻、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噗通一声,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碎裂的玻璃渣深深刺入他的西装裤,洇开暗色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卑微的、绝望的、带着最后一丝乞求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小晚……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顾总的意气风发别走……求你……别离开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裙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经倾尽所有去爱、却将我推入地狱的男人。看着他此刻跪在玻璃渣上,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看着他眼中那廉价而可笑的泪水。
心口那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此刻没有疼痛,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所有的爱,所有的痛,所有的恨,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余烬。
宾客们压抑的抽气声、鄙夷的议论声,如同背景音,遥远而模糊。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却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送入他耳中:
演了两年戏……我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扫过林薇惊恐失措的表情,扫过满场鄙夷的目光,最后落回他写满绝望的眼睛里。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致冰冷、极致嘲讽、也极致……解脱的弧度。
……片酬,该结清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挺直脊背,如同一个浴血归来的战士,踩着满地狼藉——碎裂的玻璃、泼洒的酒液、还有他那被彻底碾碎的尊严和深情假面。
高跟鞋的鞋跟,精准地、毫不犹豫地,碾过顾泽伸出的、试图挽留的手指。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呼从他喉咙里挤出。
我恍若未闻,步履从容而决绝,头也不回地走向宴会厅那扇洞开的、通往外面自由世界的大门。
身后,是死寂。
是顾泽崩溃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是林薇惊慌失措的尖叫。
是满场哗然、鄙夷、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斩断所有过去的、孤绝的句点。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冰冷的鼓点,每一步都踩在顾泽彻底碎裂的尊严上,也踩在我过去两年沉沦的幻梦废墟上。
没有回头。
身后那片狼藉、那些震惊鄙夷的目光、顾泽崩溃的呜咽和林薇歇斯底里的尖叫,都被那扇沉重的、缓缓合拢的宴会厅大门彻底隔绝。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虚伪、肮脏、令人窒息的地狱;一个未知,却充满凛冽自由气息的荒野。
走廊尽头,电梯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挺拔的男人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出的冷硬气息,无声地传递着可靠与力量。他是我昏迷期间,母亲耗尽最后心力为我秘密聘用的顶级保镖兼私人侦探,陈锋。这两年,他如同最沉默的影子,潜伏在顾泽为我精心打造的牢笼之外,替我收集着那些被谎言掩埋的、足以致命的碎片。
太太。陈锋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只迅速侧身,护着我进入空荡的电梯。
电梯平稳下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我苍白如纸的脸。脸颊上被顾泽掌掴过的地方早已消肿,但心口那个巨大的、被欺骗和背叛撕裂的窟窿,此刻正呼啸着灌进冰冷的空气,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剧痛。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恨意燃烧后的余烬。
东西拿到了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陈锋没有多余的话,从风衣内袋拿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我手中。指尖触到那冰冷的纸张边缘,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这里面,装着他这两年潜伏在暗处,用最专业也最危险的手段收集到的一切:顾泽伪造、篡改的遗嘱副本;他与林薇私下签署的、关于孩子归属和财产分割的肮脏协议;甚至……还有他买通医生,在我车祸后试图延缓我苏醒、甚至制造意外的蛛丝马迹。
每一张纸,都是插向他心脏的利刃。而刚才宴会厅里的录音笔,不过是第一刀。
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陈锋拉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后座门,我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车厢里弥漫着皮革和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点喧嚣。
去医院。我靠进冰冷的椅背,闭上眼,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我母亲那里。
陈锋没有询问,只是沉稳地发动了车子。引擎低吼,黑色的车身如同幽灵般滑出停车位,汇入深夜稀疏的车流。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再也照不进我冰冷的心底。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顾泽跪在玻璃渣上涕泪横流的丑态,林薇捂着项链惊惶失措的嘴脸……还有,那支录音笔里,他们在我病床前,用最恶毒的语言盘算着我死亡的每一个字!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股灭顶的恶心感。
太太,水。陈锋透过后视镜敏锐地察觉,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稍稍平复了翻腾的胃。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复仇才刚刚开始。沉溺于恨意和恶心,只会让自己变得和那对狗男女一样丑陋不堪。
我要清醒。我必须清醒。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顶级私立医院的特殊监护楼层。这里安静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只有仪器的轻微滴答声在走廊里规律地回响。
推开那扇熟悉的病房门,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百合花香扑面而来。病床上,母亲静静地躺着,身上连着复杂的监护仪器。她比两年前更瘦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车祸不仅带走了我的记忆,也几乎带走了母亲的生命。那场针对我的阴谋,最终却让赶来医院的母亲遭遇了另一场意外车祸,成了植物人。顾泽对外宣称是悲痛过度导致旧疾复发,何其讽刺!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轻轻走到床边,握住母亲枯瘦却依旧温热的手。指尖传来微弱的脉搏跳动,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微弱却固执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妈……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我醒了……我真的醒了……不是身体,是心。那颗被谎言蒙蔽、被爱情豢养的心,终于挣脱了枷锁,看到了血淋淋的真相。
我将额头轻轻抵在母亲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洁白的床单。这两年的委屈、迷茫、被欺骗的愤怒、以及对母亲深沉的内疚和担忧,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胸腔里那股窒息的闷痛稍稍缓解,我才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妈,你放心。我凝视着母亲沉睡的容颜,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害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顾泽欠我们的,我会让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陈锋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手中拿着一个正在震动的手机。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转向我。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顾泽。
我冷冷地看着那个名字,像看着一条垂死挣扎的毒蛇。宴会厅的崩溃下跪还历历在目,这么快就恢复了是来哀求,还是来威胁
没有犹豫,我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并且打开了免提。
小晚!小晚是你吗求你了,接电话!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求你别不理我!顾泽嘶哑绝望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安静的病房,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癫狂,与刚才宴会厅里那个试图抢夺录音笔的凶狠男人判若两人。他显然已经离开了那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地狱,此刻的声音背景是汽车引擎的轰鸣,他似乎在疯狂地开车。
你在哪告诉我你在哪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畜生!我不是人!他语无伦次地咒骂着自己,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和哀求而扭曲变形,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都是林薇那个贱人勾引我!是她给我下药!是她逼我的!我爱的一直都是你啊小晚!这两年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我是真心悔过的!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充满了表演性质的深情和悔恨。若是以前那个失忆的我,或许真的会被他这声泪俱下的表演打动。但现在,听着他口中吐出爱这个字,我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这份爱,就是在我无知无觉时算计我的死亡,瓜分我的财产
我握着母亲的手,指尖冰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冷冷地听着。听着他如何将责任全部推给林薇,听着他如何用廉价的眼泪和空洞的誓言,试图再次编织一张捕捉我的网。
小晚你说话啊!你应我一声!你是不是在医院是不是在妈那里我马上过来!我当面向妈磕头认错!求她原谅我!求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那么多年的情分上……他提到了母亲,试图用亲情作为最后的筹码。
听到他提及母亲,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窜上我的脊背。他有什么资格提母亲!有什么资格踏入这间病房!
顾泽。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冰冷的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清晰地透过话筒传过去。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只剩下他粗重而紧张的喘息声,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我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钉子:
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表演。
别再打这个电话。
也别再出现在我,和我母亲面前。
否则……
我顿了顿,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电话线,钉在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你买通王医生试图延缓我苏醒的记录,还有你指使人制造我母亲那场‘意外’车祸的转账凭证……我不介意让它们明天就出现在警局和各大媒体的头条上。
死一般的寂静。
电话那头,连粗重的喘息声都消失了。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紧接着,传来一声极度惊恐、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
你……你……顾泽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不再是哀求,而是彻头彻尾的、如同见到厉鬼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你怎么会……不可能!苏晚!你……
嘟嘟嘟……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切断了通话。将那个不断跳动着顾泽名字的手机,像丢掉一块肮脏的抹布一样,随手扔给了陈锋。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而微弱的滴答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我重新坐回母亲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将脸贴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刚才通话时强行压下的冰冷恨意,此刻如同退潮后露出的嶙峋礁石,尖锐而真实地硌在心底。
陈锋无声地接过手机,操作了几下,低声道:太太,通话录音已保存。另外,他刚才的号码定位显示,正在高速上朝医院方向驶来,不过……在您挂断电话后,车速明显减缓,并在前方路口调头了。
意料之中。那两份证据,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敢赌。他怕了。
知道了。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律师团那边,联系好了吗
已经就位,随时待命。陈锋的声音沉稳有力,包括处理遗嘱无效诉讼、股权强制回购、以及……对顾泽和林薇涉嫌故意伤害(针对您母亲的车祸)、意图谋杀(针对您的医疗记录)的刑事控告。所有证据链都已初步整理完备。
很好。我轻轻抚摸着母亲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仿佛想将那经年的忧思抚平。明天一早,先处理遗嘱和股权。我要在顾泽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从顾氏的权力核心,彻底踢出去。
至于刑事控告……我顿了顿,目光落在母亲苍白的脸上,声音冷得像冰,先压一压。我要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让他……和那个贱人,彻底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现在送他们进去,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一点一点,土崩瓦解。
陈锋微微颔首:明白。另外,关于林薇……她怀孕的情况,我们的人已经确认,是真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林薇怀孕了……顾泽的孩子。
这个消息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更汹涌的恨意淹没。那个孩子,是顾泽背叛的铁证,也是林薇自以为是的筹码。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很好。那就让她好好‘养胎’。派人盯着她,还有顾泽。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是,太太。
夜色深沉。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影在母亲沉静的睡颜上流淌。我坐在阴影里,像一头舔舐着伤口的孤狼,耐心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也等待着……狩猎开始的号角。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映照着无数悲欢离合。而我的世界,只剩下冰冷的复仇之火,在寂静中熊熊燃烧,照亮前路,也必将……焚尽一切仇雠。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穿透高级病房厚重的防弹玻璃,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切割成金色的细线,却驱不散室内的寒意。母亲依旧沉睡,监护仪的绿线平稳地起伏,像一条无声的河,流淌着未知的时间。
我坐在床边,身上不再是昨晚那件沾着酒渍和屈辱的晚礼服,而是换上了一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羊绒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而冰冷的额头。镜子里的人,眼窝下还残留着青影,但那双眸子,却如同淬火的黑曜石,沉淀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冷静火焰。
陈锋无声地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
太太,开始了。他将平板递给我。
屏幕被分割成两个实时画面。左边,是顾氏集团总部顶层,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拥有360度全景落地窗的奢华会议室。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神情各异的股东和高管。主位上,顾泽的身影赫然在列。
他显然一夜未眠。昂贵的西装起了褶皱,领带歪斜,精心打理的发型此刻凌乱不堪,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住最后一丝属于顾总的威严,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血丝和惊惶,都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暴露无遗。他面前的文件散乱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泄露着极度的焦虑。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股东们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扫向他,带着审视、怀疑,甚至幸灾乐祸。
右边的画面,则是顾氏集团总部一楼气势恢宏的大堂。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早已被各路闻风而动的财经记者挤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对准了前方临时搭建的发言台,闪光灯此起彼伏,如同躁动的星河。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与期待,等待着即将上演的、足以震动整个商界的重磅新闻。
时间指向上午九点整。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肃穆的老者在一群同样穿着严谨的律师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是顾氏集团创始之初便存在的元老级股东,赵老,也是我母亲当年最信任的伙伴之一,更是那份被顾泽篡改前的原始遗嘱的见证人之一。
顾泽猛地抬起头,看到赵老和他身后那几张熟悉而冰冷的面孔时,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赵……赵老您怎么……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
赵老没有看他,径直走到会议桌旁一个预留的位置坐下。他带来的律师团队则无声地散开,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占据了会议室关键的位置。其中为首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冷峻的中年律师,正是我重金聘请的顶级诉讼律师,张铭。他面无表情地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会议桌中央。
顾总,张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会议室陡然安静下来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律威严,以及各位董事、股东。今日临时召集紧急股东大会,是受苏晚女士全权委托,就顾氏集团重大股权变动及遗嘱效力问题,进行法律宣告。
苏晚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顾泽的心脏。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手猛地撑住桌面才勉强稳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地盯着张铭,眼中翻涌着绝望、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根据苏晚女士持有的、经司法鉴定确认有效的原始遗嘱及股权证明文件,张铭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判决书,顾氏集团创始人,已故的苏明华女士(我的母亲),将其名下持有的顾氏集团42%的原始股份,以及其个人名下多处核心不动产、海外投资基金等全部资产,无条件遗赠给其唯一合法继承人——苏晚女士。
不!不可能!那是假的!顾泽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猛地站起身,嘶声咆哮,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恐慌,那份遗嘱早就作废了!我有经过公证的……
顾泽先生,张铭冷冷地打断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您所指的‘经过公证’的遗嘱,经权威机构笔迹鉴定及程序追溯,已被确认为严重伪造、篡改。其订立过程存在重大欺诈,且涉嫌胁迫(指向我母亲遭遇的‘意外’)。该份遗嘱已被司法机关依法宣告无效。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展示给在座的股东:这是司法鉴定中心的最终报告。同时,这是苏明华女士清醒时,在多位独立律师见证下签署并密封保管的原始遗嘱影印本。其法律效力无可置疑。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股东们再也无法保持矜持,震惊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伪造遗嘱!
胁迫我的天!
42%的原始股!那顾泽他……
顾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高背椅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想要挣扎,但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法律文件面前,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精心构筑了两年、甚至更久的权力堡垒,在这一刻,被张铭冰冷的宣告,彻底击穿地基!
因此,张铭的声音再次拔高,盖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根据苏晚女士的委托及合法授权,现正式宣告:苏晚女士,即日起,成为顾氏集团最大单一股东及实际控制人。同时,依据苏明华女士原始遗嘱赋予的强制回购条款,苏晚女士将以协议价格,强制回购顾泽先生名下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原属于苏明华女士名下的18%集团股份!
强制回购!
这四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顾泽的头顶!他赖以掌控顾氏的最后一点股权根基,也要被连根拔起!
不!你们不能这样!那是我的!是我的!顾泽彻底崩溃了,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双眼赤红,不顾一切地扑向会议桌中央的文件,试图将它们撕碎!苏晚!你出来!你这个贱人!你设计我!你不得好死!
然而,他刚扑出去一步,就被两个如同铁塔般迅速上前的安保人员死死架住双臂!他奋力挣扎着,昂贵的西装被扯得变形,领带勒住了脖子,脸色由惨白转为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和毫无意义的咒骂,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顾总的从容与风度只剩下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狼狈地制服,尊严彻底扫地。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只有顾泽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和徒劳的挣扎声。所有股东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像个小丑一样被按在权力的祭坛上。
带出去。赵老终于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厌恶地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顾泽,挥了挥手。
安保人员毫不留情地架着仍在嘶吼挣扎的顾泽,拖死狗一样将他拖离了象征着权力巅峰的会议室。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他最后的咆哮和绝望,也彻底将他踢出了顾氏的权力核心。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而微妙。张铭推了推眼镜,声音恢复了平稳:各位,关于集团后续运营及董事会重组事宜,苏晚女士稍后会通过正式渠道发布公告。现在,请移步楼下大堂,苏晚女士将亲自向媒体及公众,阐明立场。
4
雷霆复仇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氏集团一楼大堂。
巨大的液晶屏幕亮起,清晰地同步播放着顶层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张铭掷地有声的法律宣告,伪造遗嘱的鉴定报告,顾泽那从惊惧到绝望再到彻底崩溃、被安保拖走的全过程!
画面冲击力无与伦比!
整个大堂如同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短暂的、针落可闻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爆发的哗然!闪光灯疯狂地闪烁,几乎连成一片刺目的白光!记者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争先恐后地想要提问,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
伪造遗嘱!天啊!
顾泽被扫地出门了!
苏晚!苏晚在哪里
就在这沸腾的顶点,大堂侧翼的专用电梯门,无声地、沉稳地向两侧滑开。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力量,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我走了出来。
深灰色的西装套裙勾勒出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形,苍白的面容在强光下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透明。但那双眼睛,如同深渊寒潭,平静无波,却蕴含着足以冻结一切喧嚣的力量。身后,是陈锋和两名身着黑衣、神情肃穆的保镖,如同最坚实的壁垒。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无数话筒和镜头包围的发言台。脚步从容,没有丝毫迟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顾泽被碾碎的尊严和过去两年虚假的废墟之上。
站定在发言台前,面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镁光灯。巨大的屏幕上,还定格着顾泽被拖走时那张扭曲绝望的脸。
我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喧嚣奇迹般地平息下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刚刚以雷霆手段夺回一切的女主人的第一句话。
我拿起话筒。指尖冰凉。
没有控诉,没有眼泪,没有胜利者的张扬。
只有一种经历了炼狱淬火后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平静。
各位,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堂,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是苏晚。
今日起,我将正式接管顾氏集团。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煽情的宣告。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一个由复仇的火焰点燃的时代。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疯狂的闪光灯和几乎要冲破屋顶的提问声浪!
苏女士!关于顾泽伪造遗嘱您有什么要说的
您会追究顾泽的法律责任吗
有传闻您母亲的车祸也与顾泽有关,是否属实
林薇小姐和她腹中的孩子您打算如何处理
无数尖锐的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屹立的青松。那些喧哗、那些刺目的灯光、那些窥探的目光,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冰壁隔绝在外。
我的目光,越过汹涌的人潮,落在大堂入口处那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上。那里,映出我此刻的身影——苍白,冰冷,眼底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顾泽完了。他的财富、地位、尊严,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我亲手碾碎。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林薇……还有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以及,母亲病床前那盘算着死亡的录音里,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
一个,都别想逃。
我的复仇之火,才刚刚开始燎原。
顾氏集团顶层,那间曾属于顾泽、如今已更名为董事长办公室的巨大空间里,落地窗外是芸芸众生的城市脉搏,窗内却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空气里昂贵的雪松香氛,也压不住新换地毯散发的、如同硝烟散尽后的胶质气味。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身后肃立如雕像的陈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楼下街道依旧车水马龙,无人知晓几小时前,这座大厦的心脏刚刚经历了一场权力更迭的血雨腥风。顾泽被狼狈拖走的画面,股东们惊愕交加的面孔,媒体疯狂闪烁的镜头……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模糊影像,激不起心底半分涟漪。
只有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在无声地、恒久地燃烧。
太太,陈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一如既往的沉稳,顾泽被保安强制带离集团后,去了西郊的‘云水间’别墅。林薇也在那里。我们的人确认,他进去后不久,别墅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和……摔砸物品的声音。林薇似乎在哭喊。
云水间……我低声重复,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讽意。那是顾泽用我母亲的钱,秘密购置的、用来金屋藏娇的安乐窝。如今,成了他们这对野鸳鸯的困兽之斗场。
另外,陈锋递上一个平板,发布会结束后,我们截获并初步筛选了部分有潜在价值的媒体询问和网络舆情发酵情况。焦点主要集中在遗嘱伪造、顾泽被驱逐的细节、以及……林薇和她腹中孩子的去向上。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有几家嗅觉灵敏的小报,已经开始深挖林薇的背景和‘代孕’传闻。
我接过平板,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标题触目惊心:
顾氏惊天变局!原总裁顾泽涉伪造遗嘱被扫地出门!
苏晚王者归来,豪门复仇大戏拉开帷幕!
‘代孕’疑云下的林姓女子,腹中胎儿何去何从
评论区和社交平台上更是沸反盈天,同情、唾骂、猎奇、阴谋论……如同滚烫的油锅。
舆论这把刀,用得好,能杀人于无形。我放下平板,声音平静无波,通知公关部,引导方向。重点强调顾泽的背信弃义、对我母亲和我的双重伤害。林薇……暂时不必主动提及,让子弹飞一会儿。自然有人会替我们去深挖她见不得光的底细。
是。陈锋记下指令,又道,张铭律师那边传来消息,股权强制回购的法律流程已经启动,预计三天内完成交割。顾泽名下所有关联账户已被银行临时冻结,配合调查。他现在,除了那栋别墅和一些不易变现的私人物品,几乎……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我无声地冷笑。这还远远不够。从云端跌入泥潭的落差,被所有人唾弃的孤立,才是对他这种极度虚荣又自大的男人最残酷的折磨。我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穷途末路,众叛亲离。
就在这时,陈锋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他迅速查看,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凝重。
太太,他抬起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医院那边……护工紧急报告,苏夫人(我母亲)……刚才,手指动了一下!
嗡——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猛地转身,死死盯住陈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护工在例行按摩时,观察到苏夫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出现了非常轻微但持续数秒的屈伸动作!值班医生已经赶过去,初步判断……可能是长期昏迷后的神经反射恢复迹象!但还需要进一步详细检查和持续观察!陈锋语速极快,眼中也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母亲……手指动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酸楚和巨大希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强行筑起的冰冷堤坝!我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落地窗框才稳住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两年了!七百多个日夜的无声煎熬!那微弱的生命之火,难道真的要重新燃起了吗
备车!立刻去医院!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冰冷的伪装。什么顾泽,什么林薇,什么复仇大业,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没有什么比母亲可能苏醒的迹象更重要!
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在午后略显拥挤的车流中疾驰。陈锋亲自驾驶,将性能压榨到极致。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淹没理智的狂乱心跳。母亲沉睡的面容,监护仪平稳的绿线,还有刚才陈锋那句手指动了一下……无数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
冲进特殊监护楼层,走廊里弥漫着比平时更浓的消毒水味,还夹杂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主治医师和几位专家已经围在母亲病房外,低声快速交谈着,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苏小姐!主治医师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振奋,您来了!我们刚刚又进行了一次详细的神经反射测试和脑电图监测!苏夫人确实出现了明确的、有目的性的肢体动作!虽然非常微弱,但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她的脑干功能活跃度显著提升,部分受损区域的神经通路有重建的迹象!这……这简直是奇迹!
奇迹……这个词像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心头的阴霾。我几乎是扑到病房门前,透过观察窗向内望去。
母亲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线。但这一次,我仿佛能透过那苍白消瘦的躯壳,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生命脉动。她的右手露在被子外面,枯瘦的手指……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那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但无比清晰地……又蜷缩了一下!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捂住嘴,才没让哽咽声溢出喉咙。是母亲!她真的在努力!她在回应我!
医生……我转过身,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请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不计任何代价!我要她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苏小姐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医生们郑重承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床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讲述着我醒来后的经历,讲述着我如何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讲述着我对未来的期许……虽然她依旧闭着眼睛,但我能感觉到,指尖下那微弱的脉搏,似乎跳动得更有力了一些。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暖流,缓慢而坚定地注入我冰冷的心田。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病房的玻璃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锋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面色有些凝重,显然不想打扰,但又不得不报。
太太,他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顾泽那边……有新动作。
我从母亲的手上收回目光,眼中的暖意瞬间被冰霜覆盖:说。
他离开了‘云水间’别墅,去了城南一家不起眼的私人会所——‘兰亭’。陈锋调出监控画面,我们的人确认,他在里面见了一个人。您看。
平板上显示出一张有些模糊的偷拍照片。幽暗的包厢角落,顾泽形容枯槁,头发凌乱,眼窝深陷,与昔日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穿着深色唐装、头发花白、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的老者。老者手里盘着一串油亮的紫檀佛珠,眼神半开半阖,却透着一种鹰隼般的锐利和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魏九我瞳孔微微一缩。这个名字,代表着这座城市地下盘根错节的灰色势力,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往往最终会流向他这条线。顾泽走投无路,竟然想借这种人的刀
是,就是魏九爷。陈锋点头,他们在里面密谈了将近一个小时。顾泽出来时,虽然依旧憔悴,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戾气。
他想要什么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暂时无法完全确认谈话内容。但我们监听到顾泽离开前,用备用的一次性加密电话联系了一个境外的匿名账户,进行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转账。收款方……指向一个臭名昭著的国际掮客组织,专门接‘特殊’业务。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结合他找魏九的举动……太太,他很可能……是狗急跳墙,想买凶。
买凶
目标会是谁是我还是……躺在病床上、刚刚才出现一丝苏醒曙光的母亲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瞬间从我心底最深处升腾而起!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喷发出毁灭一切的岩浆!之前的破产、羞辱、众叛亲离,我都可以视为复仇的步骤,是他罪有应得。但他竟敢……竟敢把主意打到母亲头上!触碰我最后的逆鳞!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此刻在我眼中都变成了冰冷燃烧的复仇烈焰的背景板。玻璃上倒映出我的脸,苍白,冰冷,眼底翻滚着最纯粹的、来自地狱的黑暗。
陈锋。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在。
加派人手,把医院给我围成铁桶。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准飞进来靠近我母亲。启用最高级别的生物识别安保系统。所有医护人员,重新进行最严格的身份和背景核查。
是!我亲自负责!
另外,我转过身,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直刺陈锋,给我盯死顾泽和林薇!他们每一个毛孔的呼吸,我都要知道!特别是顾泽和那个境外账户的一切往来,给我挖!挖地三尺!我要拿到他买凶的确凿证据!铁证!
明白!技术组已经在全力追踪,一有突破立刻汇报!
还有魏九……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不是喜欢玩火吗替我送份‘礼’过去。把他那几个见不得光的码头‘生意’,还有他那个在海外读书的宝贝孙子‘意外’卷入的麻烦……‘匿名’透露给他对头。让他后院先‘热闹’起来,没空管顾泽那条疯狗的破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更狠。
是!陈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立刻领命。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而令人心安的滴答声。
我重新坐回母亲床边,轻轻握住她那只刚刚动过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器。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却奇异地平复了我胸腔里翻腾的暴戾杀意。
妈,我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上,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冰冷决绝,你感觉到了吗有虫子不听话,想爬进来打扰你休息……
我抬起头,凝视着母亲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仿佛在向她低语着一个来自深渊的承诺。
别担心。
很快……
就不会再有虫子了。
一个……都不会有。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冰冷的星河,倒映在光滑的地板上,也映在我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母亲的手在我掌心,微弱却固执地搏动着生命的节拍,那刚刚出现的一丝屈伸,像黑暗中挣扎的萤火,微弱,却足以燎原——燎起我心底最暴烈的守护之火,也燎起最冰冷的杀伐之焰。
一个……都不会有。
我的低语在寂静中消散,带着一种来自地狱深处的承诺。
陈锋无声地退了出去,像一道融入暗影的壁垒。空气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还有我胸腔中那团无声燃烧、几乎要将理智焚尽的冰冷火焰。顾泽……买凶……目标……母亲……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神经末梢。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拉长成黏稠的胶质。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突然,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特定频率震动——只有我和陈锋知晓的最高级别警报!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的风拂动了母亲额前几缕灰白的发丝。心脏在瞬间被攥紧,又狠狠砸回胸腔!
几乎同时,病房门被无声而迅疾地推开一条缝隙。陈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铁青,眼中凝聚着风暴般的杀意和一丝……后怕
太太!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虫子’动了!就在楼下!
他手中的平板屏幕瞬间亮起,清晰的监控画面分割呈现:
**画面一:**
医院地下二层,平时罕有人至的设备通道口。一个穿着医院后勤维修工制服、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正动作熟练地用某种工具快速撬开一个不起眼的、标着弱电井字样的金属盖板。他的动作迅捷、精准,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对环境和目标极其熟悉。
**画面二:**
同一时间,医院正门大厅。一个穿着普通病号服、身形瘦削、脸色蜡黄的男人,正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向护士站,似乎要询问什么。他的动作自然,眼神也带着病人的迷茫。但监控画面被陈锋迅速放大,聚焦在他看似无力垂下的、拄着拐杖的那只手上——那根拐杖的橡胶底座,在某个角度下,闪过一抹极其细微、不自然的金属冷光!拐杖柄部的雕花,也显得过于复杂精密!
**画面三:**
医院后巷,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熄火停在阴影里。车窗紧闭,贴着深色膜。
前门那个是幌子,吸引注意力的‘饵’。陈锋的声音冰冷如铁,手指点在第一个画面撬开盖板的男人身上,这个才是‘蛇头’。他撬开的弱电井,是医院核心安保系统和生命维持系统的备用物理线路通道!一旦线路被破坏或植入干扰设备,整栋楼的安防会在短时间内瘫痪,包括苏夫人病房的生命维持系统!
后巷的车是接应和指挥中枢。他们计划周密,行动精准,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瘫痪安保,制造混乱,然后……陈锋没有说下去,但森然的杀意已经说明一切。
目标,果然是母亲!顾泽这条疯狗,竟真的敢下此毒手!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暴戾瞬间席卷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刻沸腾咆哮!怒火烧灼着理智的边界,但一个更冰冷、更残酷的念头,如同淬火的钢刃,在极致的愤怒中骤然成型!
想动我母亲
好。很好。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陈锋。眼底翻涌的暴怒和杀意,在触及他目光的瞬间,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按‘巢’计划执行。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海面,第一组,不动声色,放‘蛇头’进通道。在他动手破坏关键节点前,拿下。我要活的。第二组,控制住前门那个‘饵’,确保他身上的‘小玩具’安全拆解。第三组,我的目光转向后巷那辆灰色面包车,盯死。等里面的人接到‘成功’信号,准备撤离时……再动手。同样,我要活的。
巢计划——这是我得知顾泽可能买凶后,在极短时间内与陈锋秘密制定的反制预案。核心就是: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不仅要挫败袭击,更要人赃并获,将顾泽这条毒蛇的獠牙,连同他背后的所有黑手,连根拔起!
明白!陈锋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通过加密频道下达指令。
无形的战争在深夜的医院悄然打响。
平板上的监控画面无声切换。
**画面一(弱电井通道):**
那个维修工已经钻进了狭窄的通道,动作敏捷地向着深处某个标记点移动。他显然受过严格训练,对黑暗的环境毫无畏惧。就在他掏出一个小巧的、闪烁着红灯的装置,准备接入一根粗大的、标记着红色警示条的线路时——通道两侧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扑出四道黑影!动作快如闪电,配合无间!一人精准锁喉压制,一人瞬间卸掉他持装置的手臂关节,一人电击器抵腰,最后一人麻袋当头罩下!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那个闪烁着红灯的危险装置,被稳稳地夺下,瞬间断电。
**画面二(正门大厅):**
那个拄着拐杖的病人还在护士站前,用虚弱的声音询问着什么。突然,两个穿着保安制服(实则是我们的人)的壮汉恰好经过他身边,其中一个不小心被他的拐杖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在病人下意识伸手去扶、身体重心前倾的瞬间,另一个保安的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扣住了他拄着拐杖那只手的手腕!同时,绊倒的那个保安已经敏捷地矮身,手指在拐杖柄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处一按一旋!咔嚓一声轻响,拐杖柄被卸下,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微型枪管和精巧的击发装置!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在护士和周围病人看来,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意外碰撞和保安的热心帮助。病人脸上的迷茫瞬间被惊骇取代,但下一秒就被捂住了嘴,被两个保安看似搀扶实则控制着,迅速带离了大厅。
**画面三(后巷面包车):**
车内的人显然通过某种方式监控着前两个点的进展(或许是通讯中断)。在蛇头信号消失后大约三十秒,面包车的引擎猛地发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就要冲出阴影!
然而,就在车头即将冲出巷口的刹那!
轰!轰!轰!
三辆经过重度改装、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凭空出现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狠狠撞了上来!精准、狂暴!面包车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玩具,瞬间被挤压变形,死死地卡在了巷子中间!车门被暴力撬开,几个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冰冷眼睛的彪形大汉,如同猛虎般扑了进去!车内响起短促的惊呼和反抗声,但很快就被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呜咽取代。
三处战场,几乎在同一时间,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结束战斗!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陈锋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一丝,对着通讯器沉声道:目标全部控制,无伤亡,无警报触发。按计划,转移至‘安全屋’。
收到!耳机里传来简短有力的回应。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我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如同战鼓。短短几分钟,一场针对母亲、足以致命的暗杀,被消弭于无形,甚至变成了落入我掌心的铁证!
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我死死盯着平板,等待着最后的确认。
几分钟后,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陈锋迅速接听,听了几句,眼中寒光一闪,将通讯器递给我。
太太,人醒了。‘蛇头’招了。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我接过通讯器,放到耳边。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
…是…是顾泽…顾老板…给…给的活儿…说…说只要让…让那个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就…就给我们五百万…定金…定金已经付了…通过…通过魏九爷的场子洗的…后面…后面的钱…事成后…通过…通过海外那个‘黑旗’账户…打过来…线路…线路破坏…生命维持…最多…最多十分钟…就会…就会彻底停止…我们…我们就撤…车…车上有…有魏九爷的人…负责…负责扫尾…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顾泽!魏九!黑旗账户!买凶!目标明确!手段阴毒!铁证如山!
录音保存了吗我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全程高清录音录像,包括他的指认和细节口供。通讯器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
很好。我切断通讯,将通讯器扔回给陈锋。
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火焰,此刻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愤怒不,是超越了愤怒的、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决心。
我缓缓走到母亲床边。她依旧沉睡着,对刚刚发生在咫尺之外的生死危机一无所知。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在昏暗的壁灯下显得无比脆弱,却又无比坚韧。
我俯下身,用脸颊轻轻贴了贴母亲微凉的手背,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妈,我对着沉睡的母亲,也像对着这冰冷的世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虫子’……抓到了。
我的目光越过母亲,投向窗外那片被灯火点亮的、却依旧暗流汹涌的城市夜空。
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顾泽,魏九……
你们的死期,到了。
这一次,我要你们……万劫不复。
冰冷的晨曦如同破碎的琉璃,艰难地刺穿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医院的窗棂上。病房里,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时间的秒针,精确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我坐在母亲床边,一夜未眠。指尖下,母亲那只曾有过微弱动作的手,此刻安静地躺着,微凉的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依旧微弱而固执。
陈锋无声地立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平板电脑的屏幕暗着,但我知道,那里面封存着昨夜雷霆般的反击,封存着顾泽和魏九通往地狱的确凿门票。
突然,陈锋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传来震动。不是警报,是特定频率的加密信息。他迅速查看,眼神骤然一凝,随即快步上前,将平板递到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沉重:
太太,‘安全屋’那边……出事了。顾泽和林薇……跑了。
跑了
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破了我因疲惫而略显麻木的神经。一股冰冷的怒火腾地窜起!
跑了我的声音没有拔高,反而沉了下去,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陈锋的脸色极其难看,带着被羞辱的愤怒和自责:是我们的疏忽!他们利用了林薇的肚子!就在半小时前,林薇在别墅里突然‘发作’,腹痛难忍,满地打滚,下身见红!顾泽疯了一样打电话叫救护车,同时对着我们外围监视的人嘶吼,说林薇要流产了,孩子保不住都是我们逼的!要出人命了!
他调出监控记录。画面里,云水间别墅灯火通明,一片混乱。林薇穿着睡衣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尖叫翻滚,身下地毯上确实有一滩刺目的暗红色。顾泽跪在她身边,对着手机嘶吼,状若疯癫,脸上涕泪横流,对着窗外我们监视点的方向破口大骂,指责我们逼人太甚要一尸两命。
外围小组当时……确实被这突发状况和顾泽的指控扰乱了判断。陈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知道林薇怀孕是事实,也怕真闹出人命,尤其在这种敏感时刻,会给太太您带来巨大的舆论压力。救护车来得很快,顾泽抱着林薇冲上车,一路狂按喇叭。我们的人一方面担心真出事,一方面也怕强行拦截在救护车上引发更大骚乱和不可控局面……只能分出一部分人开车跟上救护车,另一部分人立刻进入别墅检查……
画面切换。进入别墅的小组在事发现场地毯上提取了那滩血迹,快速检测——结果瞬间显示在平板上:**动物血!人造血浆!**
是假的!陈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个贱人在演戏!顾泽配合得天衣无缝!救护车也是他们事先买通好的!车子根本没去最近的市立妇产医院,而是在半路一个监控死角,利用一辆大货车的遮挡,迅速完成了换车!我们跟上去的车,被引到了市立医院扑了个空!等发现被骗再回头追踪,那辆被换掉的假救护车已经被遗弃在城东一个废弃工厂里,人去车空!
金蝉脱壳!好一个苦肉计!利用林薇的肚子,利用人性对一尸两命的本能忌惮和可能的舆论反噬!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瞬间席卷全身!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压不住心头那翻腾的杀意!顾泽!林薇!两条垂死的毒蛇,临死前还要用最肮脏的手段反咬一口!
他们去哪了我的声音冷得像北极冰原刮过的风。
正在全力排查!陈锋语速极快,目前线索指向两个方向:一是城南废弃的旧港区,那里水道复杂,走私船多,魏九在那边的势力盘根错节;二是……城北长途客运站。他们可能想利用假身份混入人流,走陆路逃离本市,甚至出境!技术组正在调取所有相关路段的监控和天网数据,进行人脸和车辆识别交叉比对!
就在这时,陈锋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他立刻接听,仅仅几秒,脸色骤然剧变!这一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混合着震惊、荒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杀意!
太太!他切断通讯,看向我的眼神无比复杂,我们的人……在追踪顾泽和林薇可能使用的假身份和购票记录时……意外截获了一条从顾泽一个极其隐秘的备用加密邮箱发出的、定时发送的邮件!收件人……是林薇的父母!发送时间是……就在他们成功脱身后五分钟!
他迅速操作平板,调出那份被破解拦截的邮件内容。
邮件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段冰冷、绝望、充满了疯狂怨毒的文字,如同刻在墓碑上的诅咒:
……爸,妈,如果你们收到这封信,说明我和薇薇已经走了,或者……已经没了。别问我们去哪,也别找我们!是苏晚那个毒妇!是她把我们逼上绝路!她夺走了我的一切!还要赶尽杀绝!她不会放过薇薇肚子里的孩子的!那就是个魔鬼!披着人皮的魔鬼!
……我们完了!全完了!但我就算死,也要拉她下地狱!我要她付出代价!我要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让她也生不如死!
……记住!如果我和薇薇出事,一定是苏晚干的!去找媒体!去找警察!闹得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毒妇的真面目!让她身败名裂!让她给我和我的孩子陪葬!!!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獠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怨毒和疯狂!顾泽在穷途末路之际,竟然还要用这种卑劣的、同归于尽式的污蔑,给我泼上最后一盆脏水!他不仅想逃,还想在逃之前,埋下一颗足以炸毁我名誉的毒雷!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冰冷刺骨。
我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停滞。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超越了情绪的、极致的冰冷。如同站在万丈冰崖之巅,俯瞰着脚下深渊里两条毒蛇绝望的嘶鸣。
就在这时——
滴…滴…滴…
母亲病床边的监护仪,那原本平稳规律的绿线,突然出现了一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波动!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屈伸,而是一种……如同沉睡的意识被剧烈情绪刺激后,产生的、更加明确的脑电活动!
我和陈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病床上,母亲那紧闭了两年多的、覆盖着薄薄眼睑的眼皮……极其轻微地、但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像蝴蝶试图挣脱厚重的茧!
妈!我失声惊呼,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陈锋也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
在顾泽和林薇疯狂逃亡、用最恶毒的诅咒污蔑我的时刻……在冰冷的绝望与沸腾的杀意交织的顶点……
母亲的眼皮,在剧烈地颤动!
仿佛那封充满怨毒的邮件,那两条毒蛇最后的嘶鸣,成了唤醒沉睡灵魂的最后一道惊雷!
监护仪上的脑电波图形剧烈地起伏着,显示出前所未有的活跃!仿佛沉睡了太久的意识,正在一片混沌与黑暗中,被巨大的愤怒、担忧或者……某种强烈的保护欲,狠狠地撕开了一道裂缝!
医生!快叫医生!陈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立刻按下紧急呼叫铃!
走廊里瞬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而我,紧紧握着母亲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回应力量。
我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母亲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她枯瘦的指节上。
再抬起头时,脸上泪痕未干,但眼底那翻腾的杀意和冰冷的火焰,却沉淀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坚定、也更加……悲悯的决绝。
妈……我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达母亲正在奋力挣扎苏醒的意识深处,你听到了吗
那两条……咬了人还想逃的毒蛇……
他们跑不了。
我向你发誓……
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墙壁,投向顾泽和林薇亡命奔逃的方向,也投向这冰冷而残酷的世界。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悲悯的弧度。
一个……
……都跑不掉。
滴…滴…滴…滴…
监护仪的蜂鸣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不再是平稳的滴答,而是如同警报般疯狂拉响!屏幕上,代表母亲脑电活动的绿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狂龙,剧烈地上下翻腾、跳跃!那条沉寂了七百多个日夜的生命之河,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主治医师带着整个复苏团队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他们脸上带着震惊、狂喜,以及前所未有的凝重。
快!脑电波出现爆发式激活!神经元活动异常强烈!快!上监测!准备神经刺激反馈!主治医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动作却快如闪电。护士们训练有素地冲上前,连接更精密的电极,调整输液速度,推来闪烁着复杂数据的仪器。
一片兵荒马乱中,我死死握着母亲的手,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灌注进去。她的眼皮在剧烈地颤抖,如同暴风中挣扎欲飞的蝶翼!那覆盖在眼球上两年的薄薄眼睑下,眼珠在疯狂地转动!仿佛一个被困在无尽黑暗深渊中的灵魂,正在用尽所有的力气,撞击着那层厚重的、隔绝光明的壁垒!
妈!妈!是我!小晚!你听到了吗你感觉到了吗我俯在她耳边,声音哽咽破碎,一遍遍呼唤,泪水失控地汹涌而出,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醒过来!求你醒过来!看看我!
时间在尖锐的仪器蜂鸣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我紧紧盯着母亲的脸,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
那疯狂颤抖的眼皮,猛地一顿!
紧接着,在所有人屏住呼吸、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母亲那紧闭了两年多的、如同枯萎花瓣般的眼睑,极其艰难地、无比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丝微弱的光,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艰难地透了出来!
缝隙在扩大……再扩大……
终于,那双曾经温柔似水、如今却蒙着一层厚厚阴翳、如同蒙尘琉璃般的眼睛,缓缓地、彻底地……睁开了!
浑浊,茫然,带着穿越漫长黑暗后极度的不适和困惑。她的视线没有焦距,空洞地落在病房惨白的天花板上,仿佛在确认自己身处何方。
妈!我狂喜的呼喊带着哭腔,几乎破音!
那空洞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着,带着一种仿佛生锈齿轮重新运转的滞涩感,最终……落在了我涕泪横流、写满狂喜的脸上。
没有反应。没有激动。没有泪水。
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碎的茫然。
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物体。
我的心,瞬间从狂喜的云端,狠狠跌入冰冷的谷底!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难道……
苏夫人苏明华女士能听到我说话吗主治医师俯下身,声音温和而清晰,在她眼前轻轻晃动手电筒,观察瞳孔反应。
母亲的瞳孔,对强光有微弱的收缩反应。但她的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只发出几声模糊不清、如同婴儿呓语般的嗬……嗬……声。
意识初步恢复!但认知功能严重受损!极可能是长期昏迷导致的大脑皮层广泛性损伤!主治医师语速极快地对助手交代,立刻进行全套神经认知评估!快!
希望如同肥皂泡,在眼前瞬间破灭,只留下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更深的恐惧。母亲醒了,却似乎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她认不出我了那刚才剧烈的脑电波动……难道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不!我不信!
妈!是我啊!小晚!你的女儿!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将脸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泣不成声,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一定能认出来的!对不对
母亲的手,依旧无力地躺在我的手心。那双刚刚睁开的、茫然的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我撕心裂肺的呼唤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就在这时——
太太!陈锋压抑着巨大情绪波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紧迫感。他手中的平板屏幕亮得刺眼,上面是不断刷新的定位信息图和实时卫星画面。码头!他们被堵在3号废弃泊位了!顾泽……他疯了!他挟持了林薇!
码头顾泽林薇
这几个词像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我被绝望笼罩的心防!挟持林薇那个他口口声声爱的、甚至不惜为她买凶杀人的女人那条毒蛇,在穷途末路时,终于开始撕咬自己的同类了!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冰冷嘲讽和强烈不安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悲伤!母亲空洞的眼神还在眼前,顾泽那张绝望扭曲的脸却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他最后那句恶毒的诅咒如同毒蛇的嘶鸣在耳边回荡!
拉她下地狱!让她生不如死!让她失去至亲!
母亲刚刚睁开的、茫然的双眼……顾泽疯狂挟持林薇的画面……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母亲一个!他恨我入骨!他要我失去所有!母亲刚刚出现苏醒的奇迹……如果……如果在这个关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昨夜得知买凶时更加冰冷,更加致命!因为他已经彻底疯了!一个毫无底线、只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的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备车!立刻去码头!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泪水还挂在脸上,眼底却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冰冷火焰!通知那边的人!给我死死围住!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但在我到之前,谁都不准轻举妄动!尤其是……不准让顾泽死了!我要活的!听见没有我要活的!
是!陈锋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通过加密频道嘶吼着下达指令!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眼神茫然的母亲。那双刚刚挣脱黑暗的眼睛,此刻像两面冰冷的镜子,映照着我心底最深沉的恐惧和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
妈,我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尽全身力气低语,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等我回来。
等我……亲手碾死那条毒蛇!
说完,我决然转身,再没有丝毫停留!深灰色的西装裙摆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冲出病房,冲进电梯。冰冷的金属壁映出我此刻的脸——泪痕未干,眼底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火焰。
电梯急速下行。数字飞快跳动。
医院外,黑色的改装越野车引擎早已发出低沉的咆哮。陈锋拉开车门,我一步跨入。
开车!用最快的速度!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卷起一阵烟尘!庞大的车身如同挣脱牢笼的钢铁巨兽,狂暴地冲入清晨的车流!陈锋将油门踩到底,在车流中疯狂地穿梭、漂移、超车!刺耳的喇叭声和刹车声被远远抛在身后。
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我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随着车辆的剧烈颠簸而晃动,但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前方,穿透了重重阻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阴冷潮湿、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废弃码头。
顾泽……林薇……
母亲茫然睁开的双眼……
还有那封恶毒诅咒的邮件……
所有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胸腔里那团冰冷的复仇之火,混合着守护至亲的决绝杀意,燃烧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这一次,不再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再是权力和财富的碾压。
而是……
不死不休的终局!
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弧度。
码头。
我来了。
废弃的3号码头,像一个被时代遗弃的巨大骸骨,匍匐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咸腥冰冷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和腐烂海藻的气息,刀子般刮过空旷的水泥地坪,卷起地上的沙砾和枯败的渔网碎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远处,浑浊的海水拍打着布满藤壶的堤岸,发出空洞而单调的回响,更衬得此地死寂得令人窒息。
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狂暴的幽灵,一个近乎撕裂轮胎的急刹,停在了码头入口堆叠的集装箱阴影里。车门猛地弹开,我一步跨出,深灰色的西装裙摆被凛冽的海风瞬间掀起,猎猎作响。
太太!人在里面!泊位尽头!陈锋紧随其后,手中的平板屏幕亮着热成像画面——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形热源,在空旷冰冷的码头尽头剧烈地晃动、挣扎!其中一个明显挟持着另一个!
无需多言。我拔腿就向那片巨大的阴影深处冲去!高跟鞋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叩击声,在这片死寂中异常刺耳。陈锋和几名如同黑色岩石般沉默的安保人员迅速散开,无声地抢占制高点,冰冷的枪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锁定了泊位尽头。
距离在快速缩短。
泊位尽头,废弃的栈桥边缘。顾泽的身影清晰地撞入眼帘!
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彻底疯狂的困兽!身上的昂贵西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油污和血迹(不知是谁的),头发如同枯草般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张曾经英俊、如今却扭曲变形、写满了绝望、怨毒和癫狂的脸上,双眼赤红,如同燃烧着地狱的火焰!他的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箍着林薇的脖子!
而林薇……那个曾经娇媚、如今却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她身上的孕妇裙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尘土和惊恐,妆容早已花得一塌糊涂,像个廉价的鬼魅。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在顾泽粗暴的挟持下显得异常脆弱。她徒劳地掰着顾泽箍在脖子上的手臂,双腿无力地蹬踢着空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窒息声,眼中只剩下濒死的绝望和极致的恐惧。
顾泽!我的声音穿透冰冷的海风,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掷向那个疯狂的身影!
顾泽猛地一震,如同被电流击中!他挟持着林薇,猛地转过身!那双赤红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瞬间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哀求,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看到了终极猎物的、混合着滔天恨意和同归于尽快意的疯狂!
苏晚!!他嘶声咆哮,声音沙哑撕裂,如同野兽的哀嚎,却又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笑,你来了!哈哈哈!你终于来了!来看我怎么死吗还是来看我怎么拉着你的宝贝一起下地狱!他箍着林薇脖子的手臂猛地收紧!林薇瞬间眼球凸起,窒息的嗬嗬声更加凄厉!
放开她!我停下脚步,站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声音冰冷,目光如同寒潭深渊,死死锁定他,顾泽,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无路可逃哈哈哈!顾泽疯狂大笑,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连带着林薇也如同风中残柳般晃动,对!我是无路可逃了!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个毒妇!贱人!你夺走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人生!现在,还要赶尽杀绝!他猛地将林薇往前一推,让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正对着我,如同展示一个残酷的战利品和即将引爆的炸弹!
看看!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催命符!他狞笑着,另一只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猛地扬起!
嗡!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我的脊椎!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个闪烁着红色倒计时的、巴掌大的黑色塑胶方块!上面一个猩红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00:01:57…56…55…**
炸弹!他自制了炸弹!而且绑在了林薇的身上!
林薇显然也看到了那个东西,瞬间爆发出非人的、濒死般的凄厉尖叫!她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摆脱顾泽的钳制,但顾泽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纹丝不动!
别动!贱人!顾泽恶狠狠地勒紧她的脖子,几乎要将她的颈骨勒断!他死死盯着我,脸上是彻底毁灭前的、病态的亢奋,苏晚!怕了吗哈哈!你不是要报复吗不是要让我万劫不复吗来啊!过来啊!看看是你的人快,还是我手里的引爆器快!他疯狂地晃动着那个倒计时的炸弹,红色的数字在阴沉的码头背景下,如同恶魔的眼睛在疯狂闪烁!
**00:01:30…29…28…**
时间在疯狂流逝!每一秒都像死神的镰刀在脖颈上划过!
陈锋和安保人员瞬间绷紧了神经,冰冷的枪口纹丝不动地锁定着顾泽的头部和持引爆器的手,但谁也不敢扣动扳机!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在顾泽倒下的瞬间,他那痉挛的手指会不会正好按下引爆按钮!
顾泽!你疯了!我厉声喝道,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大脑在极限状态下疯狂运转,杀了她,杀了你自己,杀了你的孩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
对!这就是!顾泽嘶吼着,唾沫星子横飞,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你毁了我!我就毁了你最在乎的一切!让你也尝尝失去的滋味!让你的余生都在痛苦和唾骂中度过!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逼死了我和我的孩子!是你!苏晚!是你这个魔鬼!他状若疯魔,眼中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快意!
**00:01:00…59…58…**
倒计时进入最后六十秒!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林薇的挣扎已经微弱下去,翻着白眼,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抽搐,显然快要窒息昏迷。
就在这时!
顾……顾泽……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顾泽身后、栈桥下方一个废弃的油桶阴影里传来!
那声音极其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顾泽猛地一僵!挟持林薇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他赤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带着一丝茫然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顾泽心神被那诡异声音干扰的千分之一秒!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如同从地狱中扑出的猎豹,无声无息地从顾泽侧后方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一个堆叠集装箱形成的视觉死角——闪电般窜出!目标不是顾泽,也不是他手里的引爆器,而是……他箍着林薇脖子的那条手臂!
是陈锋!他不知何时,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利用顾泽被那声音干扰的微小破绽,精准地预判了位置!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的脆响在死寂的码头骤然响起!
啊——!顾泽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他箍着林薇的手臂被陈锋一个精准到毫巅的擒拿硬生生掰断!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钳制瞬间解除!林薇如同一滩烂泥般软倒下去,却被陈锋另一只手如同拎小鸡般猛地向后一拽,脱离了顾泽的控制范围!
炸弹!引爆器还在顾泽另一只手里!
不——!!!顾泽目眦欲裂!剧痛和绝望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疯狂!他不管不顾那只被折断的手臂,仅剩的、握着引爆器的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滔天的恨意,狠狠朝着那个猩红的按钮按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陈锋拽开林薇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出了极限的规避动作!但引爆器的按钮,只需要按下!
太太!趴下——!陈锋的嘶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
只有一片刺眼到足以灼瞎视网膜的、毁灭一切的炽白光芒!如同太阳在眼前爆炸!
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轰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狂暴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轰——!!!
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掀飞!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铁屑和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瞬间将我吞没!视野里只剩下翻滚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火焰和浓烟!
天旋地转!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耳朵里只剩下尖锐到极致的嗡鸣,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疯狂搅动!
意识在剧痛和轰鸣的边缘剧烈飘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
眼前是翻滚的浓烟和刺目的火光,还有……漫天飘落的、带着焦糊味的……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碎片……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一个被巨大冲击波无限拉长、扭曲、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碎片,强行挤入了我混乱的脑海:
病床上,母亲那双刚刚睁开、茫然空洞的眼睛……
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
正死死地……
看着我!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冰冷,沉重,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黑暗。浓稠,冰冷,带着铁锈和硝烟混合的腥甜,如同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海。意识像破碎的浮冰,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沉浮、碰撞。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尖锐的剧痛和震耳欲聋的轰鸣残响狠狠撕碎。
光。极其微弱,如同隔着重纱的烛火,在黑暗的尽头摇曳。
努力地,用尽残存的意志,向着那点微光挣扎。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晚……小晚……
声音。极其遥远,又仿佛就在耳边。干涩,沙哑,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隧道后的沧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
是谁
……晚……醒醒……看看妈妈……
妈妈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插入混沌的意识锁孔!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也撬开了一道缝隙!
轰——!
不是爆炸的巨响。是记忆的洪流!
冰冷刺骨的离婚协议书!顾泽护着林薇时嫌恶的眼神!母婴店里那抹刺目的祖母绿!狠戾的耳光!冰冷的代孕!医院里深情丈夫虚伪的表演!宴会厅的录音!夺回顾氏的发布会!母亲手指微弱的屈伸!病床前那令人作呕的死亡盘算!码头!顾泽疯狂扭曲的脸!林薇濒死的挣扎!猩红的倒计时!毁灭一切的炽白光芒和冲击波!
最后定格在……母亲那双刚刚睁开、茫然空洞的眼睛!隔着时空,看着我的爆炸!
呃啊——!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鸣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记忆的冲击而剧烈痉挛!
小晚!小晚别怕!妈妈在!妈妈在这里!那个干涩沙哑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急促,带着巨大的恐慌和心疼!一只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猛地握住了我同样冰冷的手!
是……妈妈的手!
意识在剧烈的撕扯中,终于艰难地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一片,只有朦胧的白光和晃动的影子。刺鼻的消毒水味强势地涌入鼻腔,混合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耳边是各种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
视线艰难地聚焦。
一张脸,在模糊的光影中渐渐清晰。
苍白,消瘦,眼窝深陷,布满了憔悴的纹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蒙着厚厚阴翳、空洞茫然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泪水反复洗刷过的深潭,清晰地映照出我的倒影!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深入骨髓的心疼、无边无际的悲伤,以及一种……仿佛历经劫难后的、令人心悸的清醒!
是母亲!苏明华!
她醒了!她真的醒了!而且……她认得我!
巨大的冲击让我瞬间失语,只能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
小晚……我的小晚……母亲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我冰冷的手背上,带来灼热的刺痛感。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泣不成声。那只握着我的手,用尽力气收紧,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再次消失。
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破锣,你……你醒了你认得我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认得……认得……母亲用力点头,泪水更加汹涌,妈都记得……都记得……那场车祸……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妈怎么叫你都不醒……还有顾泽……那个畜生……他在你床边说的话……妈都听见了……听见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恨意和痛苦,妈恨!恨自己动不了!开不了口!保护不了我的女儿!
原来……原来母亲在昏迷中,竟然一直有意识!她听到了顾泽和林薇在她病床前那些恶毒的盘算!听到了他们如何盼着她死,如何瓜分她的血肉!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我反手死死抓住母亲的手,泪水决堤般涌出: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太蠢……被他骗了那么久……
母女俩的痛哭交织在一起,在这间弥漫着药味和死亡气息的重症监护室里回荡,如同两只在绝境中重逢、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
剧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伤势,胸腔和后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别动!别说话!母亲立刻惊慌地按住我,脸上的悲痛瞬间被巨大的担忧取代,她慌乱地看向旁边,医生!医生!她醒了!她疼!快看看她!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和护士迅速围了上来,各种仪器探头贴上我的身体,冰凉的触感带来一阵战栗。
苏小姐,您能醒来真是奇迹!主治医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和一丝后怕,爆炸冲击波造成了您严重的内脏震荡、多处肋骨骨裂和脑震荡!万幸没有致命伤!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最痛
爆炸……码头……
顾泽!林薇!炸弹!
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顾泽呢!林薇呢!我猛地抓住医生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嘶哑而急切,码头……爆炸……他们怎么样了!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母亲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苏小姐……主治医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沉重,爆炸……发生在栈桥边缘。冲击力非常强……我们的人第一时间冲进去……只找到了……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说出那个词,……碎片。大量的……人体组织碎片……已经无法辨认……身份确认……需要时间,而且……非常困难……
碎片……无法辨认……
顾泽和林薇……在爆炸中心……尸骨无存!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我的心脏上!没有预想中的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空茫的、如同站在万丈深渊边缘的眩晕感。那条恨之入骨的毒蛇,那个令人作呕的小三,就这样……灰飞烟灭了以一种最惨烈、最疯狂、也最……便宜他们的方式
胸腔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恨意未消,却又夹杂着一丝荒谬的、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对那两条生命最后疯狂时刻的……一丝冰冷的悲悯。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极其难看,眼底布满血丝,身上似乎也带着伤,手臂缠着绷带。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密封袋装着的、沾满黑色污迹和暗红凝固物的……手机
看到我醒来,陈锋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和愤怒取代。
太太!他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嘶哑,您醒了!太好了!他看了一眼母亲和我紧握的手,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但立刻被正事取代。
码头……现场清理……他艰难地开口,目光落在那部污秽不堪的手机上,我们在爆炸核心区边缘的金属残骸里……找到了这个。是顾泽的备用加密手机。外壳严重损毁,但……核心存储芯片可能还有救。技术组正在全力尝试恢复数据。
顾泽的手机在爆炸中心边缘找到的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有什么发现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陈锋的脸色更加难看,眼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技术组初步判定……在爆炸发生前的最后几秒……这部手机……向一个预设的、高度加密的云端存储地址……上传了一份……音频文件!触发机制……很可能与持有者的生命体征消失……或者……手机遭受毁灭性冲击有关!
预设上传!生命体征消失触发!
顾泽最后的疯狂!他不仅想同归于尽,还留了最后一手!一份在他死后才会自动发送出去的……足以毁灭我的遗言!
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码头的海风更刺骨!比爆炸的冲击更猛烈!
文件……内容呢!我死死盯着陈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云端地址的加密等级非常高,而且是动态密钥,关联着顾泽的……生物信息。陈锋的声音带着挫败和愤怒,技术组正在全力破解,但……需要时间!而且,无法确定文件是否已经被预设的接收方……下载了!
接收方!会是谁媒体警方还是……他那对同样恨我入骨的父母!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监护仪冰冷的滴答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母亲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他……他死了……还要害我的女儿!那个畜生!畜生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我吞没。刚刚从爆炸和昏迷中挣扎醒来的庆幸,瞬间被这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碾得粉碎!
顾泽!你真是……死都不肯放过我!
就在这时——
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无菌服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用柔软白色襁褓包裹着的……婴儿走了进来。
婴儿!
护士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敬畏、小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走到母亲床边,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
苏夫人……这是……我们在码头现场……距离爆炸点稍远的一个废弃油桶后面……找到的……林薇小姐的孩子……
林薇的孩子!
我和母亲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
襁褓很干净,显然是刚换上的。里面的婴儿闭着眼睛,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显得异常脆弱。他(她)似乎睡着了,小嘴微微嚅动着。
孩子……还活着母亲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
是奇迹……护士的声音很轻,爆炸发生时,林薇小姐似乎……在最后的时刻,用身体……把孩子护在了身下……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和碎片……她当场……孩子只是受了些惊吓和轻微的震荡……万幸……活下来了……
林薇……在最后时刻……护住了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我混乱的心湖!那个虚荣、恶毒、依附于顾泽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母性用身体为孩子筑起了最后一道屏障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冰冷的、无法言说的悲凉,瞬间攫住了我。
母亲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个小小的婴儿脸上,她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震惊、茫然、悲伤、痛苦……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复杂。
她颤抖着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婴儿红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浑身猛地一颤!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那婴儿,又看看我,再看看那婴儿……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内心风暴。
终于,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抱着孩子的护士,又看向病房里的医生,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的光芒!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疯狂:
这是我的……外孙!
这是……我的小晚……给我生的……外孙!
对不对!
你们说话啊!这是我的外孙!对不对!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医生和护士,带着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哀求。
医生和护士瞬间僵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错愕、和不知所措!目光在我苍白的、重伤未愈的脸上扫过,又落在那明显是新生儿的婴儿身上……时间对不上!逻辑对不上!一切都不对!
但……
面对着母亲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眼睛,面对着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我……
主治医师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在母亲那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下,他艰难地、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一下头。一个充满了无奈、怜悯和巨大谎言的点头。
是……是的,苏夫人……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抱着襁褓,这……这是……您的外孙……
母亲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病态的、狂喜的光芒!她猛地从我手中抽回手,几乎是抢一般,将那小小的襁褓紧紧、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又仿佛抱着唯一能支撑她活下去的浮木!
她低下头,用脸颊贴着婴儿温热的脸蛋,泪水汹涌地落在洁白的襁褓上,声音破碎而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扭曲:
乖……外婆的乖孙……不怕……不怕了……
外婆在……外婆保护你……
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再也没人了……
她抱着那个流着顾泽和林薇血脉的婴儿,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巨大而荒谬的谎言里。那谎言,是她破碎世界唯一的粘合剂,是她对抗残酷现实最后的堡垒。
而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看着母亲抱着仇人之子如获至宝,感受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剧痛,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顾泽临死前那疯狂怨毒的诅咒。
还有……那部沾满血污的手机里,那不知内容、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最后的遗言。
窗外的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吝啬地洒进来,却驱不散病房里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谎言和……悬而未决的杀机。
复仇……结束了吗
还是……
一个更加扭曲、更加血腥的轮回……
才刚刚开始
5
终章:灰烬与未熄的火种
重症监护室的空气凝滞如铅。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若有似无的焦糊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次呼吸上。母亲苏明华枯瘦的手臂紧紧箍着那个裹在洁白襁褓中的婴儿,仿佛那是她沉入黑暗时抓住的唯一浮木。她布满泪痕的脸贴着婴儿红皱的肌肤,破碎的呓语在寂静中回荡:
乖孙……外婆的乖孙……不怕了……再没人能分开我们……
那双曾空洞茫然的眼,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光芒,将她拖入自我编织的救赎幻境——这是她的女儿苏晚为她生的外孙,是她劫后余生唯一的慰藉。医生护士的沉默与无奈点头,为这巨大的谎言盖上了沉重的印章。
苏晚躺在病床上,后背与胸腔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她看着母亲怀中的婴儿——那个流淌着顾泽与林薇血脉、却被母亲奉若珍宝的存在——一股冰冷的荒谬感裹挟着未消的恨意,在她心底翻搅。顾泽和林薇化作了码头上那摊无法辨认的焦黑碎片,复仇的火焰似乎已将他们焚尽,可留下的灰烬里,却埋藏着更深的荆棘。
陈锋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立在阴影里。他手臂缠着绷带,爆炸的烟尘似乎还粘附在他紧绷的轮廓上。他手中紧握着一个密封袋,袋子里是一部外壳扭曲变形、沾满黑红污迹的手机——顾泽的备用加密机。
太太,
陈锋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金属,技术组确认了。爆炸前最后3秒,这部手机向一个预设的‘幽灵’云端地址,上传了一份音频文件。触发机制……绑定顾泽的生命体征终止。
他顿了顿,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挫败,云端地址用了动态生物密钥,关联顾泽的指纹或虹膜……破解需要时间,而且无法确定文件是否已被预设接收方下载。
**预设的遗言!**
这认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顾泽那条毒蛇,连死都要在棺材里伸出獠牙!这份音频会是什么是他临死前疯狂污蔑她的诅咒是他与魏九勾结买凶杀人的证据还是……足以将她再次拖入深渊的、精心剪辑的自白
接收方是谁是早已对苏晚恨之入骨的顾家父母是嗅到腥味、伺机而动的贪婪媒体还是……某个潜藏在暗处、与顾泽有肮脏交易的盟友这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比码头的炸弹更令人窒息!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一名助理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到陈锋身边,耳语几句,递上一份加急打印的新闻简报。
陈锋扫了一眼,脸色瞬间阴沉如铁。他将平板转向苏晚。
屏幕上,赫然是本地社会版头条的推送预览,配图是林薇父母在机场被记者围堵、哭天抢地的抓拍照片,标题触目惊心:
**痛失爱女!林氏夫妇泣血控诉:苏晚逼死怀孕儿媳,手段狠毒灭绝人性!**
**代孕夺产豪门血案疑云再起!失踪婴儿下落成谜!**
新闻正文极尽煽动之能事,引述悲痛欲绝的林父林母控诉:他们的女儿林薇怀有顾泽骨肉,却遭苏晚这个蛇蝎心肠的正室长期迫害,最终被逼与顾泽一同失踪,生死不明!他们声嘶力竭地要求警方彻查苏晚,找回可能已被苏晚藏匿或杀害的外孙!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舆论的绞索,已借着林薇父母这苦主身份的控诉,开始收紧!顾泽邮件里的恶毒诅咒,正以另一种方式,成为射向苏晚的毒箭!
苏晚的目光从平板移开,落在母亲怀中安睡的婴儿脸上。那小小的、全然无辜的生命,此刻却成了风暴的核心——是母亲赖以生存的虚幻支柱,是林薇父母控诉的证据,更是顾泽留在世上、随时可能引爆的、最扭曲的遗产。
胸腔的剧痛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冰棱。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片寒潭般的眼底,已不见丝毫迷茫与动摇,只剩下一种历经淬炼后、足以焚毁一切阴霾的冰冷决绝。
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
它只是暂时蛰伏于灰烬之下,等待着将残余的毒蛇与阴影彻底焚净的时刻。
顾泽留下的火种——那份致命的录音、那个被错认的婴儿、那对疯狂的林氏夫妇——都将在她手中,成为照亮前路、焚尽一切魑魅魍魉的……最后的炬火。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