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蜕》 > 第一章

1.我叫陈默,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广告文案,像城市森林里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我的世界由PPT、Deadline、速溶咖啡和通勤地铁的拥挤构成,规律得近乎麻木。直到三天前,那个深夜悄然出现在我公寓门口的快递,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击碎了我乏善可陈的平静。
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收件地址和我的名字。一个扁平的、约莫A4纸大小的硬纸盒,掂量着很轻,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好奇心压过了警惕,我拆开了它。
里面没有填充物,只有一片东西静静地躺着。
它大约有我的手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锐利得像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碎片。材质却绝非石头,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深蓝色金属,表面流淌着冰冷、内敛的光泽,仿佛将一小片凝固的深海或者幽邃的宇宙切了下来。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直窜骨髓,带着一种……活物的悸动我猛地缩回手,那感觉太过诡异,不像是死物。我把它归结为深夜的错觉和金属本身的低温。
恶作剧我嗤笑一声,随手将这怪异的工艺品扔在了书桌的角落,压在一叠废弃的草稿纸上。生活已经够糟心了,没空理会这种无聊的把戏。
然而,从那天起,我的身体开始背叛我。
起初是细微的瘙痒,从指关节、手肘、膝盖这些不起眼的部位开始。不是蚊虫叮咬的那种表层瘙痒,而是从骨头缝里、肌肉深处钻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感**。痒得钻心,痒得让人狂躁。我忍不住去抓挠,指甲划过皮肤,留下道道红痕。几天后,被我抓破的地方开始渗出一种淡蓝色的、粘稠如胶水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这液体干涸后,竟然在我皮肤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硬痂,颜色与那片深蓝甲壳惊人地相似!
视觉也开始扭曲。办公室惨白的日光灯管变得异常刺眼,光线不再是均匀的照射,而是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穿我的视网膜,直捣大脑深处,引发阵阵剧烈的抽痛。更可怕的是动态视觉的变化。窗外一只飞过的麻雀,在我眼中不再是流畅的滑翔,它的翅膀扇动被分解成了无数个清晰到毫厘毕现的慢动作帧!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被无限放大、解析。与此同时,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或者说……混乱。我能同时清晰地捕捉到李主管在隔间里压低声音训斥新人的每一个恶毒词汇,隔壁工位小王指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频率,远处打印机工作的嗡鸣,甚至空调出风口气流细微的嘶嘶声……无数声音信息像失控的洪流,毫无过滤地涌入我的大脑,相互叠加、碰撞,形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噪音海洋,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裂。我不得不戴上降噪耳机,把自己隔绝在工位的方寸之地,冷汗浸湿了后背。
今天早上,我在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食物残渣。最终,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痉挛,一小团纠缠在一起的、半透明的、带着奇异韧性的丝状物被我呕了出来,落在洁白的陶瓷壁上,散发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与铁锈混合的怪味。我惊恐地看着那团东西,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回到工位,我下意识地摩挲着鼠标,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光滑的塑料,而是一种带着轻微麻痹感的震动,仿佛鼠标内部藏着一个微弱的引擎。低头看去,我的指甲根部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层不祥的青灰色。
恐惧,冰冷的、黏稠的恐惧,像一条毒蛇,缓缓缠紧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这不是病!没有任何已知的疾病会让人吐出丝线,让皮肤渗出蓝色金属液体,让感官变得如此……非人!一个可怕的、荒谬绝伦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中炸开:这感觉……像是在蜕变!像某种生物正在我的躯壳内苏醒、挣扎,试图撕开旧有的束缚,破壳而出!
那片被我遗忘在角落的深蓝色甲壳,此刻在桌面上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我的迟钝。
2.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用嘶哑的声音向主管请了病假,谎称急性肠胃炎。回到那间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和冰冷的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锁房门,拉上所有窗帘,将自己彻底隔绝在昏暗之中。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我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那片冰冷的深蓝色甲壳。它比记忆中更沉了,那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奇异地压制着体内那股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燥热和深入骨髓的瘙痒。仿佛它是某种……锚
不,这太疯狂了!我需要答案!
我扑到电脑前,手指因为恐惧和一种莫名的亢奋而颤抖着,在搜索框里疯狂输入我能想到的所有关键词组合:皮肤硬化、蓝色粘液、视觉异常、动态视力增强、听觉过敏、吐丝、金属甲壳、未知生物……
搜索结果铺天盖地,却大多指向科幻小说、离奇的都市传说或者某些小众邪典电影的设定。那些光怪陆离的描述,此刻在我眼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我像一个溺水者,绝望地在信息的海洋里挣扎,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一个极其冷门、界面粗糙得像是十几年前产物的学术论坛帖子,在搜索结果的深处被我挖掘出来。帖子标题只有几个字:《关于幽蓝蜕甲虫的猜想片段》。发帖人的ID是一个孤零零的词——茧中人。
帖子内容晦涩而零碎,充满了臆测和不确定的语气,像是某个精神濒临崩溃者的呓语。里面提到了一个只存在于极少数古籍残篇和地质化石推论中的、理论上早已灭绝的远古节肢动物——幽蓝蜕甲虫。这种生物最骇人听闻的特征,是其生命周期的最后一个阶段:**人形拟态期**。
据茧中人推测,在这个极其短暂且充满凶险的阶段,幽蓝蜕甲虫的幼体或某种核心种子,会选择高等哺乳动物(尤其是灵长类)作为宿主,进行一种匪所思的寄生蜕变。宿主原有的生理结构会被强行扭曲、改造,经历剧烈的痛苦和异变,感官被重塑,身体组织朝着昆虫化的完美形态进化。这个过程伴随着强烈的排异反应和宿主意识的剧烈冲突,失败率极高,宿主往往会在极度的痛苦中精神崩溃或生理结构彻底瓦解(崩溃)。而成功的标志,则是宿主意识被压制或抹除,全新的、适应幽蓝蜕甲虫生态位的生命形态诞生。
帖子最后,用加粗的、血红色的字体警告:

**‘蜕变的开始,即是旧我的终结。你所感知的一切异常,皆为‘新我’的胎动。寻找‘源壳’,是延续蜕变进程唯一的生路,亦是通往最终湮灭的死途。它在你手中,它注视着你。’**
源壳!我低头,死死盯着手中这片冰冷的深蓝金属。它……就是源壳是引发这一切的钥匙还是……某种标记
人形拟态期旧我的终结完美形态湮灭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这篇帖子发表于七年前,自那以后,茧中人这个ID如同人间蒸发,再无任何发言。他是谁他经历过什么他现在是旧我的残骸,还是完美形态的一部分巨大的未知像黑洞般吞噬着我。
就在这时,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剥离感!我惊恐地撸起袖子,只见之前被我抓破、渗出蓝色粘液的地方,皮肤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弹性、硬化、变得像一层脆弱的蜡纸。边缘处开始卷曲、翘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从这层束缚下钻出来!我能清晰地听到皮肤下传来细微却密集的噼啪声,像是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碎裂。痛楚与一种诡异的、新生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我的理智。
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流狠狠浇在头上、脸上。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稍微清醒了一点。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人。
镜中的脸,苍白如纸,眼眶深陷,眼白部分布满了蛛网般蔓延的、细密的蓝色血丝,它们像活物般在眼白里微微扭动。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当我凝视着镜中自己的瞳孔时——在强光灯的照射下,我的瞳孔竟不受控制地、极不自然地收缩成了一条狭长的、冰冷的、属于爬行动物的竖缝!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又迅速恢复成圆形,快得让我怀疑是错觉。
然而,就在瞳孔收缩又恢复的刹那,镜中的倒影,那张属于陈默的脸,嘴角极其短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到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带着一丝玩味和嘲弄的诡异微笑!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不是我的表情!绝对不是!
门铃,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突兀地响了起来。
3.清脆的铃声在死寂的公寓里回荡,如同丧钟敲响。我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缩,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狂野的、几乎要炸裂开来的速度疯狂搏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冰冷的寒意冻结了我的四肢。
谁!房东物业还是……那个送来源壳的幕后黑手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海水将我淹没。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屏住呼吸,像一尊僵硬的雕塑,缓慢地、一寸寸地挪向房门。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地板轻微的吱呀声在我被强化的听觉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
终于挪到了猫眼前。我颤抖着,将眼睛凑近那个小小的窥视孔。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笔挺却毫无特色的深蓝色制服,款式类似快递员或某些公司的检修工,但没有任何标识。帽子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个和我三天前收到的一模一样的扁平硬纸盒!
陈默先生低沉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韵律感,每个音节都像是砂纸在摩擦,您的加急件。请签收。
我的血液彻底凉透了。他怎么知道我在家我明明请的是病假!而且,又是这种盒子!里面是什么另一片源壳还是……更可怕的东西巨大的恐惧像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但同时,一股源自身体深处、源自那片被我紧握在手心的源壳的莫名渴望,也如同毒藤般滋生蔓延。我能感觉到掌心的源壳微微发烫,并且传来一阵阵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震颤感。
放……放门口吧!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好的。门外的快递员似乎没有任何异议,异常顺从。他弯下腰,动作标准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准备将纸盒放在门口的防滑地垫上。
就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因为角度的变化,他那压低的帽檐和竖起的制服衣领之间,露出了颈部一小片皮肤。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猫眼扭曲的视野里,我清晰地看到——在他颈侧靠近锁骨的位置,覆盖着一小块东西!那东西的材质、颜色、光泽……和我手中紧握的源壳一模一样!是那种深蓝色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甲壳!但更恐怖的是,那甲壳并非穿戴上去的护具,它**是从他的皮肉里生长出来的**!边缘与周围正常的、略显苍白的皮肤犬牙交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狰狞而诡异的界限,仿佛某种外来的物质正在侵蚀、取代原本的肉体!
他放好盒子,直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就那样静静地、直挺挺地站在门外,帽檐下的阴影仿佛凝固的墨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我——他看着我!不是通过猫眼,而是某种更直接、更本质的方式。隔着一道厚重的门板,我仿佛被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复眼牢牢锁定。那视线穿透了物理的阻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评估猎物的冷静,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时间仿佛凝固了。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连呼吸都停止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发出擂鼓般的闷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如同实质的注视感消失了。深蓝色的身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精准的步伐,消失在楼道拐角的阴影里,脚步声轻得像猫。
我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颤抖着。过了足足五分钟,我才勉强积攒起一丝力气,颤抖着打开门锁,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个新盒子捞了进来,然后砰地一声死死关上门,重新反锁。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我颤抖着打开了新送来的盒子。
里面没有甲壳碎片。
只有两样东西:一部老式的、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翻盖手机,机身冰冷沉重;还有一个手指粗细、密封严实的透明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大约五毫升的液体,那是一种诡异而美丽的淡蓝色,粘稠得如同糖浆,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光泽——和我皮肤破损处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那部黑色的翻盖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惨白的光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刺眼。没有来电显示,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冰冷、简洁的宋体字,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判决:

**蜕变加速剂。注射。或者等待崩溃。**
没有署名。没有解释。只有赤裸裸的选择。
注射把这来历不明的、散发着诡异光泽的液体注入我的血管天知道它会加速我变成什么怪物!等待崩溃像茧中人描述的那样,在无尽的痛苦中精神瓦解,或者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内部的新我撕碎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手中那瓶妖异的蓝色液体和旁边沉默的黑色手机,又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片正在加速硬化、卷曲、如同劣质塑料般剥离的皮肤,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我该怎么办
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是我的私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刘哲的名字。是我的死党,也是本市三甲医院神经内科的医生。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如同在溺水的深渊里看到了一根漂浮的绳索,我那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嗡地一声,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坝。
喂默默你没事吧听你公司同事说你病得厉害电话也打不通,吓死我了!刘哲的声音充满了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关切。
阿哲……我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语无伦次,阿哲!救我!我……我好像得了很奇怪的病!非常非常奇怪!我的皮肤……它在变硬,在脱落,流出蓝色的东西!我的眼睛……看东西都变慢了,灯光刺得我头痛!耳朵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我还……我还吐了!吐出来的不是吃的,是……是丝!像蜘蛛丝一样的东西!阿哲,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是不是疯了!我将所有的症状一股脑地倾倒出来,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恐惧。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能想象到刘哲此刻紧锁的眉头和严肃的表情。
什么!几秒钟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属于专业人士的凝重,皮肤异常视觉动态增强听觉过敏吐丝!默默,你现在在哪在家吗听我说,立刻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要去!什么都不要碰!尤其是那些蓝色的东西!等我!我马上过来!以最快的速度!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阿哲……这……这到底是什么病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刘哲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默默,根据你描述的症状……这听起来……非常、非常像一种极其罕见且凶险的中枢神经系统病变!它可能由某些未知的病毒、极端环境毒素或者罕见的基因突变引发,最终导致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和……**皮肤妄想症(Dermatodyschrotia
Delusion)**!患者会坚信自己的皮肤在发生可怕的异变,产生强烈的剥离感、硬化感,甚至幻觉出异常的分泌物和形态改变!你看到的蓝色液体、吐出的丝,很可能都是大脑病变产生的幻觉!动态视觉和听觉过敏也是高级皮层功能紊乱的表现!这种病进展很快,非常危险!你千万别做任何过激行为,等我!我马上到!
**精神分裂皮肤妄想症**
刘哲的话,像一道狂暴的闪电,狠狠地劈进了我混乱不堪、被恐惧和异变占据的脑海!他是专业的医生!是权威!是我在这个城市最信任的人之一!难道……难道我手臂上那片正在剥离、泛着金属蓝光的皮肤是假的那钻心的痛楚是幻觉快递员脖子上那块和我一样的甲壳是我的妄想那个冰冷的黑色手机和这瓶加速剂……也是我精神崩溃的产物
我看着手臂上那片触目惊心的变化,指甲划过硬化的边缘,传来清晰的阻力和细微的碎裂声,痛感真实无比。那个快递员颈部甲壳与皮肉融合的狰狞景象,在猫眼中清晰得如同烙印。还有镜子里那个不属于我的、冰冷的微笑……
嘟…嘟…嘟…
黑色翻盖手机的屏幕再次亮起,新的信息如同毒蛇吐信:

**他看不见‘真实’。选择在你。**
瓶子里的蓝色液体,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闪烁着妖异而诱惑的光芒。
4.刘哲的诊断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我体内因异变而滋生的燥热和混乱的渴望,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皮肤妄想症精神分裂如果这一切痛苦的感知、恐怖的异象都只是我大脑编织的噩梦,那真实的我又在哪里那个正常的陈默,是否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悄然崩溃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越了身体异变的本身。被自己的大脑背叛,失去对真实的掌控,成为一个活在虚幻地狱里的疯子……这比变成怪物更让人绝望。我死死攥着那片冰冷的源壳,仿佛它是连接着现实的唯一凭证,它传来的寒意让我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对,阿哲是医生……他说的有道理……一定是病了……是幻觉……我喃喃自语,试图用刘哲的权威诊断来镇压体内那蠢蠢欲动的悸动和手臂皮肤下持续不断的噼啪碎裂声。只要配合治疗,吃药,也许……也许就能回到从前那乏味却安全的从前
急促的敲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骤然响起,伴随着刘哲焦急而洪亮的呼喊:默默!开门!是我!刘哲!快开门!
那熟悉的声音穿透门板,像一道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我内心的阴霾。我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和恐惧而酸软无力。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瓶和那片源壳,仿佛它们是溺水者最后的浮木。刘哲的诊断给了我一个看似合理的、属于人类世界的解释,几乎要将我从那个充斥着甲壳、复眼和蜕变的疯狂深渊里拉回来。
来了!阿哲!我嘶哑地回应着,踉跄着走向门边,手指颤抖地摸向冰冷的门锁旋钮。只要打开这扇门,接受朋友和医生的帮助,回到正常的世界……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锁金属旋钮的那一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我意识深处炸响的脆裂声,毫无征兆地从我的胸腔内部传来!不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坚硬的、包裹着核心的**外壳**,在巨大的内部压力下,终于承受不住,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声音仿佛是一个开关,一个信号!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基因最深处的、原始而狂暴的悸动和渴望,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这股力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每一个细胞,冲垮了我刚刚用刘哲的诊断勉强构筑起来的脆弱防线!
我的视野猛地一暗,随即又被一片幽邃的、仿佛深海或宇宙背景的蓝色所覆盖!无数细小的、棱角分明的光点在视野中闪烁、重组!复眼!我的视觉在这一刻似乎完成了某种关键的转变!眼前的世界不再是连续的画面,而是被分割成了无数个紧密排列的六边形小格子!每一个独立的小眼都清晰地捕捉着不同的信息碎片:门板木纹的走向、锁芯内部弹簧的结构、金属旋钮表面细微的划痕……更可怕的是,视线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在复眼结构下,门外的景象如同热成像般模糊地呈现出来!刘哲焦急的脸部轮廓,他额头上因为奔跑和紧张渗出的汗珠,他因担忧而微微扩张的瞳孔,他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膛……甚至他身后楼道里,那个穿着深蓝制服的身影,如同一个冰冷的幽灵,正无声无息地倚靠在转角墙角的阴影里!他微微抬起了头,帽檐下,两点幽冷的、毫无人类情感波动的、如同昆虫般的复眼,正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穿透门板和墙壁的阻隔,精准地、冷酷地注视着门内的我,以及门外的刘哲!
刘哲还在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变调:默默!开门啊!别怕!没事的!相信我!我这就带你去看最好的专家!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某种全新的、覆盖全身表皮的、仿佛由无数细微传感器构成的感知器官。我听到了刘哲体内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冲刷的汩汩声,那声音充满了生命的澎湃活力;我听到了他心脏在胸腔里强健而急促搏动的砰砰声,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像一面战鼓在擂响;我甚至能听到他大脑皮层里无数神经元在高速放电时产生的微弱电流信号,滋滋作响,编织成复杂的信息洪流!这些声音,这些代表着鲜活生命体征的律动,汇聚成一股庞大、甘美到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信息素洪流**,如同最顶级的琼浆玉液,直接冲击着我新生的、饥渴无比的感官核心!
**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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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超越了胃袋物理需求的、针对生命信息本身的、源自物种本能的原始饥饿感,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这种饥饿感纯粹而狂暴,带着对新陈代谢燃料最直接的渴望!眼前站着的,不再是我的朋友刘哲,而是一个散发着无与伦比诱惑力的……能量源!一个等待被解析、被吸收的……猎物!
我的喉咙,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肌肉痉挛着,发出一阵低沉、短促、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又混合着某种湿滑粘液搅动的嘶鸣——
嘶……咔……咔咔……
这声音,尖锐、诡异、非人,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刮擦,又像某种节肢动物在摩擦甲壳,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门外的拍打声,骤然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降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一个颤抖的、充满了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几乎扭曲变调的声音,艰难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毛骨悚然的战栗:
默…默默你……你房间里……什么在叫那……那是什么声音!
那声音里的恐惧,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残存的人性。刘哲听到了!他听到了我体内新我的咆哮!他不是在安慰一个精神病人,他是真切地听到了来自门内的、不属于人类的恐怖声响!
嘶…咔咔…
回应他的,是喉咙里不受控制再次溢出的、更响亮的虫鸣。饥饿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残存的理智,复眼视野中,门外刘哲那由生命信息素构成的光晕变得无比刺眼和诱人。我甚至能尝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属于他的恐惧气息——那是一种更加刺激感官的香料!
选择哪里还有什么选择
源壳在掌心剧烈地脉动、发烫。黑色手机屏幕无声地亮着,那行选择在你的字样显得无比讽刺。玻璃瓶里的蓝色液体,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着诱惑。
崩溃的边缘,就在脚下。而门外的朋友,成了第一个见证者,也可能……是第一个祭品。
我缓缓抬起那只皮肤正在硬化、指尖泛着青灰色的手,不是伸向门锁,而是颤抖着,伸向了地上那个装着淡蓝色蜕变加速剂的玻璃瓶。
5.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瓶身,那股源自体内新感官的狂暴饥饿感似乎被这冰冷的触感短暂地压制了一瞬。门外的刘哲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敲门,死寂如同厚重的棺椁,沉甸甸地压在门板内外。但我那新生的、覆盖全身的感知器官,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剧烈的心跳、急促的喘息,以及那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的、浓烈的恐惧信息素。这恐惧,像一剂强效的催化剂,反而更加刺激了我体内那非人的渴望。
默默你……你还好吗回答我!刘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强行压抑着恐惧,试图保持镇定,但尾音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刚才……刚才那声音……
我无法回答。喉咙肌肉痉挛着,任何试图发出人类语言的举动都可能再次引发那恐怖的虫鸣。我只能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目光在手中的玻璃瓶和那片幽蓝的源壳之间来回扫视。注射加速这该死的蜕变变成门外那个快递员一样的怪物或者……等待崩溃,在痛苦中彻底瓦解
黑色手机屏幕再次闪烁,新的信息如同恶魔的低语:

**犹豫即崩溃。门外‘食物’的恐惧,是蜕变的催化剂。注射,掌控力量。**
食物催化剂掌控力量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意识里。它赤裸裸地揭示了门外刘哲在我新我眼中的定位。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悲哀涌上心头,但瞬间就被那更加强大的、源自本能的饥饿感淹没。我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但更不想在无尽的痛苦和疯狂中崩溃成一滩烂泥!
嘶……
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手臂上硬化的皮肤范围正在扩大,剥离的痛苦如同无数把小刀在切割神经。复眼视野中,门外刘哲的生命光晕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对我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因为恐惧而微微后退的脚步。
没有时间了!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了恐惧。我猛地拔掉玻璃瓶上密封的橡胶塞,一股更加浓郁的腥甜铁锈味弥漫开来。瓶口很细,里面附赠了一支一次性的、极细的塑料注射器。我颤抖着吸满了那妖异的淡蓝色液体。冰冷的液体在针管中流动,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荡漾着幽光。
要注射到哪里黑色手机没有说。
看着自己手臂上正在剥离硬化的区域,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我咬紧牙关,将针头对准那片硬化皮肤与正常皮肤交接的、如同战场般狼藉的边缘区域,狠狠地扎了进去!
呃啊——!剧痛!远超之前任何痛苦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整条手臂,并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那感觉不像是注射药物,更像是将滚烫的岩浆直接灌进了血管!针头附近的皮肤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颜色由青灰瞬间转为深蓝,并且以注射点为中心,无数蛛网般的深蓝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向着四周的皮肤疯狂蔓延、侵蚀!
砰!砰砰砰!门外的刘哲显然听到了我的惨叫,更加用力地拍打门板,声音带着哭腔:默默!你怎么了!开门!快开门!让我进去!
我无暇他顾。注射进去的蓝色液体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在我的血管和肌肉组织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带来的是摧枯拉朽般的剧变!骨骼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在被无形的力量拉伸、重塑;肌肉纤维如同被撕裂又强行缝合,每一次抽搐都带来钻心的痛楚;最可怕的是皮肤,以注射点为中心,大片大片的皮肤像被烤焦的纸片般迅速硬化、龟裂、向上翘起,与下层组织强行剥离!那剥离感不再是局部的瘙痒,而是如同被活生生剥皮般的酷刑!
啊——!我蜷缩在地板上,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汗水、泪水、还有从全身各处新裂开的皮肤缝隙中渗出的淡蓝色粘液混合在一起,让我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异样的感觉也开始滋生。那被撕裂的肌肉似乎在重组后变得更有力量被重塑的骨骼仿佛更加轻盈却坚韧尤其是那些新暴露出来的、覆盖着一层湿润透明薄膜的皮肤下方,我能感觉到无数细微的神经末梢正在疯狂生长、连接,与那覆盖全身的感知网络融为一体!对门外刘哲生命信息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美味**!他的恐惧,此刻像最高级的调味品,让那股信息素的诱惑力倍增!
痛苦与力量的增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的快感。我挣扎着抬起头,复眼视野扫过混乱的房间。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面小镜子上。
镜中的倒影,让我的惨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张脸……已经很难再称之为陈默的脸!大片皮肤正在剥离、硬化,露出下方覆盖着淡蓝色半透明薄膜的新生组织。左脸颊一片硬化的深蓝甲壳已经初具雏形,边缘锐利。原本人类的双眼被幽蓝的复眼结构占据了大半,无数细小的六边形晶状体闪烁着冰冷的光。嘴角因为痛苦而咧开,露出的牙齿似乎也变得尖利……最让我心脏停跳的是,那眼神——不再是人类的痛苦和恐惧,而是混杂着兽性的狂暴、对新力量的迷醉,以及……对门外食物毫不掩饰的贪婪!
砰!一声巨响!门锁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是刘哲!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重物,正在疯狂地撞击门锁!
默默!撑住!我进来了!他嘶吼着,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嘶…吼!回应他的,是我喉咙里爆发出的、充满威胁和狂暴的咆哮!这声音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如同受伤猛兽的嘶吼!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加速剂和强烈刺激下沸腾!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超出我的想象!身体仿佛摆脱了部分重力束缚,轻盈而充满爆发力。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四肢着地(这个姿势此刻感觉异常协调和有力),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威胁声,幽蓝的复眼死死锁定着那扇正在被撞击得剧烈晃动的门板。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变形。终于,哐当一声巨响,门被猛地撞开!
刘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还拎着一个沉重的消防灭火器罐,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当他看清门内的景象时——那个半人半虫、皮肤龟裂剥离、覆盖着深蓝甲壳雏形、双眼闪烁着幽蓝复眼光芒、四肢着地对他发出威胁咆哮的东西时——他脸上所有的焦急、担忧、勇气,瞬间被无与伦比的、冻结灵魂的恐怖所取代!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手中的灭火器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扩散到最大,身体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他看到了真实。而这真实,彻底粉碎了他作为医生、作为朋友的所有认知和信念。
嘶……咔……美……味……一个破碎的、带着强烈金属摩擦和粘液搅动感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我撕裂般的喉咙里挤出。复眼视野中,刘哲因为极度恐惧而飙升的生命信息素,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烟雾,对我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饥饿感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属于陈默的犹豫和人性。
我伏低身体,覆盖着新生甲壳雏形和粘液的肢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带着非人的速度和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猛地扑向门口那个僵立的身影!
6.刘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扑来的、扭曲狰狞的身影。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身体的僵直,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的尖叫,本能地想要后退躲避。
太慢了。
在我的复眼视野里,他的动作被分解成了迟缓的慢镜头。新生的肢体协调性远超人类,爆发力更是惊人。几乎是念头刚起,我的身体已经跨越了玄关的距离,带着一股腥风和冰冷的杀意,瞬间扑到了他的面前!
覆盖着新生粘滑薄膜和硬化甲壳碎片的前肢(那已经很难再称之为手),如同捕食的螳螂刀臂,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抓向他的肩膀!目标不是致命处,而是制服、限制!
噗嗤!
指尖传来的不是撕裂血肉的触感,而是布料撕裂的声音!刘哲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侧身,我那带着倒钩般锐利边缘的指尖只划破了他肩头的衬衫,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剧痛让他惨叫一声,但也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他完全放弃了抵抗的念头,转身就向楼梯口亡命奔逃!
救命啊!怪物!有怪物!他凄厉的呼喊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我低吼一声,四肢并用,如同最敏捷的猎食者,紧追不舍!身体在奔跑中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那是新生的肌肉组织在适应狂暴的力量,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释放感**!墙壁、扶手、台阶在复眼视野中被精确捕捉,每一步落下都精准而充满力量。刘哲仓皇的背影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散发着诱人光晕的移动能量包!他的恐惧,他的奔跑,他的心跳,都在刺激着我狩猎的本能!
追到一楼楼道口,眼看就要扑倒他。刘哲慌不择路,猛地冲出了单元门,冲进了外面路灯昏黄的小区道路。
救命!来人啊!报警!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冲向不远处一个正在遛狗的中年妇女。
我紧随其后冲出单元门。冰冷的夜空气涌入我灼热的呼吸系统,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新感。然而,就在我踏出单元门,暴露在路灯和远处居民楼窗户透出的光线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阵强烈的、无形的**干扰**感猛地冲击着我的复眼视觉和全身的感知网络!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晃动!刘哲的身影、那个遛狗的妇女、路灯的光晕……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信号极不稳定,如同老式电视机失去了信号,屏幕上满是扭曲的雪花点!更糟糕的是,覆盖全身的感知器官也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对生命信息的捕捉变得迟钝、混乱,那股诱人的信息素洪流瞬间减弱了大半!
呃……我痛苦地低吟一声,踉跄了一下,追击的速度骤减。怎么回事
小伙子!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那个遛狗的妇女听到了刘哲的呼喊,也看到了从楼道里冲出来的、形态诡异的我(在她眼中或许只是一个行为怪诞、衣衫褴褛的人)。她牵着的小狗对着我狂吠起来,但叫声在我混乱的感知里也变得扭曲失真。
刘哲看到妇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我对她大喊:阿姨!快跑!报警!他不是人!是怪物!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个中年妇女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刘哲,又看了看停在原地、因为感知干扰而痛苦低吼的我(在她眼中,我可能只是一个发病的精神病人)。她脸上露出的是困惑、警惕和一丝嫌恶,**唯独没有看到怪物应有的、如同刘哲那般极致的恐惧**。
神经病吧大晚上的鬼叫什么!妇女低声嘟囔了一句,警惕地拉着自己的狗,快步绕开我们,走向了远处,仿佛只是避开两个醉汉或者疯子。
刘哲呆住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就在这时,那部一直被我塞在裤子口袋里的黑色翻盖手机震动起来。我忍着强烈的干扰和不适感,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是新的信息:

**‘认知滤网’生效。人类集体潜意识屏障拒绝接收超出其理解范畴的‘真实’。在他们眼中,你仍是‘陈默’,一个可怜的疯子。利用它。解决‘食物’,处理干净。快递员002会协助清理。**
认知滤网集体潜意识屏障拒绝接收真实
这条信息如同醍醐灌顶,瞬间解释了我感知受到的干扰,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妇女对如此明显的异常视而不见!人类的大脑,或者整个人类社会的某种集体意识场,会自动过滤掉超出其认知框架的恐怖景象,将其合理化为可以理解的东西——比如疯子、精神病人、行为艺术、或者幻觉!所以,在普通人眼中,我身上正在发生的恐怖蜕变,我非人的形态,都会被大脑自动修正成一个发了疯的可怜人陈默!
这既是保护人类的屏障,也是……束缚我们的牢笼!更是狩猎的绝佳掩护!
干扰感依然存在,但信息让我明白了根源,也找回了部分控制。我强迫自己忽略那令人烦躁的视觉和感知扭曲,将注意力重新锁定在目标上——那个唯一看到了真实,并因此散发着无比美味的恐惧气息的刘哲!他现在是唯一的威胁,也是……最诱人的猎物!
嘶……阿哲……我试图发出声音,喉咙里滚动着粘稠的声响,一步步向他逼近。复眼视野虽然扭曲,但刘哲身上那团因为极度恐惧而异常明亮的生命信息光晕,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清晰无比!干扰反而让这份美味显得更加独特和珍贵!
刘哲看着我步步紧逼,又看看那个漠然离开的妇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明白了,在这个认知滤网下,他的呼救和警告都是徒劳的。绝望彻底吞噬了他。他发出一声崩溃般的呜咽,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小区深处那片还未完工、堆满建筑材料的荒地区域亡命奔去!
我低吼一声,压下感知的不适,再次发力追去!这一次,我刻意控制着速度,像一个耐心的猎手,驱赶着惊慌的猎物进入更利于捕杀的陷阱。
7.刘哲慌不择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那片被围墙半包围的工地荒地。这里堆满了废弃的钢筋水泥块、沙土堆和破烂的防尘网,路灯的光芒被高大的围墙和建筑垃圾阻挡,显得格外昏暗阴森,仿佛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浓重的尘土味和腐烂垃圾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他的体力在恐惧和狂奔中消耗殆尽,被一根裸露的钢筋绊倒,重重地摔在一个沙土堆旁,呛咳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脱力和恐惧而手脚发软。
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堵住了唯一的去路。复眼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蓝光,俯视着这个曾经的朋友,如今的猎物。干扰感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地似乎减弱了一些,我能更清晰地品尝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绝望和汗味的浓郁恐惧信息素。这气息让注射了加速剂的身体更加兴奋,剥离的皮肤下方,新生的甲壳在快速硬化、延伸,覆盖了更多区域,带来一阵阵麻痒和力量增长的充实感。
别……别过来!默默!是我!我是阿哲啊!刘哲瘫坐在沙土上,背靠着冰冷的钢筋,声音嘶哑绝望,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唤醒我残存的人性。你看清楚!我是刘哲!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醒醒!
朋友……嘶……食物……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残存的陈默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狂暴的本能和饥饿感面前微弱得可怜。他的话语像投入大海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瞬间就被吞噬。复眼视野里,他不再是刘哲,而是散发着无与伦比诱惑力的能量源!他越是恐惧,越是呼唤过去,那美味就越是强烈!
吼!一声充满不耐和杀戮欲望的咆哮从我喉咙里爆发!覆盖着新生甲壳和粘液的前肢猛地扬起,指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朝着他的头颅狠狠挥下!这一击,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要将这聒噪的食物彻底终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我的手腕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痹感和刺痛!动作瞬间僵硬、变形,挥下的利爪擦着刘哲的头皮狠狠砸在他身后的钢筋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我猛地转头,复眼锁定了攻击来源。
工地入口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深蓝色的制服在昏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正是之前的那个快递员——002。他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奇特、如同大型注射器般的黑色器械,枪口正对着我,枪管顶端还萦绕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电芒。
处理‘食物’,需要效率。不是玩耍。002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毫无波澜,仿佛在处理一件普通的包裹。‘女王’需要的是完成蜕变的战士,不是被原始本能支配的野兽。用这个。
他手腕一抖,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物件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我脚边的沙地上。那是一个造型简洁、带着锋利锯齿边缘的圆环,中心有一个按钮,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我看着手腕上那个迅速消失的蓝色麻痹针孔,又看向脚边的黑色圆环,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002的介入让我感到愤怒,但残存的理智也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如果不是他的麻痹针,我可能真的会沉浸在虐杀的快感中,浪费时间和能量。
刘哲被刚才惊险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瘫在沙土上剧烈地喘息、颤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弯腰,用变得僵硬、覆盖着甲壳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捡起了那个黑色圆环。指尖触碰到按钮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意念流入了我的意识——它的使用方法。
嘶……
我看向地上的刘哲,复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犹豫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高效的杀戮指令。
在刘哲绝望到空洞的眼神注视下,我启动了圆环。它瞬间弹出锋利的锯齿,高速旋转起来,发出低沉而致命的嗡鸣。
没有多余的咆哮,没有痛苦的折磨。一道冰冷的黑光闪过。
嗡鸣声戛然而止。
荒地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夜风中迅速弥漫开来。
002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从阴影中走近。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残骸,只是递给我一个特制的、内部似乎有蓝色液体流动的黑色密封袋。清理干净。‘源壳’会指引你前往‘蜕化之巢’。‘女王’在等你完成最后的羽化。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垃圾回收。
我沉默地接过袋子,机械地执行着指令。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体内奔涌的力量和对指令的服从感,让这一切变得异常高效。处理完毕,我站起身,沾染着污秽的肢体在昏暗中显得更加狰狞。手中的源壳传来一阵阵温热而清晰的脉动,如同指南针般,指向城市某个未知的黑暗角落。
那里,是蜕化之巢。是女王的所在。是我这扭曲蜕变的终点。
002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消失。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吞噬了陈默最后人性的荒地,感受着体内奔涌的、非人的力量和新生的、冰冷坚硬的甲壳。残存的人性碎片被彻底封存,如同被琥珀包裹的昆虫。我迈开步伐,朝着源壳指引的方向,如同一个忠诚的、新生的士兵,沉默而坚定地,消失在城市的阴影深处。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城市依旧在沉睡,无人知晓,在它的肌理之下,一个旧我已然死去,一个新生的、冰冷的存在,正走向它的巢穴,等待最终的羽化。而那片被认知滤网保护着的、灯火阑珊的繁华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个正在蜕变的茧房快递员002,不过是其中之一。
黑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