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晚夜蘅芜 > 第一章

我的未婚夫出征了,走时亲手给我带上玉镯并许诺归来便娶我,我含泪点头,等来的却不是小将军的八抬大轿而是册封为皇后的诏书。未央宫内新帝一遍遍抱着我轻声呢喃执拗的不愿松手,我心里却仍旧盼着我的小将军归来。
元和十年,又快到岁末了。雪扑簌簌的落下,未央宫的铜鹤香炉飘出袅袅安神香。我开着窗伏在雕花窗棂上,看着庭院里的白梅被风雪打得簌簌作响,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是阿昭出征前送给我的,温润的羊脂玉贴着肌肤,却泛着刺骨的凉意。娘娘,该喝药了。自小一起长大的青黛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药闻着就苦不堪言。我望着药汁在青瓷碗里轻轻摇晃,近日可有阿昭的信寄来青黛怔了一下才笑着回到将军近日并无信件寄来,但青黛听李总管说边疆此时还算稳定,所以娘娘宽心吧,陆将军定然是好好的,他定也盼着娘娘凤体康健,想要快些赶回来和娘娘相聚。我转头看向青黛笑骂着就你会耍嘴皮子。随后仰头将药喝下,嘴中的苦味久久不散,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殿门前停下。紧接着,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吹入,带着雪的凉意。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萧衍来了。阿蘅,外边冷的紧,你身子又不好怎得能开着窗,若是受了凉,不光你的药就更苦了,阿昭知晓了也是要怪我的。说罢便错身关上窗又将手里的东西向我展示今日太医新制了暖炉,说是比往年的都暖和,你试试。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垂眸不语,看着他亲手将暖炉放在小榻边,又命人添了炭,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我。萧衍见我不说话,屏退左右,殿中无人说话只剩余我们两人的呼吸声,一时倒也安静下来。在我对面落了坐,隔着窗看着外面的雪落下来,良久才轻声开口马上又是新年了,阿昭今年大概也是回不来了,但斐池近日就要回来了,一眨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阿蘅你还在恨我吗我看向萧衍,他亦转头看向我。三哥,我曾怨过你,却从来没恨过你,但已经十一年了,阿昭走了十一年了,我在这宫里占着这个不属于我的位置也有十年了,三哥,你说我们四人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萧衍苦笑一声怪我,若是我未生在这皇家多好。
我叫沈蘅,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镇远大将军,母亲是昭和郡主,那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灵和公主所留下的唯一后代,我自幼身子不好,汤药不离身,两岁那年我才刚跑的稳当时父亲同母亲战死在了北疆,偌大的将军府便只剩得我一人,承伯侯夫妇不忍让我独自一人居住便让我住在侯府,我们两家交好又比邻而居,我与陆昭也是自幼相识,两小无猜这下更是直接住进来了。而当时陆昭七岁被任命为三皇子伴读,而我亦得太后怜惜,常将我接进宫中,我四岁时更是允我一同进入尚书房受教,那是一切的开端。
崇祯三十年,沈蘅四岁,陆昭九岁,萧衍九岁,裴池九岁,我们聚在了一起。
说来三皇子萧衍算是最不受宠的皇子,皇上并不喜欢这个儿子,到了七岁才堪堪想起这个儿子还未启蒙,连着陪读都只有俩人,可见敷衍至极,一人是裴尚书的小儿子裴池,一人便是陆昭,仔细算下来还连着着一个拖油瓶的我,至于他的生母淑妃娘娘也只顾得整日抱着年幼的七皇子,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念书期间他总爱带着陆昭、裴池厮混,后来我来了也会带上我这么个爱哭的拖油瓶,他带着我们在尚书房偷读话本,用墨汁在宣纸上画歪歪扭扭的兔子逗我笑。也会带着我们偷溜出宫游街打鸟,甚至会带我们逛秦楼楚馆,带着我们惩治恶霸,『劫富济贫』,陆昭更是对我处处仔细,夜里总睡不安稳,他会紧牵着我的手不放轻声在耳边呢喃阿蘅,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自此我的目光也总落在陆昭身上,他总不走院门,爱翻过我的院墙,摘我亲手种的杏花,然后笑着将花别在我的发间,说等我及笄,便求娶我过门。身份高贵的小世子随意束起的发尾在风里翻卷,额前碎发垂落,半掩住那双盛满星光的眸子,眼底尽是藏不住的肆意与鲜活。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唇角永远噙着抹不羁的笑,似三月艳阳,带着少年特有的张扬与热烈。总是大咧咧地在茶馆长凳上坐下,随手扯松衣襟,仰头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尽显豪迈。兴致起时,竟踏着桌椅高歌,手中折扇上下翻飞,引得路人驻足侧目,他却毫不在意,笑声清朗,他自有一方天地,眼中闪烁着对世界的好奇与无畏,萧衍的目光也总落在陆昭的身上,我想那时候的萧衍大概是想和陆昭成为一样的人,只是他却像是肆意洒脱过了头,皇上对他敷衍至极也不对他进行约束,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淑妃更是懒得搭理他,于是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成为了个京中小霸王,却也总会转头眉眼弯弯看着我笑。裴池则是活成了个老妈子,总在说我们活的太过放肆,活脱脱几个纨绔子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忙善后,一个潇洒肆意的少年郎,一个名动京中的小霸王,一个嘴碎的『老妈子』,一个病歪歪的病秧子,四个人奇异组合也算的是京中的奇观,尚书房的那几年时光在多年后回想起来也是鲜活的,令人愉悦的。那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阳光总是温暖,风里都带着甜。可自从太子暴毙,朝堂风云突变,肆意洒脱的少年郎不见其踪,眉眼弯弯的少年便如沉入深海的月亮,再也不见踪迹。插科打诨的老妈子也一脸正色起来。
太子是中宫所出的大皇子身份尊贵,如今突然暴毙,皇上却并未有过多表示,只是下令严查,最后却也不了了之,二皇子早夭,可大夏自古推崇立长不立贤,顺位下来本应落在萧衍的身上,可三皇子萧衍不学无术,又是个混不吝的小霸王,皇上又不喜爱这个孩子,迟迟未定下太子,各方势力便蠢蠢欲动起来,其中中宫所出的六皇子既是嫡出,母家更是显赫乃是第一世家的清河崔氏,身份尊贵,支持者众多,其次便是与萧衍一母同胞的七皇子,母家是陇西李氏,虽比不上崔氏,但七皇子素来便是聪明伶俐,支持者也不少,最后是丽妃的九皇子,背后虽无世家大族支持,可皇上却最是喜爱这个皇子,隧九皇子背后的势力亦是不容小觑。而萧衍这个位置越发尴尬起来,或者该说他还活在这个位置上太碍眼了,背后没有什么群臣支持,又不得皇上喜欢,就连背后的母家支持的亦不是他。萧衍十八岁那年皇上下令让他上朝旁听,尚书房的陪读们就此结束了陪读的日子。陆昭,裴池与我出了宫,此后两年陆昭与裴池几乎和萧衍断了联系。
崇祯三十九年,沈蘅十三岁,陆昭十八岁,萧衍十八岁,裴池十八岁,我们分开了。
因太后怜惜常会召我入宫说话,我曾远远的见过萧衍两次,他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我与太后宫中的王公公关系还算亲厚,便托他帮我关注三皇子一二,曾想要打探一些消息王公公却只是笑着摇头沈小姐,这朝堂之上的事儿咱家怎能知晓,何况太后娘娘更是望着沈小姐顺遂一生阿。我知道太后的意思,却仍旧想试一试,也不知托小太监送的东西有没有送到他手上。我及笄了,及笄礼是太后命人着手在将军府操办的,将军府修葺一新算是个念想,而我也如愿与陆昭交换庚贴定下婚约,及笄那日礼节结束后太后召我入宫,赐下一些赏赐,又留我说了一会儿话到了宫中快要下玥时才命人备了马车将我送出宫,快要出宫的拐角,视野暗了下来,紧接着马车被突然被截停,随后我看到了萧衍,他浑身浴血,藏青衣袍上绽开朵朵红梅,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淬着冷光。我几乎是本能地将他拽进马车,用自己的披风盖住他染血的身子。青黛惊呼一声,我示意她噤声,随后让车夫继续赶路,出宫时守卫盘查,我掀开帘子,幸得常年喝药,又随身带着药囊掩盖了一些车里的血腥气。各位大人辛苦,我家姑娘今日及笄太后娘娘留的有些晚了,隧特意派了马车将我们姑娘送回去,现下我们姑娘急着回府喝药,劳烦快快放行吧。青黛说完便将手中的银两使出去。守卫颠了颠又往马车里探两眼随后抱拳惊扰姑娘了,这便放行。随即放下帘子,马车出了宫门后一路驶向承伯侯府。我拉开披风,看着萧衍他像是有些不太清醒,蜷在脚边微眯着眼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在浅寐,我同青黛将他扶起来轻靠着边缘,不知是按在了哪个伤口上,萧衍冷吸一口气。看着他这模样我不禁红了眼三哥,发生什么了,怎生弄成这幅模样马车颠簸中,他的气息喷在我耳畔,带着铁锈味的温热。他苦笑一声随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阿蘅,恭贺你及笄了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支小巧精致的白玉兰簪子递给我,簪子上面还沾有些些许血迹。我接过簪子泪花在眼里打转阿蘅,你不该救我的,人人都想要我死,我会害死你们的。说罢便晕了过去,我忙叫车夫放快速度,到了承伯侯府刚想走进去,却又转头走向了隔壁的将军府,如今朝堂尔虞我诈,承伯侯还并未站队,这事儿万不可牵连承伯侯,回了将军府我将萧衍扶进我的房间,便让青黛悄悄去找大夫。看着萧衍的脸会想起他说的那句害死你们,我不由得心疼,那么年的情谊是真真切切的,他甚至不愿向我们求助。但其实我早该知道,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多管闲事的代价有多大。可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便再难停歇。青黛找了大夫来给萧衍看病时陆昭也找了过来,房外声音嘈杂,我出了房门,看着青黛一脸苦涩姑娘,我实在是拦不住世子爷。阿蘅,你这么晚找大夫可是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陆昭一脸急色,见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认我无事后才轻轻松了口气,我看了他一会儿才摇摇头阿昭并非我出了问题,只是你今日若是淌了这滩浑水,就代表陆家的态度,阿昭,你还想进去吗陆昭正了正色是三哥受伤了我没回他的话只是看着他,他懂了却又一步步向我走来阿蘅,我们四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四月前我的加冠礼三哥没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处境和选择了,他不愿连累我们,可是这么多年的情谊,即使如今没遇到他,过了今日我也是要向宫里递贴子去见他的,父亲母亲亦知道我的选择。我早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但我没想到你的决定这么早就做好了,进去吧,三哥他伤的很重。我缓缓推开门,屋子里只有浓厚的血腥味,进了门我却看到萧衍已经坐起来了,他想必是听到了我和陆昭在门口的谈话,此刻紧抿着嘴唇,眼神里是我看不清的情绪。许久他才哑声开口阿昭,这条路凶险万分。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我三哥,在怎么样你也始终会护着我们不是吗说罢陆昭笑走过去。招呼着大夫着手看他的伤势。我只见萧衍底下了头呢喃着是,我会护着你们,我,还有你们。我看不清萧衍的表情,只觉得他真的变了很多,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他或许早就做了一切决定。萧衍在皇宫失踪了,朝堂上也没激起多大的水花,皇上甚至没有细问,只说不知又去了哪游玩。淑妃也不闻不问。但他伤的很重身上满是刀伤箭口,甚至还有中毒迹象。陆昭的眉头紧锁,转头就将裴池叫了过来。裴池那个碎嘴子见了大骂他没良心,随后叫他下个月必定出席他的冠礼,萧衍沉默许久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崇祯四十一年,沈蘅十五岁,陆昭二十岁,萧衍二十岁,裴池二十岁,我们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却不像当年。
随后萧衍像是夹缝里生长的野草,在权谋倾轧中学会了隐忍与算计。陆昭舍弃了世子安稳头衔,进了军营,裴池靠着河东裴氏游走于朝堂之上,而我,不过是镇国公府的遗孤,且自幼体弱多病,除了会哭没能帮上任何忙,只能旁观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各种困境,却因这些年的情谊也卷入了这场波谲云诡的权力斗争。阿昭,等我从边疆回来,就八抬大轿娶你进门。阿昭出征那日,他的枣红马停在京城门外,将玉镯套在我腕间。如今他已有二十二岁,亦与从前不同了,他的手掌有些粗糙那是经年累月握刀持枪磨出的坚硬纹路,却仍让我觉得宽厚温热,眼底盛满眷恋:等我平定战乱,三哥根基稳定,就带你去塞北看胡杨,去江南赏烟雨。我含泪点头,萧衍和裴池站在我身后,一同目送着我的将军远去。
崇祯四十三年,沈蘅十七岁,陆昭二十二岁去了边疆,萧衍二十二岁在朝堂仍举步维艰,裴池二十二岁政绩初见成效。
可我终究没能等到阿昭来娶我的那一天。快到冬至时阿昭打了胜仗归来时,宫中突然传出了皇上病危的消息时,七皇子终究是忍不住发动叛乱,听闻阿昭为了护住萧衍,率死士夜袭叛军大营。我至今记得那个清晨,萧衍满身霜雪地站在我面前,裴池站在萧衍身后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双手紧握,萧衍青色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扎眼的紧叛乱已平,六皇子被叛军刺杀身亡,七皇子已经羁押在天牢等着父皇处置,阿昭…阿昭他领命前往西北戍边,眼下局势还未稳定,他托我照顾你,阿蘅…。我攥着他的衣袖,声音发颤:什么时候回来他垂眸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等西北安定,他自会回来。可我分明在他身后侍卫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忍与怜悯。这场皇上亲设的棋局只有九皇子赢了,甚至于九皇子未在这局里出手就除掉了两个最强劲的对手。七皇子被判问斩时淑妃来找过萧衍,两人商谈的内容我并不知晓,只是在萧衍夜里顶着再明显不过的巴掌印来找我时,我也能猜到大概的内容了,那夜我与萧衍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终是在我坐不住时萧衍让青黛将我扶回房里,并交代灌了一碗姜汤,天朦朦亮时这不争气的身体还是发起了高热,模糊间我看到了萧衍,也看见了裴池,却唯独不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崇祯四十四年,我十八岁,萧衍二十三岁,裴池二十三岁,阿昭离开了我们。
这年的冬末九皇子党羽突然向皇上参报承伯侯贪污受贿,种种证据摆出来,萧衍多番游走却仍无能为力,承伯侯被削去爵位,陆家满门超斩。我是在萧衍的寝宫醒过来的,我没亲眼见到承伯侯府尸横遍野的景象,但在梦里我见过承伯侯府二百一十九人血流成河的场景。自此我一病不起,直到萧衍将阿昭的信交给我,信是阿昭的亲笔信,那个字迹我太熟悉了,信里写了阿昭的生活与处境,问候我的近况,随后交代我一些事项,也告诉我他暂时不能来见我。我捧着信哭了半日才提起笔来回信。是了,我要活着,阿昭就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开始慢慢好起来。将信交给萧衍嘱咐他定要送到陆昭手中。萧衍点头应下,随即看着我阿蘅,你可愿嫁我听闻这话我像是被钉在原地。阿蘅,如今的形势除了这个法子,我怕我护不住你了,像我护不住陆家一样,如今父皇时日无多,步步紧逼,我…三哥,你娶了我与你而言没有任何助力,而且阿昭他,我还要等他。我应了阿昭要护好你的,阿蘅你且细细思量,如今人人都想要我死,我身边都是各方探子,我迟迟不娶妻不纳妾不是长久之计,但我娶你,你不会害我,我亦能护你,且你父亲旧部麾下仍有八万精兵,你若嫁我,我们亦能多一分把握,你且放心若阿昭回来,你我便和离。父亲旧部已然过了十余年,三哥…阿蘅,你信我。我看着萧衍手里那封信,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这桩婚事。萧衍去向皇上求了恩典,皇上允了,下旨三月后完婚。我与萧衍的大婚是在秋日,三个月过去,婚事操办的急,规制却未缩小,这场婚事算得上是盛大,成婚之日我看到裴池脸色难看,看向萧衍的目光不善,我没寻到机会询问裴池,礼成后在新房呆坐,萧衍是子时才踏入新房的,当他慢慢将盖头掀起时,眼里藏着的神色依然是我读不懂的,我看着他一脸倦色还是没能问出想问的问题。随后在喜婆的祝词中喝了交杯酒,剪发相缠塞进红色的香囊中,在喜婆要将香囊递给我时萧衍出了声给我吧,我来保管。喜婆面露为难殿下,这不合规矩萧衍只是盯着喜婆,那眼神令人胆寒,我有些怔愣,喜婆颤颤巍巍的将香囊递过去,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下去领赏吧萧衍说完挥了挥手。待人走完后萧衍看了我一会儿才笑到还是看到你穿嫁衣时的样子了,阿昭若是在这,怕是要与我拼命呢随后他自然而然的给我卸了钗环,又自觉的抱了床被子去了窗边的小榻。阿蘅,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我摸索着上了床榻萧衍将烛火拂灭,四周暗下来,安安静静的。我从没想过我的新婚夜会是这样的,也从没想过我会嫁给除了陆昭以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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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十五年,我十九岁和萧衍二十四岁成了婚。裴池二十四岁,阿昭离开了我们一年。
第二日我醒时萧衍已经不在了,如今成了婚另开了府皇上却没有赐下封号,门匾上只是写着三皇子府。青黛进房时我还呆坐在床上,姑娘,我们今日要去与殿下一起去向淑妃娘娘请安,动作得快些,这个时辰殿下快下朝了。我点头下了床青黛给我梳洗。梳洗结束后便看见萧衍站在院子里,见了我便迎上来,递给我一包松子糖,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拉着我走出院子,边走边说到若是到的晚了怕是要诶罚呢我看着萧衍说这话时眉眼都含着笑,好似我们真的是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妻,我轻轻挣扎了一下,却没挣脱开,直到上了马车萧衍的手都还未松开阿蘅,这府里还并未都是我们的人,我们需得演一阵子了。我反应过来点点头阿昭今日有没有写信来今日并无消息,但今日进宫怕是不太顺利,需得万事小心,一会请了安,你便去寻太后,就说太后那边着人来想要见你,太后那边的人我都安排好了,你待在太后宫里等着我去接你。我点点头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到了宫里,先去了皇后娘娘宫里,皇后自六皇子死后便关起门来念佛,我们甚至没见到人,只差了宫女送了赏赐下来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就不见殿下和王妃了,这些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望殿下与王妃良缘永结,白头偕老。谢过母后,望母后凤体康健,儿臣告退。行了礼,我与萧衍便向淑妃宫里走去。淑妃坐在上首,我与萧衍跪在下方已跪了一刻钟,淑妃也未叫起,随即门口小太监前来传报娘娘,太后娘娘差人来说要见王妃娘娘。淑妃冷笑一声萧衍,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既是太后娘娘要见,王妃娘娘请起吧,本宫可开罪不起你。说罢又用手抵住额头。我轻轻扯了一下萧衍,萧衍小幅度摇摇头,我起身向淑妃告退儿臣告退。随即便从殿内退出来回头看见萧衍仍跪的笔直,我向太后宫里去,向太后说了这事儿,太后也只是拍拍我的手安抚到阿蘅,这是他的命数,一个人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要舍弃些什么。可是太后,阿蘅只是不明白,这并非是他的错不是吗太后笑笑阿蘅,这皇宫里从来就没有对错,只有输赢。我看着太后,太后老了,但眼神依旧精明。又与太后说了一会话,太后便乏了宫人服侍这歇下小睡去了,我去了偏殿,萧衍一直没回来,直至黄昏时刻才见了他的身影,他走路姿势有些怪异,我忙迎上去,小心扶着他往宫门走去。殿下,王妃娘娘,殿下,王妃娘娘…我回过头,追来的是太后宫中的王公公给殿下,王妃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让咱家来宣赏,另外让咱家给王妃娘娘带个话,太后娘娘说她老了,只能帮王妃娘娘到这儿了,往后的路,需得王妃娘娘自己走了。我接过王公公手里捧着的盒子,多谢公公了,今日天晚阿蘅明日进宫来谢恩。王公公摆摆手太后娘娘说了,谢恩便不必了,王妃娘娘身子不好,近来便不必入宫了,好生将养着。我一怔随后拜了一礼阿蘅谢太后娘娘恩典。王公公回来个更大的礼娘娘折煞咱家了,话既已带到咱家就告退了。马车上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块兵符,是太后的四万私兵,以及太后母族太原王氏的私印。我闭了闭眼。又看向萧衍。萧衍眼中的震惊不似作假,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阿蘅,你毕竟是灵和公主唯一的血脉,太后是真心疼爱你,她想要你好好活着。我闭上眼,眼泪还是止不住,萧衍将我拥在怀里一下一下安抚着我。成婚后的日子与从前并无不同,只是萧衍好似变了,他会在每个清晨为我送来亲手熬制的汤药,会命人从江南运来我最爱的香茶,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偶尔当我与阿昭的传信使。日子倒也平静一段时间。在我与萧衍成婚的第一年冬末,太后召了我入宫,没说多少的话,只是将我搂在怀里,在我要走时才堪堪出声阿蘅啊,往后的路你只能一个人走了哀家陪不了你了。眼泪还是止不住,随后推了推我走吧,走吧,别回头,若是可以不要再入这皇宫,哀家盼着你自由的活着,哀家与你母亲,你祖母会在天上保佑你平平安安。我没回头,逃也似的出了宫,刚入了夜便又烧起来,萧衍放下了所有事物来守着我,高烧反反复复,凶险万分,在第二日黄昏才退了下来,人却还不太清醒。裴池风风火火的闯进府来萧衍,太后薨逝了,皇上如今中毒已深已然是大限将至,也就这一两日了,我们必须要迅速行动起来。阿蘅如今情况如何了,我们今日必须送她离开京城。我皱了皱眉,感觉手被人紧紧握住,耳边似有争吵,眼皮却厚重的抬不起来。
我再次醒来是在怀州,身边是青黛守着,青黛见我醒了激动的又哭出来姑娘,你可算醒了,这次你简直要吓死我了。我摸摸她的头傻丫头,我现下不是好好的了嘛,这是哪,我睡了多久姑娘我们现下在怀州,你这次可是睡了足足十九日了。十九日眼下京城形势如何,太后娘娘呢还有阿昭,萧衍和裴池,我怎么会在怀州青黛一下变的支支吾吾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十八日前就已经薨逝了,将军他他还在戍边,至于三皇子和裴大人,京城那边还没传回消息来。我抓紧被褥眼里在眼眶打转,姑娘节哀啊,算是青黛求你,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我吸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是了,我要撑下去,不能就这么倒了,见状青黛端来了药,我一口饮下。养了五日才能起身下床,现下在怀州一个小庄子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没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怀州这边并未出现动乱,许是京城离的太远,消息还未传到这边来,也可能这边的消息被封锁了。在怀州的第二个月夜里我突然听到窗外稀稀疏疏的声音,悄声起了身,将枕头放置被褥里,将青黛弄醒,示意她噤声,随后带着她躲在角落里,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门被轻轻打开了,月光照着刀反映出亮光,青黛死死捂住嘴,只见那人轻手轻脚的朝床榻走去,举刀狠狠刺向枕头,掀开被褥看了一眼,暗骂一声便在屋子里搜寻起来,快要搜到角落时外面火光冲天,刀剑声不绝于耳,借着光亮,歹徒看到我和青黛的藏身之地,举起刀便冲过来,我急忙拉着青黛躲了两下,可歹徒武功不差,眼见着阴森森的刀刃刺过来,青黛一把抱住我将我死死护在怀里,刀刃迅速刺穿她的身体,随即青黛一把推开我,口中开始大口大口吐血姑娘,快跑,快往外跑姑娘,快跑啊。说罢又转身死死抱住歹徒,眼泪模糊了视线,我跌跌撞撞站起来,还没开始跑歹徒便一脚踢开青黛朝我刺来,阿蘅。随即一支利剑破空而来,穿过歹徒的脖颈,血溅我的脸上,我浑身发凉,随后赶紧将青黛架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门口,门外火光冲天,萧衍一身藏蓝色衣袍,脸上和衣角都沾了不少血,站在那里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三哥,三哥,青黛,救救青黛啊,青黛被刺了一刀救救她啊。萧衍跑过来接住我,身后的人将青黛从我手里抢了过去,打横抱起来三哥三哥救救她,不要,不要,快救救她啊,我求求你,快救救她。阿蘅,阿蘅,你听我说,青黛不会死,我带她去找大夫,我向你保证,青黛不会死的,相信我,阿蘅,相信我。边说边将我的头捧住将我的眼泪用指腹抹掉,我点点头,随后软到下去。再次醒来看着陌生的床帐,又换了个地方,感觉手被人压住,手指微微动了动萧衍便凑过来阿蘅,现下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我摇摇头青黛情况如何她没事,那刀未刺中要害,只是伤的有些重,好好修养便可。我松了口气又打量着四周又看着他身上这件沾了血还未换的衣裳我们在哪,京城情况如何了你可曾受伤,还有阿昭和裴池如何了我未曾受伤,阿昭,他还未回来,京城已经处理好了,阿蘅,我们赢了,至于裴池,裴家伤亡惨重,裴家二老过世了。那裴池情况如何了情况不太好,阿蘅,你好好休息,我们今日晚间便启程回京城。我点点头又躺下去。回到京城花了足足十二日,青黛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我去看了裴池,裴家被九皇子夜袭,只堪堪活下来一名幼女及几个裴家老仆,就连裴家大哥受了重伤医治不及时也未能活下来。裴池脸色很差,消瘦了很多。阿蘅,我们怎么突然就走到这一步了啊你如今要怎么办呢,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裴池说这话让我有些许疑惑,也让我不安裴池…阿蘅。话还未说完便被萧衍赶来打断了。裴池盯着萧衍,萧衍没看他,只自顾自说道登基大典在十日后,阿蘅我们回去吧。说着萧衍拉过我迈出脚步手却被裴池拉住阿蘅,阿昭他…裴池,朕还有些事要和你商议,你整顿一番入宫来见朕。萧衍极少如此疾言厉色,声音有些冷,我猛的抬头看着萧衍的脸,却未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裴池进绷着脸,随后才慢慢松手。我被带萧衍安顿在了未央宫萧衍将我按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自己却慢慢跪下来将头埋在我的小腹良久才闷闷出声阿蘅,在陪陪我吧,在阿昭回来之前,在陪陪我吧,我一个人这皇宫之中太冷了。我没出声,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一个时辰后萧衍去了御书房,是裴池来了,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青黛告诉我御书房外的小太监说争吵声很是激烈,裴池出宫时脸色很臭。直到登基大典的前一夜,裴池悄悄叩响了寝宫的窗,青黛开了窗见是他很是惊讶,裴池示意青黛禁声从窗口翻进来,走到我面前一脸正色到阿蘅,你要不要和我走,离开京城,离开皇宫,离开萧衍。我有些惊讶裴池你…阿蘅,我要走了,我想带你一起走。我低下头思索一番,随后看着裴池好,我和你走。好,我们明日就走,我准备了一名与你身量面容相差无几的人,明日你换上这件太监服侍去西角门,我会在那里接应你,记住是西角门,你将这个包袱藏好,衣服和银子都有,若是路上有人盘问你,就用银子使过去,我不能久留,过会萧衍定然要过来,你莫要让他看出破绽。我点点头,接过包袱。裴池看着我笑了阿蘅,若是我们出去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阿昭的事。随即不等我多问裴池便翻窗走了,青黛看着我眼泪汪汪姑娘,你走了后可要万事当心,青黛定然会给你拖延时间。我摸了摸青黛的头,将包袱藏好,便有人来通报说萧衍来了,我让青黛清理掉了裴池来过的痕迹,让她又回偏殿守夜装睡,自己则躺在床上闭着眼。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我眼皮一跳,夜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光昏暗,萧衍的目光却让我感到不安,我险些装不下去,萧衍盯了我一会,随后便解了衣带上了榻,双臂一捞将我紧紧箍在怀里,我动了一下却被箍的更紧,随后萧衍将头埋在颈窝,萧衍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打在胸前,颈窝的衣衫渐渐有些湿润,萧衍哭了,我又动了动阿蘅,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随后双臂终于放松下来。第二日天快亮时我清醒过来,萧衍不知何时离开了,我起身坐在铜镜前殿内宫女陆陆续续的进来,辰时,我看到了那个模样和我极为相似的女子,我看向青黛眼神交换,青黛抬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我迅速换了小太监的服饰,让宫女穿上我的衣服,低着头又跟着青黛出了门,到了未央宫宫门口,门口的侍卫比寻常多出一倍,青黛刚踏出去便被人拦住青黛姑姑,请恕罪大典就要开始了,您这个点离开未央宫,实为不妥,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们都吃罪不起。我们姑娘今晨的药打翻了,我必须得再去抓一副,若是姑娘少吃了这幅药身体出了什么大碍,你们也同样吃罪不起。守卫面色为难青黛姑姑,陛下说了您必须要跟着娘娘的凤架在巳时才能离开未央宫,我们这也是奉命行事,您莫要为难我们。那我们各退一步,让这个小太监去抓药如何。守卫面面相觑,既如此我就只能去告诉我们姑娘,事后陛下怪罪下来,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侍卫一咬牙,还是将我放了出来青黛站在宫门口目送我小平安,快去快回,姑娘还等着你呢,若有人拦你也不必理会,有我呢,再不济还有姑娘在。我使劲将头低垂着,匆匆走开,眼泪却怎么都憋不住,一直向着西角门走,一路上并未碰到其他询问的人,一切顺利的有些过了头,到西角门时我看到了裴池,他拎着一个黄锦盒子,长长方方的,大概是御赐之物,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忙向他走过去。阿蘅,走,越快越好。我点点头,跟着他绕到宫门,在要上马车时一队队侍卫围了上来,随后萧衍身着龙袍缓缓走出来。大典是巳时开始,萧衍此时出现在这里,那大典已然取消了。裴池将我护在身后。阿蘅,过来,你要去哪萧衍,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放过阿蘅吧,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萧衍没看向裴池也没回他的话,眼睛猩红死死的盯着我阿蘅,不要逼我,你确定你要走未央宫里的那些人我脸色一下白了,裴池手指捏的吱吱作响,随后将盒子打开,取出一把剑,将盒子扔在地上,剑尖直至萧衍,顿时围着的侍卫将剑尖对准了裴池,裴池,你要反吗萧衍目光看向裴池,声音冷的发寒。那一瞬间,如今的萧衍是皇帝,不在是三哥,而我走不了了,我松开裴池的手,裴池眼里有泪阿蘅。算了吧裴池,我不走了,你替我去看吧。裴砚握紧手中的剑,僵持半晌,最终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这天下。他转身离去时,终于卸下了一身重担,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阳光撒在他肩头,恍若当年我们在溜出宫外,他在一旁一起说说闹闹的模样。大典推迟了两个时辰,一切都结束了,坐上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位置,我们都困在了这方天地里,他困于皇权,我困于执念。萧衍登基为帝改国号未元和。
元和元年,我二十岁成了皇后,萧衍二十五岁登基为帝,裴池二十五岁离开云游,阿昭离开我们第二年。
晚间我蜷缩在床榻上,抱紧阿昭送我的玉镯,萧衍在身后紧紧抱着我,轻轻呢喃阿蘅,睡吧,我在这守着你。在这深宫里,我是困在金丝笼里的鸟,而萧衍,是那个亲手关上笼门的人。日子在煎熬中慢慢流逝,萧衍越发忙碌,每日宿在未央宫早出晚归。可无论多忙,却都会来陪我用三餐。夜里有时是静静坐在我床边,有时会为我掖好被角,有时搂着我不愿放开,然后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句话,只是我给不了他回应了,自那之后我与萧衍话便少了。宫里的日子枯燥乏味,好在裴池总会从天涯海角寄来书信。信里写着西域的胡旋舞,江南的烟雨楼,塞北的烤羊肉,其次便会问我近日情况,却从不提萧衍。我偶尔会回信问他是否有见过阿昭,阿昭近日如何,可裴池总是会岔开话题,裴池在每年我的生辰倒时,他会悄然潜回,带着我偷跑出宫。我们坐在护城河的画舫上,看万家灯火倒映在水中,恍若当年我们四人一起点亮的莲花灯。也会在冬至前一日带着我去京外的寺庙参佛祈灯。萧衍总是装作不知情,却会在我回宫时,递来一盏温热的姜茶:外面风大,仔细着凉。他眼底的落寞如同深秋的月,明明触手可及,却永远隔着千里寒江。裴池行走江湖的第三年喜欢上了个洒脱的女子,俩人在外面一切从简迅速成了亲。
元和四年,我二十三岁,萧衍二十八岁,裴池二十八岁,他成了亲,阿昭离开我们第五年。又快到一年冬至,今年的雪下的格外早,还未到冬至便已大雪飞扬。晨起我立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宫人们在园里堆雪人,青黛欢天喜地的跑来告诉我裴池回来了,在未央宫正殿候着想要见我,我起身披上鹤氅,穿过九曲回廊,远处看见一抹明黄执伞站在风雪里。我没有停止脚步,进到未央宫,裴池从椅子上站起来,身边站着一名女子长相秀丽,气质洒脱。阿蘅,这是我的妻子铃娘。隧又转头对着铃娘说这就是我同你说的妹妹沈蘅。铃娘踟蹰一下还是跪了下去草民铃娘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被下了一跳,和裴池一起紧着将人扶起来铃娘你既与裴池成了亲,就算是我的嫂嫂,不必拜我。铃娘点点头。随后将带来的小玩意送给我并向一一展示玩法。冬至前一日,裴池带着我从寺庙回来时,萧衍立与院中的梅树下不知站了多久,鼻头都冻得通红,见我们回来迈开步子向我们走过来将手中暖烘烘的暖炉递给我又看向裴池还未恭贺你新婚,所以想来见见你祝你新婚胜意。裴池一撩衣摆便跪了下去臣多谢陛下圣言,夜已深,臣告退。随后站起来仔仔细细看了我几眼阿蘅,走了,明年再来看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鼻头酸涩点头应下,看着他离开。转身进了未央宫,回头见萧衍一个人还站在寒风里。陛下,风寒,进来吧,莫要染了风寒。萧衍看着我我没回看过去,向内殿走去,青黛端来杯姜茶,我饮下才开口道青黛,再备下一杯吧。青黛点点头。我歇下时萧衍才走进来。这次他歇下小榻上,在我快要睡着时听到萧衍的说话声,却没听清时什么意思。
娘娘,娘娘,青黛求你了,醒醒吧。耳边是青黛的啜泣声,口中的苦味还没散。青黛…水…我呢喃一声,青黛一下又蹦起来一边倒水,一边喊太医,一边又差人去告诉皇上娘娘醒了。青黛帮我进了水,小心翼翼的扶我虚虚坐起来,太医诊脉时萧衍来了在榻边坐下来看着太医启禀陛下,娘娘如今既醒了便无甚大碍,只需小心将养着即可。萧衍点点头阿蘅,现下感觉如何了陛下臣妾无碍了。萧衍听着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又让我好好休息,便将太医唤了出去。青黛还在我边上念叨娘娘,您下次可不能在吹风了,您这次睡了足足四日,可把青黛急坏了。青黛,我梦见了往事,如同走马观花般,却又有一些事记得不太清楚了。青黛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娘娘,往事莫要再提了,有时候青黛真的希望您可以全部都忘掉。我笑着摇摇头青黛,有些事儿,有些人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是不想忘,也不能忘。青黛不说话了,给我掖了掖被角。我又闭上眼睛。夜里萧衍又爬上榻从背后紧紧抱着我,背后的衣衫被打湿阿蘅,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我的头有些晕三哥,阿昭近日都无信吗阿蘅,或许,明日阿昭就来信了,睡吧睡吧。声音哽咽我有些疑惑三哥,你怎么了,可是九皇子那边又发难了没有,阿蘅莫要担心,快些睡吧,明日还要上朝呢。我还想问些问题听着这话只能将话咽进肚子里。第二日晨起我只觉身子无比轻快,不顾青黛的劝阻吃了很多以往不能吃的午膳时甚至提了食盒去了御书房,萧衍正用朱笔批折子我轻唤了他一声三哥。随后提着食盒走进,萧衍猛的一下站起来。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我看着他的字迹忽然想起阿昭曾说过,萧衍的字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阿蘅,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寻你,阿昭今日来了信。说罢去书架匣子里掏出一封信,上面是阿昭的字迹,我将信接过将食盒放在书案旁的小桌上,示意一旁的宫女摆出来突然想来看看三哥就想着同你一道用膳。萧衍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慢慢坐下来,安安静静的用了膳。随后我起身萧衍目送我离开,踏出御书房时我回头笑出声来三哥,这些年苦了你了,阿蘅先走了,晚间可要记得来未央宫取信。随即我转头离开,萧衍有些怔在原地。我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太阳落下山,脑中清晰的回响起往事,从阿昭身死那年记忆开始错乱,总觉得他还未死,折磨着身边的所有人。
我的记忆开始错乱,或许是大限将至又或许是上天神仙的恩赐。那些记忆像是大梦一场,却又如此真实。梦里阿昭在二十三岁那年冬至前夜他并未替萧衍挡刀而死,只是被派往了西北戍边,我甚至能收到阿昭写的信。于是萧衍开始模仿阿昭的字迹开始写信。看着石桌上写的回信,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原谅我,但我的眼皮太沉重了,我睡了过去,耳边仿佛传来太后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有我的爹娘他们在唤我,阿蘅,我来娶你了。是了,阿昭,我终于可以嫁你了。
元和十年,萧衍三十四岁,裴池三十四岁,阿昭二十三岁,阿昭身死第十一年,我因病身死。
崇祯四十四年,沈蘅十八岁,萧衍二十三岁,裴池二十三岁,崇祯帝自称病危命皇九子党臣力逼皇七子叛乱,而后命皇六子将皇七子诛杀,而后又派太监总管递话给皇七子,崇祯帝已写下立皇三子为太子的诏书,皇七子放弃皇城这个目标转而追杀皇三子,皇三子四处逃避身受重伤,而后皇六子携带六万精兵围剿皇七子四万残兵,皇七子惨败,皇六子将杀死皇三子时赶上承伯侯嫡子陆氏携带两万精兵班师回朝,皇三子同皇六子搏杀,皇三子惨胜,皇六子被就地诛杀,其后皇七子暗中偷袭皇三子,承伯侯嫡子陆氏以身挡剑,当场身死,皇七子被羁押天牢,崇祯帝下令赐死,淑妃李氏意图让皇三子代替皇七子赴死,崇祯帝大怒,下令圈禁淑妃李氏,非死不得出。
崇祯四十五年,沈蘅十九岁,萧衍二十四岁。裴池二十四岁,陆昭身死一年。承伯侯府被皇九子诬陷满门抄斩,承伯侯府十五万精兵暂由九皇子代管,皇三子娶镇远大将军嫡女沈氏女得以沈氏旧部八万精兵。以及太后四万私兵,及太原王氏支持,裴氏嫡次子于朝堂游说,三分之二官员站队三皇子。
崇祯四十六年,沈蘅二十岁,萧衍二十五岁,裴池二十五岁,陆昭身死两年。太后薨逝,追封谥号孝慈,崇祯帝病危皇九子举兵反叛率二十五万精兵攻入皇城,皇三子领十二万精兵及五万御林军死守皇城,皇三子惨胜,九皇子负伤逃窜,领八千残兵夜袭裴家,裴家险些覆灭,只余一味裴氏庶女,幸得皇三子及时赶到将皇九子及其党羽就地诛杀,崇祯帝驾崩,经查验为丽妃程氏下毒,丽妃程氏被白绫绞杀,皇三子萧衍登基改国号为元和,并测立镇远大将军遗孤太原王氏女沈蘅为后。
元和元年,沈蘅二十岁成了皇后,萧衍二十五岁登基为帝,裴池二十五岁离开云游,陆昭身死三年。元和四年,沈蘅二十三岁,萧衍二十八岁,裴池二十八岁,裴池成了亲,陆昭身死第五年。
元和十年,萧衍三十四岁,裴池三十四岁,陆昭身死第十一年。元和帝发妻沈氏薨逝,享年二十九岁追封谥号明慧,元和帝大哀,因元和帝未有子嗣测立崇祯帝皇十八子萧凛为皇太弟,封裴氏嫡次子为太子太师。
元和十二年,裴池三十六岁,阿昭身死第十三年,沈蘅身死第二年,元和帝驾崩。皇太弟萧凛继位,改国号为明安,裴氏嫡次子为帝师辅佐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