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弃婴
1998
年
12
月
25
日,凌晨
2:47,江城妇产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周振华焦躁地来回踱步。指尖的香烟已经烧到了滤嘴,烫到皮肤的瞬间,他猛地甩开烟头,火星在白色的瓷砖上溅出一道猩红的弧线。走廊尽头的挂钟发出沉闷的
咔嗒
声,秒针一格一格地挪动,像是某种倒计时,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周总……
护士长推开产房的门,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恭喜,是位千金。
周振华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缓缓摘下金丝眼镜,用西装袖口仔细地擦拭着镜片,动作慢得近乎刻意,像是在拖延时间。重新戴上眼镜时,他的视线越过护士长的肩膀,落在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那孩子很小,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耳垂上那颗鲜红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健康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护士长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句:体重偏轻,但心肺功能正常……
只是需要精心照料。
周振华没等她说完,就转身走向安全通道。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
砰
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产房里婴儿微弱的啼哭声。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处理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周总,毕竟是您的骨肉……
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算命的说过了,
周振华打断他,语气更加冰冷,寅年亥时生的女儿,克父。留着她,我的事业、我的身家,都会毁于一旦。要做得像意外,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凌晨
3:15,太平间后巷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狭窄的巷子,卷着雪粒子呼啸而过。垃圾桶旁,一个蓝色的襁褓蜷缩在角落里,几乎被积雪覆盖。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像只病猫,断断续续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寒风吞没。
巷口传来
吱呀
一声,一辆破旧的三轮车碾过积雪,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车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她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头上包着一块旧头巾,只露出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她是王桂枝,一个靠捡废品为生的老人。
王桂枝停下车,手里攥着一只蛇皮袋,正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翻找着可回收的垃圾。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侧耳倾听着。那哭声太轻了,轻得几乎像是幻觉,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她放下手里的易拉罐,颤巍巍地朝声源走去。积雪没过了她的脚踝,发出
咔嚓咔嚓
的声响。垃圾堆旁,那个蓝色的襁褓已经被雪浸湿了一半,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王桂枝的心猛地一揪,她哆嗦着掀开襁褓的一角,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纯净得让她心头一酸。
造孽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哽咽。
婴儿的左耳垂上,那颗朱砂痣红得刺眼,像一颗小小的红宝石。王桂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也有一颗痣,只是颜色淡得快看不见了。二十年前,她在周家当保姆时,周老太太曾指着她的痣说:这是苦命痣,一辈子劳碌,替人挡灾。
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婴儿裹进自己温暖的棉袄里。襁褓中掉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戊寅年冬月廿五亥时三刻。
王桂枝盯着那字迹看了很久,那是周振华的笔迹,她不会认错。突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慌忙用袖子捂住嘴,袖口上立刻洇开一片暗红。
作孽啊……
她再次喃喃着,把纸条塞回襁褓,却在摸到婴儿脖颈时僵住了
——
那里挂着一把银锁。
锁面上刻着繁复的缠枝纹,工艺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而锁芯的位置,竟然沾着一丝干涸的血迹,在银白色的锁体上显得格外突兀。
凌晨
4:20,梧桐巷
37
号
破旧的木板房里,光线昏暗。王桂枝生起了煤炉,水壶在上面
呜呜
作响,冒出丝丝热气。她用温水一点点擦去婴儿身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摇晃,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变形。王桂枝盯着那把银锁看了很久,心中充满了疑惑。她记得二十年前,在周家当保姆时,曾经见过周老太太佩戴过类似的银锁,据说那是周家的传家宝,锁芯里藏着周家最隐秘的秘密。
她忍不住用指甲抠了一下锁芯的缝隙,只听
咔嗒
一声,锁芯弹开,露出里面卷成细条的胶卷。王桂枝的手抖得厉害,她不知道这胶卷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但她能感觉到,这和眼前这个被遗弃的女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将整个世界覆盖在一片洁白之下。婴儿在她怀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像是在寻找母亲的怀抱。王桂枝用布满老茧的拇指轻轻蹭了蹭那颗朱砂痣,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又带着一丝坚定。
周振华,你也有算漏的时候。
她低声说道,仿佛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宣告。
她咳嗽着,把胶卷藏进了贴身的衣袋里,那里贴着她的皮肤,带着她的体温。丫头,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眼神温柔,咱们的苦日子还长着呢,但奶奶会陪着你,咱们一起熬过去。
第二章:荆棘童年
2010
年
9
月
13
日,凌晨
5:17,梧桐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煤烟味,林霜在睡梦中被呛醒。她摸索着掀开打满补丁的棉被,赤脚踩在潮湿冰冷的水泥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墙角的老鼠
吱
地一声窜过,带倒了一个空药瓶,发出清脆的响声。
借着巷口漏进来的路灯光,林霜看见奶奶王桂枝蜷缩在煤炉旁,正用火钳夹着一块烧红的金属片。金属片在火中发出耀眼的红光,映照着奶奶苍老而疲惫的脸。
您又熬夜分拣废品了
林霜快步走过去,夺过火钳,金属片
滋啦
一声掉进水盆里,升起一股白色的水汽。
王桂枝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了,指缝里漏出的血滴在围裙上,晕开一朵褐色的花。这批电路板……
能卖二十块……
她喘着气说道,每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
林霜蹲下来,默默地收拾着满地的狼藉。锋利的金属边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渗了出来,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上周在废品站,她亲眼见过这样的电路板,上面印着
周氏电子
的烫金
logo,和奶奶咳出的血一样刺眼。
今天期中考试。
林霜往搪瓷杯里倒了半杯温水,递给奶奶,您记得吃药。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一下,像是燃起了一丝希望:考好了……
奶奶给你炖排骨。
林霜没应声,只是默默地帮奶奶把药拿出来。上个月奶奶说同样的话时,她半夜撞见老人在厨房舔装过肉汤的碗底。她知道,奶奶是为了让她有营养,才省吃俭用,把最好的留给她。
清晨
6:45,梧桐巷公厕旁
林霜蹲在锈迹斑斑的铁皮棚下写作业,寒冷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冻得她手指发僵。铅笔芯突然
啪
地一声折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巷子深处飘来馊水桶的酸臭味,几只绿头苍蝇围着她破洞的球鞋打转,嗡嗡作响。
这不是咱们年级第一吗怎么躲在这里写作业
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
林霜抬起头,只见刘强带着两个跟班堵住了去路。刘强穿着不合身的校服,领口露出半截扭曲的蛇形纹身,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恶意。
林霜合上作业本,冷冷地看着他们:滚开。
听说你奶奶快死了
刘强上前一步,语气刻薄,尘肺病晚期,喘气都像破风箱
——
你说你这么努力学习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跟你奶奶一样,在垃圾堆里讨生活
他一脚踢飞了林霜的铅笔盒,里面的文具散落一地。林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手臂用力,砖块擦着刘强的耳朵飞过,砸在身后的砖墙上,碎成了几块。有块碎片反弹回来,在她小腿上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下次,
林霜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眼神锐利如刀,我会瞄准你的太阳穴。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吸气声,刘强捂着渗血的耳垂,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突然,他瞥见林霜领口若隐若现的银链子。
这破链子该不会是你妈留的吧
他咧嘴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嘲讽,难怪要扔了你,戴这种便宜货
——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霜已经像头暴怒的幼兽一样扑了上去,拳头雨点般落在刘强身上。尽管她身材瘦小,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眼神里的狠戾让刘强和他的跟班都感到了害怕。
上午
10:30,江城三中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在试卷上划过的沙沙声。林霜盯着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眉头紧锁,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了一个黑洞。这道题她在垃圾站捡的旧习题集上见过,但关键的三行解析被雨水泡烂了,只剩下几团模糊的墨渍,让她无从下手。
咳咳……
前排的女生突然咳嗽起来,林霜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她有个习惯,每当想咳嗽的时候,就用指甲掐手心,这样可以抑制咳嗽。她摊开掌心,露出两个月牙形的血痂,那是她长期掐出来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监考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踱步。当林霜写完最后一行公式时,窗外飘来了周氏电子的广告声:……
用科技温暖千家万户。
她的笔尖一顿,在卷子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仿佛在宣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下午
3:20,城南废品回收站
林霜拖着一个沉重的编织袋,穿过成堆的电子垃圾。腐臭的胶皮味混合着金属灼烧的焦糊气,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几只乌鸦站在歪斜的铁架上,用血红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磁铁
——
这是奶奶教她的方法,用磁铁吸出含铜的零件,可以卖个好价钱。
王婆今天没来
废品站的老板叼着烟走过来,帮她称重,手怎么了
林霜的虎口在拆卸旧冰箱时被铁皮割伤了,此刻正往外渗着血珠。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事,小伤。
二十二块八。
老板把钞票拍在秤台上,劝你奶奶别接周氏工厂的废料了,上周老李头拆他们的电路板,手烂得能看见骨头,听说还中了毒,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林霜数钱的手指顿住了,她想起昨晚奶奶拆的那些电路板,边缘确实沾着蓝绿色的黏液。此刻,那些黏液仿佛就在眼前,正在老人的指甲缝里发酵,像某种缓慢发作的毒药,一点点侵蚀着奶奶的身体。
深夜
11:48,梧桐巷
37
号
煤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将祖孙俩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林霜坐在小板凳上,缝补着白天被扯破的校服,线头一次次从针眼滑脱
——
她的手在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担心。
突然,里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林霜心里一紧,赶紧冲了进去。只见奶奶瘫在床边,地上散落着药瓶的碎片,还有一张
1998
年的旧报纸,社会版头条赫然是《平安夜弃婴事件追踪报道》。
奶奶的手紧紧攥着一个红绸包,染血的掌心已经变得苍白。钥匙……
灶台下……
老人用尽力气,指甲抠进林霜的手腕,等你考上大学……
一定要……
林霜突然发现奶奶的指甲缝不对劲
——
那些蓝绿色的黏液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和白天周氏电路板上的一模一样。她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握住奶奶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凌晨
4:03
生锈的钥匙插进铁皮箱时,发出
嘶嘶
的声响,仿佛毒蛇吐信。林霜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神秘的红绸包。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二十年的光阴仿佛在她眼前轰然倒塌。
最上面是一叠汇款单,1999
年
1
月的那张写着:周先生汇款
500
元,附言栏里画着一个诡异的笑脸。而压在箱底的,是一份合同,标题像一把淬毒的刀,刺痛了她的眼睛:《江城妇产医院新生儿处理协议》。
甲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
周振华,乙方处按着一个模糊的血手印,角落里还粘着一块带胎脂的纱布。林霜的视线死死钉在备注栏:女婴左耳有朱砂痣,需确认彻底死亡后处理。
窗外的月光忽然暗了下来,仿佛也在为这个残酷的事实感到悲伤。林霜摸着左耳垂的朱砂痣,想起六岁那年被孩子们追着骂
垃圾堆里长出的扫把星。原来他们没说错,只不过漏了最关键的部分
——
她本该是躺在金摇篮里的公主,却被亲生父亲变成了垃圾,丢弃在寒冷的雪夜里。
清晨
6:00
林霜把合同藏进数学书夹层时,摸到了班主任偷偷塞给她的竞赛辅导书。扉页上写着:命运给你伤痕,是为了让你长出铠甲。
她轻笑一声,指甲在
铠甲
二字上划出了深深的裂痕。巷口的早餐摊飘来油条的香味,小贩正和客人闲聊:周氏电子又中标政府项目了,周振华真是善人有善报……
林霜咬破了下唇,血珠滴在合同上,正好盖住了周振华的签名。她突然明白奶奶为什么总在深夜摩挲那个红绸包
——
有些恨意需要二十年才能发酵成酒,而她现在,要把这杯毒酒一滴不漏地灌回酿造者的喉咙里。
第三章;血色通知书
2016
年
5
月
12
日,暴雨夜
豆大的雨点砸在急诊室的玻璃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林霜跪在急诊室门口,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的缝隙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希望。
病危通知书,签一下。
护士递过来的钢笔在微微发抖,林霜看到自己映在钢化玻璃上的脸
——
湿发贴在惨白的脸上,校服领口染着奶奶咳出的血,像一朵枯萎的玫瑰,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手术室的红灯刺破雨幕,像一只猩红的眼睛,凝视着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林霜的思绪回到了四小时前:奶奶在暴雨中摔倒在废品堆里,手里还攥着刚拆解的周氏电路板。那些蓝绿色的黏液渗进她掌心的伤口,在救护车的蓝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尘肺病晚期并发化学中毒。
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有些模糊,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霜的心上,准备后事吧。
林霜没有哭,眼泪仿佛在得知奶奶病危的那一刻就已经流干了。她麻木地走进病房,摸到奶奶贴身衣袋里的银锁时,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体温。锁芯里微型胶卷的触感像一块冰,冻得她指尖发麻,也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凌晨
2:17,老照相馆
暗红色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暗房,空气中弥漫着显影液的特殊气味。林霜屏住呼吸,看着显影液里的画面逐渐清晰,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是
1998
年
12
月
24
日的监控录像截图:周振华将襁褓交给产科主任时,对方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闪过一道寒光,那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却也映照出人性的丑恶。第二张照片是弃婴协议签署现场,角落露出半张脸
——
竟是现任教育局副局长李昌明,他也参与了这场肮脏的交易。
最后一张照片让林霜的瞳孔骤缩:2003
年周氏电子厂排污管道的偷拍图,管道尽头赫然是江城自来水厂的取水口。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八个字:证据在厂区三号井底,那字迹虽然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
显影液突然沸腾般翻涌起来,林霜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中把定影剂当成了停影液。她赶紧补救,心中却更加坚定了要揭露真相的决心。
5
月
14
日,凌晨
1:03,周氏旧厂区
林霜撬开生锈的井盖时,一股混合着腐臭与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井壁上密密麻麻嵌着的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色泽。最底层的瓶子用铁丝捆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的火漆印正是周氏集团的
logo,虽然已经斑驳,却依然清晰可辨。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井壁凸起的砖缝小心翼翼地往下爬。蜘蛛网粘在脸上,像亡者冰冷的手指,让她浑身不适。当指尖终于碰到牛皮纸袋时,头顶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刺眼的手电筒光束。
谁在下面!
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
林霜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紧紧贴在潮湿的井壁上。保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悄悄摸到口袋里奶奶留下的防狼喷雾,这是老人临终前三天硬塞给她的,说女孩子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
大概是野猫吧。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这破厂区都废弃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有人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霜这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她赶紧抖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从
1998
年到
2016
年的排污记录赫然在目,每一页上都有周振华和李昌明的联合签名,铁证如山。
5
月
20
日,周氏集团总部
林霜站在镜面电梯里,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深灰色职业装的自己。这套衣服是她用卖废品攒下的钱买的,虽然款式简单,却让她显得干练而专业。她仔细调整着领结,公文包里装着两份文件:一份是精心准备的应聘简历,另一份则是复印好的排污记录。
电梯到达
28
层,门缓缓打开。林小姐,请跟我来。
人事总监微笑着说,目光却在她耳垂的朱砂痣上停留了片刻,让林霜心中微微一动。穿过玻璃长廊时,林霜透过窗户瞥见总裁办公室里的周振华
——
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悠闲地把玩着一块和田玉,玉坠的形状和她脖子上的银锁一模一样,让她不禁握紧了拳头。
6
月
1
日,集团周年庆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香槟塔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林霜端着一杯香槟,静静地站在角落,观察着场内的一切。这时,周明宇端着酒杯朝她走来,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新来的财务助理
周明宇晃了晃红酒杯,目光落在林霜身上,你耳钉很特别,在哪里买的
林霜侧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耳垂上的银质耳钉闪过一道寒光
——
这是用奶奶的银锁熔铸而成的,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仇恨。周明宇的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想碰耳钉,却被林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小周总对古董感兴趣
林霜晃了晃酒杯,语气轻松,听说周董收藏了整套汉代玉锁,真是令人羡慕。
周明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明晚拍卖会有件类似的藏品,林小姐愿意当我的鉴赏顾问吗
林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可以,小周总客气了。
6
月
3
日,君悦酒店
1809
房
周明宇在浴室里哼着歌,水声哗哗作响。林霜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她深吸一口气,悄悄走到电脑前,插入了随身携带的
U
盘。
U
盘插入的瞬间,监控屏蔽程序自动启动,屏幕上闪过一串复杂的代码。林霜快速浏览着集团的账目,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突然,她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
周明宇竟然收集了她从高中至今的所有资料,甚至包括奶奶详细的死亡证明和病历报告,这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姐姐在看什么
湿热的气息突然喷在后颈,周明宇只围着一条浴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林霜心中一惊,迅速合上文件夹,脸上却露出妩媚的笑容,握住周明宇伸向鼠标的手,指尖在他的静脉处轻轻摩挲:在看小周总有多贴心,连我的资料都收集得这么齐全。
周明宇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神变得灼热。在他俯身靠近的瞬间,林霜用藏在指缝的麻醉针刺入他颈侧,动作快如闪电。周明宇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6
月
15
日,周氏集团机房
林霜熟练地将最后一枚微型摄像头藏在服务器的缝隙里,确保它不被任何人发现。周明宇的权限卡还在她的口袋里,散发着淡淡的体温,过去十天,她用同样的方法在集团十七个关键位置安装了监控,如同在周振华的心脏周围埋下了定时炸弹。
此刻,她的手机里正实时播放着总裁办公室的监控画面:周振华正在给李昌明打电话,语气阴沉而愤怒。
那个老东西的孙女在查旧厂区……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必须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林霜迅速截取了这段音频文件,连同之前收集到的排污记录一起打包。在填写收件人时,她的手指在
中央环保督察组
的字样上悬停了良久,最终选择了定时发送
——72
小时后,当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就是她引爆这颗炸弹的时刻。
6
月
18
日,周氏旧厂区
林霜操控着无人机,看着屏幕上实时传回的画面,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三百米外,警车闪烁着红蓝相间的灯光,将旧厂区团团包围。环保局的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从三号井打捞证据,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对准了脸色铁青的周振华,闪光灯不停闪烁,记录下他狼狈的模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明宇的短信:晚上陪我去慈善晚宴
林霜看着短信,脸上恢复了温柔的笑脸表情,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回复:好啊。
她转身走进更衣室,镜子里,黑色的晚礼服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腰线,锁骨间的银锁项链泛着冷冷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即将到来的终局。
复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剧,而现在,终于到了让猎物在旋转中跌进深渊的时刻。
第四章:落入陷阱!
2016
年
6
月
18
日,晚
8:17,君悦酒店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切割成无数菱形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香水的混合气味。林霜站在鎏金立柱旁,身姿挺拔,宛如一朵带刺的玫瑰。她看着周明宇穿着银灰色西装,别着翡翠胸针,朝自己走来,那翡翠的光泽与她锁骨间的银锁项链仿佛产生了某种共振,泛着幽幽的光。
林小姐今晚格外动人。
周明宇递来一杯香槟,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听说你在找汉代玉锁我正好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
林霜接过酒杯,轻轻晃了晃,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悦耳的声音中,她敏锐地瞥见杯底有未溶解的白色颗粒
——
这是周明宇惯用的伎俩,上周拍卖会他就用这招迷晕过一位女伴。
小周总对历史也有研究
林霜将酒杯举到唇边,却在即将喝下时停住,目光直视着周明宇的眼睛,比如……1998
年的历史
周明宇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林霜早有准备,在黑暗中凭借着对环境的熟悉,精准地扣住了周明宇的手腕,将藏在袖中的麻醉针尖抵住他的静脉,声音冰冷而镇定:别动,这支药剂能让你在三秒内看见走马灯。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清晰的呼吸声。周明宇身体僵硬,不敢有任何动作。
当应急灯亮起时,众人看到的画面是:周明宇
醉倒
在林霜的肩头,而她正温柔地为他擦拭着额头,仿佛一对亲密的情侣,没有人知道刚刚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
凌晨
1:03,周氏老宅
林霜凭借着周明宇提供的信息,顺利潜入了周氏老宅。推开书房的暗门,一股混合着腐木和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月光透过格栅窗,在紫檀书案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
她戴上夜视仪,保险柜的密码锁在黑暗中泛着荧绿的光
——
这是周明宇昏迷前吐露的生日组合:1998
年
12
月
24
日。她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只听
咔嗒
一声,保险柜门缓缓打开。
保险柜里整齐地码着金条,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最下层压着一本牛皮日记。林霜翻开扉页,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1998
年
12
月
25
日,晴
处理掉那个灾星后,观音托梦说要用至亲骨血镇宅。遂命人熔了那孩子的长命锁,铸成
108
枚镇魂钉,今日已全部嵌入祖宅地基......
书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八年前的周氏祖宅地基浇筑现场,工人们正将刻着生辰八字的银钉砸入混凝土。那些钉子的材质和她脖子上的银锁一模一样,想到自己的
骨血
竟然被用来镇宅,林霜只觉得一阵恶心和愤怒。
窗外突然传来犬吠声,打断了林霜的思绪。她迅速用手机将日记内容和照片拍下存档,却在合上保险柜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青瓷瓶。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紧接着,走廊的灯光骤然亮起。
凌晨
2:15,祖宅地下室
冰冷的冷水泼在脸上,让林霜瞬间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周振华正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她的银锁项链,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王桂枝教得不错,有勇有谋。
周振华用鞋尖抬起林霜的下巴,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怨恨,可惜那个老东西没告诉你,二十年前我能让她生不如死,现在也能让你……
他突然暴起,狠狠掐住林霜的脖子,腕间的沉香手串硌得她生疼,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说!谁指使你查旧厂区的是李昌明还是陈副市长
林霜在窒息中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周振华扭曲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她悄悄按下了藏在袖扣里的微型摄像头开关,这是一个连接着暗网的直播频道。当屏幕上显示观看人数突破十万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膝顶向周振华的胯下。
周振华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林霜大口地喘着气,抹掉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您不如猜猜,当年那个该被镇魂的灾星,现在会不会回来索命
上午
9:00,周氏集团
林霜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走进会议室,身后跟着六名神情严肃的经侦警察。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凌晨地下室的直播录像,周振华掐着她脖子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标题赫然是
故意伤害。
董事们看着屏幕,面色惨白,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注意到,林霜悄悄走到周明宇的病床前,拔掉了他身上维持植物人状态的呼吸管
——
那个曾经对她有过一丝善意,却也参与了家族罪恶的男人,就这样无声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根据股权质押协议,
林霜将
U
盘插进终端,声音清晰而有力,周振华先生名下
51%
的股份已转移至本人名下,从现在起,我将接管周氏集团。
砰!
会议室大门被猛地撞开,周明宇竟然坐着轮椅冲了进来,呼吸面罩下传出沙哑的嘶吼:她是二十年前那个被遗弃的女婴......
她是来报仇的!
林霜面无表情地按下遥控器,整栋大楼的电子屏同时播放
1998
连产房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周振华正将女婴交给产科主任。当镜头拉近时,女婴左耳清晰可见的朱砂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正午
12:00,周氏祖宅
林霜站在祖祠前,看着工人们用电钻凿开地基。当第
108
枚镇魂钉被拔出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钉子上的生辰八字在阳光下渗出黑血,将林霜的银锁染成了暗红色,仿佛在诉说着多年的冤屈和怨恨。
她的手机疯狂震动,接连弹出新闻推送:
《周氏集团股价暴跌
97%》
《环保部确认周氏污染致千人患癌》
《周明宇于医院顶楼坠亡》
林霜抚摸着温热的银锁,突然想起十四岁那个雪夜,奶奶用最后的力气对她说:霜啊,人不能活在仇恨里......
可当时的她太饿了,饿得只顾着舔碗底结冰的肉汤,没有听懂奶奶的话。直到现在,看着周家的一切分崩离析,她才明白仇恨的滋味是多么苦涩。
黄昏
6:47,城南墓园
林霜手捧两束白色的菊花,静静地站在相邻的两座墓碑前。左边是奶奶王桂枝的墓,碑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骨灰盒,那是她用周氏股票套现后买的,希望奶奶能安息。
右边是一座新坟,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张婴儿的照片
——
照片上的婴儿裹着蓝色的襁褓,安静地睡着。这是她用
DNA
报告争取来的,那个本该在
1998
年平安夜死去的自己,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安息的地方。
手机响起特殊的提示音,林霜点开一封加密邮件:
周振华在拘留室自缢,遗书指控李昌明受贿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横贯墓园的刀。当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时,林霜轻轻摘掉了耳垂上的朱砂痣贴片
——
那里光滑一片,根本没有痣。
真正的朱砂痣,随着那枚被熔毁的银锁,永远嵌在了周氏祖宅的地基里,成为了周家罪恶的见证。
第五章:母痕
2016
年
6
月
19
日,凌晨
3:28,周氏祖宅
林霜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脖颈上清晰的指痕,那是周振华留下的,形状像一条绞索,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危险。月光透过蕾丝窗帘,在维多利亚风格的卧室地板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这里曾经是周夫人的闺房,如今却成了软禁她的牢笼。
咔嗒。
衣柜门突然自行开启,一件小小的婴儿连体衣从衣架上滑落,掉在地板上。林霜弯腰拾起衣服,后领的标签刺着她的掌心:1998.12.24,周宅特制,日期正是她出生的前一天。
衣服的口袋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产后虚弱的周夫人,她抱着一个空襁褓,坐在这个房间里,眼神空洞得像一个被挖去珠子的玩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我的孩子在哪里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显得格外凄凉。林霜突然意识到,这间卧室的锁,是从内部反锁的,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清晨
5:17,阁楼
林霜费力地撬开生锈的挂锁,阁楼里一股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阁楼中央摆放着一个古老的橡木摇篮,四周散落着许多撕碎的病历本。她拾起半张诊断书,上面写着:产后抑郁伴解离性失忆,患者坚称自己生下双胞胎,落款日期是
1999
年
1
月。
在碎纸堆的深处,埋着一本皮质日记,锁扣上挂着一把迷你银锁
——
和她项链的锁芯完全吻合。林霜心中一动,打开了日记。
1998
年
12
月
25
日
他们说我疯了,产生了幻觉。可我明明听见两个婴儿的哭声,护士却只抱来一个男婴。我不相信,我的孩子呢今早发现梳妆台抽屉里的银锁少了一把,振华说是我梦游弄丢的,可我知道不是......
1999
年
2
月
3
日
我听见地下室传来婴儿的哭声!佣人们都说听不见,是我幻听了。我偷偷找到一件蓝色的小棉袄,振华发现后当场把它烧了。看着火焰中飘出的朱砂味,和产房那晚闻到的血腥气一样,我知道我的孩子还活着......
林霜的指尖停在最后一段:
2003
年
5
月
7
日
王桂枝回来了,她在花园里埋东西。我趁她不注意,偷到了那把铲子,挖出了一个铁盒...
里面是...
是...
日记在此处中断,后面的几页被粗暴地撕去了,留下了参差不齐的边缘,仿佛也撕掉了一段被刻意隐藏的过去。
上午
9:43,玫瑰园
林霜的铲子重重撞上金属盒时,晨露还在玫瑰花瓣上滚动。铁盒上的周氏家徽已锈蚀成暗褐色,锁眼被蜡封死,仿佛封存着一个世纪的秘密。她颤抖着掏出项链,银锁竟如钥匙般严丝合缝地插入锁孔
——咔哒
声轻响,盒盖弹开,三件物件在晨光中显露:
沾着胎发的产科记录:清晰标注周夫人诞下龙凤胎,女婴体重
2.3kg,男婴
1.9kg(附接生护士签名)。
篡改的男婴死亡证明:原日期
1998.12.25
被化学药剂涂改为
1999.01.10,签字处有李昌明模糊的指纹。
周振华亲笔信:信纸边缘焦黑,字迹狂乱:用女婴替换死胎,方能延续香火。王桂枝若泄密,即刻处理。
突然,身后传来枯叶碎裂声。周夫人穿着真丝睡袍立在玫瑰丛中,怀里抱着脏兮兮的布娃娃
——
娃娃左耳垂缝着褪色的朱砂痣贴片,针脚与林霜锁骨处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你回来了。
女人浮肿的脸上绽开诡异的笑,从睡袍口袋抓出一把腐烂的荔枝,蛆虫顺着指缝簌簌掉落,妈妈给你留了荔枝,你小时候最爱吃……
林霜盯着她虎口处月牙形的烫痕,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的红绸包
——
那道疤痕,与王桂枝下葬时手腕上的旧伤如出一辙。
正午
12:05,禁闭室
铁链嵌进林霜的手腕,周夫人举着输液瓶逼近,瓶中淡绿色液体在阳光下泛着磷光。当年他们给你打镇静剂,给我打催乳针。
她哼着走调的摇篮曲,针头刺入林霜静脉时,一段段破碎画面涌入脑海:
婴儿时期的自己吮吸着周夫人溃烂的乳头,母亲的眼泪滴在额头上;
王桂枝深夜潜入育婴室,将蓝色襁褓塞进她怀里,虎口被烟头烫出血泡;
五岁的周明宇扒着阁楼门缝,把巧克力塞进她冻得发紫的手里。
想起来了吗
周夫人抚摸她耳垂,指甲缝里渗出蓝绿色黏液,你三岁前都睡在这个房间,床栏上还有你啃出的牙印……
林霜的视野模糊成一片血色,最后看见周夫人解开铁链的手
——
那道烫痕下,隐约露出
王芳
二字的旧刺青。
下午
4:20,地下储藏室
柴油味呛醒了林霜,周明宇被绑在对面的柱子上,额头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衣领。1999
年圣诞节,我偷了爸爸的钥匙放你走,
青年咧嘴笑,缺了半截的左手小指晃了晃,结果你在雪地里转了半小时,又哭着敲大门
——
你那时候扎着冲天辫,像只炸毛的小兽。
记忆如雪崩般坍塌:周明宇六岁时为她偷蛋糕,被周振华打断左手小指;十岁生日,他把银锁塞进她掌心,说
这是你妈妈的东西;奶奶每次进周家当保姆,都是他以绝食相逼换来的机会……
你以为奶奶为什么能进周家
周明宇咳嗽着,血沫溅在地面,她是我亲姑姑
——1985
年被周家逼死的童工王芳,是她亲姐姐。
储藏室的铁门突然被撞开,周夫人举着汽油桶站在逆光中,头发散乱如鬼:我们一家人……
终于能团圆了!
火柴划亮的瞬间,林霜拽着周明宇滚向柴油桶后方,火焰
轰
地吞噬了整间屋子。
黄昏
6:33,消防通道
林霜拖着昏迷的周明宇爬出火场时,周氏祖宅已化作燃烧的火炬。消防车的鸣笛声中,她从周明宇口袋摸出老照片:1999
年元旦,年轻的王桂枝抱着襁褓中的她站在雪地里,身旁的周夫人提着行李箱,眼神空洞却藏着决绝。照片背面是褪色的字迹:带走她,永远别回来。振华已发现女儿没死
——
阿芸(周夫人原名王芸)。
林霜望着宅邸上空盘旋的乌鸦,终于明白奶奶虎口的伤疤真相:二十年前,王芸(周夫人)与亲妹妹王桂枝合谋调换婴儿,却在抢夺时被周振华用烟头烫伤。而所谓的
周夫人,不过是周家当年收养的童工之女,被强行抹去身份,成为延续香火的工具。
深夜
11:47,医院天台
周明宇的生命监测仪拉成直线时,林霜紧握着他残缺的左手小指
——
指节上的咬痕,是她三岁时被锁阁楼时,因饥饿留下的印记。护士递来牛皮纸袋,里面是周夫人的精神鉴定报告,最后一页附着
DNA
检测结果:
送检样本(朱砂痣表皮组织)与周振华匹配度
99.99%,与受检人(周夫人)无血缘关系。
报告背面钢笔字补充:1985
年周氏童工猝死案,死者王芳之妹王桂枝携女(王芸)被周家收养,后成为周夫人。
林霜突然笑出声,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惊飞了栖息的鸽子。原来这场持续二十年的复仇里,没有真正的周家血脉
——
被遗弃的女婴、替姐报仇的保姆、被操控的
周夫人、暗中相助的
少爷,全是被周家碾碎的棋子。
第六章:终局之烬
2016
年
6
月
20
日,凌晨
4:12,医院停尸间
林霜掀开白布,周明宇青白的脸上凝结着冰晶,法医缝合的十字形伤口像道嘲讽的笑。她掰开死者焦黑的手掌,烧剩的牛皮纸上显影出半行字:周氏祖坟第三块碑……
她取出周夫人临终前塞来的
DNA
报告,背面血画的地图直指周家墓园。晨光中,她将周明宇的断指放入证物袋
——
指节内侧,用指甲刻着极小的
芳
字,那是他为纪念姑姑王芳留下的印记。
上午
9:33,周氏墓园
第三块墓碑比旁侧矮半截,碑文被酸液腐蚀成模糊的沟壑。洛阳铲挖到两米深时,撞上了铅制棺材。棺内躺着三样东西:
1998
年产房完整录像带:记录周振华抢夺女婴、扯断银锁的全过程,助产士尖叫着
她还活着;
染血的助产士证词:签名处按满血手印,证明周夫人产下活体龙凤胎;
王桂枝
2003
年遗书:霜儿,若你看到这些,说明阿芸也失败了。银锁内壁刻着莫斯科大剧院的线索,那是你真正的‘出生证明’。
录像带在便携播放器里转动,画面中周振华扯下银锁时,婴儿耳垂撕裂的血珠滴在锁芯上
——
那不是朱砂痣,而是出生时被银锁刮伤的伤口。林霜摸向耳后,昨夜火场飞溅的玻璃划开的伤口正在结痂,形状竟与记忆中
朱砂痣
分毫不差。
正午
12:47,周氏集团顶楼
股东大会现场,林霜播放修复后的产房录像,周振华抢夺女婴的画面投映在幕墙。根据《公司法》第
146
条,
她点击平板,周振华挪用社保基金、向李昌明行贿的证据铺满屏幕,现任董事会即刻解散。
骚动中,白发财务总监拍桌而起:你凭什么接管周氏
凭我持有
41%
的优先股。
林霜亮出股权证书,证书扉页贴着王桂枝的照片,以及
——
玻璃幕墙外,三台挖掘机正拆除周氏电子厂排污管道,央视直播车的卫星天线直指天空。她的手机震动,环保局发来最终检测报告:厂区土壤苯并芘超标
3800
倍,确认与周边村落癌症高发直接相关。
落地窗映出林霜的影子,耳后新生的血痂在阳光下红得刺眼,像一颗真正的朱砂痣。
晚
7:15,江城看守所
周振华的囚服沾满菜汤,手腕留置针周围淤紫成一片。林霜将保温桶推过去,红烧排骨的香气弥漫在探视室:奶奶教的菜,用的是周氏排污口下游养的猪。
男人猛地打翻饭盒,菜汤溅上林霜裙摆:贱人!你和王桂枝一样,都是来索命的!
不一样。
林霜捡起排骨,骨头上刻着极小的
芳
字,奶奶给我下的是解药
——
她翻开衣领,锁骨下的蛛网青斑已消退大半,那是周夫人汽油中神经毒素的痕迹,而解药配方,藏在王桂枝遗书夹层的俄文药谱里。
周振华突然抽搐着倒在桌上,嘴角溢出白沫。看守冲进来时,林霜正擦拭裙摆的油渍,语气平静:看来有人等不及审判了。
晚
11:03,城南旧巷
梧桐巷
37
号的废墟上,半截残墙画着歪扭的太阳
——
那是六岁的林霜用炭笔涂的,奶奶说能驱散噩梦。背包里的骨灰盒突然发烫,她取出王桂枝的骨灰撒向夜空,灰烬中坠落一把微型钥匙,与银锁匙孔严丝合缝。
凌晨
1:17,老照相馆暗房
银锁在显影液中裂成两半,内壁刻着俄文与日期:1998.12.25,Москва,Большой
театр(莫斯科大剧院)——
那是王桂枝当年被周家派去销毁证据时,偷偷藏下的真正出生证明,上面盖着苏联领事馆的印章,证明她是中俄混血儿,父亲是
1980
年代援华的苏联工程师。
红色加密电话响起,电子音冰冷:明早
8
点,带钥匙到码头。
林霜捏碎电话卡时,窗外闪过熟悉的身影
——
那人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提着汽油桶,缺了半截的小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清晨
7:58,第三货运码头
破冰船的汽笛撕裂晨雾,林霜看着周明宇推着轮椅走近,他银白的头发被江风吹起,左手腕戴着块苏联老怀表:姐姐,妈妈在圣彼得堡等我们。
他掀开衣领,锁骨下的蛛网淤痕与林霜完全一致:DNA
报告是假的,周振华当年调换的死胎,是李昌明的私生子。
他递过两本护照,姓名栏写着
林霜
与
周明宇,出生日期同为
1998.12.25。
汽笛再次长鸣,林霜摸向耳后结痂的伤口,那枚被长发掩盖二十年的
朱砂痣,此刻烫得像块烙铁。她转身走向登船口,破冰船犁开江面的浪花中,映出三个重叠的影子:雪夜中啼哭的弃婴、废墟里画太阳的女孩、以及此刻走向黎明的女人。
江风吹散最后一丝晨雾,银锁的碎片从她掌心滑落,沉入水底
——
那里,藏着所有被遗弃的过往,也孕育着即将解冻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