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脸上,萧云昭最后一口气混着血沫呛出喉咙。
远处敌军的马蹄声渐近,她死死盯着插满胸口的箭矢——每一支箭尾,都刻着萧家的徽纹。
好兄长……当真连全尸都不给我留。她嗤笑一声,咽下满嘴腥甜。
阿昭,该接虎符了。
再睁眼时,萧承璟的脸近在咫尺。他捧着青铜兵符,眉间蹙着忧色,指尖却因兴奋微微发颤。
萧云昭瞳孔骤缩——这是三日前,兄长逼她替自己出征的夜!
边关苦寒,为兄这身子实在扛不住……萧承璟掩唇轻咳,烛火将他的影子拉成张牙舞爪的鬼魅,但你自幼习武,定能挣份军功回来。
前世她便是信了这鬼话,女扮男装替他赴死。
萧云昭垂眸掩住恨意,突然踉跄着扑向案几。酒壶哗啦翻倒,泼湿了萧承璟的锦袍。
兄长恕罪!她故意大着舌头嘟囔,今日…嗝…贺我封将的酒,喝得多了些……
萧承璟僵着脸后退半步。他最厌贱婢生的妹妹这副粗鄙模样,偏偏此刻不能发作。
虎符收好。他将青铜匣子塞进萧云昭怀中,像丢开什么脏东西,三更拔营,莫误时辰。
待脚步声消失在廊外,萧云昭眼底醉意倏然消散。
她踹开暗柜夹层,摸出私铸的假虎符。青铜匣开合的瞬间,真符已被调换。
你以为我还会带着这催命符去边关她摩挲着假符上粗糙的纹路,冷笑出声。
院外传来梆子声。
萧云昭裹紧大氅闪进马厩,指尖在草料槽底轻叩三下。
少将军!黑影从梁上翻落,正是副将林骁。他铠甲未卸,显然早已候在此处。
把这个塞进西郊乱葬岗的敌探尸身里。她将真虎符抛过去,记住,要让人瞧见它从尸体的胃囊剖出来。
林骁瞳孔一震:您是要……
我那好兄长既能通敌卖我,我便帮他把戏做足。萧云昭咬破指尖,在假虎符上抹了道血痕,待到两军对峙时,这染血的兵符,便是萧家通敌的铁证!
寅时的雪更密了。
萧云昭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府门。萧承璟立在檐下冲她拱手,满脸虚伪的悲怆。
她突然扬鞭抽向空中,惊得马匹人立而起——
兄长且等着。红缨枪尖挑起他腰间玉佩,稳稳落回掌心,待阿昭用这虎符,给您挣个‘惊喜’!
02.
箭雨破空的呼啸声还在耳畔炸响,萧云昭猛地攥紧掌心。
指尖触到青铜匣的冷硬,她才从血色的回忆中抽离。前世那场围剿里,萧家徽纹的箭矢穿透她咽喉时,萧承璟正搂着敌将痛饮庆功酒。
少将军,尸首处理干净了。林骁压低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萧云昭掀帘而出,雪地里横着三具敌探尸身。她蹲下捏开一人的嘴,腐臭混着血腥扑鼻而来。
剖开胃囊。她将匕首丢给林骁,要快,赶在萧家暗卫到之前。
刀刃划开皮肉的闷响中,一枚染血的虎符滚落雪地。林骁倒抽冷气:真符怎会在此人腹中
我那兄长与敌将交易时,总要留个信物。萧云昭用帕子裹住虎符,唇边浮起讥诮,他怕是想不到,这催命符会从自家探子肚子里挖出来。
远处传来马蹄声,她一脚将假虎符踢进尸堆:带人撤,留个活口回去报信。
寅时的军营死寂如坟。
萧云昭独坐帐中,就着烛火细细摹画边关舆图。前世被围困的山谷地形在笔下渐显——那里该有瘴气,有流沙,有食人的狼群。
狼毫突然顿住,一滴墨渍晕染了峰峦。
少将军!亲卫慌张撞进营帐,运粮队遇袭,只剩……只剩这些。
染血的麻袋被掀开,黍米混着沙土簌簌洒落。萧云昭拈起一粒碾碎,冷笑漫到眼底:好精的算计,掺三成沙土克扣军粮,是要活活饿死我们。
亲卫红着眼眶:萧侍郎说是户部拨的粮……
萧侍郎她突然拂袖扫落茶盏,瓷片擦着亲卫耳畔钉入柱中,明日传令三军,就说本将要亲自犒赏将士——用萧家送来的‘好粮’!
篝火映红半边天时,萧云昭拎着酒坛踏上点将台。
台下黑压压跪着饥肠辘辘的士兵,她一脚踹翻粮车,黍米混着沙土泼了满地。
诸位可知这是何物她拔高嗓音,酒坛重重砸在沙土上,这是萧侍郎赏咱们的断头饭!
人群骚动如沸水,有人攥紧了长矛。
萧云昭突然抽出佩剑,寒光掠过粮袋:我萧家儿郎宁可饿死,不受这等羞辱!剑尖挑起沾沙的黍米抛入篝火,爆出噼啪炸响,
今夜烧粮明志,来日破敌——我带着诸位去敌营吃热乎的!
火舌蹿起三丈高时,一骑快马冲出军营。
马背上的暗卫攥紧掺沙的黍米,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萧云昭望着那道烟尘,轻轻吹熄手中火折子。
03.
送行鼓擂得震天响,萧承璟亲手为萧云昭系上猩红披风。
他指尖故意蹭过她颈侧,低笑道:阿昭此去,可莫辜负为兄的‘厚望’。
萧云昭垂眸掩住杀意,反手将披风甩得猎猎作响:兄长且备好庆功酒,待我砍下敌将头颅下酒!
三军开拔时,萧承璟立在城楼上目送。
他袖中藏着的密信已被快马送往敌营——信中许诺以虎符换萧云昭项上人头。
蠢货。他摩挲着假虎符冷笑,真当自己能活着走到边关
夜半扎营,萧云昭拎着灯笼踏入乱葬岗。
腐尸堆里,白日斩杀的敌探已冻成青紫色。她踢开秃鹫,靴尖精准踩住一具腰腹鼓胀的尸身。
少将军,真要剖这腌臜东西林骁攥着匕首的手背青筋暴起。
萧家暗卫最迟卯时便到。萧云昭扯开尸身衣襟,腐肉黏连的皮下赫然有刀疤,此人胃里藏着兄长通敌的密匣,你当那些狼崽子是来救我的
匕首破开胃囊时,腥臭黏液喷溅在雪地上。林骁用刀尖挑出个油布包,里面正是敌将亲笔信。
萧云昭将真虎符塞进腐尸胸腔,抓把雪搓净指缝:把这尸首挂在营门前,记得让血水浸透战旗。
可这是……
我兄长既要唱忠君爱国的戏,我便替他搭个戏台。她踢翻尸身,任肠肚流了满地,明日暗卫见到这场景,你说他们是灭口,还是报信
五更天,马蹄声撕破雪原寂静。
萧家暗卫冲入营地时,正撞见那具开膛破肚的尸身。染血的萧字旗缠在尸首脖颈上,随北风晃成招魂幡。
少将军!领头暗卫目眦欲裂,这是何意!
萧云昭倚着营帐啃烤羊腿,油星子溅在密信上:本将剿灭敌探,缴获通敌铁证。她抬脚踢翻火盆,火星引燃密信一角,这等脏东西,自然要烧给阎王评理。
暗卫拔刀欲抢,林骁的长枪已横在喉间。
回去告诉萧侍郎。萧云昭撕下块羊肉掷向尸堆,惊起一群乌鸦,本将用三十八具敌尸铺路,定会走到他心尖上最怕的地方。
晨光初现时,暗卫带着半截焦黑的密信仓皇北逃。
萧云昭抚摸着真虎符在尸身上压出的血印,突然轻笑出声——那印子恰是边关十三城的轮廓。
04.
敌营的火把在十里外晃成星河,萧云昭咬紧皮绳将袖口扎牢。
身后五百轻骑鸦雀无声,马蹄裹着棉布,箭镞淬了狼毒。
记住,只烧粮仓不杀人。她反手将长弓甩上肩头,我要那些米袋上的‘萧’字徽纹,完完整整送到敌军主帅案头。
子时的风裹着沙砾,刮过裸露的粮仓顶棚。
萧云昭伏在草料堆后,冷眼看着守军拎酒坛踉跄而过。前世她被克扣军粮时,敌营的黍米多到发霉。
少将军,东南角三队巡逻。林骁贴地滚到她身侧,西侧粮垛泼了火油。
半炷香后点火。她抽出三支鸣镝箭,我要这场火烧得,连京城的萧侍郎都能看见。
箭矢破空尖啸的刹那,火舌从西侧粮垛冲天而起。敌军嘶吼着冲向水井,却见井口早被巨石封死。
萧云昭踹开仓门,月光漏进满室黍米香。绣着萧家徽纹的麻袋堆成小山,刺痛她眼底——前世将士饿到啃皮带时,萧承璟便是用这些粮草换她的命。
搬空东三仓,余下的……她一刀割开麻袋,雪白黍米泻入火海,烧干净。
data-fanqie-type=pay_tag>
马蹄声混着惨叫刺破夜幕。
萧云昭策马冲出火海时,故意将半截焦黑的萧字旗甩向敌营帅帐。箭雨擦着她耳畔掠过,钉入身后粮车。
追!给老子追!敌将的咆哮声里,她反手射断辕马缰绳。受惊的马匹拖着燃火的粮车撞向主帐,爆开漫天火星。
黎明前最黑时,轻骑带着两百袋黍米返回军营。
萧云昭当众划开麻袋,掺着沙土的黍米哗啦倾泻。士兵们盯着粮堆里滚出的金叶子,呼吸粗重如兽。
昨夜劫的是萧家通敌的粮。她踩住金叶子碾入尘土,这些脏东西,本将宁可喂狼!
长枪挑起麻袋掷入篝火,金箔在火中蜷成扭曲的萧字。人群死寂一瞬,突然爆出怒吼:诛萧贼!清君侧!
吼声震落帐顶积雪时,一匹瘦马驮着焦旗奔入京城。
萧承璟撕下旗角残留的徽纹,喉头腥甜翻涌——那焦痕恰拼成通敌二字。
05.
粮车吱呀碾过冻土时,萧承璟的亲笔信也到了军营。
粮草已足,速战速决。八个字力透纸背,萧云昭却盯着信纸边缘的墨渍冷笑——那是萧家暗卫独有的密药,遇火显形。
她将信纸凑近烛焰,焦痕蜿蜒成断其后路四字。
日头西斜,三军列阵校场。
萧云昭一脚踏上粮车,猩红披风被北风扯得笔直。她抓起掺沙的黍米,任由糙粒从指缝簌簌洒落。
三日前,本将带你们劫了敌营。她突然扬手,黍米泼了前排士兵满脸,可今日这粮,是萧侍郎赏的!
人群死寂,有人盯着粮袋上的萧字徽纹攥紧刀柄。
萧云昭抽出佩剑劈开麻袋,金叶子混着沙土倾泻一地:看清楚!这些金子沾的是边境十三城百姓的血!
剑尖挑起一片金叶掷入篝火,火舌轰地蹿高,映红她眼底戾气。
萧家要我们吃人血馒头,本将偏要烧了这脏粮!她反手斩断粮车绳索,黍米瀑布般泻入火堆,今夜谁敢碰一粒米——
寒光掠过,剑锋劈断校场旗杆,便如此旗!
爆燃的粮车照亮半边天,士兵喉结滚动。
突然有人砸了铁盔:老子跟少将军啃树皮,也不吃这卖国粮!
铁器坠地声连成一片,萧云昭却闭眼掩住笑意——那带头砸盔的,正是她安插的死士。
少将军!林骁策马冲入校场,马背上横着具血淋淋的尸首,抓到一个往水井下毒的细作!
萧云昭剑尖挑起尸身腰牌,萧家暗纹赫然在目。她突然一脚踩碎腰牌,碎玉扎进掌心鲜血淋漓:
传令——今夜拔营奇袭!她举起血手,任血珠滴入火堆,本将带你们去敌营吃热乎饭!
吼声震落松枝积雪,三千铁甲撞拳为誓,地动山摇。
暗卫伏在崖顶看完这场戏,抖着手放飞信鸽。
绢条上只有一句:萧云昭焚粮立威,军心已成。
信鸽掠过火海上空时,萧云昭的箭尖已锁定它脖颈。
让这畜牲回去。她收弓冷笑,总得让兄长知晓——他的好妹妹,骨头硬得很。
06.
敌军的战鼓撞碎风雪,黑压压的骑阵压向城门。
萧云昭独坐城楼,一袭素袍被朔风卷得翻飞。案头瑶琴裂了道旧痕——那是前世被兄长斩断的琴弦重新续上的。
少将军,只剩三百老弱残兵……林骁攥紧滴血的长枪,撤吧!
她指尖划过琴弦,铮鸣声割裂狂风:开城门。
什么!
本将要请君入瓮。她抬眼望向地平线,那里有敌将金甲的反光,记得把狼粪混着硫磺烧,烟要浓得遮天蔽日。
城门轰然洞开时,敌将勒紧了缰绳。
空荡的街巷飘着黍米香,城楼上却传来《十面埋伏》的肃杀琴音。副将咽了口唾沫:大帅,恐有埋伏……
埋伏敌将挥鞭指向前方,萧家早断了她粮草!这虚张声势的伎俩——
一支鸣镝箭突然钉入他马前,琴音骤转《广陵散》。
萧云昭的嗓音混着内力荡开:完颜烈,你腹中第三根肋骨是否每逢雨夜便刺痛
敌将猛地捂住胸口。
三年前雁门关毒箭的滋味如何她勾断一根琴弦,敌将座下战马突然人立而起,今日这曲《剜心》,特为你谱的。
琴音如刀,完颜烈耳孔渗出血线。他暴喝着挥刀:放箭!给老子射死这妖女!
箭雨遮天蔽日扑向城楼。
萧云昭纹丝不动,琴案突然弹起铁板,箭矢叮叮当当撞成碎渣。狼烟恰在此刻腾起,硫磺味呛得敌军涕泪横流。
风起了。她轻笑着拨动最后一根弦,林骁,放狼。
城门阴影里亮起无数绿瞳。饿了三日的狼群嗅着硫磺粉中的血肉味,利箭般扑向敌阵。马匹惊嘶着践踏溃兵,完颜烈被亲卫拖下马背
时,金甲上还挂着半截狼尸。
妖女!你使诈!他咳着血沫嘶吼。
萧云昭拎起完颜烈的金盔,将琴弦勒进他脖颈:这招叫请君入瓮——狼嚎声淹没了后半句,瓮中捉鳖。
残阳如血时,敌军丢下三千尸首溃退百里。
萧云昭立在城头擦拭琴弦,忽将完颜烈的头盔抛下城墙。铁器砸在萧字旗旁,惊起一群啄食尸骸的乌鸦。
少将军!少将军!
欢呼声震落檐上积雪,她却望向京城方向。那里正有八百里加急战报飞驰——奏折里藏着一片染血的琴弦。
07.
柳如烟捧着狐裘踏入军营时,积雪正簌簌落满帐顶。
她指尖抚过衣领内层的夹棉,那里缝着半寸薄刃——专为割开布防图的漆封。
表姐,边关苦寒,我给你带了新絮的冬衣。她笑得温软,眼底却闪过一线冷光。
萧云昭斜倚榻上翻看兵书,炭盆将她的影子投在布防图上:如烟有心了。
柳如烟顺势挨近,狐裘不慎扫落案头茶盏。滚水泼湿舆图一角,她慌忙抽出帕子擦拭:哎呀,这可怎么好……
帕角浸透茶汤的刹那,萧云昭嗅到一丝苦杏味。
——是江湖人惯用的透骨香,能融漆显纹。她垂眸掩住讥诮,任对方将布防图擦得字迹模糊。
无妨。她突然扣住柳如烟手腕,正好要重绘新图,表姐替我研墨
柳如烟僵笑着抽手,袖中薄刃已挑开漆封。子时梆子响时,她借口如厕溜出营帐,却没发现萧云昭在舆图背面多画了条岔路。
密林深处,柳如烟颤抖着展开偷来的布防图。
月光漏过她指缝,照见那条直通毒瘴谷的捷径。她咬破指尖在绢帕上描摹,却没留意枯枝间一双绿瞳正盯着自己。
完颜将军定会重赏……她将绢帕塞进信鸽脚环,却没发现鸽羽染着荧粉。
信鸽振翅的刹那,萧云昭的箭尖在树梢晃了晃,终究没射出去。
三日后,敌营飘起炊烟。
萧云昭立在山巅,看着黑甲洪流涌向毒瘴谷。谷口老树上拴着块木牌,是她亲手刻的生人勿近。
少将军,要封谷吗林骁握紧火把。
不急。她削着桃木箭,听着谷中渐起的惨叫,等瘴气蚀透他们的铁甲,等流沙吞到腰腹——
一支鸣镝箭突然破空,惊起满谷黑鸦。
完颜烈的嘶吼混在鸦鸣中传来:柳如烟!你这贱人!
萧云昭将桃木箭搭上弓弦,箭尾白羽正对着谷中金甲:这一箭叫‘恩仇簿’。
箭出时,柳如烟刚逃到谷口。她回头望见的最后一幕,是完颜烈捂着咽喉栽进流沙。
08.
柳如烟的指甲抠进雪地,拖着血痕往谷外爬。
咽喉被萧云昭的琴弦勒出紫痕,她哑着嗓子嘶喊:表姐救我……
一柄寒剑突然抵住她后心,萧承璟的皂靴碾过她手指:阿昭,用你的命换这贱人的,如何
崖顶狂风卷起积雪,萧云昭的箭尖稳稳指向兄长眉心。
她睨着柳如烟涕泪横流的脸,忽地轻笑:兄长可知,你杀的探子身上有真虎符
萧承璟瞳孔骤缩,剑锋歪了半分。
那日乱葬岗的尸身胃囊里——她反手亮出染血的虎符,塞的是你通敌的密信!
柳如烟突然暴起,一口咬住萧承璟手腕。剑刃脱手的刹那,萧云昭的箭已离弦!
箭簇擦着萧承璟耳畔钉入冰壁,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他踉跄着揪住柳如烟发髻,将人拖到崖边:再敢妄动,我便将她摔成肉泥!
萧云昭搭上第二支箭,白羽映着雪光:你且摔,摔完正好用她的血祭旗。
柳如烟喉头发出濒死的咯咯声,突然摸出袖中薄刃刺向萧承璟腰腹:你答应过娶我!
刀尖入肉的闷响中,萧承璟反手拧断她腕骨:你也配当萧家主母
崖石崩裂的刹那,萧云昭的箭射穿萧承璟右肩。
他松手坠落的瞬间,柳如烟死死扒住岩缝:表姐拉我上去!我知道萧家所有秘……
萧云昭俯身捏住她下颌,眼底映着万丈深渊:三日前你偷布防图时,我便备好这处坟了。
指尖一松,惨叫声卷着风雪坠入谷底。
萧承璟拖着断臂想逃,却被林骁的长枪逼回崖边。他忽然癫狂大笑:你以为赢定了真虎符早被……
被敌将熔成金锭送往京城萧云昭甩出半块焦黑的徽纹,你猜陛下看见萧家私铸的假符,会诛几族
萧承璟喉头一甜,呕出的血染红衣襟。他纵身跃下悬崖时,萧云昭的箭尖始终未移开他心脏。
谷底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起一群食腐的秃鹫。
萧云昭拾起柳如烟的断刃,在崖石上刻下祭字。林骁递上染血的萧字旗,她反手将断刃钉入旗面:
挂到敌营辕门上。她擦净指尖血迹,让那些蛮子知道,萧家的债——
该清账了。
09.
山谷里的惨叫渐弱,萧云昭踩着焦黑的战旗踏入毒瘴。
残肢断臂间,萧承璟的断手死死抠着岩缝。他仰头嘶吼:阿昭!血脉相连,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她踢开滚到脚边的敌将头颅,靴底碾住他手腕:兄长当年射向我的三十七箭,可有一箭念过血缘
林骁拎着染血的麻袋上前,倾倒出满地金锭。
每块金锭都烙着萧家暗纹,在瘴气中泛着青黑死光。萧云昭拾起一块抛向悬崖,金锭撞上岩壁的脆响惊起秃鹫:用军饷铸金锭通敌,萧家的血,脏得很。
萧承璟突然暴起,独臂攥着匕首刺向她心口——
刀尖离咽喉三寸时,萧云昭袖中琴弦已绞住他脖颈。
这一弦,祭边关冻死的三千将士。她手腕轻旋,血珠顺着琴弦滚落,下一弦,祭被你喂了狼群的斥候营。
萧承璟喉间咯咯作响,匕首当啷坠地。
少将军!敌营降了!
传令兵举着裂成两半的萧字旗奔来,萧云昭却将琴弦猛地收紧:不急,让火再烧旺些。
她拽着琴弦拖行萧承璟,血痕在雪地上蜿蜒如赤蛇。崖边横着口铁锅,沸水翻腾着几根森白人骨。
认得吗她踩住萧承璟的头逼他直视铁锅,这是被你克扣粮草后,饿到啃同袍尸骨的先锋营。
萧承璟瞳孔涣散,裤裆漫出腥臊水渍。
萧云昭突然松弦,任他瘫软在地:本将不杀你。她解下披风盖住铁锅,我要你活着看——看萧家百年基业,如何在你手里烧成灰!
敌营辕门轰然倒塌时,完颜烈的残部被捆成串押入山谷。
萧云昭立在最高处,将真虎符掷入火堆:今日以萧家金锭为祭,告慰亡魂——
烈火轰地蹿高,融化的金水裹着萧家徽纹渗入冻土。
少将军!少将军!
山呼海啸的呐喊中,萧承璟蜷在尸堆里发抖。他摸到半截断箭想自戕,却被林骁一脚踢飞:将军有令,您得活到萧氏祠堂被推平那日。
捷报抵京时,皇帝正把玩着萧家私铸的假虎符。
朱笔悬在封侯诏书上迟迟未落,他忽然轻笑:传旨,赐萧云昭丹书铁券——
再添一句,朕盼卿归京。
10.
朱雀长街的积雪被马蹄踏成黑泥,萧云昭的银甲映着血痂,一路滴到金銮殿前。
文武百官挤在宫道两侧,却在她掠过时齐齐噤声——那马鞍上拴着七颗敌将头颅,发辫结成的绳扣正渗着腐血。
臣,萧云昭,复命。
她单膝触地的瞬间,脊背铁甲咔啦裂开。长发如瀑泻落,惊得老臣撞翻了笏板。皇帝指尖猛地抠紧龙椅:爱卿这是何意
萧云昭反手扯落残甲,露出锁骨下狰狞箭疤。
陛下曾言,萧家儿郎当以血肉筑边关。她捧出裹尸布包着的金锭,掷地声震得梁尘簌落,却不知这血肉,原是用来铸萧家的通天梯!
布包散开,烙着萧家暗纹的金锭滚到御史脚边。
你!你血口喷人!萧侍郎踉跄出列,却被她甩来的密信抽肿面颊。
萧云昭踩住他欲捡的信纸:三年前户部亏空的三百万两军饷,不正在您府邸地窖里发霉
皇帝忽然轻笑,丹陛下的血珠正巧溅在他袍角。
萧卿,你父昨日还递折子,赞你忠勇无双。他摩挲着假虎符,忽然抛向萧侍郎,瞧瞧,这可是你萧家的兵符
萧侍郎接符的刹那,真虎符从萧云昭袖中滑落。两符相撞,假符裂成三瓣,露出内里未燃尽的通敌密信。
陛下!禁军统领突然呈上木匣,萧家书房暗格搜出与敌国往来书信,共一百三十七封。
萧侍郎瘫软在地,裤裆漫出黄渍。
萧云昭拔下发间玉簪,轻轻一拧。
簪身中空的夹层抖落血书,正是三万边军联名的请愿折。她将折子举过头顶:臣请陛下,诛萧氏九族!
准。皇帝朱笔未顿,仿佛在批寻常奏章,但萧卿你,亦姓萧。
殿外突然传来哭嚎,萧老夫人被禁军拖过宫门。她发间凤钗勾破萧云昭战袍,嘶声咒骂:贱种!早该让你随你那妓子娘一同溺死!
萧云昭俯身拾起凤钗,猛地刺入老妇咽喉:这一钗,还你当年鸩杀我娘亲的砒霜。
血溅丹墀时,皇帝抚掌大笑:好!好个铁血将军!
他忽然敛了笑,指尖点向那堆金锭:但这些赃物,理应收归国库。
萧云昭甩落簪上血珠:陛下英明,只是……她踢开萧侍郎,边关风雪大,臣的剑,该淬火了。
11.
萧承璟被铁链拴着游街时,烂菜叶混着臭鸡蛋砸满全身。
卖国贼!瘸腿老兵一拐杖戳进他断臂伤口,老子的腿就是折在你克扣的粮车上!
血沫从萧承璟嘴角溢出,他盯着人群后那顶玄色官轿嘶吼:阿昭!你身上流着萧家的血!
轿帘微掀,露出一截染血的剑锋。
萧云昭用剑尖挑起块馊饼,掷在他脚边:吃啊,这不是你最爱赏给将士的‘忠君粮’
人群哄笑中,突然冲出一群边疆流民。他们攥着生锈的镰刀,眼珠赤红如狼——
我闺女饿死前,连口麸皮粥都没喝上!老妇一镰刀割开萧承璟大腿,畜生!还我妞妞命来!
萧承璟的惨叫被此起彼伏的咒骂淹没,有人掰开他嘴塞进混着马粪的雪块。
官轿悄然拐进暗巷,萧云昭抚摸着新铸的虎符。
林骁低声禀报:柳如烟的尸首找到了,在乱葬岗被野狗分食,只剩半截指骨。
她将指骨投入炭盆,火舌噼啪吞噬了最后一点残渣:去,把她的头钗插到萧家祠堂的供桌上。
钦差宣读圣旨那日,京城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特封萧云昭为镇北侯,赐丹书铁券,享万石俸……
萧云昭却突然夺过圣旨,反手掷向跪着的萧父:这泼天的富贵,父亲可接稳了
萧父颤抖着展开圣旨,朱批下赫然添了句诛九族。他喉头咯咯两声,仰面栽进雪堆。
侯爷!侯爷!百姓欢呼如潮,她却踩过萧父的尸身,将虎符重重砸在祠堂匾额上——
咔嚓!
鎏金牌匾裂成两半,露出夹层里发霉的婴孩襁褓。那是她娘亲被鸩杀那夜,裹着她的唯一物件。
烧干净。她一脚踢翻长明灯,火苗窜上祖宗牌位,萧家的脏血,该用火炼一炼。
当夜,皇帝赐的庆功宴摆在摘星楼。
萧云昭拎着敌将头颅做的酒壶,倚栏俯瞰满城灯火。林骁悄声耳语:探子来报,陛下往北疆增了十万驻军。
她晃着酒壶轻笑:怕我拥兵自重
壶中残酒泼向夜空,正浇灭廊下一盏宫灯。
黑暗里,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爱卿可知,丹书铁券最怕什么
怕火。她指尖擦过灯油,也怕……执券之人,本就不想活。
更鼓敲响时,一匹快马冲出京城。
马背上驮着柳如烟的头钗与萧父的遗书,直奔北疆大营——那里有三万铁甲,正磨刀霍霍。
12.
北疆的风雪卷着狼嚎扑向城墙时,萧云昭正擦拭一柄断剑。
剑身映出身后十里连营的火光——皇帝新派的十万大军,已悄然围住她的三万铁甲。
侯爷,钦差带着赐婚圣旨到了。林骁按着刀柄,喉结滚动,说是……赐您与七皇子结百年之好。
萧云昭拎起断剑挑起帐帘,寒风灌入的刹那,钦差的貂裘上已落满雪粒。
陛下听闻侯爷孤苦,特赐良缘。钦差展开圣旨,金线绣的龙凤刺痛她眼底,七皇子文武双全,与侯爷正是天作……
剑光闪过,圣旨裂成两半,断口处飘出几缕暗香——是宫廷秘药醉骨散,沾肤即腐。
回去告诉陛下。她将断剑掷入火盆,毒烟滋啦腾起,本侯的姻缘,早在萧家祠堂烧成灰了。
钦差踉跄后退,却撞上林骁的刀鞘。帐外忽然传来号角声,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骑阵如潮涌来。
萧云昭跃上城楼时,七皇子的金甲在雪光中刺目如日。
云昭,何必负隅顽抗他扬鞭指向身后大军,交出虎符,你仍是尊贵的镇北侯。
她反手扯落发带,任长发与战旗纠缠:殿下可知,我为何独爱边关的雪
七皇子眯起眼,却见城头突然竖起九百面铜镜。
正午的日光经镜面折射,化作灼目火网,十万铁骑的战马惊嘶人立。萧云昭搭箭拉弓,箭簇裹着油布点燃:因为这雪——
最衬血色!
火箭离弦的刹那,埋藏地底的硫磺轰然爆燃。
火浪吞没先锋营时,七皇子金甲下的冷汗已结冰。他嘶吼着冲阵,却被惊马甩落雪地:萧云昭!你疯了!这是弑君大罪!
她立在火海中轻笑:陛下派你来时,不早算准本侯会疯
三日后,焦土中扒出一具烧糊的金甲。
京城的史官颤抖着落笔:镇北侯萧云昭,殁于永昌七年冬,北疆烈焰焚天,百里焦土无一生还。
笔锋忽顿,一滴墨污了纸页——案头不知何时多了根凤钗,钗尾刻着九霄凤栖梧。
边关的牧民传说,每逢雪夜便能听见女子哼唱战歌。
有人曾在狼群中瞥见红衣银甲的身影,腰间别着半块虎符;更有人说,西域三十六国的盟书,如今都烙着凤羽徽纹。
皇帝盯着密报上凤主临世四字,将丹书铁券砸向烛台。
火光吞没赦字的瞬间,北疆最高的烽燧台上,一柄断剑忽地鸣响如凤唳。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