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渡鸦的救赎 > 第一章

在徐国柱的痴缠打斗下,耿小青终于被他铐上了那银晃晃的手铐。
他无力的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犹如笼中困兽,眼前走马灯一样浮现出他的一生,有他从小失去的父母,也有那个对他百般利用的黄有发,自己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吗
即将闭上的眼中,好像闯入一架飞机,扑面而来一阵飓风,逼得他眯起了眼睛。
耳边的声音对他来说却犹如天籁之音把他给我带走。只听一声枪响,手腕处传来震痛,手铐被打开,他被人扛着上了飞机。
他无力去看现在的处境,只知道,自己不用被抓进那四面都是水泥的牢笼,脱力的昏死了过去。
等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他挣扎着起身,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面容冷峻却带着几分关切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他警惕地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男人笑了笑,说我叫林宇,至于救你,是大小姐的意思。所以不要问太多,好好养伤,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耿小青对他口中的大小姐弄的云里雾里,好在目前看来,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他眼里翻腾的云墨,自己没有危险,索性沉下心来静静养伤,再做打算。
就这么过了很久,就到耿小青以为那个林宇口中的大小姐已经忘了自己,他开始烦躁不安,有一天打晕看守他的保镖,自己偷偷跑了出去。
等他打开大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岛屿中。
四周是茫茫大海,根本没有船只。他满心绝望,却仍不死心,沿着岛岸疯狂奔跑,想找到离开的办法。可无论他怎么找,都看不到一艘能载他离开的船。
就在他瘫倒在沙滩上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他回头一看,竟是那位大小姐。
她穿着一身骑马装,优雅地朝他走来,身边还跟着一群保镖。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这岛是我家的产业,所有的船只都由我掌控。耿小青愤怒地瞪着她,却又无可奈何。
介绍一下,我叫裴雪崖。说着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偏要做这些无用的挣扎。说罢,她一挥手,保镖们便上前将耿小青架了起来,带回了那座看似奢华实则是牢笼的房子。
怪不得没有人能找到自己,原来是被这个疯女人给带到了私人岛屿,看样子是在国外,耿小青回想着她的样子,她美得像一柄出鞘的薄刃,苍白到几乎透明。
肌肤是冷的,像新雪覆在寒玉上,日光一照便泛起一层脆弱的瓷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锁骨嶙峋地支着,脖颈线条瘦削如鹤,青色的血管在近乎病态的雪白下隐隐浮现,让人想起濒死天鹅垂落的羽翼。
她的眼睛太亮了,亮得近乎锋利,嵌在瘦得微微凹陷的脸颊上,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唇色很淡,像是被岁月或痛苦一点点抽走了血色,只在唇角残留一抹倔强的痕迹。
风掠过时,宽大的衣摆空荡荡地晃,勾勒出纤细到惊人的腰线。她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雷火灼烧过的白梅,枝干枯瘦,却依然在风里开出凌厉的花。
美得让人心惊,也美得让人心疼——仿佛她正在用这具单薄的身体,与整个世界对抗。
裴雪崖耿小青轻轻念出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探究。
这时,看守他的保镖端着午饭走进来,轻轻放在桌子上,耿小青看着再也没有给自己锁起来的门,就那么大开着,知道这是不打算再关着自己了,心想既然允许我在这里活动,那就干脆探索一下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吧。
走来走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此时多日不见的林宇再次来到他身边,耿小青,咱们要准备出发了。
耿小青却慵懒的依靠着门框,斜着眼睛睨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林宇,裴雪崖是什么身份,居然可以从警方手里把我捞走,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能安然无恙,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林宇却像没听到他的问题一样,只是留下一句赶快吃饭,吃完饭就走。转身就离开了。
飞机上,耿小青再一次看见了裴雪崖,算起来,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虽然她的目的也不纯粹,但是总会救了自己,眼下依靠着她,再慢慢找出路是耿小青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而隐忍是耿小青的拿手好戏。
裴雪崖看着面前这个像一座小山堆儿似的人,他身材很魁梧,衣服下面遮盖着线条优美的肌肉,只是眼睛过于犀利,看着人的时候,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此刻他的眼神犹如毒蛇般冰冷,扫视着自己,那感觉恰似被草丛里的毒蛇凝视,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裴雪崖深知,自己这是病了,为何在玩降落伞时,一见到他那张和裴沐阳毫无二致的脸,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带走呢或许是病入膏肓了吧,开始疯狂地寻找起世间存在过裴沐阳的蛛丝马迹。
她对裴沐阳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哪怕他已离去,心中的那道防线却始终紧绷着,仿佛一张拉满的弓。裴雪崖无法相信,那个承诺要陪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会如此轻易地被病魔夺去生命。
然而,自己却眼睁睁地看着裴沐阳的尸体被推进焚尸炉,这是无法改变的残酷现实。
眼前的男人和裴沐阳除了长相相似,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没有裴沐阳如阳光般温暖和煦,反倒像一条阴险狡诈的毒蛇,藏匿在阴暗的角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你,伺机给你致命的一击。
裴雪崖正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突然,那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冰冷带我来这,你有什么目的裴雪崖回过神,看着他,竟一时语塞。她能说自己只是因为他像裴沐阳,就鬼使神差地带他走了吗这听起来太过荒谬。
没什么目的,只是……看你在那挺危险。她勉强挤出一个理由。
耿小青自然不信她的话,冷哼一声少装蒜,你觉得我会信裴雪崖有些慌乱,眼神闪躲,真的,我没别的目的。
耿小青逼近她,目光锐利,那我现在就走,看你会不会阻拦。说着便作势要离开。
裴雪崖不知怎的,心里一紧,竟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耿小青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舍不得我走了裴雪崖脸一红,赶忙松开手,我只是……怕你出去又有危险。
耿小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倒是好心。不过,我可不会平白无故受人恩惠,说吧,要我做什么裴雪崖愣了愣,她确实没想过让他做什么,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他走。
犹豫片刻,她说道你就暂时留在这吧,等安全了再走。耿小青挑了挑眉,行,不过我可不会白住,要是你有什么不轨企图,我可不会客气。
裴雪崖想了想,看着他开口道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你得确保你能活下去,在我身边,我可以保证没有警方会再来抓捕你。耿小青却并没有将话题进行下去,而是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车轮碾过湿冷的柏油路,溅起城市霓虹破碎的倒影。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喧闹的市声,也隔绝了流动的、无所不在的危险气息。裴雪崖坐在后座,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玉雕,只有偶尔扫过窗外掠过的警灯蓝光时,眼睫会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
耿小青蜷缩在她旁边的阴影里,像一头受伤又极度危险的困兽。长途奔波的疲惫刻在他凹陷的眼窝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混杂了亢奋、警惕和扭曲快意的火焰。
通缉令上的照片早已失真,此刻真实的他,更像一柄淬了剧毒、随时可能反噬的匕首,被裴雪崖强行别在了腰间。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一片老城区迷宫般的狭窄巷道,停在一栋不起眼的旧式公寓楼后门。
这里混杂着油烟、潮湿和旧家具的气味,是城市遗忘的角落,天然的藏污纳垢之所。裴雪崖在这里,有一处连她家族都未必知晓的安全屋。
这一住下,耿小青就在这里窝了三个月。
狭小的安全屋像一口深井,隔绝了外界追捕的风声鹤唳,也隔绝了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灰尘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感。
耿小青蜷在唯一一张旧沙发里,指间夹着的烟已经快燃尽,灰白的烟灰簌簌落在磨破了边的扶手上。他眼神放空,盯着天花板上水渍洇开的污痕,脑子里像塞满了潮湿的棉絮。
安全。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种致幻剂。跟着裴雪崖回来,像钻进最危险的母兽巢穴,却诡异地获得了喘息。
他懒得深究她为什么甘冒奇险捞他出来——难道是她真的一时好心绝无可能。还是她病态地享受这种与通缉犯亡命天涯的刺激无所谓了。他像一株寄生在毒藤上的菟丝子,汲取着她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庇护。
厨房传来轻微的水声,裴雪崖在清洗什么。
她总是这样,即使在带着他这个被逮捕的罪犯的间隙,也维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整洁。
耿小青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嘲讽的弧度。他百无聊赖地拿起沙发旁矮几上的遥控器,按开了那台同样老旧的电视机。
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本地新闻台的画面。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报道着城市某个角落的火灾。
耿小青正要换台,画面突然切换。
一个庄严肃穆的法庭场景。法槌落下。法官宣读判决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耿小青的耳膜上。
……被告人黄有发,金融诈骗罪、洗钱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黄有发!
耿小青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从沙发里弹直,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烟蒂烫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屏幕上,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的、仿佛悲天悯人笑容的脸,此刻灰败如纸,被法警押解着,走向最终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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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紧接着切换(新闻巧妙地规避了直接行刑),是一声沉闷得仿佛隔着屏幕也能震碎心脏的枪响音效,以及一行冰冷的字幕:已于今日上午执行枪决。
轰——!
一股滚烫的、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耿小青所有的理智堤坝。不是悲伤,不是恐惧,是纯粹的、炸裂的狂喜!像积蓄了十几年的火山终于喷发,熔岩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带来一种近乎痉挛的极致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爆发出一阵嘶哑、癫狂的大笑,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手舞足蹈,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狭小的牢笼里冲撞。
他用力捶打着墙壁,老旧的白灰簌簌落下。死了!老东西!你他妈终于死了!死得好!死得透透的!哈哈哈哈!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合着扭曲的笑容,淌过他瘦削的脸颊。
黄有发,这个披着养父人皮、实则将他父亲遗产吞噬殆尽、将他当作提线木偶和替罪羊的恶魔,终于被正义或者说,某种他不敢深究的力量碾碎了!
厨房的水声停了。裴雪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擦得锃亮的不锈钢水杯,杯壁还凝结着水珠。
她斜倚着门框,冷眼旁观着耿小青这场歇斯底里的狂欢。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屏幕上那场终结了一个人生命的枪决,不过是天气预报里的一场雷阵雨。
耿小青的笑声渐渐变成粗重的喘息,他扶着墙,胸腔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转向裴雪崖,里面燃烧着复仇后的余烬和一种扭曲的感激你……你看到了吗他死了!那个老混蛋!他……
嗯,看到了。
裴雪崖的声音平淡无波,她走过来,将水杯放在矮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电视屏幕,那上面已经开始播放下一条新闻。她的目光落在耿小青因激动而汗湿的额发和扭曲的脸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这下,你心里舒坦了
舒坦
耿小青喘着气,脸上还带着狂喜的余韵,眼神却开始变得复杂,当然……当然舒坦!他罪有应得!
他顿了顿,看着裴雪崖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一个迟来的、带着惊悸的念头突然攫住了他,……你早就知道新闻……怎么会这么巧
裴雪崖没有直接回答。她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人粗重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她拿起那个不锈钢杯,指腹摩挲着冰冷光滑的杯壁,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黄有发的案子,拖了这么久,证据链忽然就完美闭合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穿透力,他那些藏得很深的海外账户,关键证人‘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回国自首……连他那个一直替他‘打点’的老上级,也‘适时’被双规了。
她抬起眼,目光像两片薄薄的刀锋,精准地切入耿小青混乱的思绪,一环扣一环,快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处决仪式。
耿小青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狂喜被一种更深的寒意取代。
他看着裴雪崖,这个美丽而疯狂的女人。她不是在问他,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由她亲手推动、或者至少是冷眼旁观、并乐见其成的事实。
你……
耿小青的声音干涩发紧,你做了什么

裴雪崖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也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我只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让该付出代价的人,尽快付出代价。
她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毕竟,
她向前一步,逼近耿小青,近得能让他看清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湖,一个背着通缉令、心里还装着血海深仇的‘影子’,用起来太不方便了,也太……不纯粹了。
她的指尖,带着水杯留下的凉意,轻轻拂过耿小青滚烫的脸颊,那触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黄有发死了,你的仇报了,心里的毒刺拔掉了一根。
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腻,接下来,该轮到‘耿小青’这个人,彻底消失了。
耿小青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他看着裴雪崖,复仇的快感瞬间被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恐惧淹没。
她不是在救他,她是在清理他。清理掉他过去的身份,清理掉他背负的仇怨,只留下一个干净的、纯粹的身份给他!
你要……怎么‘消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裴雪崖退后一步,脸上那点冰冷的弧度消失了,恢复了惯常的、无机质般的平静。她转身走向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行李箱,蹲下身打开,里面不是衣物,而是几份厚厚的文件袋和一些他看不懂的电子设备。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
她头也不回,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只需要记住,从现在起,忘掉‘耿小青’这个名字,忘掉黄有发,忘掉所有让你‘不干净’的东西。安静地待在这里,当好你的‘影子’。剩下的……
她拿起一份文件袋,指尖在封口处缓缓划过,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会让‘他’,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沉重的枷锁,瞬间套牢了耿小青的脖颈。
他看着裴雪崖专注摆弄文件的背影,那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掌控力。黄有发的死讯带来的狂喜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坠入无底深渊的寒意。
他以为自己挣脱了一个牢笼,却不过是落入了另一个由疯狂和执念精心打造的、更华丽也更绝望的囚笼。
到了傍晚,裴雪崖才离开,只留下耿小青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百无聊赖的耿小青开始自己翻阅着这间房子的角落,他不认为依照裴雪崖的经济能力,会让自己住在这个小楼房里。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义无反顾的救下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罪犯。
裴雪崖动用了她所能触及的一切灰色地带的资源,编织了一张巨大而精密的网。
伪造的出生证明、学历档案、工作履历……甚至动用关系篡改了某些关键数据库里模糊的旧影像记录。一笔笔巨额资金像投入无底洞,换来一张全新的、名为裴沐阳的身份证明,以及一份海外归国科研人员的清白履历。
过程惊心动魄,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当耿小青——不,现在法律意义上,他是裴沐阳了——拿到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身份证时,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个在刀尖舔血、被无数双眼睛追捕的耿小青,仿佛真的被埋葬在那个冰冷的柏油路上。
他这次没有再回那个小破楼里,而是跟着裴雪崖光明正大的回到了她的别墅。
别墅明亮的窗户映着外面的绿意,主卧被重新布置,风格简洁冷硬,属于耿小青的气息开始缓慢地、无声地渗透进来。
裴雪崖开始正式调理耿小青。她将一份市场提案推给耿小青。要求他慢慢看,直到看会为止。
转眼间半年时间过去了,曾经困顿的少年如今身着合体西装,眉宇沉静。他指尖划过文件,目光专注,在预算数字间无声推演。
片刻后,他清晰指出供应商报价浮动风险,并提出补充数据分析和备选方案的建议。
裴雪崖不动声色,又递过季度报告。这次,耿小青动作流畅,迅速锁定图表中的关键错位用户转化漏斗存在瓶颈,前端渠道投放需重新审视。他指间的钢笔娴熟一转,稳稳停住。
裴雪崖凝视着他——那旧日的影子已彻底褪去,一种沉静的锋芒在光影中成形,宛如他天生就该属于这片商业丛林。
耿小青凝视着裴雪崖在晨光中审阅文件的侧影,心跳失序。那份曾被她手把手教导的依赖,不知何时已悄然发酵成灼热的悸动,指尖触碰她递来的文件时,都仿佛带着隐秘的电流。然而,这隐秘的暖意在一个寻常午后骤然冻结。
这天耿小青早早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百无聊赖的探索着这栋别墅,只见他闲逛,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别墅的尽头。
门锁发出老旧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在耿小青手中那根用发卡和铁片临时拗成的简易工具下,终于屈服了。他推开门,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纸张、灰尘和岁月停滞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比主卧更甚。
书房不大,却像一座精心封存的坟墓。书架上塞满了厚重的专业书籍,许多书脊上印着同一个名字:裴沐阳。
耿小青的指尖拂过那些烫金的字体,冰冷坚硬。墙上挂满了奖状和合影,主角无一例外是同一个男人——笑容温暖,眼神明亮,穿着学士服、研究服、或是休闲装,身边总依偎着那个他如今已无比熟悉的身影——裴雪崖。只是照片里的她,笑容灿烂得晃眼,眼中盛满了光,与现在那个冰冷、无情,有时还有些疯狂的女人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书桌上方一张放大的单人照上。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靠在窗边看书,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柔专注的侧脸轮廓。
耿小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眉骨、那鼻梁、那下颌线的转折……甚至那低头时,额前碎发垂落的弧度……
不是相似,不是神似。是如同镜中倒影般的、分毫不差的复刻!唯一的区别,是眼神。照片里的裴沐阳,眼神清澈温润,像蓄着阳光的湖水;而此刻镜子中映出的耿小青,眼神阴鸷、警惕,深不见底,如同暗流汹涌的寒潭。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踉跄一步,手撑在布满灰尘的书桌上,指关节捏得发白。原来如此!这就是答案!这就是那个女人像疯了一样把他从地狱边缘拖回来,不顾一切将他囚禁在这座活人坟墓里的唯一原因!
他像个溺水者,视线在房间里疯狂搜寻,试图抓住更多关于这个裴沐阳的碎片,试图理解这个将他拖入如此荒诞境地的幽灵。
书桌抽屉没有上锁。他粗暴地拉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信件、笔记本,还有一个被小心放置的、略显笨重的黑色塑料盒子——一台老式的家用录像机。
旁边,散落着几盘贴着标签的录像带。标签上的字迹娟秀:
阳毕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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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生日
-

沐阳&雪崖
-
海边
耿小青的呼吸变得粗重。一个冰冷又带着毁灭性诱惑的念头攫住了他。
他要看!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占据了这个空间、也占据了裴雪崖所有灵魂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要看看,裴雪崖曾经拥有的、他这张脸所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他几乎是粗暴地将录像机拽出来,插上电源线。机器发出沉闷的嗡鸣,指示灯亮起。他拿起标着海边的那盘带子,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颤抖,塞了进去。按下播放键。
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跳动,然后显露出有些褪色的、带着噪点的画面。
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手持拍摄。镜头先是掠过金色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然后猛地一转,定格在一个奔跑的身影上。
是裴沐阳。
他穿着宽松的沙滩裤,赤裸着精壮的上身,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他大笑着,迎着镜头跑过来,笑容明亮得几乎要灼伤耿小青的眼睛。那笑容里毫无阴霾,充满了纯粹的生命力和喜悦。
崖崖!快拍啊!追浪!
他的声音透过老旧扬声器传来,带着年轻男子特有的清朗和活力,充满了感染力。
镜头晃动得更厉害了,伴随着裴雪崖清脆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你慢点!沐阳!我追不上啦!
那是耿小青从未听过的、充满了娇嗔和甜蜜的声音。镜头拉近,捕捉到裴沐阳回头时宠溺的笑容,他额角沾着水珠,眼睛亮得像星星。
小呆瓜!我等你!
他停下来,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
画面切换。两人并肩坐在沙滩上,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
裴沐阳侧着头,专注地看着裴雪崖,手指温柔地将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裴雪崖靠在他肩上,脸上洋溢着幸福到极致的宁静。裴沐阳低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但裴雪崖听完后,脸颊绯红,嗔怪地捶了他一下,换来他爽朗的大笑和更紧的拥抱。
耿小青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屏幕前。
他看到了裴沐阳习惯性摸鼻梁的小动作,和他自己思考时一模一样。
他看到了裴沐阳大笑时,右边嘴角会先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然后带动整个笑容绽放——这个细节,他曾在洗手间镜子里无数次看过。
他看到了裴沐阳低头时,后颈脊椎骨微微凸起的形状……和他自己分毫不差!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肢体语言,都在残酷地向他宣告:他和裴沐阳,共享着同一张面孔的模板,是上帝开的一个巨大而恶意的玩笑!
录像还在继续。画面里,裴雪崖捧起一把沙子,坏笑着要往裴沐阳脖子里塞,他尖叫着躲闪,两人在沙滩上追逐打闹,笑声和尖叫充满了整个房间,却如同尖刀般刺穿着耿小青的耳膜和心脏。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鲜活、阳光、被爱包围的裴沐阳。
他看着屏幕反光里自己那张阴沉狰狞的脸。
他看着这间尘封的、属于裴沐阳的、凝固着所有甜蜜回忆的书房。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荒谬、冰冷愤怒和被深深羞辱的感觉,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涌、沸腾!
他不是耿小青!在这个女人眼里,他从来就不是耿小青!他只是一个拙劣的、被强行塞进亡者躯壳里的替代品!一个用来承载她无处安放的思念和痛苦的容器!一个……可怜又可笑的赝品!
呵……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冷笑,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耿小青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裴沐阳灿烂的笑脸,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寒冰,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他猛地伸手,不是关掉录像机,而是更加用力地、近乎破坏性地按下了倒带键。机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要再看一遍!他要将这张脸、这个笑容、这份他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幸福……刻进骨髓里!
这不再仅仅是关于生存的游戏了。
这是宣战。
对他这张脸的诅咒宣战。
对将他困在这里的裴雪崖宣战。
对那个早已化为灰烬、却阴魂不散的裴沐阳宣战!
录像带嘶嘶作响,画面飞速倒流,裴沐阳的笑脸在屏幕上扭曲、倒退。耿小青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疯狂、充满恶意的弧度。
他知道了她的软肋,知道了她所有痛苦的根源。这张脸,这个幽灵……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他不再是那个被动的囚徒了,他甚至痛恨起自己对裴雪崖升起的那股不可名状的感情,他后悔了!
他要让裴雪崖明白,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的幻影。
他叫耿小青。
别墅尽头那间尘封的密室,像一枚淬毒的楔子,狠狠钉入了耿小青的灵魂。空气里弥漫着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衣架上那件熨帖的旧外套,书桌上磨损的钢笔,尤其是那张泛黄照片里裴沐阳含笑的脸庞。那张脸,与自己有着令人心胆俱裂的相似轮廓,却又带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被时光镀金的从容与温暖。
冰冷的认知如同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屈辱的刺痛。原来,他引以为傲的蜕变,他小心翼翼汲取的每一次认可与凝视,都不过是沾了另一个幽灵的光。他不是耿小青,他只是裴雪崖精心挑选的、用来填补无尽空虚的活体蜡像,一个行走的悼念品。
复仇的蓝图在黑暗中迅速绘制,精确而残酷。
晚餐时,他亲手为她斟上那杯红酒,指尖稳定得如同磐石,眼神却沉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海深渊。
他看着她优雅的颈项微微后仰,看着那琥珀色的液体滑入她唇齿之间,看着她因药力而逐渐涣散的眼神和软倒的娇躯。
当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那间属于他的、而非裴沐阳替代品的卧室时,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即将撕裂虚伪、宣告存在的扭曲快意。这间屋子,是他耿小青的领地,不再是那个幽灵的投射场。
意识像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冰洋。剧烈的头痛率先袭来,紧接着,裴雪崖感到了手腕处尖锐的束缚感。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深色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属于耿小青的、带着冷冽须后水的气息——这绝不是她的房间!惊惶如电流窜遍全身,她试图挣扎,却发现双手被反剪在背后,以一种极其专业且不容挣脱的方式,用一条触感冰凉滑腻的深蓝色真丝领带死死捆缚住,手腕的皮肤被勒得生疼。她躺在耿小青那张宽大的黑色床褥中央,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蝶。
醒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在昏暗中响起。裴雪崖猛地侧头,心脏骤然缩紧。
耿小青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整个人陷在浓重的阴影中,只有指尖一点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昏黄的床头灯被他刻意调得很暗,只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却足以让她看清他脸上那层温驯的、属于裴沐阳替代品的面具,已然彻底剥落。那双曾经清澈、带着孺慕和专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翻涌的、不加掩饰的黑暗、戾气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燃起的疯狂火焰。
他缓缓站起身,烟蒂被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细微的嗤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他一步步向她走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裴总,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攫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迎上他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将她灵魂深处的伪装都剐开。
睡得还好吗是不是很意外意外于你亲手打磨的、温顺听话的‘裴沐阳复制品’,原来……长着獠牙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淬毒的冰锥,看着我这张脸,想着他,是不是特别满足嗯把我当成他思念的容器,投射你无处安放的痴情,是不是让你觉得不那么痛了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烟草的辛辣和一种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我不是他!他突然暴喝,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喷发,猛地直起身,双手粗暴地抓住自己衬衫的领口,用力一扯!
昂贵的布料发出撕裂的悲鸣,纽扣崩落,四散飞溅,露出他线条紧实、充满力量感的胸膛和肩颈,那是一种被长久压抑、此刻终于破笼而出的、带着原始野性的愤怒。
看清楚!我是耿小青!是你从泥泞里捡回来的耿小青!不是那个死掉的裴沐阳的鬼魂!你用他的影子来套住我,践踏我,把我当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赝品……你凭什么!
裴雪崖的瞳孔因惊骇而紧缩,她厉声叱骂耿小青!你疯了!放开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然而,她的挣扎和叱责在他绝对的力量和疯狂的恨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所有理智的困兽,眼中只剩下毁灭的欲望。他要用最原始、最直接、最疼痛的方式,在她身上烙下耿小青的印记,彻底碾碎那个替身的标签,让她刻骨铭心地记住,此刻撕裂她、占有她、让她痛不欲生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裴沐阳,而是她亲手豢养又亲手推入地狱的耿小青!
他粗暴地封堵了她的唇舌,那不是吻,是撕咬,是征服的宣告。带着摧毁一切的蛮力,他强行占有了她。
意图用最不堪的方式完成这场迟来的正名,让疼痛成为她记住耿小青这个名字的烙印。
他整个人僵住了。
狂怒扭曲的面容定格,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双眸里,那滔天的恨意如同被泼上了液氮,瞬间凝固、龟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惊愕、茫然和一种……近乎荒谬的难以置信。
你……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破碎的单音。他猛地低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身下女人的脸。
裴雪崖的脸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如纸。
那双总是冷静、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商机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泪水,眼尾泛着脆弱的红。
这个荒谬绝伦、极具冲击力的事实,如同宇宙初开时那束撕裂混沌的光,瞬间将他精心构筑的、建立在替身和背叛之上的复仇殿堂,轰击得粉碎!
这个在商界翻云覆雨、心中深埋着一个刻骨铭心旧爱的裴雪崖……
这个将他当作裴沐阳影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裴雪崖……
这个他以为早已属于裴沐阳、身心都被那个幽灵占据的裴雪崖……
竟然……是完璧之身!
耿小青的瞳孔剧烈收缩,浑身血液在瞬间凝固。
他盯着床单上那抹刺眼的猩红,喉结艰难地滚动。这不可能——那个被精心保存在阁楼里的男人,那个占据她整个青春的男人,竟从未真正拥有过她
怎么会......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方才的暴戾尽数碎裂。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想要触碰那抹血迹又猛地缩回,像是怕被灼伤。
记忆突然尖锐地回闪——她每次被他靠近时微不可察的僵硬,书房抽屉里那封泛黄的婚礼请柬,阁楼上那件从未拆封的洁白婚纱。原来那些不是怀念,而是......未完成的遗憾
胃部突然绞痛起来,冷汗顺着脊背滚落。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的声响中,那张偷藏的两人合照正静静凝视着他,照片里她疏离的微笑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他低头看着自己方才施暴的双手,指节上还沾着她的血。一阵剧烈的恶心翻涌而上,他弯腰干呕,却只吐出满嘴苦涩。原来他以为的报复,不过是对一场盛大遗憾最残忍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