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第二十三次出逃。
你蜷在不正规旅馆的破旧小床上,身上薄被几近于无,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你瑟缩一下。
今天是第三天。
只要……只要撑过今天……
黑暗中,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原本清澈的眼白爬满了红血丝。
三天高强度的精神紧绷,让你身体的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好在,这次似乎连上天都在帮你。
天边已经破晓,雾蒙蒙的橙色光线落在窗边。
门口没有响起叩击声。
1
困意瞬间被驱散。
成……成功了
不,还不算。
你努力稳住因激动颤个不停的手,快速收拾好一切就马不停蹄下了楼。
那个寸板头脸上有疤的老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谢……谢谢你,老板。
你踌躇二三,最后在上车前还是怯生生地向他道了声谢。
……嗯。
他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微微颔首,应了你一声。
老板一向话少的。
你想。
不过看起来那么凶,没想到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你很感激他。
多亏有他的帮助,你这次才能真正从那个人手里逃离。
时罹……
你打了个冷颤。
光是想起这个名字,你都会产生一种生理性的恐惧。
2
你和那人的初遇是在医院。
那天,你受护士长所托去那片不知为何被隔离了的
VIP
病房拿东西。
东西很快就取完了,感觉护士长很着急要的样子,于是你打算抄近路从病房的院子里穿过去——没想到那里有人。
当时院子里阳光很好,橙色柔软的光纱轻轻覆在男人脸上,使原本就苍白的肤色几近透明,略带瘦削的身躯蜷曲在一架小小的轮椅上,穿着病号服,一只腿打着石膏。
看起来像一尊易碎的玉器。
还是一尊极美、极珍贵的玉器。
你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想。
不过能住在这种地方,多半是什么权贵豪商吧,怎么着都比你这种平头老百姓强,还要你去怜惜人家。
你在心里自嘲了一番,不打算自找麻烦,收回视线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绕过去。
护士小姐,可以帮我一把吗我上不去楼梯。
温润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在四下无人的安静中格外突出。
你吓了一跳,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了下,最后有些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我……我吗
嗯,拜托您了。
玉器冲你笑得亲昵,琥珀色眸中漾着某种类似依赖的神色。
……
好的,先生。
你抿抿嘴,对自己刚才的冷漠突然有些懊恼。
无论这位先生的身份到底如何尊贵,此时此刻也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而已,这是你作为护士应有的职业道德。
而你却因为自身偏见违背了当初对南丁格尔女士的宣誓。
真是太失职了,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称职的护士。
你边在内心谴责着自己,边上前用力将轮椅推上了楼梯。
需要将您送回房间吗
秉着一种弥补的心理,你微向前弯腰,主动询问了这位患者的需求。
可以吗
患者惊喜地转过头看向你,可紧接着又黯淡下来。
可是这样会很麻烦吧您刚才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
他牵起嘴角勉强对你露出一个笑,
我没关系的,在平地可以自己来,护士小姐刚才已经帮过我了。
不大的蓝白条纹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看起来是推一圈得歇十分钟的样子。
怎么看都很勉强啊……
请别在意这些,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垂下眸,冲他安抚地笑笑,声音放柔到了极致。
那真是太感谢了。
他没再坚持,只是笑意真实了几分。
护士小姐……
最后几个字在舌尖绕了几圈,落的轻而缱绻。
3
等你帮助完患者,再带着东西匆匆赶到护士长那里的时候,已经有段时间了。
不过一向严苛的护士长这次竟然没有发火,反而略带点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你就将整个过程如实告诉了她。
听到你感慨那位先生真是一位有礼的绅士,身上没有一点权贵的坏毛病时,护士长略带复杂地看了你一眼,但没有出声反驳,只是最后拍了拍你的肩膀说：
以后要好好加油干。
我会的！护士长！
你顿时觉得自己被鼓励到了,还是来自医院里要求最严格的护士长的鼓励,简直效果加倍！
不过后来你就知道为什么护士长会这么说了。
在那之后没几天,你就被调到了那个病房,成为了那位患者的专属护士。
4
早上好啊,护士小姐。
一直到你来了,时罹才从肯书中抬起头,笑着跟你打了声招呼,声音带着一如往常的惊喜。
你准备询问的话语一塞,成了了然的无奈。
时先生……
你感觉自己有些头疼,
您不用每天等我一起吃早餐的。
要的,你说过你喜欢吃。
一直温柔好说话的患者难得执拗。
你现在是真有些头疼了。
自从你第一次答应他一起吃早餐,并夸赞他家厨师手艺很好后,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每天都一定要等你来一起用餐,一日三餐,无论多晚——就像今天。
其实你今天本来是请假了的,因为忙于考研的男朋友难得有空,你们想久违的好好进行一次约会,情人节嘛。
结果就在你为了这场约会精心打扮的时候,医院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然后……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时先生,您快吃早餐吧。
你不想与他争辩,只是回归正题——毕竟患者的心情也会影响伤口的恢复情况。
嗯。
时罹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你身上,仿佛不经意间提起,
护士小姐是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吗
你这才意识到一路着急忙慌赶过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是的,事实上,我今天有和男友的约会。
打扮的那么精致,说是没有什么事真的很难让人信服,于是你就直说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噢……
时罹像是才意识到什么,慢吞吞应了一句,
原来林小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跟患者讨论感情问题的感觉有些奇怪。
你莫名感到不自在,但想到肯定同样也在期待今天的男朋友……
所以时先生,您今天的午餐和晚餐,可以一个人用吗
你鼓起勇气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时罹的眼神暗了一瞬。
不过下一秒他又笑得跟往常一样了,话里还带着点揶揄意味：
当然可以,成人之美的事。
他答应地很爽快,刚刚那一瞬间的阴鸷似乎是你的错觉。
5
回去之后没多久,男朋友就来接你出去约会了。
你们甜甜蜜蜜地先逛了一会儿街,然后去吃午饭,然后休息了一下又跑去游乐场,玩累了就准备去吃晚饭。
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有些心神不宁。
……
小舒,你今晚……
男友坐在对面,满目深情地盯着你,一只手包住你的,指腹摩挲。
这样的气氛下,饭店的白炽色冷光都暧昧起来。
你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埋下头,双颊发热。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等到结婚后才比较好吧。
你内心纠结着。
突然,一声电话铃响起,刺啦一下给这场浓情蜜意撕开了一道口。
你们都被吓了一跳。
你慌张拿出手机发现是医院的电话,于是只能歉意地看向男友。
林护士！你快来！你负责的那位病人腿伤恶化了！
时罹伤口恶化了
不应该啊
之前明明恢复得好好的……
总之无论如何,这场约会是进行不下去了。
你简略地将事情跟男友解释了一遍。
男友一看你反应就明白了。
去吧去吧,我们的约会还有很多次,肯定是病人重要。
他明显有些失落,却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于是故作豁达地赶你走。
你心底愧疚愈浓。
对不起。
抱住男友的头给了他一个离别吻后,你匆匆离开。
6
时先生！
等你赶到的时候,时罹刚重新动完手术躺在床上。
看着原本已经拆掉石膏的腿又重新糊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你眼里的疼惜简直要溢出来。
怎么会……您身上发生了什么
别担心,护士小姐。
他朝你虚弱地笑笑,整个人苍白的几乎快要碎掉,
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而已。
这还算小意外！
因为情绪上的激动,你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放大了,
您要是再摔得狠一点,这腿就——就……
你甚至都说不出口。
那样的事对于这人来说实在太残忍了,这么美好的一个人。
你是在担心我吗
不同于你的负面,时罹看起来反而有些开心,以至面上都浮现出一抹红晕,
护士小姐很担心我吗
他重复问了两遍。
当然啊,时先生,帮助您康复可是我的职责。
你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期待着每个病人的康复。
而且你私下以为,你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7
职责……吗。
时罹垂下眼睫,将这两个字无声消融在唇齿间,反反复复。
对别的野男人是甜蜜亲吻,对他就只是职责吗。
真是无情啊……护士小姐。
既然如此,那他再温柔,也是没有用的吧。
……
悄无声息缠绕着的藤蔓,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回应,长出了渴望的棘刺。
要是再不挣脱,就来不及了哦。
8
恭喜您,时先生。
二次受创后,时罹做复健比之前更加积极了,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你由衷地为此而开心——这代表他的腿离完全恢复已经不远了。
不过,这种喜悦在另一个人眼里,就成了你庆幸终于能摆脱他的标志。
多亏了护士小姐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才能恢复地这么好。
时罹眨了下眼,掩去其中所有情绪,声音一如之前温雅,
所以,我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护士小姐跟我一起出院呢工资随你开。
啊我我……
你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
说真的,对于这种条件完全没有一丝心动是不可能的。
可是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咂摸出点味儿来了——对方很明显对你抱有一些男女之间的好感。
虽然你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是哪一点吸引到了时罹这样的人,但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就不该给别人留有无谓的希望。
可是……
该怎么委婉一点拒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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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点也不想伤到一个这么好这么温柔的人,也不想让他因为你的拒绝而胡思乱想。
……
好吧,既然林小姐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过长时间的沉默似乎已经昭示了你的答案,时罹不欲在此为难你,只能遗憾地耸耸肩,主动给了你一个台阶下。
抱歉时先生,我……
你还有些慌张地想要解释,就被他打断了。
没关系的林小姐,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才怪。
真是可惜呢,你浪费了他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时罹惋惜地想。
9
半个月后,你突然被通知要去时罹的住处做个回访。
虽然你们医院并没有这样的传统,但时先生这样身份的人,谨慎小心一点也是正常的吧,可按理说也应该是医生来啊,怎么会轮到你
你站在庄园大门前想,手上有些犹疑地按了按门铃。
叮咚~
随着门铃声响,看起来有些厚重的铁艺门自动向两边拉开。
里面的景色完全展现在你眼前。
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你吞咽了口口水,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乱飞的视线,沿着中间那条小径走了进去。
才在房门跟前站定。
你还没来得及再次按门铃,智能系统就突然传出一句人脸识别成功。
然后门就开了。
真奇怪,你明明是第一次来。
你顿觉背后凉飕飕的。
不过周围也没有人能帮忙解决你的疑问,你只得暂且压下。
两边门之间透出的缝隙阴沉沉的,似乎里面没有开灯。
时先生
你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手搭上门把手,拉开。
10
时罹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笑眯眯地盯着你。
你被吓得颤了一下。
……
时先生……
缓了好一会儿才过劲,你抚了抚胸口,半认真半开玩笑抱怨道,
人吓人,吓死人的呀。
啊,抱歉,我没有想要吓到护士小姐的意思。
他歪了歪头,语气很无辜,却半点遮不住里面的好心情,
我只是,一发现护士小姐来了,就迫不及待下来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这话说得暧昧。
你有些不自在地避了避,转移话题道：
已经可以自如行走了,看来时先生恢复得不错。
当然,托护士小姐的福,我的腿好多了。
那就好……
你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走个过场就能快点回去。
时罹面上笑意更深了,侧身让出位置,作绅士邀请状,
护士小姐在门口站着太辛苦了,我们进来慢慢聊吧。
……好。
虽然心里有点毛毛的,但你确实累了,毕竟这地方挺远的,坐了那么久的车有点晕。
护士小姐要喝些什么吗喜欢咖啡、水还是茶
水就好,谢谢您。
接过时罹递来的玻璃杯,你浅啜了一口,温热入喉,才觉稍稍放松了些。
时罹也在你旁边那张沙发坐下。
那么……
许久不见,护士小姐一点都没想我吗一来就这么例行公事……
他突然出声打断,声音温柔一如既往,只是眸子里似乎含着点幽怨。
啊……不……没……
你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慌乱的样子让时罹差点绷不住笑意。
既然如此,护士小姐今下午要不要再试试我家厨师的手艺
诶！
……太麻烦您了,还是……
你下意识想要拒绝,第六感告诉你最好早点回访完离开,越早越好。
就当是朋友之间的一顿饭也不行吗
他语气更轻了,那张漂亮的脸就这么哀哀戚戚地朝着你。
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要不就当作……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吧,之后你们应该也不会再见了——而且时先生家厨师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你犹疑着应下了。
时罹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嘴角,也不再岔开话题,配合你完成了工作。
11
时间过得很快,你们稍微聊了会儿天就到饭点了。
你被他带着走向餐桌,本来想落座在对面,但时先生已经提前替你拉开了旁边的椅子,你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于是只能顺势坐下。
两张椅子间的距离似乎有点太近了,近得你几乎能闻嗅到身旁人洗衣液的清香,你颇为不自在地往另一边挪了挪,视线左右乱飞,最后落在了桌上佳肴上。
你身子一僵。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这些菜式与你和男朋友约会那天的好像,反正你有印象的都在上面。
巧……巧合吧……
或者是你记岔了是吧是吧。
你咽了口唾沫,甩甩头不再多想。
只是这样的想法难免还是有些影响。
餐桌上寂静一片,除了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和一点细细的咀嚼的声音。
时罹偶尔想开启一个话题也很快被你敷衍结束。
你想着快点结束这顿饭就可以回去了。
不过在你放下筷子的时候,时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葡萄酒：
你之前说过想要尝试的罗曼尼要来一杯吗
你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想起来了。
是了,你之前偶然跟他提过想尝尝高端的葡萄酒是什么味道,毕竟葡萄酒是你唯一能接受味道的酒,并且还挺喜欢。
没想到他还记着。
随口一提被人这样放在心上,你有一点点感动。
可是……
你不愿意吗还是担心喝醉了我会做些什么
心里隐秘的担忧被直接戳破,你尴尬地抬头,就见着时罹原本调侃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愧疚感瞬间喷涌而出。
你想干什么啊时先生这么好的人能对你做什么怎么能这样想他
你在脑袋里谴责自己的龌龊。
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虽然这瓶酒是专门为你收集的……
不不不……没有不愿意！时先生……我的意思是感激您费心,我很乐意品尝。
你被他语气中的失落一激,嘴比大脑先答应了下来。
但马上又后悔了,再怎么说,时先生也是一位异性,还似乎对你怀有好感……
真的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复又亮晶晶地看着你。
当然、当然。
但话又说回来了,单纯以朋友的身份这样做也不算过界,而且只喝一杯的话,是不会醉的。
那真是太好了。
他注视着你,桃花眸无声无息弯出一个弧度。
12
唔……
头好晕……
你扶着脑袋起来,柔软的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洁白皮肤上一大片斑驳青紫。
骤然接触到大面积的微凉空气,你被刺激地清醒了些。
！
怎么回事！
这里不是你房间的样子！
你顿时有些惊慌地左右张望：
房间内的布置很是陌生,黑白色调的装饰冷淡高级,当然,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同样不着寸缕和你躺在同一张床上的男人！
时罹侧睡面朝着你,黑发柔软地搭在枕头上,看起来纤瘦的身体没想到有六块腹肌,上面还留着未消的红痕……
你瞳孔骤张,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起来,连滚带爬缩到了床脚。
骗……骗人的吧……
一定是假的吧……对！一定是假的！做梦而已……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好了……
你在一边瑟瑟发抖着自欺欺人,而床上那位时先生,已经被你这么大阵仗给吵醒了。
唔——护士小姐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似乎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
别说话！
你有些神经质地尖叫出声,随即又开始喃喃：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噗嗤——
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你的念咒,你循声看过去。
发出声音的男人正撑着脑袋斜卧在床上,满脸笑意地看着你,见你看他,还眨了眨眼睛：
我没有别的意思的,只是觉得护士小姐太可爱了,昨晚我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抢先打断了他的话。
仿佛只要他不说出来,昨晚发生的一切就都不存在——尽管你们此时一看就不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护士小姐在说什么啊
他完全不顾你的抗拒,执意要将被打断的话说完,恶劣又残忍地掀开了你赖以安慰的蚌壳,
我们昨晚,酒、后、乱、性了啊~
还是护士小姐主动的呢,你看,我身上的抓痕,这儿、这儿……都是你弄的。
时罹就这样坐起来,不顾裸着的身体,手随着话语在身上滑动,像展示功勋一样将他身上你留下的痕迹一一指给你看,面上还浮出几抹红晕：
你昨晚可热情了,都缠着我不放呢。
被完全挑明后,你反倒冷静下来了。
裹着被子慢慢挪下床,试图在地上一片混乱中翻找出自己的衣服,脚刚触地时双腿一软还差点没站稳。
既然都这样了,护士小姐可要对我负责,我也会对护士小姐负责的,我们什么时候领证要不就今天吧领完证再办婚礼,婚礼就在……
时罹还在那儿喋喋不休畅想美好未来。
你强撑着身子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整理好之后转过身,面无表情：
这只是一次意外,时先生。
你眼见着那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直至于无,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
也许是初次见面给你留下的印象太深,又或者他的笑实在太温柔,导致你对他总有几分多出的宽容,于是一退再退。
以致如今……
你深知自己的酒量绝不是一杯倒的程度,但至于原因,你也不想深究,摊开来讲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对他们这种权贵怀有怜爱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做法。
这次是你为自己的愚蠢所付出的代价。
你之后会向男友坦白这一切,将是否继续这段关系的选择权交到他手里,但无论他选择持续与否,都不会影响你现在要和时罹做个了断。
您不用放在心上,这是个意外。
你又重复了一遍。
时罹脸上的红晕彻底消失,甚至将唇上的血色都带走了。
他有些惨白地质问：
不用放在心上
护士小姐是什么意思……当这一切没有发生吗还是你不想负责……
我有男朋友的,时先生。
你避而不答。
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得到一场欢愉对方还不纠缠,怎么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搞得好像这还真是场意外似的。
正揣测着,你没注意时罹走到了你面前。
所以护士小姐是想当个渣女
他猛地扣住你肩膀,凑近,表情有些诡异。
你要做个不负责任的渣女吗
他手上力度有点大,按得你肩膀隐隐发疼。
你皱着眉想挣开,心底怒气隐隐浮现：
您不明白吗时先生我有男朋友！
说你是渣女,凭什么啊就凭他有钱有权势力大！
难道是你该为此负责吗难道你要为此负责吗你要怎么负责负哪门子责啊！
这样啊……
时罹突然平静下来,手也松开了。
那你和男朋友分手然后对我负责吧。
你差点被他气笑,终于是忍不住嘲讽道：
时先生,首先,我和我男朋友很相爱,你并没有资格要求我和我男朋友分手；其次,男人在完全醉酒状态是不会有反应的,我知道您当时有意识,而且……总之您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个平头小百姓惹不起您,今后也不敢作什么妖,您用不着担心然后说着负什么责！
时罹敛着眸,一言不发。
你以为他被你说服了,松了口气,又怕把人得罪死了,语气缓和了些：
总而言之,我也不需要您给钱,毕竟我不是出来卖的,只要您之后在我的生活里消失就好了,咱们、再！也！不！见！
你转身就要离开。
所以护士小姐就是不愿意对我负责呀……渣女。
沉默了许久的人突然发出类似喟叹一样的感慨。
下一秒温热气息靠近耳畔：
渣女要得到惩罚。
13
你最终还是没有成功离开。
不,准确来说,是你没办法离开了。
从那天起,可怜的护士小姐就被可恶的时先生囚禁在了他的庄园里,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
这期间你什么都试过了,祈求、咒骂、绝食、逃跑……
没有任何一种方法成功达到目的。
祈求和咒骂只会让那个变态更加兴奋。
绝食在他说出护士小姐也不想你身边的人遭遇意外吧时戛然而止。
而每次逃跑简直就像他故意留给你的放风时间一样,因为他总会在第三天的晚上准确定位到你的位置,并亲自将你带回去。
最后在你的诸多尝试下,你的洗澡、穿衣、吃饭等日常都已经被时罹代劳了。
你就像一只宠物一样被养在这栋庄园——唯一好的地方就是这段时间主人没让你侍寝,这让你心里稍感安慰,虽然各种亲密事已经做遍了,但只要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你就可以捂住耳朵告诉自己没有背叛。
你也意识到了自己所有的挣扎在掌权人眼中不过是一次嬉戏,他乐意陪你玩闹并为此向你索取代价。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可是……
万一呢……
总有一次能成功吧或者总有一次能消磨完男人的恶趣味吧
而且要是连你自己都放弃自己了,那就真的没救了,你还想活着再见到男友呢。
于是趁着时罹的又一次出差,你开启了第二十三次逃跑计划。
也就是这次。
你好像,真的成功了。
14
那个好心的老板将你送回了你原来租的房子。
一切都没有变化。
你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充上电,然后打电话给你的男朋友。
他一定很担心你,你们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家人。
熟悉铃声响起,你心里忍不住泛起期待。
等下男友肯定会质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联系他,你会跟他解释这段时间的失联,然后他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赶过来安慰你……
电话接通了。
喂~阿诚,我……
你他妈竟然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没有给你反应的机会,继续破口大骂：
要不是我去了趟你们医院还不知道！难怪死都不肯给老子碰,原来是想留着傍大款啊！
人家玩得你爽不爽啊当初一副贞洁烈女样,碰上有钱人还不是巴巴凑上去了,现在是被抛弃了想来找人接盘这段时间都被玩儿烂了吧表子,睡一晚多少啊早知道老子就不装文第一天就把你睡了……
嘟——
你把电话挂了。
难以想象,这样的污言秽语是你一直认为的温和敦厚的男朋友说出来的。
你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放下的手也颤抖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完全破碎了,冷风不断往里刮。
他怎么能……这样啊……
他怎么能……这样想你……
你一直以来的期待和坚持,你为了不牵扯到他对时罹威胁所作的妥协,那些深夜的思念和因他产生的慰藉……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一个笑话。
……
你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睡着的。
反正一觉醒来还在沙发上,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打开手机一看,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男友打过来的,见你不接就换成在微信上轰炸辱骂,其用词之下三滥,简直颠覆了你以往对他的所有认知。
你也没心情向他解释了,干脆利落拉黑处理。
一天未进食的胃已经开始咕咕叫,你打开软件随意点了份外卖,然后去洗了个澡,出来外卖就到了,囫囵解决完,终于能瘫在床上放空自己。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饿了点外卖,困了就休息,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
直到某天洗漱的时候,你忽然认真端详了会儿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红血丝,面色苍白头发毛躁,还爆了几颗痘。
憔悴的不像样。
你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难道你花那么多心思逃出来,就为了过这样的日子吗
识人不清不是你的问题,爱情也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费那么大力气从孤儿院走出来,走到现在,难道因为几个男人就走不下去了吗
15
你第二天就收拾好自己回到了医院,本来还想找护士长解释一下情况争取少扣点工资,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对你的旷工有所表示,准确来说,所有人对你这段时间的消失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你猜测也许是时罹做了些什么,正好,合了你的意,你也不愿意再和那些混乱的日子有任何牵扯。
之后你加倍努力的工作,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上面,让自己腾不出精神再想其他。
得益于这种发疯似的牛马状态,院里对你很是看重,给你加了工资,也提了晋升。
你因此更加努力,就这样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那段经历也在充实中逐渐远去,成了一个轻飘飘的遥远的梦。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早来医院的时候,你总觉得众人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但你一旦循着视线看过去,他们就会马上瞥开装作忙碌的样子。
你不明所以,但也懒得在意,直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在午休时间凑过来问你：
林护士,你看了昨天的新闻吗
回去太晚了就没看,怎么了吗
也没怎么……
对方显得有些扭捏,你侧头作洗耳恭听状,她才吞吞吐吐继续道：
就是……就是……时家掌权人,昨晚出车祸,失踪了……
时家时罹
你好像一时有些没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时罹出车祸失踪了
虽然说是失踪,不过很多人都推断其实已经……毕竟是在环山公路,车摔下去了……
对方好像还在继续讲些什么,但你已经影影绰绰听不真切了。
怎么可能站在那种地位的人
你们前段时间还有交集。
就这么……死了
那张温热的、漂亮的脸在你脑中慢慢变成了尸体的青灰色。
好丑。
你想。
然后你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明明应该对他恨之入骨的不是吗他对你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又没有斯德哥尔摩。
可是,不管你怎样不愿意承认,这个人就是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了非常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你对他的情感很复杂,恨不纯粹,爱谈不上。
也许你还应该感激他帮你排除了一个渣男,避免了悲惨的婚姻结局。
那段表面上被强制的日子,实则除了一开始那次他都遵从了你的意愿没再碰你,甚至在那人的精心照料下,你还把之前因为穷落下许多毛病的身体给养好了一点。
这么想来,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
真搞笑,人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别人活着的时候能恨得要死,等到人死了,突然就开始发掘他的好来,仿佛那些不好的行径都随着死亡一起带到地里去了,他们把这叫死者为大。
16
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得知时罹立下遗嘱将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你时达到了巅峰。
要是之前有人说你会在某天成为千亿富翁,你一定会认为他在开玩笑并反调侃回去。
但现在这种事情就发生了。
你坐在时罹委托的律师面前,人还有些懵懵的。
林小姐,您在这些文件下面签字就好了。
律师整理好厚厚一沓文件摆放在你面前,并将笔递到了你手边。
飞来横财,你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一向信奉这句话,也并不觉得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
没有任何风险的,林小姐,时先生在立遗嘱前都已经仔细排查过了,您不用如此警惕。
律师推了推眼镜,微笑催促。
你还想再拒绝,为首的那个围在周围的保镖突然上前一步。
律师又推了推眼镜,将笔往你手边递地更近了几分。
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还真是他的风格。
你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接过笔,继承了这千亿身家。
感谢您的配合,合作愉快,林小姐。
律师收起文件,站起来,朝你微微欠身,便带着一部分保镖离开了。
为什么是一部分
当然是因为要留一部分保护新晋的千亿富豪你啊。
这些人赶也赶不走,再者你也确实有点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于是便坦然接受了,唯一的不好就是上班不太方便。
时罹还为你准备了佣人,就是之前在庄园里照顾你的那一批,虽然你只同意那个厨师每天为你准备一日三餐。
情况越来越危险了。
时罹死后,你的生活突然被他充满,原本的秩序被完全打乱,
然后重建成了时罹为你打造的秩序。
你发现想起他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每次出行、吃到的饭菜、每个季度自动送上门的新衣服……
这真的很危险。
你再次确定自己没有斯德哥尔摩。
但是……当一个人对你的好,远远超出了他对你的伤害……这还算斯德哥尔摩吗
17
又一次梦见时罹。
你烦躁地踢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都算些什么啊！真是烦死了！
这个人！死了都不安生！
你抓起抱枕把它当时罹胡乱抽打了一番发泄情绪。
没有用。
你停了下来,抱着抱枕坐在黑暗里思维发散。
突然很想去那栋庄园看看。
说干就干,反正你现在有钱了。
你立即联系了值晚班的司机,让他开车带你去那个地方看看。
没几分钟就响起了叩门声,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味道。
你睡裙都没换,
披了件外套就出发了。
越近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就越强烈。
你按了按胸口,
心脏隔着那层骨骼皮肉砰砰跳动着触碰手心,
隐隐有速度加快的趋势,
你将此归结为熬夜的后果。
……
你到了。
管家接到通知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路灯都是开着的。
这一次是你主动来的。
你也没想到。
上一次离开这儿时还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地方呢。
果然人不能随便立
flag。
你在门口站定,智能系统照旧传出一句人脸识别成功。
你愣了会儿,
突然失笑。
原来他在那次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啊,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把你的脸录进去的,真是的。
你那时竟然还没意识到,真迟钝啊。
……
进门,一切如故。
人身上的变化并没有体现在房子上。
你一处一处走过,每到一处回忆就自动播放,然后你才发现自己原来记得那么清楚。
还以为早忘干净了呢。
慢慢走到了卧室。
这也是你们纠缠不清的开始。
你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轻轻按下、拉开。
一道熟悉的、你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身影,赫然又一次出现在你眼前。
啪——
灯被关了。
嘭——
你被压在了门上。
炙热的吻密密麻麻落下,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被勾起。
呼——呼——
你好不容易在氧气耗尽推开了那黏糊糊的脑袋,好能喘口气。
护士小姐,
这次,
是你自己来找我的。
略带喑哑的声音刚落,下一波进攻就跟上了。
等——
你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嘴边,
被吞进了他的咽喉。
他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微微颔首,应了你一声。
并自情至深处,
你掐住时罹的脖子把他压在床上,不准他动,
问他：
喂,
时罹,你爱我吗
事已至此,
你不想再追究他的隐瞒和欺骗,他已经用将一切送给你证明了他的真心,况且要没有这场欺瞒,也许你也不会意识到时罹对你来说如此意义非凡。
现在你只需要他真诚地、坦切地表达出来就好了。
快感在将至巅峰时被生生掐断,
时罹却毫无异议,他身体紧紧绷起,手掌握住你的腰,在黑暗中喘息着回答：
护士小姐,
不会有人比我爱你更久。
那就够了。
那我们在一起吧。
你趴下身,
搂住时罹的脖子,
将主导权还给他。
那就够了。
你也不太清楚这种情感到底是不是爱,
反正……不会再有一个人在你心里留下的印记比时罹重了。
独一无二,
无可替代。
就算不是爱,与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被搂住脖子的人先是一僵,然后,
彻底陷入疯狂。
自此,护士小姐的第二十三次出逃宣告失败。
并且心甘情愿跳入牢笼,再也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