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云骑效力,是我的荣幸。可我只是地衡司学者,恐怕帮不上忙。”
母爱让她下意识袒护景云,那孩子身上有问题不假,可若是被云骑交给十王司,恐怕会不得善终。他没做罪大恶极的事,罪不至死。而且依据联盟法度,伪造身份的事应该归地衡司处理。
“何必自谦,”策士长示意她看房间里坐在一处的两个孩子,“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已经发现自己只有一个孩子。多出来的那一位……”
“别把他送去十王司,”妇人祈求,“我马上向地衡司报案,由地衡司将他遣送回忆庭。”
改变多人记忆只有浮黎的追随者能做到,那孩子的出身很容易猜。
策士长愣了一下,微笑解释:“你误会了,景云会继续留在你们家。但他的生活起居、人身安全将由云骑接手。
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你们的正常生活。所以,能请你与丈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与他一同生活吗?”
超出预料的信息让女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景云的秘密可能比她想象得更大,但似乎本人没危险。
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然,我们乐意效劳。只是……景云究竟是什么?”
策士长出面,说明这是将军的意思。能惊动将军,并得到云骑的保护,景云应该不是什么忆者。联系今日异象,那孩子恐怕与帝弓有关。
“不知道,将军没说。可能是他觉得景云稀奇,想收为己用呢?”
策士长诓人的话张口就来,完全不透露实情。即使他清楚,对方已有猜测。
“入院手续我们已经办妥,就是令郎得多住些时日。今日的谈话还请不要向外人透露。”
他照例叮嘱,虽然云骑已经将一切完善,她即使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我明白。”
妇人强撑身形,等策士长离开后,才靠墙滑下。情绪几度大起大落,她脚软得几乎站不住。
疑似与帝弓有关……他为什么要伪造景云这个身份,明明仙舟会为他提供一切便利。或者说,这真是他的意愿吗?
妇人摇头,如今思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将军做出的抉择肯定是最佳选择,她只需扮演好一位母亲即可。但自己能做到和记忆中一样与他相处吗?
她不确定,对帝弓的尊敬被刻进仙舟人的骨血中,让自己像对待景元一样对待景云……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匆匆赶来的医助蹲下身询问,将女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我很好,”女人强颜欢笑,“只是知晓孩子没事,骤然放松下来,有些脚软。”
“地上凉,我扶你去椅子上休息。”
医助搀扶她起身,并安慰:“是那位落水的孩子吧?男孩子就是顽皮,让人更费心。
今日帝弓法相降临,往后肯定诸事顺遂。”
“是啊,确实让人费心。”
和星神相关的事都暗藏危险,她得把景元摘出去。
……
仙舟喜欢复古,医馆也是仿古装修,白日还好,夜晚格外瘆人。走廊灯光明亮,衬得熄灯的诊室越发幽暗。
住院区还好,有人声,病人的呼噜声、医助的脚步声、轻轻的交谈声……
“将军,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明日来不是更好?”
值班医助虽未厉声制止,但不赞成的目光并未因来者是将军而改变。凌晨1点探病,正常人能做出这么折磨人的事?
腾骁笑着解释:“实在是公务繁忙,现在才抽出空来。我只瞧瞧,绝不打扰病人休息。”
他谢绝医助跟随,独自向景云的单人病房走去,脑中思考今日发生的事。
景云根本禁不住查,那对夫妻都能发现问题,更何况云骑。
负责调查扫尾的策士长越查越心惊。无论是亲属还是簧学教师,都对景云印象深刻,但没有任何记录与实物可以证明景云之前的生活,他是只活在记忆中的人。
大费周章改变群体记忆,只为往一个历代效力于地衡司的家庭塞个孩子,而且没有精心完善。
疑点重重,错漏百出,投入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若不是帝弓今日瞥视罗浮;元帅‘暗中看护’的命令;虚陵观测到帝弓光矢,三者加在一起,证明景云与帝弓有关,他或许已经将人列入重点关注名单,派云骑监视。
不,以后也是要重点关注的,只目的不同。
那对夫妻在心中猜测被证实后答应配合,他们会装成什么都没发现,尝试与景云共同生活。但他们的状态……腾骁希望景云真得只是普通孩童,不是持明那样的老小孩,否则他们很难忽悠过去。
为了抓捕偷渡的求药使,仙舟将实名制推广至各处,然后现在绊了自己的脚。要是能赶在那对夫妻之前完成扫尾,不稳定因素会少很多。
景云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选择景家,这是否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问题萦绕在心头,令人难安。他睡不着,遂来看看这位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客人。
病房的门关着,腾骁刚走近,就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另一位违反规定的探视者。作为【巡猎】令使,他立刻认出探视者的身份——帝弓司命!
蓝发的星神坐在病床旁,金瞳盯着床上熟睡的人。幼年版的云在祂的陪伴下睡得安稳,手中还攥着岚留下的箭矢。
记得年幼时生病,父亲也会整夜坐在床前,现在角色互换,真应了阿哈的乐子。岚想,若云没失忆,定会附和打趣:‘没想到别人养儿防老,我却是养儿防幼。’
可惜他的情况比预想更糟,不止是遗忘,记忆明显被篡改。虽浮黎说,真正的记忆会通过梦慢慢回忆起,但它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关于云最后的情报是他与阿基维利寻找存在之树的端点,阿基维利的旅程已终结,但云却凭空出现在罗浮……如【时运】所说,他变成如今的样子,是受蒙蔽,那可能性最大的人选,是另一位高位者。
那位对量子海与星神充满敌意,却因限制,只得忍耐。若是它欺骗云,最可能的目的,是让他与星神相互残杀。
为此,博识尊建议在他记起岚前,星神们不要轻易与他接触。
“祂们说得没错,你才是最好骗的那个。以后乖乖待在家里,别乱跑了。”
怎么听起来我才像父亲,岚头疼想。天天逗人玩的家伙,竟然会被果实骗两次,为了回到不存在的家满宇宙跑,现在更是连自己都忘了。
若不是尘歌壶在阿哈手里,自己没法将云随身携带,否则也不会将他留在不知是谁安排的‘家人’身边。
提起壶,阿哈的要求又是一桩麻烦事,祂一定要自己将父子关系公之于众,才愿意归还。
事情明了后找个机会直接公布好了,云恢复记忆后最多阴阳自己几句。
当务之急是找福图纳解惑,【时运】应该知晓云身上发生了什么。祂记得【时运】的蛇最近一次出现是黑蛇带走了苍城。
门内家属陪护,门外的腾骁透过玻璃目睹帝弓盯着景云看了整整一刻钟,也不知之前看了多久。看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帝弓不希望被打扰。
将军揉了揉头发,转头往回走。他原只是好奇来看看神秘客人,不曾想有意外收获。
帝弓亲临罗浮,景云与祂的关系更耐人寻味。
腾骁的背影落在金色的蛇瞳中,星神藏在白雾编织的帷幕后,抱臂靠墙站立,旁观罗浮上演的闹剧。
“我当时真以为自己不说,果子就不知道幺儿的事。”
祂向躺在自己肩上的白蛇叹息。
果实清楚云在仙舟的经历,才不加掩饰,直接将过去的自己扔来。因为它明白,仙舟肯定会迫使景家接纳自己,那对夫妻无足轻重,真正重要的是景元。
真心需以真情换,襁褓中的婴儿用对养育者与生俱来的爱得到了云的心,一无所知的孩童也凭借身为长兄的责任感被景云接纳。
“它太了解我们了,”福图纳嘶嘶吐信,“知晓我们不会轻易交付真心~
正是因为幺儿,它才会定下利用五骁的计划~
星神‘逼死’了我们的孩子,它对此喜闻乐见,却不知我们成功隐下了最重要的事,‘保留过去的岚就是幺儿’~
哈,你说我们是螳螂捕蝉的黄雀还是亡羊补牢的愚人?”
景云没有回应,祂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来换班啦~”景云的白蛇从撕裂的缝隙中钻出,“小黑的尾巴无碍,马上就能长好~为什么要我直接来这个时间点?”
“在苍城弄得动静太大,引起了果子注意。”
白蛇的到来打破沉闷的气氛,景云抬手,让它缠上自己的手腕。
祂还没认命,既然果子给云看得剧情是倏忽侵入罗浮,祂就尝试在那之前杀死倏忽,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祂复活燧皇,以此从云手中换取药师的仙丹,以它为饵,试图钓出倏忽。失败后又蹲守在苍城,企图将倏忽留下。只是没想到果子那么看重倏忽,竟然会亲自下场救援!
明明差点就能弄死那棵树!
星神与全盛期高位者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景云借助福图纳的双蛇相助才得以脱身。祂终于知晓,为何星神们对未降格的自己处处忍让。
是真打不过啊……至高存在的造物,世界运行的根基,它们可不是好看的花瓶摆件。也就是自己提桶跑路,不再履行职责,实力大减,星神们才敢太岁头上动土。
等等,好像自己不跑,就没星神什么事了?
出生太糟心,命苦……
福图纳用蛇头轻蹭景云的脸颊,无声安慰。祂看着过去的自己用星神之躯挑战高位者,与死亡擦肩而过。
祂从未劝阻,因为祂清楚无论是何时的自己,都不会轻易认命。
“礼物只是幌子吧?”景云推开蛇头,“你把苍城拖到千年后,其实是因为它若是继续存在,会让果子发现有人在破坏它的计划。”
“你怎么能这么想,小云儿?它真是你的礼物,”福图纳故作伤心,“把苍城扔在‘噬界罗睺’里,对我们的行动也不会有任何阻碍~
拯救苍城的意义只在于让哥哥开心下,还有换取镜流的谅解,这两者都只对你有利~”
景云笑着反问:“你难道不是我吗?”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福图纳叹气,“仙舟于我而言与其他文明无差别~”
“这样看,我可比你有人性多了。”
福图纳听着景云骄傲的话语,没戳破对方正在向自己靠拢的事实。
幼年的镜流就在苍城的长街,因末日灭顶的绝望动弹不得,但景云自她身边走过,没有片刻停留,满眼只有自己的目标——与腾骁打得难舍难分的倏忽。
祂当然清楚那个女孩是镜流,却因知晓她能等到救援而将其扔下。
人的情感正在褪去,无力与神性相争。
“暂时留在罗浮吧,”祂建议景云,“重温‘童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