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那不是冬天里喝一口冰水的凉,是无数根淬了寒毒的钢针,狠狠扎进皮肤、刺入骨髓、钻进脑子里的那种疼。雨水不,那不是雨,是老天爷泼下来的一盆盆混着冰碴子的脏水,没头没脑地浇在我身上,透湿的廉价T恤紧紧贴着皮肉,沉得像挂满了铅块。
海水就在脚边咆哮,黑黢黢的,卷着白色的沫子,一口一口啃着湿滑的礁石。每一次浪头撞上来,都带着要把整个世界都拖下去的狠劲。风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我湿透的头发,抽打着我麻木的脸。
我站着,像个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破布娃娃。雨幕模糊了视线,但对面那两张脸,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苏晴。那个名字曾在我舌尖滚过千万遍,带着蜜糖一样的甜。此刻,她像只柔若无骨的猫,整个身子都陷在赵明宇——那个一身名牌、连头发丝都透着钞票味的男人——怀里。赵明宇的手,堂而皇之地箍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指节上的铂金戒指在昏沉的天色下闪着冰冷的、属于金属的光。
林默,苏晴的声音穿透雨声,尖利得扎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残忍的轻快,别傻站着了。你看你,淋得跟只落汤鸡似的,多难看呀。她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弯出一个刻薄的弧度,穷鬼,就该待在属于你的地方。
赵明宇嗤笑一声,下巴傲慢地扬起,用一种打量路边垃圾的眼神扫视着我:晴晴说得对。你那破工作,没了就没了,就当替我腾地方了。省得我看着碍眼。他紧了紧搂着苏晴的手臂,语气施舍般地下着结论,这地方不错,够深,够冷,适合你。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那点微薄的薪水,那份支撑着我卑微尊严的工作,还有……眼前这个我曾以为会携手一生的女人……全没了。像沙滩上的沙堡,被他们轻描淡写的一脚,踹得粉碎。
滚下去吧,穷鬼!苏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意。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猛地撞在我后背上!
是赵明宇!他脸上带着狰狞的、得逞的狂笑,手臂像根粗壮的攻城槌,狠狠砸了过来。我失去平衡,整个人像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朝着那漆黑翻涌、发出低沉咆哮的海面栽了下去。
噗通!
世界瞬间被冰冷、咸涩、令人窒息的海水包裹。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移位。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海水疯狂地灌进我的口鼻,耳朵里是沉闷的、令人绝望的轰鸣。肺像要炸开一样灼痛。意识被冰冷的绝望撕扯着,一点点沉入更深、更冷的黑暗深渊。原来,水底的世界,真的这么黑,这么冷……穷鬼的归宿么
不甘……愤怒……像濒死的火星,在即将熄灭的灰烬里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就在意识彻底沉沦、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瞬,一点极其微弱的光,在无尽深海的墨色里,轻轻摇曳了一下。不是幻觉。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水压和死亡的冰冷,像一根无形的线,猛地钩住了我即将飘散的意识。
那光点……在召唤我!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压过了身体濒死的痛苦。
求生的本能被这奇异的光点燃了。手脚早已冻僵,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肺部撕裂般剧痛,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着我,朝着那光的方向,拼命地划动。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每一次挣扎都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黑暗的海水挤压着我,耳膜嗡嗡作响,死亡的冰冷触手可及,唯有那点微光,是沉沦中唯一的灯塔。
越来越近……光点逐渐清晰,在绝对的幽暗中,勾勒出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轮廓。
那是一座……宫殿
巨大的石柱,如同支撑天穹的巨神脊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珊瑚与海藻织就的奇异绒毯,在微光下泛着幽绿与深红交织的诡异色彩。它们沉默地耸立在黑暗的海底,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冲刷。更深处,是巍峨得无法想象的殿门,上面镌刻着无法解读的扭曲纹路,像是凝固的深海漩涡,又似某种早已失落的巨兽图腾。整座宫殿散发着一种亘古、苍凉、磅礴的威压,仿佛自时间诞生之初便沉睡于此,静静等待着什么。
光,正是从宫殿大门内透出的。
我像一条被无形力量牵引的鱼,奋力游向那扇巨大的门扉。沉重的石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水流裹挟着我,将我卷入其中。
轰!
就在身体进入门内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冲进了我的脑海!无数破碎的画面、古老的低语、星辰运转的轨迹、物质最本源的律动……疯狂地撞击、融合。我的头颅像是要被撑爆,灵魂仿佛被投入了宇宙熔炉,经历着彻底的粉碎与重塑。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达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剧痛中,一个威严、低沉、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宏大声音,直接在我意识的废墟上轰鸣:
传承……启!
一股纯粹、浩瀚、仿佛源自万物源头的力量,从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涌出,温柔却又无可抗拒地注入我濒临破碎的身体。冰冷和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掌控感。
我睁开了眼。不是在水中挣扎的那种模糊视线,而是清晰地看到。
周围的海水不再是致命的牢笼,它们……在呼吸。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滴水中蕴含的微弱能量,它们如同无数温顺的粒子,在我意识的触须下欢呼雀跃。一个念头闪过,面前的一小片海水立刻乖巧地汇聚、变形,凝聚成一只栩栩如生、散发着微光的透明海豚,在我眼前轻盈地游弋。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所向,厚重、粘稠的海水如同被驯服的巨兽,无声地向两侧分开,形成一条宽阔的、干燥的通道,直通上方遥远的水面。通道的墙壁,是流动的、凝固的海水之壁,隔绝着外面黑暗的深渊。
万籁俱寂。只有我,站在这海底古殿的入口,站在一条由我意志开辟出的神迹通道之中。冰冷的绝望被一种新生的、近乎神祇般的掌控感彻底取代。
水……我低语,声音在干燥的通道里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感,原来,如此听话。
我迈开脚步,踏着无形的阶梯,一步步向上。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海水都自动凝结成坚硬的平台托举着我。身后,那扇巨大的殿门在无声中缓缓合拢,将那座沉寂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宫殿重新隐入永恒的深海黑暗。而我,正脱离这片曾试图吞噬我的深渊。
海面近了。头顶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墨黑,而是透着微光的、涌动的幽蓝。我的身体在上升,力量在血管中奔涌,一种全新的感官笼罩着这片海域。无数细微的水流、远处鱼群的游弋、甚至海面雨滴的落点……都清晰地映射在我的意识里,纤毫毕现。
就在我即将破水而出的瞬间,感知的边缘,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的震动。不是自然的波涛,是金属的碰撞,是刻意压低的、带着猥琐笑意的交谈,还有……一个女孩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呜咽!
位置……岸边不远,那片被乱石堆遮挡的、废弃的小码头。
念头一起,身体周围的海水骤然加速流动,形成一股强劲却无声的暗流,推动着我如离弦之箭般射向目标。没有水花,没有声响,只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水线,在幽暗的海面下疾驰。
破水而出时,我的动作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在水面。
废弃的码头角落,景象污浊不堪。三个穿着花哨紧身背心、脖子上挂着廉价金链子的混混,正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女孩逼在湿漉漉的墙角。女孩马尾辫散乱,脸上沾着泥水和惊恐的泪水,双臂徒劳地护在身前,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瑟瑟发抖。
跑啊小妹妹,刚才不跑得挺快吗领头的黄毛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一只油腻的手正试图去抓女孩的胳膊,陪哥几个玩玩,又不会少块肉!
就是,这鬼天气,正好找点乐子!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着,伸手就去摸女孩的脸。
滚开!别碰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奋力扭动着身体,却根本挣脱不开另外两人抓住她手臂的钳制。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海底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我。这怒意并非源于过去的屈辱,而是一种新生的力量对这种卑劣行径的本能排斥。不需要思考,意念微动。
呜——!
那个正要去摸女孩脸的瘦高个,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变调的惨叫!他那只伸出的手,手腕处凭空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随即,整只手齐腕而断!切口平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激光瞬间切割。断手啪嗒一声掉在湿漉漉的地上,鲜血如同失控的水龙头,狂喷而出!
啊——!我的手!我的手!瘦高个抱着喷血的手腕,在地上疯狂打滚,惨叫声撕心裂肺。
另外两个混混,包括那个黄毛,瞬间僵住了。脸上猥琐的笑容凝固,变成极致的惊愕和恐惧。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没有刀光,没有声响,同伴的手就那么诡异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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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他妈干的!滚出来!黄毛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吼着,眼神惊恐地四处扫视,握着弹簧刀的手都在抖。
我向前踏出一步,脚步落在积水的地面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惨嚎。
滚。
声音平静,甚至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冰冷,仿佛来自深海之底的宣判。
黄毛和另一个混混终于看到了我。一个浑身湿透、穿着廉价T恤、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让他们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平静得可怕,深不见底,仿佛映着整个冰冷的海洋。
妈的!装神弄鬼!废了他!黄毛被恐惧激起了凶性,狂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握着弹簧刀就朝我猛扑过来。另一个混混也红着眼,挥舞着拳头紧跟其后。
我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甚至没有看他们冲过来的方向。
意念微凝。
噗!噗!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黄毛和那个混混前冲的身体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他们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各自凭空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贯穿前后的恐怖血洞!没有鲜血喷溅,因为伤口出现的瞬间,其中的血液连同碎裂的心脏组织,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抽离、湮灭!
两人脸上的凶狠瞬间定格,转为彻底的茫然和死寂,瞳孔迅速放大。身体晃了晃,像两截失去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栽倒在肮脏的积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码头角落瞬间死寂。只剩下雨点敲打地面的噼啪声,还有那个断腕混混因剧痛和恐惧发出的、越来越微弱的嗬嗬声,以及角落里女孩压抑到极致的、劫后余生的抽泣。
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两具尸体和那个垂死的混混。目光落在角落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孩身上。
能走吗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女孩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惊恐未消地看着我,又飞快地扫过地上那三人的惨状,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拼命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走吧。这里,不适合你待。我侧开身,让出了通往外面大路的方向。
女孩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墙角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雨还在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冲不散空气中浓重的铁锈味。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干燥的手。刚才那雷霆般的手段,没有沾染上一丝污秽。
力量……原来是这样用的。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投向城市中心那片灯火辉煌的方向。那里,一场喧嚣的庆功宴,想必正酣。
夜色被霓虹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洋。市中心最顶级的云顶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隔绝了外面的风雨,里面却是另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夺目,将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顶级香槟的混合气息。舒缓的爵士乐流淌着,掩盖了虚伪的寒暄和功利的笑声。
今晚的主角,是赵明宇和苏晴。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精心制作的PPT——热烈祝贺赵明宇先生、苏晴小姐成功主导‘蓝海计划’!。画面里,赵明宇意气风发,苏晴依偎在他身边,笑容甜美,光彩照人。正是那个曾经属于我、耗尽心血却被赵明宇轻易夺走,并成为他向上攀爬垫脚石的项目。
赵明宇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着香槟杯,被一群谄媚的人簇拥在中心,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快感。苏晴则穿着一件露背的银色亮片晚礼服,将她姣好的身材曲线展露无遗,像只骄傲的孔雀。她挽着赵明宇的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眼神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终于跻身上流的优越感。
赵总年轻有为,苏小姐慧眼识珠,真是天作之合啊!
是啊,蓝海计划一炮而红,两位前途不可限量!
苏小姐,您今天真是太美了,和赵总站在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
奉承话像不要钱似的涌向两人。苏晴笑得花枝乱颤,身体更紧地贴着赵明宇,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这份荣光之中。
我站在宴会厅入口厚重的阴影里,穿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和牛仔裤。门童早已投来鄙夷和警惕的目光,但奇异的是,没有任何人上前驱赶,仿佛我是一团不起眼的空气。
意念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个喧嚣的空间。每一个角落的声音,每一滴液体的流动,都在我的感知中清晰无比。尤其是吧台那边,侍者刚刚开启了几瓶年份极佳的勃艮第红酒,深宝石红的酒液在醒酒器里荡漾,散发出醉人的醇香。
赵明宇和苏晴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向中央那个巨大的香槟塔。侍者适时地递上两杯斟满的红酒。
各位!赵明宇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志得意满的张扬,感谢大家的莅临!蓝海计划能有今天的成功,离不开在座各位的支持!当然,更离不开晴晴一直以来的信任和陪伴!他深情款款地看向苏晴。
苏晴适时地露出羞涩而幸福的笑容,也优雅地举起酒杯,准备接受众人的艳羡和祝福。
就是现在。
我的目光,隔着喧闹的人群,无声地锁定了那两杯举起的红酒。
意念微动,下达了指令。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赵明宇和苏晴手中高脚杯里,那平静如镜面的深红酒液,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窜起!不再是温顺的液体,而是化作了两条猩红、粘稠、如同活物般的触手!
啊——!
苏晴的尖叫声凄厉得几乎刺破耳膜。
那两条红酒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倒灌进了两人因惊愕而张大的鼻孔!深红的酒液疯狂涌入,带着强大的压力,瞬间堵塞了他们的呼吸道!
呃……咕噜……嗬嗬……赵明宇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取代。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昂贵的西装被红酒染得一片狼藉。他像条离水的鱼,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徒劳地想要呼吸,却只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液体淹没的窒息声。
苏晴更加不堪。她精致的妆容被扭曲成一副狰狞的鬼脸,银色的礼服被红酒泼溅得如同血衣。她丢掉了酒杯,双手疯狂地抠挖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巴,试图阻止那源源不断、仿佛拥有生命般强行灌入的红酒,身体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涕泪横流,狼狈到了极点。
整个宴会厅瞬间死寂!
音乐停了。交谈声没了。所有的笑容、奉承、寒暄,全部凝固在脸上,化为极致的震惊和茫然。香槟塔在灯光下依旧闪耀,但此刻却映照着这如同恐怖片般荒诞而惊悚的场景。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央那两个曾经光芒万丈、此刻却在地上痛苦翻滚、发出非人惨嚎的主角。
鬼……有鬼啊!
快!快叫救护车!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尖叫声、推搡声、杯盘落地的碎裂声瞬间打破了死寂。
我依旧站在入口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场由我一手导演的闹剧。看着赵明宇和苏晴在地上徒劳挣扎,看着他们被红酒呛得翻白眼,看着他们引以为傲的成功和美丽被彻底撕碎,践踏在肮脏的红酒和惊恐的目光之下。
穷鬼的滋味,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无声地自语,看来,红酒也冲不淡。
赵明宇和苏晴被救护车拉走时,已经像两条濒死的鱼,只剩抽搐的力气。宴会厅的混乱持续了很久,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们如同受惊的鸟兽,仓皇逃离了这片被诅咒的奢华之地。我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外面依旧未停的雨幕,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
几天后,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废弃的码头区域,连路灯都吝啬地熄灭了几盏,只有远处工厂泄出的微光勉强勾勒出集装箱堆叠的庞大黑影。风穿过钢铁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哀鸣。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码头空地上,像是在等什么人。脚下的积水倒映着天空的墨色。
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覆盖了这片区域。来了。
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刺眼的车灯如同野兽的独眼,瞬间撕裂了黑暗。几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带着狂暴的气势,甩着尾停在空地边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车门砰砰打开。十几个彪形大汉鱼贯而下,个个面目狰狞,肌肉虬结,手里拎着明晃晃的砍刀、棒球棍,甚至还有人提着短柄消防斧。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码头回荡,带着赤裸裸的杀意。他们迅速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堵死了所有退路。
最后下来的,是赵明宇。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鼻梁上还贴着固定用的胶布,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几天前的窒息感显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但此刻,被屈辱和愤怒点燃的疯狂压过了一切。
林默!他的声音嘶哑,因为鼻子的伤而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更加扭曲,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杂种!今天,老子要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敲碎,丢进海里喂鱼!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我,声音拔高到破音,给我上!把他剁碎了!
包围圈骤然收紧!
十几个打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发出低吼,挥舞着凶器,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砍刀反射着远处微弱的冷光,棒球棍撕裂空气,消防斧带着开山裂石的沉重风声!杀意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
面对这足以将普通人撕成碎片的围攻,我甚至没有移动一步。
心念微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我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所有冲在最前面的打手,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臂、脖颈、脸颊……肉眼可见地变得灰败、干瘪!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呃……
啊!我的血……
不……不……
惊恐的、不成调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更恐怖的景象出现了!
噗!噗!噗!噗!
无数道细微的血箭,如同被高压水枪从体内强行挤出,猛地从他们的眼耳口鼻、甚至皮肤毛孔中喷射而出!浓稠、猩红的血液,脱离了人体的束缚,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疯狂地朝着我掌心前方的空中汇聚!
十几道血泉在空中交织、汇聚、压缩!
砍刀、棒球棍、消防斧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那些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打手,此刻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破麻袋,一个个软倒在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在骨头上,眼珠凸出,死不瞑目。他们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已被彻底剥夺!
仅仅几秒钟,地上躺满了十几具形容枯槁、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般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而我掌心前方,悬浮着一颗东西。
那是由十几个人全身的血液,在极致压缩和凝练下形成的……一颗晶体。只有鸽子蛋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妖异、仿佛蕴藏着无数灵魂哀嚎的暗红色。它静静地悬浮着,缓缓旋转,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似乎有粘稠的血光在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邪恶美感。这是纯粹由生命精粹凝结而成的……血钻。
赵明宇脸上的疯狂和怨毒,在血箭喷出、手下瞬间化为干尸的刹那,就彻底冻结了。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看到了我掌心那颗缓缓旋转的、由他手下鲜血凝成的暗红血钻。
呃……一声短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裤裆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尿骚味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在那里,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他看着我,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嚣张,只剩下最原始的、对不可理解之物的无边恐惧。他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巨大的恐怖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我缓缓抬起手,那颗悬浮的暗红血钻,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飘向瘫软如泥的赵明宇。
不……不……别过来……魔鬼……你是魔鬼……赵明宇终于发出了声音,破碎不成调,充满了绝望的哭腔。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蹭,试图远离那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钻,却只是在冰冷的地面上徒劳地留下湿痕。
血钻悬停在他惊恐扭曲的脸前,不足一寸。
赵家的‘蓝海计划’,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在这死寂的、充满血腥味的码头上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赵明宇的心上,是打算填海造地,建你们那个见不得光的走私码头吧
赵明宇猛地一震,如同被雷劈中,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回去告诉你家老东西,我的目光越过他,投向城市中心那片象征着财富和权力的灯火辉煌,洗干净脖子。海,要来了。
说完,我指尖轻轻一弹。
那颗凝聚了十几条人命的暗红血钻,如同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赵明宇的眉心!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闪避的锁定感。
啊——!!!赵明宇发出非人的惨嚎,双手死死捂住额头。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死亡气息的东西,如同活物般,硬生生地钻进了他的皮肤,烙印在了他的颅骨深处!那不是实体,更像是一个诅咒的印记,一个来自深渊的标记!
他瘫在地上,彻底崩溃,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精神显然已经失常。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
赵明宇被找到时,已经彻底疯了,只会蜷缩在角落,惊恐地重复着血……血钻……海要来了……。他额头上,一个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滴般的诡异印记清晰可见。赵家的掌舵人,赵天雄,这个在滨海市地下世界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枭雄,看着儿子额头的印记,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呓语,那张布满横肉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书房里昂贵的紫檀木桌案,被他盛怒之下的一掌拍得四分五裂!
查!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林默找出来!赵天雄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嘶哑而暴戾,我要他……尸骨无存!
愤怒和恐惧如同毒藤,在赵家内部疯狂滋长。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明面上的关系施压,调动海警巡逻艇封锁相关海域;暗地里,重金聘请最臭名昭著的海上亡命徒,驾驶着加装了重武器的改装快艇,在预判我可能出现的水域布下天罗地网。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滨海市的海岸线上悄然收紧。风暴的中心,却异常平静。
我站在海边最高的断崖之上。脚下是黑沉沉、仿佛蕴藏着无尽怒涛的大海。风很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我的意识,早已超越了肉体的束缚,如同无形的涟漪,以恐怖的速度向深海蔓延、下沉。
冰冷。高压。绝对的黑暗。
意念不断向下,再向下……穿透数千米的海水,沉入那连阳光都彻底消失的深渊海床。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巨大的海沟如同星球狰狞的伤疤,横亘在意识之中。庞大的、形态怪异的深海生物在感知的边缘无声游弋。
终于,我的目光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条沉睡在地壳板块交界处、积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巨大能量断层!它如同蛰伏在星球血脉中的狂龙,积蓄着足以撕裂大陆的恐怖力量。板块间的应力在这里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只需要一个微小的扰动……
找到了!
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条能量断层最脆弱的一个点。这个点,就像一个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卡榫。
就是这里!
凝聚起所有的精神意志,不再有任何保留。那源自海底古殿的、操控万水的浩瀚伟力,化作一道无形却足以撼动地壳的意念之锥,朝着那个被锁定的、脆弱到极致的应力节点,狠狠地——刺了下去!
咔嚓!
一个只有我能听到的、仿佛来自星球内部的、沉闷而巨大的断裂声,在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轰隆隆——!
几乎在同一瞬间,遥远的海平线尽头,传来一阵低沉得如同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那声音起初沉闷,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威势,迅速拔高,瞬间压过了风声,压过了浪涛声!
站在断崖上肉眼可见:遥远的海天相接处,一道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的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海岸线疯狂推进!那不是普通的浪,是山!是移动的山峦!高度轻易突破了千米,还在不断攀升!巨浪的顶端,甚至超过了远处摩天大楼的轮廓线,遮蔽了黯淡的星光!
它裹挟着亿万吨海水的重量,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以超越一切交通工具的速度,碾压过来!所过之处,海面被强行抬高,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不断抬升的死亡斜坡!天空被彻底遮蔽,只剩下那堵不断逼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灰白水墙!
滨海市的海岸线,如同蝼蚁般渺小脆弱。城市璀璨的灯火,在那灭世巨浪的阴影下,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赵家布置的海警巡逻艇在巨浪面前如同浴缸里的玩具,瞬间被吞没,连一丝浪花都未曾溅起。那些亡命徒的改装快艇如同撞向山脉的飞虫,在接触巨浪前锋的瞬间就被恐怖的水压撕扯得粉碎!绝望的无线电呼救声在巨浪的轰鸣中戛然而止。
千米巨浪!真正的天灾!
我站在断崖之巅,身影在那接天连海的巨浪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然而,当那毁灭性的浪峰推进到断崖前方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我脚下轻轻一点。
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凌空而起!
上升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稳定。脚下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无形的阶梯,托举着我,迎着那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浪头,逆流而上!
千米高的巨浪之巅,如同世界的屋脊。狂风在这里嘶吼,足以将钢铁撕裂。冰冷的海水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
我稳稳地站在了浪尖之上。
脚下,是如同沸腾般翻滚、落差千米、直坠深渊的滔天巨浪。狂暴的海水在脚下咆哮,却温顺得如同被驯服的猛兽。巨浪以毁天灭地之势扑向海岸,而我就站在这毁灭浪潮的最高点,如同驾驭着它的神灵。
狂风撕扯着我的衣服,发出猎猎的声响,却无法撼动我分毫。我的目光平静地穿透翻涌的浪花和水雾,投向滨海市中心,那片属于赵家权力核心的摩天大楼群。
意念,如同无形的君王权杖,轻轻一点。
轰——!!!
脚下那本已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千米巨浪,在扑向海岸的最后一刻,形态骤然剧变!
它不再是无差别地拍向整个海岸线,而是在我意志的精确引导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和目标的远古巨兽,猛地分叉、凝聚!
左侧,一道更加粗壮、凝练、高度再次攀升的恐怖水龙卷,如同神灵投下的灭世之矛,带着刺耳的、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轰向赵家那栋标志性的、如同黑色利剑般刺向天空的集团总部大厦!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在亿万吨级海水的狂暴冲击下,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从撞击点开始,巨大的楼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瞬间扭曲、变形、崩解!玻璃幕墙在万钧水压下化为齑粉,承重柱像火柴棍般折断,整栋大楼在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漫天飞溅的水花、碎石、钢铁碎片中,轰然倒塌!烟尘与水汽混合着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巨大的、污浊的蘑菇云!
而右侧分出的巨浪,则如同一条狂暴的银龙,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狠狠地砸进了滨海市最奢华的别墅区——赵家老巢海澜苑所在的位置!精心修剪的园林、造价惊人的别墅、象征着赵家数代积累的财富与权势的一切,在这灭世洪流面前,瞬间被彻底抹平!只剩下翻滚的浊浪和漂浮的废墟碎片。
巨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完成了这精准的毁灭打击后,如同退潮般迅速回缩,留下满目疮痍的海岸线和城市边缘的废墟。海水退去,露出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大地。
我依旧站在渐渐平息、但依旧汹涌的浪尖之上。天边,厚重的云层被撕裂了一道缝隙,第一缕金色的晨曦,如同熔化的金液,顽强地穿透了黑暗,泼洒在动荡未平的海面之上,也映亮了我平静的脸庞。
脚下的海水温顺地托举着我。远处,尚未完全倒塌的赵家大厦残骸上,几个侥幸生还、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影,正死死抓着扭曲的钢筋,如同风中的残烛。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到了站在浪尖、沐浴在初升朝阳中的身影。
海……海神……一个惊恐到极致、完全走调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如同最后的丧钟,凄厉地回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