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女性独立则天地宽 > 第一章

>大一报到那天,林晚帮我扛着行李挤过人群。
>三个月后她嫁给了富二代周扬,婚礼上龙虾堆成山。
>我劝她:别放弃学业,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笑着晃了晃钻戒:他说养我一辈子呀。
>三年后我大学毕业,用创业赚的钱全款提了奔驰。
>同一天林晚离婚,只拿到十万块分手费。
>她抱着我哭湿了整件衬衫:你说得对,我该靠自己。
>我们联手创立服装品牌,把工作室开进CBD顶楼。
>庆功宴那晚,周扬捧着蓝玫瑰拦住我:苏冉,我一直喜欢你。
>我晃着车钥匙轻笑:知道我的车为什么不载垃圾吗
>车灯划过他僵硬的脸,后视镜里林晚挽着新男友走来。
>开我的车去约会,我把钥匙抛给她,记得提醒他系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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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天气,依旧带着盛夏尾巴的燥热,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阳光白得晃眼,炙烤着水泥地面,蒸腾起一阵阵扭曲的热浪。A大校门口,人声鼎沸得像是开了锅的粥,各种口音的喧嚣、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隆隆声、家长不放心的叮嘱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新书本的油墨味,还有远处小吃摊飘来的廉价油炸食物的气息。
我,苏冉,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大包,手里还拖着一个巨大无比、轮子似乎不太灵光的旧行李箱,像一只笨拙的蜗牛,艰难地在汹涌的人潮里挪动。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刘海狼狈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正当我被人流推搡得几乎站不稳,眼看就要和旁边一个扛着巨大编织袋的家长撞上时,一只白皙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攥住了我的行李箱拉杆。
小心!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爽利劲儿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清晰地响起。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眼前是个高挑的女生,扎着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又大又亮,像盛着两汪清泉,此刻正带着关切的笑意看着我。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背心和牛仔短裤,露出的胳膊线条流畅,一看就很有力气。
谢谢!我喘着气,感激地道谢。
客气啥!新生吧哪个宿舍楼的她说话干脆,手上用力,轻而易举就把我那死沉的行李箱拽了过去,稳稳地控制住方向,仿佛那点重量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梅园,3栋。我连忙回答。
巧了,我也住梅园!走,顺路!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阳光下特别晃眼,我叫林晚,树林的林,夜晚的晚。你呢
苏冉。我报上名字,心里莫名地松快了一些,在这陌生拥挤的环境里,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像一阵清凉的风。
苏冉名字真好听!林晚毫不吝啬她的夸奖,一边熟稔地拨开前面挡路的人群,一边回头冲我笑,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
她像一艘动力十足的小破冰船,硬是在人潮里开辟出一条缝隙。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马尾辫随着步伐甩动的利落弧线,看着她毫不费力地提着我那个巨大箱子,心里踏实了不少。肩上沉重的帆布包似乎也没那么压人了。
开学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我和林晚因为同宿舍楼又性情相投,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身上有种蓬勃的生命力和一种奇特的、带着点天真的勇敢,似乎没什么事情能真正难倒她。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在拥挤的食堂抢饭,一起吐槽难啃的专业课,一起在熄灯后缩在被窝里分享各自带来的零食和心事。她的家境似乎也很普通,甚至比我还要拮据些,但她总是乐呵呵的,对未来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变化发生得毫无征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开学大约三个月后,一个深秋的下午,空气里已经有了清冽的寒意。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准备回宿舍。刚走到宿舍楼下的花坛边,就看到林晚站在那里,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林晚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是一种混合了巨大幸福、晕眩般的不真实感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紧张。她微微仰着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而她身边的男人,个子很高,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形挺拔。他的脸无疑是英俊的,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只是眉宇间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环境下自然形成的疏离和倨傲,看人的目光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冉冉!林晚看到我,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红晕,声音都在发颤,给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周扬!她挽住周扬的胳膊,身体亲密地依偎过去,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周扬,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苏冉!
周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评估商品似的随意。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却没什么温度的浅笑:你好,苏冉。常听晚晚提起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点磁性的尾音,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我礼貌地点头回应:你好,周扬。
林晚兴奋地摇晃着我的手臂,语速快得像蹦豆子:冉冉,我们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初!
什么我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三个月从认识到结婚这速度快得像坐上了火箭。我下意识地看向周扬,他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掌控一切的表情,似乎对林晚的激动宣言习以为常,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真的!真的!林晚用力点头,脸颊绯红,幸福得快要融化,周扬说,他等不及要娶我回家!他说他家里都安排好了!
我看着她沉浸在巨大喜悦中闪闪发亮的脸庞,看着她对周扬那种全身心依赖和崇拜的眼神,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沉甸甸地往下坠。太快了,快得让人心慌。那个曾经和我一起在食堂抢红烧排骨、一起为作业发愁的林晚,仿佛被一层炫目的金光笼罩,变得有些陌生。而周扬身上那种天然的优越感和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清晰地隔开了他和我们。
晚晚……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周扬抬手,动作自然地替林晚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姿态亲昵。林晚立刻像被顺毛的猫,满足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到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也许,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幸福
婚礼的奢华程度,远超我这个普通学生的想象边界。地点是本市最顶级的临湖度假酒店。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宴会厅高耸的穹顶垂下,折射出千万道璀璨冰冷的光芒,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槟酒气、名贵香水味和新鲜花朵的馥郁芬芳,混合成一种令人微醺又略感窒息的甜腻气息。
宾客如云,衣香鬓影。男士们穿着笔挺的高定西装,女士们则像争奇斗艳的孔雀,身上是各式各样闪耀着珠光宝气的礼服。觥筹交错间,低低的谈笑声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止的嗡嗡蜂鸣。
自助餐区更是宛如一个微缩的欲望展览馆。巨大的冰雕天鹅优雅地立在碎冰堆砌的山峰上,晶莹剔透,散发着森森寒气。来自世界各地的生猛海鲜堆积如山,尤其是那些红彤彤的、体型巨大的波士顿龙虾,层层叠叠,几乎要溢出那巨大的银质餐盘,像某种无声的炫耀。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穿梭其间,动作娴熟优雅地为客人们取食、倒酒。
我穿着林晚特意为我准备的伴娘小礼服——一条浅粉色的纱裙,精致是精致,但穿在身上总感觉有些拘束,与这满场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我端着杯果汁,站在角落,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寻找着今天的主角。
林晚穿着那件据说由法国名师手工定制的、缀满了细碎水晶的昂贵婚纱。层层叠叠的蕾丝和曳地的巨大裙摆让她像童话里走出的公主。她的妆容精致无瑕,脸上洋溢着幸福到极致的笑容,在璀璨灯光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她挽着周扬的手臂,穿梭于重要的宾客之间,接受着众人的赞美和祝福。周扬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周到地与每一位来宾寒暄,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的风范。
这场景如梦似幻,美好得不真实。看着林晚被周扬小心翼翼地护在身边,接受着艳羡的目光,我本该替她高兴。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却始终盘旋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这极致的奢华,这巨大的阶层跨越,像一片过于美丽的云,美得让人心慌,总觉得它随时会消散。
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间隙,我找到了独自在甜品台旁小憩的林晚。她脸上的笑容有些疲惫,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晚晚,我走过去,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关心,婚礼真棒,你太美了。只是……我顿了顿,斟酌着词句,你看,你才大一,学业刚开了个头。就这样放弃了,会不会……有点可惜给自己留条后路,总归是好的,对不对
林晚正用小银叉叉起一块精致的覆盆子慕斯,闻言动作顿住了。她侧过头看我,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那抹疲惫被更明亮的笑意取代。她放下叉子,伸出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颗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在辉煌的灯光下,瞬间迸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锐利而冰冷的光芒。切割完美的钻石大得惊人,像一颗凝固的星辰,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后路她轻快地笑起来,声音里带着被宠爱的甜蜜和理所当然,冉冉,你想多啦!她凑近我,带着点小女生的炫耀,周扬说了,他养我呀!一辈子呢!我只需要负责美美的、开开心心的就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她的话语甜蜜而天真,像裹着蜜糖的毒药。那钻石的光芒刺得我眼睛发涩。我看着她沉浸在巨大幸福中毫无防备的脸,看着她对被圈养生活的无限向往,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晃动的钻戒,像一道坚固的藩篱,无声地隔开了我们。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果汁杯,将那点微涩的液体咽了下去。那杯中的气泡炸裂,发出细微的、只有我能听见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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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光在图书馆的油墨味、教室的粉笔灰、创业小团队的头脑风暴和一次次深夜的代码调试中,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倏忽而过。
毕业季的喧嚣扑面而来。论文答辩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散去,校园里已经弥漫起离别的感伤和对未来的憧憬。穿着宽大学士服、戴着方帽的身影随处可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欢笑,或流泪,或拍照留念。
我拒绝了所有大型的毕业聚会邀请。这一天,对我而言,有更重要的事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明晃晃地洒在光洁如镜的4S店大理石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新车特有的皮革和清洁剂混合的、令人愉悦的味道。巨大的展厅里,一辆辆锃亮的汽车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闪耀着诱人的金属光泽。
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站在展厅最中心的位置。面前是一辆线条流畅、优雅中透着力量感的奔驰E级轿跑车。深邃的曜岩黑色车漆在灯光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三叉星徽标在引擎盖上熠熠生辉。销售经理,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双手恭敬地将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
苏小姐,您眼光真是太好了!这辆E300
Coupe
运动版,绝对是同级别的标杆!配置我都给您配到顶了,柏林之声音响,几何多光束大灯,抬头显示……他语速飞快地介绍着,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您确定……一次性付清全款
嗯。我平静地点点头,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购车合同,目光扫过末尾那个醒目的、代表着我过去三年无数个不眠之夜、无数次碰壁、无数次咬牙坚持才换来的数字。指尖划过冰凉的纸张,在签名处稳稳落下自己的名字——苏冉。笔迹清晰有力。
好的!好的!马上为您办理!销售经理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苏小姐真是年轻有为!了不起!我这就去给您拿钥匙,办临牌!他小跑着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引擎盖,光滑坚硬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底。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这是我用无数个日夜的汗水、被轻视后的倔强、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坚持,为自己挣来的第一份成人礼,一份沉甸甸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底气。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明媚了些,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我清晰的影子,一个不再单薄、挺直了脊梁的影子。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晚晚。
一丝浅笑刚刚爬上我的嘴角,却在接通的瞬间凝固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欢快问候或毕业祝福,而是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又像是溺水的绝望挣扎,每一声抽泣都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冉……冉……林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不堪,我……我完了……他……他不要我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晚晚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我急切地问,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她的样子。
……离……离婚……电话那头的哭泣声陡然拔高,变成无法抑制的嚎啕,……就给了我……十万块……冉冉……他说……他说我只值这个价……他说我……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就是个寄生虫……
十万块寄生虫
这几个字眼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三年前婚礼上那堆成小山的龙虾、林晚晃动着巨大钻戒时甜蜜的笑脸、周扬那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眼神……无数画面瞬间在我脑海里炸开,最终定格在那颗冰冷刺目的钻石上。一股混杂着愤怒、心痛和果然如此的悲凉瞬间冲上头顶,握紧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在哪里告诉我位置!我的声音陡然变得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家……以前的……出租屋……林晚泣不成声,只断断续续报出一个模糊的地址。那是她婚前和我一起合租过的、位于城市边缘破旧小区的一个小单间。
待在那里别动!锁好门!等我!我丢下这句话,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猛地转身,对着正小跑着过来的销售经理急促道:钥匙!车给我!现在!有急事!
销售经理被我脸上从未有过的冷厉神情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崭新的车钥匙和一个文件袋塞到我手里。我一把抓过,甚至没看清那钥匙的模样,转身就冲向展厅门口那辆刚刚属于我的黑色轿跑。
拉开车门坐进去,真皮座椅的触感冰凉。点火,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打方向盘,深踩油门,这匹刚被驯服的黑色骏马发出一声低吼,利箭般蹿出了4S店的大门,汇入午后的车流。车窗外,繁华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我的脑子里只剩下林晚那破碎的哭声和十万块那冰冷的数字,心脏被愤怒和担忧紧紧攥住。
导航指向城市边缘一个我几乎快要遗忘的角落。破败的筒子楼,墙面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劣质油烟混合的难闻气息。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在五楼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铁门前停下。门虚掩着一条缝。
我猛地推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眼泪的咸腥味扑面而来。狭小的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揉成一团的纸巾、倒下的空啤酒罐、还有几件胡乱扔着的衣服。唯一的小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闷热而污浊。
林晚蜷缩在房间角落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像一只被彻底遗弃、遍体鳞伤的小兽。她身上还穿着一条皱巴巴的、早已过季的连衣裙,曾经精心打理的柔顺长发此刻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声从她埋着的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充满了无边的绝望。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张曾经在婚礼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此刻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精心描绘过的眉眼被泪水彻底冲刷得一塌糊涂,黑色的眼线和睫毛膏晕染开来,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污浊不堪的泪痕。红肿的眼泡几乎只剩下两条细缝,眼神空洞、呆滞,里面盛满了被彻底碾碎的痛苦、茫然和一种濒死般的灰败。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
看到是我,她空洞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随即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只是徒劳地伸出手。
冉冉……她嘶哑地唤了一声,声音破碎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冲过去,一把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那瘦弱的身体在我怀中剧烈地抽搐着,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我肩头的衬衫布料,那灼热的湿意一直烫到了我的心底。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我用力地抱紧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林晚在我怀里哭得浑身脱力,断断续续地、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这三年的地狱。那些光鲜亮丽背后的冰冷控制,周扬日益显露的轻蔑和厌倦,他家人刻薄的挑剔,她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讨好换来的却是更深的嫌弃。没有朋友,没有社交,像一个被圈养在豪华鸟笼里的金丝雀,日渐枯萎。直到今天,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甩到她面前,上面那个刺眼的拾万元整,和周扬那句如同淬毒匕首般的话:拿着滚吧,这三年,也就值这个价了。记住,你林晚,除了这张脸和这点青春,一无是处,就是个靠人养的寄生虫!
寄生虫……他说我是寄生虫……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又软倒下去,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冉冉……他说得对……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会……我就是个废物……我完了……
她的自我否定像一把把钝刀,凌迟着我的心。
不对!我猛地捧起她泪痕交错的脸,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足以劈开黑暗的力量,林晚,你看着我!
她被迫抬起那双红肿绝望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他说得是狗屁!我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她眼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卑微,你林晚,从来都不是废物!你聪明,你手巧,你有眼光!你忘了吗大学时我们一起做的那些小饰品,别人都抢着要!你画的那些设计草图,连专业课老师都夸有灵气!你只是……只是被那个混蛋蒙住了眼睛,困住了手脚!
我用力抹掉她脸上的泪,动作近乎粗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十万块买断你这三年买断你的青春和尊严他不配!他周扬算个什么东西!
我的声音在狭小破败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晚晚,你说得对,我们该靠自己!不是靠那些虚情假意、随时可能收回去的施舍!是靠我们自己的脑子,自己的手!把眼泪擦干!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从现在起,你跟我走!
林晚呆呆地看着我,看着我眼中燃烧的怒火和那不容置疑的坚定。那空洞绝望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即将熄灭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她嘴唇翕动着,过了好几秒,才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却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孤注一掷:……靠……靠自己
对!我斩钉截铁,就靠我们自己!站起来!林晚!别让那个人渣看扁了!也别让你自己看扁了你自己!
我用力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我半扶半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出这间充满泪水和绝望气息的昏暗小屋。楼道里的霉味似乎也淡了些,一丝微弱的光线从楼梯间的窗户透进来。林晚靠在我肩上,脚步虚浮,但那双红肿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点微光,仿佛那是沉船后看到的唯一陆地。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交织在一起,像一道坚韧的绳索。
那间位于破旧写字楼顶层、只有三十平米的小工作室,成了我们最初的战场,也孕育着织羽最初的梦想。空气里永远飘散着新鲜的布料气味、热熔胶枪的焦糊味和外卖盒饭的油腻气息。两台二手缝纫机占据了房间大半空间,旁边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料、线轴、设计图纸和各种零碎的打版工具。墙角堆着打包好的成品,等待发往未知的远方。
创业的艰难远超想象。启动资金是我那辆奔驰车抵押贷款来的,加上林晚那屈辱的十万块分手费——每一分钱都带着刺痛。我们既是设计师、打版师、缝纫工,又是客服、打包员、清洁工,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瓣用。
无数个深夜,工作室的灯都亮着。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照亮我们伏案的身影。
冉冉,你看这个领口设计,是不是太保守了要不要再大胆一点林晚趴在工作台上,眉头紧锁,铅笔在设计稿上反复修改。她的手指上沾满了铅笔灰和划粉的痕迹,早已不复当初养尊处优时的细腻,却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力量。
我觉得可以,我凑过去看,手里还捏着一块刚烫好的样布,但下摆的弧度要配合一下,不然重心不稳。还有,这块蕾丝的成本太高了,我们第一批预算有限,得找替代品。我翻开厚厚的面料供应商目录,手指划过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据。
为了找到性价比最高的面料和辅料,我们跑遍了周边所有的面料市场,磨破了嘴皮子,在堆积如山的布匹中翻找、对比、砍价,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为了赶第一批样衣,我们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林晚坐在缝纫机前,眼睛熬得通红,手指被针扎了好几次,贴上创可贴继续干。我则对着电脑屏幕,处理着平台上传、详情页制作和客服咨询,头晕眼花。
最艰难的一次,是第一批小批量成衣刚上架不久,就遭遇了恶意差评和退货潮。一个自称资深买家的人,在各个平台疯狂刷屏,诋毁我们的版型、面料,甚至攻击林晚的设计抄袭。那几天,工作室的气压低得可怕。林晚看着后台不断跳出的差评和退货申请,脸色煞白,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怎么办,冉冉是不是……是不是我真的不行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和自我怀疑。
放屁!我把笔记本电脑猛地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按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直视着她惶恐的眼睛,林晚,你看着我!你的设计独一无二!是那些混蛋在使坏!别被他们打倒!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我们一条条看差评!找出真正的问题!如果是恶意诋毁,我们收集证据,投诉到底!如果是我们的问题,那就改!立刻改!
那一晚,我们又熬了个通宵。我一条条分析差评,联系平台申诉,整理证据链。林晚则红着眼睛,把那批被退回的衣服一件件仔细检查、拆解、测量,找出问题的症结,重新调整版型。我们互相打气,用冷水洗把脸,困了就猛灌速溶咖啡。当清晨第一缕微光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疲惫却异常明亮的脸上时,申诉成功的通知和重新调整好的样衣摆在了我们面前。
林晚看着那件修改后线条更加流畅的样衣,又看看我熬得通红的眼睛,嘴角慢慢向上弯起,虽然疲惫,却带着一种浴火重生般的坚定光芒。冉冉,她轻声说,我们一定能行。
那一刻,我知道,那个曾经被圈养、被折断翅膀的林晚,正在这片小小的、充满布料碎屑的战场上,一点点找回她自己的力量和光芒。她不再是依附于谁的藤蔓,而是和我并肩生长的、坚韧的树。
时间在缝纫机的哒哒声、键盘的敲击声和打包胶带的撕拉声中悄然流逝。三年,弹指一挥间。
当初那个三十平米的逼仄工作室,早已成为历史。如今的织羽设计工作室,占据了城市最核心CBD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取代了蒙尘的小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车流如织的街道如同发光的河,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夕阳下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宽敞明亮的空间里,设计感十足的现代家具、绿意盎然的植物墙、随处可见的织羽品牌标志,处处彰显着成熟品牌的自信与格调。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的淡雅气息,取代了当年布料和胶水的混合气味。
今晚,这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庆祝织羽成功登陆国际时装周,并拿下了新一轮的巨额融资。舒缓优雅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里,穿着考究的宾客们手持香槟杯,低声谈笑,气氛热烈而融洽。
我和林晚,作为品牌的两位灵魂人物,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丝绒西装套装,内搭简洁的黑色真丝吊带,利落的短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显得干练而气场强大。林晚则选择了我们品牌当季高定系列的一条水蓝色渐变长裙,裙摆如水波般流动,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将长发优雅地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眼间是沉淀下来的自信与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显设计师的优雅风范,与当年那个蜷缩在出租屋哭泣的女孩判若云泥。
我们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与投资方代表碰杯,感谢他们的信任;与时尚杂志主编交谈,敲定下一期的封面合作;与重要的渠道商寒暄,规划着新季度的市场布局……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碰杯,都带着运筹帷幄的从容。镁光灯不时亮起,捕捉着两位年轻女创始人并肩而立、光芒四射的瞬间。
苏总,林总,恭喜恭喜!‘织羽’这一季在国际上的反响太棒了!一位知名时尚买手由衷地赞叹。
谢谢王总支持,离不开大家的鼎力相助。我微笑着举杯回应,目光与旁边的林晚交汇。她眼中也含着笑意,那笑意里是历经风雨后的默契和无需言说的骄傲。
宴会进行到高潮,气氛愈发热烈。我脸颊微热,香槟的酒意有些上头。趁着林晚正和一位资深面料商深入交流的间隙,我打算去露台透透气,让微凉的夜风吹散一点酒气。
刚走到通往顶层露台的玻璃旋转门边,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拦在了我的面前。
来人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蓝色丝绒礼服,领口别着一枚造型别致的钻石胸针,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他手中捧着一大束极其罕见、蓝得近乎妖冶的厄瓜多尔蓝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那张脸,英俊依旧,只是眉宇间曾经那种天然的倨傲,此刻被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几分忧郁和深情的假面所取代。
是周扬。
几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保养得宜,只是眼神深处,那点曾经被优越感包裹的东西,似乎黯淡了些许,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浮躁和……算计
他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深情款款的笑容,目光灼灼地锁住我,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富有磁性:
苏冉,好久不见。他往前递了递那束妖异的蓝玫瑰,动作带着一种舞台剧般的刻意优雅,今晚的你,真是光彩照人。这束花,配你刚刚好。
浓烈的玫瑰香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昂贵的雪松木调须后水气味,猛地钻进我的鼻腔。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我脑中闪现:婚礼上冰冷的钻石光芒、出租屋里绝望的泪痕、那屈辱的十万块数字、林晚红肿空洞的眼睛……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
我的脚步钉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我没有去接那束花,甚至没有掩饰眼底的厌恶。
周扬似乎对我的冷淡反应有些意外,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眼神变得更加深情,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痛苦:苏冉,这几年,我一直……很后悔。他往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倾诉秘密般的姿态,其实,在大学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
周先生,我冷冷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乐声,请自重。我们并不熟。
周扬脸上的深情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显然不甘心放弃。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用一种近乎宣言般的口吻说道:苏冉,给我一个机会!我一直喜欢你!当年是我糊涂,被……被一些表面的东西迷惑了。他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远处正在与人交谈的林晚,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蔑,现在我明白了,像你这样独立、优秀、有才华的女人才是……
呵。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冷笑从我唇边溢出。
真是天大的讽刺!当年视林晚如玩物,用十万块和寄生虫的污名将她扫地出门。如今,看到曾经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和我一起站在了他都需要仰望的高度,就立刻调转方向,摆出这副深情款款、悔不当初的嘴脸
我看着他精心修饰的脸,看着那束象征着昂贵与猎奇的蓝玫瑰,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对猎物的志在必得。一股极致的荒谬和冰冷的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我没有再看他,而是慢条斯理地从手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我迈巴赫的钥匙。冰冷的金属,棱角分明,顶端的三叉星徽在宴会厅的灯光下,闪烁着内敛而锐利的光芒。我故意将钥匙在指间灵活地翻转了一下,让那金属的冷光清晰地映入周扬的眼中。
在他错愕的目光注视下,我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笑容。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在大理石地面:
周先生,知道我的车,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为、什、么、从、来、不、载、垃、圾、吗
垃……圾周扬脸上的深情面具彻底碎裂,英俊的五官因为震惊和瞬间涌上的巨大羞辱而扭曲,涨得通红。他捧着那束蓝玫瑰的手微微颤抖,花瓣上的水珠滚落下来,滴在他昂贵的丝绒礼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没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指尖用力,车钥匙的寻车按钮被我轻轻按下。
嘀嘀——
两声清脆而响亮的鸣笛声,穿透了宴会厅优雅的音乐和低语,极具穿透力地响起,清晰地传入了在场许多人的耳中。
与此同时,宴会厅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挽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林晚。
她显然也听到了鸣笛声,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投向了我和周扬对峙的方向。当她的视线落在那束刺眼的蓝玫瑰和周扬那张因羞怒而扭曲的脸上时,我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利如冰的光芒。那光芒快得如同闪电,带着淬炼过的冷冽和洞悉一切的了然。随即,那光芒被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和释然的微笑所取代。她身边的年轻男友,一位新锐的建筑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眼神带着询问。
周扬显然也看到了林晚和她身边的男人。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难堪的灰败。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让他颜面扫地的场面。
就在他脚步微动、仓皇失措的瞬间,我动了。
手腕一扬,一个流畅的抛物线划过半空。在周扬惊愕、林晚讶异、周围宾客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那把冰冷的迈巴赫车钥匙,稳稳地、精准地落入了林晚下意识伸出的手中。
晚晚,我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轻松和理所当然,仿佛刚才那场令人作呕的闹剧从未发生,开我的车去接小男友吧。
我的目光越过僵硬如雕塑的周扬,坦然地落在林晚和她男友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温暖而促狭的笑意,特意加重了语气,清晰地补充道:
记得提醒他系好安全带——
我的尾音拖长,带着一丝戏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周扬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毕竟,我们车上,从不载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