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潜入地下赌场刺杀仇人时,被顾淮之的手下按在赌桌上。
>他慢条斯理擦着我脸上的血:当我女朋友,我帮你把仇人埋进混凝土。
>后来我举枪对准他心脏,他却笑着抵住枪口:教过你多少次,复仇要打要害。
>现在开枪,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包括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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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这辈子从没离死亡这么近过。
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气味裹挟着她——劣质雪茄辛辣的烟雾,廉价香水与汗液混合发酵的酸馊,还有一股新鲜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正从她额角缓缓往下淌。黏稠,温热,滑过眉骨,最后滴落在冰冷的绿色绒布上。那绒布铺在巨大的赌桌中央,被她的脸死死压着,粗糙的纹理磨蹭着皮肤,每一次挣扎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几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压着她的肩膀和后颈,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视线被额前散乱的发丝和不断淌下的血模糊,只能看到桌面上散落的扑克牌,花花绿绿,沾着不知是谁的指印和酒渍。一只镶满钻石的劳力士手表在她模糊的视野边缘晃动,表的主人正用带着浓重口音的粗鄙俚语咒骂着什么,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周围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哄笑和叫嚷,男男女女扭曲的面孔在晃眼的水晶吊灯下像一群狂欢的恶鬼。
她失败了。
父亲惨死的画面又一次狠狠撞进脑海。那个雨夜,小巷深处,父亲蜷缩在泥水里,身下洇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红。她躲在垃圾桶后面,死死捂住嘴,指甲抠进掌心,看着那几个模糊的黑影扬长而去。其中一个手腕上,似乎就晃着这么一道刺目的钻石光芒。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被按压带来的剧痛和屈辱。身体里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徒劳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极度恐惧而咯咯作响的声音。
就在这时,赌场深处那扇厚重的、包着黑色皮革的大门无声地滑开了。
鼎沸的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骤然低了下去,只剩下背景音乐空洞地回响。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场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了过来,压过了赌场里所有的气味和喧嚣。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压在林晚身上的力道也松了一瞬。她艰难地转动被血糊住的眼睛,循着那死寂的源头望去。
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门外幽暗走廊的光,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纯黑色的手工西装,每一道熨帖的线条都透着冷漠的矜贵。水晶吊灯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只有那下颌线绷紧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锋利。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沉默得像一群没有生命的影子。随着他的脚步,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敬畏、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刚才还在疯狂叫嚣的赌客们此刻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他是顾淮之。这个名字,在她决定孤注一掷潜入这个龙潭虎穴之前,就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这片地下王国真正的主宰者。
他径直走向这张赌桌,走向被死死按住的林晚。
皮鞋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带着回音的轻响,一声,又一声,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那声音在死寂的赌场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他停在了桌边,居高临下。林晚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手术刀般一寸寸刮过她的狼狈。屈辱和恐惧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只能更用力地把脸埋进粗糙的绒布,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洞穿一切的审视。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指节修长有力。那手没有去碰按着她的人,而是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颌,力道不算粗暴,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势,迫使她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
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也极其危险的脸。深邃的眼窝里,瞳孔是纯粹的墨色,此刻正静静地凝视着她,里面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薄唇抿成一条淡漠的直线。
他另一只没有戴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落在她额角仍在淌血的伤口边缘。林晚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那手指只是稳稳地按在那里,用一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极其柔软的白色丝帕,开始极其细致、极其缓慢地擦拭那些半凝固的血迹。
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与这血腥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丝帕的柔软触感和他指尖的微凉,反而激起她更深的寒意和战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纹路,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丈量她的恐惧。周围静得可怕,只剩下丝帕摩擦过皮肤时细微的窸窣声,和他近在咫尺的、均匀而平稳的呼吸。
林晚。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穿透了周遭的寂静,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他认识她!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盖过了恐惧。
顾淮之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点弧度淡得几乎不存在,却让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怀念的微光。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丝帕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本身,只拭去周围的血污,动作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三年前,市一中高三(二)班,靠窗倒数第二排。他的语速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每一个字却都重重敲在林晚的心上,毕业舞会那天晚上,你穿了条……淡紫色的裙子。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几乎被她遗忘的、属于正常世界的模糊片段,如同褪色的旧照片,在眼前飞速闪过。教室里嘈杂的背书声,窗外刺眼的阳光,还有……舞会淡紫色裙子她脑中一片混乱,只有那个雨夜父亲惨死的景象无比清晰。她来这里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叙旧!
屈辱和愤怒猛地冲垮了短暂的震惊。她猛地挣扎起来,不顾额头再次撞在粗糙的桌面上带来的剧痛,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恨意:放开我!顾淮之!你这个……
嘘——
一声极其轻柔的气音打断了她歇斯底里的指控。顾淮之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她无法再出声,又不至于弄疼她。他那双墨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俯身凑近了一些。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硝烟味,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想杀老刀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就凭你包里那把玩具一样的弹簧刀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她丢弃在桌边的廉价背包。
林晚的血液瞬间冻结。他什么都知道!
顾淮之的拇指指腹轻轻拂过她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他凝视着她因惊骇而睁大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冰冷、危险,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专注。
换个条件。他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林晚混乱的脑海,当我女朋友。
林晚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顾淮之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惊愕,唇边那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眼底的墨色翻涌,沉淀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幽暗。他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声音低沉如恶魔的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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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你,把老刀……还有他手下所有沾过你父亲血的人,他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一个不少,亲手埋进西郊新灌的混凝土桥墩里。
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永远消失。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个赌场的时间仿佛彻底停滞了。水晶灯的光芒似乎都凝固了,只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将那抹深不见底的幽暗映照得无比清晰。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林晚彻底淹没。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这张英俊到令人心悸的脸,与记忆中那个雨夜模糊而狰狞的仇人影像疯狂地撕扯、重叠。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着抗拒,但父亲的血和亲手埋掉这几个字,却像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灵魂最深处、日夜燃烧着复仇之火的角落。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她看着顾淮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惨白扭曲、沾满血污的脸。屈辱、恐惧、滔天的恨意,还有一丝被这疯狂提议勾起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动摇……无数情绪在她眼中激烈地翻腾、炸裂。
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嘶喊,都被死死地堵在了喉咙深处。她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两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尚未擦净的血污,无声地从眼角汹涌滑落,在冰冷的绿色绒布上洇开两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顾淮之懂了。
他眼底那点幽暗的光骤然亮了起来,如同投入深潭的火种,瞬间燃起一种近乎灼热的、势在必得的满足。捏着她下颌的手指缓缓松开,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转而覆上了她冰冷潮湿的手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透过那层冰冷的皮革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绝对掌控。
乖。他低沉的嗓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近乎宠溺的温度。那声音很轻,却像烙印,狠狠烫在了林晚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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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只留下床头一盏造型扭曲的金属台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的余韵、烈酒辛辣的气息,还有一种若有似无、属于顾淮之的清冽雪松冷香。
林晚陷在过分柔软的真皮沙发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昂贵的丝质睡袍贴在皮肤上,触感冰凉滑腻,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她盯着对面墙壁上一幅巨大的、色彩狂乱的抽象画,视线却没有焦点。
浴室的水声停了。
门被拉开,蒸腾的白色雾气涌出。顾淮之只随意地围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露出壁垒分明的胸膛和紧实的腰腹线条。未擦干的水珠沿着深刻的肌理滑落,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他湿漉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迫人,却多了几分野性的慵懒和……危险的性感。
他径直走到酒柜旁,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烈酒,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他端着酒杯,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沐浴后的热气和强烈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林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脊背紧紧抵住沙发冰凉的靠背。手指在宽大的睡袍袖子里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顾淮之停在她面前,没有坐下。他俯视着她,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缓慢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最后落在她抿得发白的唇上。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和……占有欲。
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线条凌厉。空酒杯被他随意地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接着,他俯下身。带着浓烈酒气的灼热呼吸瞬间喷洒在林晚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他的一条手臂撑在她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向他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欲望,浓烈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怕我他低声问,拇指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颌皮肤,动作狎昵。
林晚身体绷得更紧,想偏头躲开,下巴却被牢牢固定住。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别开视线,不去看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她的沉默和抗拒似乎取悦了他。顾淮之低笑一声,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俯首便吻了下来。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掠夺和宣告意味的侵占。他的唇带着酒液的灼热和烟草的微苦气息,强势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攻城略地,不容丝毫退避。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直,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本能的恐惧和抗拒在尖叫。
她双手抵在他滚烫坚实的胸膛上,用尽全力想要推开,那力量却如同蚍蜉撼树。他的手臂像铁箍般环上来,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两人之间几乎不留一丝缝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肤下贲张的力量和灼人的热度,以及浴巾下某个部位危险的变化。
窒息般的吻带着惩罚和占有的意味,几乎抽空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晕厥过去时,顾淮之终于稍稍退开一点距离,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粗重地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因为缺氧和羞愤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唇瓣被他蹂躏得红肿不堪,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带着一种破碎的艳丽。
他眼底的墨色翻涌得更加剧烈,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偏执:
晚晚……他唤着她的小名,低沉的声音像带着钩子,要什么都可以……
温热的唇再次落下,这次却是细细密密地印在她敏感的耳垂、颈侧,带着噬咬般的力度,留下一串湿热的痕迹。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袍,在她单薄的脊背上用力地游走、揉按,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片燎原般的战栗。
林晚的身体在他强势的掌控下微微发着抖,双手无力地攀附着他坚实的臂膀,指甲无意识地在他紧绷的皮肤上抓出几道浅浅的红痕。
顾淮之的动作因为这微弱的抵抗而更加激烈。他猛地将她压进沙发深处,沉重的身躯覆了上来,彻底剥夺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他含住她脆弱的耳垂,舌尖恶劣地扫过,感受到身下躯体瞬间的紧绷和轻颤。
他低喘着,在她耳边,用那种混合着情欲、掌控欲和无边宠溺的沙哑嗓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烙下他的承诺,也是他的枷锁:
命都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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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要撕裂整个城市,狂怒地冲刷着巨大的落地窗。厚重的丝绒窗帘被风卷起一角,外面是墨汁般翻滚的浓黑夜色,偶尔被扭曲的闪电撕裂,瞬间照亮室内奢华却冰冷的陈设,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雷声沉闷地滚过,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咆哮,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抖。
林晚站在客厅中央,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手里那张薄薄的纸,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剧痛,几乎要拿捏不住。
不是意外。不是简单的黑道仇杀。
白纸黑字,是警方的部分内部卷宗影印件,还有一些来源不明的、指向性极强的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触目惊心的字句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球——父亲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几笔指向不明、数额巨大的可疑交易记录里。而交易的对方,正是那个雨夜,被她亲眼目睹、被顾淮之埋进混凝土桥墩的仇人之一!
线人、情报、换取高额报酬、因分赃不均遭灭口……这些冰冷残酷的词句,组合成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父亲的脸,记忆中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教导她正直做人的脸,在眼前剧烈地晃动、扭曲,最终碎裂成一片片带着污血的残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不…不可能……她听到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濒死般的颤抖,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顾淮之!她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倚在吧台边的男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小兽。
顾淮之背对着她,身形在窗外忽明忽灭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而沉默。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中轻轻晃动。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被暴雨蹂躏的城市灯火,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冷硬得像石刻。
伪造他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无波,却比窗外的惊雷更让人心胆俱寒。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刺向她。林晚,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他端着酒杯,一步步朝她走来,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上。直到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吞噬。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攫住她惨白绝望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
你父亲,林正弘,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无辜的受害者。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名字,如同在宣判,他利用职务之便,向老刀他们传递内部行动信息,换取巨额黑钱。三年前那个雨夜,不过是分赃不均,引火烧身。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长空,将顾淮之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林晚浑身猛地一颤,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崩塌。手中的纸张如同烧尽的灰烬,无力地飘落在地毯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昂贵的地毯上。
她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灭顶的寒冷和绝望。脸深深埋在膝盖间,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哭声,只有破碎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紧咬的唇齿间溢出。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她为之赌上一切、献祭了自己的复仇,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一个建立在谎言和罪恶之上的、彻头彻尾的悲剧!她像个被命运肆意玩弄的小丑,自以为执着正义,却不过是在为父亲的贪婪买单!
顾淮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崩溃、蜷缩、无声恸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光芒。像是在欣赏一件终于被彻底打碎、露出脆弱本质的艺术品。
他慢慢蹲下身,单膝点地,与她蜷缩的身影平齐。昂贵的西装裤因此而起了褶皱,他却毫不在意。手中的威士忌酒杯被他随意地放在一旁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力道,轻轻拂开她脸上被泪水和汗水黏住的凌乱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刚才说出那些残酷真相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耳廓,如同情人的呢喃,却字字句句都淬着寒冰与掌控的毒,你父亲的债,用老刀他们的命,已经还清了。
林晚的呜咽声猛地一窒,身体僵硬地抬起一点,透过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顾淮之的指尖停留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皮肤。他凝视着她空洞绝望的泪眼,薄唇缓缓勾起一个绝对算不上温和的弧度,眼底那深沉的墨色翻涌着,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占有欲。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宣告最终归属的、不容置疑的强势,清晰地钻进她麻木的耳朵:
现在,该轮到他还我的人情了。
指尖微微用力,抬起她脆弱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眼中那片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海。
我要他女儿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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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低沉的轰鸣被隔绝在豪华轿车的厚重钢板之外,车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幽微的冷光,勾勒出顾淮之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双手轮廓。窗外,路灯的光晕被疾驰的车速拉成一道道模糊的黄色流光,飞速向后掠去,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
林晚蜷缩在副驾驶座的真皮座椅里,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车窗玻璃冰凉,映出她苍白失神的脸。几个小时前书房里那颠覆一切的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留下无数个汩汩冒血的空洞。父亲的形象彻底崩塌,她的复仇、她的献祭、她这三年来赖以生存的恨意,全都成了荒诞可悲的笑话。而顾淮之……这个她曾以为的恩主,不过是另一个更强大、更冷酷、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猎人。
绝望之后,是彻底的麻木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
车子不知何时驶离了喧嚣的市区,拐上了一条僻静无人的沿海公路。右边是黑沉沉、无边无际的大海,左边是沉默陡峭的山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透过隔音良好的车身,传来沉闷而规律的轰响,如同大地的心跳。
车,毫无预兆地靠边停了下来,停在悬崖延伸出去的一个小小观景平台上。引擎熄火。
世界瞬间被一种绝对的寂静和黑暗笼罩,只剩下车窗外海浪永不停歇的咆哮,以及风穿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那声音,像无数亡魂在黑暗中低语。
顾淮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金属搭扣弹开的咔哒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格外刺耳。他侧过身,面朝林晚。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仪表盘幽蓝的光勾勒出冷硬的线条,眼神深邃得如同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海。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不是抚慰,不是触碰。他的动作冷静、精准,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仪式感。他探身过去,打开了副驾驶前方的手套箱。
咔。
箱盖弹开。
幽暗的光线照进去,里面没有杂物,只静静地躺着一把枪。
一把线条流畅、泛着冰冷金属幽光的黑色手枪。它躺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散发着致命的气息。
顾淮之的手伸了进去,稳稳地握住了枪柄。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他的指尖。他拿出枪,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然后,在死寂中,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将它塞进了林晚冰冷、僵硬、毫无知觉的手里。
林晚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麻木的神经猛地一刺。她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手中这沉重而陌生的凶器,大脑一片空白。
顾淮之的手并没有离开。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握着枪的、冰冷颤抖的小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引导般的力道,牵引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抬起。
冰冷的金属枪管,最终,稳稳地抵在了他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林晚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那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搏动着的生命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车窗外,海浪的咆哮声、风的呜咽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抵在坚硬胸膛上的冰冷枪口,以及枪口下,那沉稳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心跳。
咚。咚。咚。
顾淮之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他另一只手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稳,在这狭小密闭的钢铁空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教过你多少次了,晚晚。他缓缓抬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住她因极度震惊而失焦的瞳孔,唇边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如同深渊绽放的冰花。
复仇,要打要害。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枪口,在心脏的位置,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用力顶了一下。那一下,仿佛直接顶在了林晚的灵魂上。
现在开枪。
顾淮之的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脸颊,带着一种献祭般的、令人窒息的疯狂。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最后的诱惑,清晰地敲碎她仅存的理智: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要将她一同焚尽。
包括——
海浪声骤然拔高,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浓墨般的夜空,瞬间照亮车内!林晚清晰地看到顾淮之的瞳孔在强光下骤然收缩,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纯粹的、毁灭性的疯狂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浓烈到极致的执念。
雷霆的怒吼紧随而至,淹没了顾淮之最后吐出的那个字。但林晚的耳朵里,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个无声的、足以将她灵魂都冻结的音节:
命。
冰冷的枪口,沉稳的心跳,他眼中那片焚尽一切的黑色火焰,还有唇边那抹决绝疯狂的淡笑——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这被闪电照亮的、惊心动魄的一瞬。
顾淮之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他微微偏过头,温热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毁灭性的温柔,轻轻印在了她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冰冷而颤抖的手指上。
那是一个吻。
一个烙印在扳机之上、通往地狱或沉沦的……血色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