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从女儿床垫下翻出一本小说手稿,被女儿当场抓包,这是我当妈17年来最社死的瞬间。
自此,我和叛逆闺女的高考攻防战正式打响。
深夜蹲监控发现她打着手电筒看小说。
模拟考数学考59分,我气得拍桌子。
…
谁能想到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里,我手机下载了网文APP。
学会用家人们谁懂给她写鼓励便签。
建议把必考点变成男女主解数学题的剧情。
…
当妈的哪有什么‘为你好’的标准答案
不过是我弯下腰看她的网文世界,她踮起脚摸我未圆的大学梦。
1
七月的太阳刚爬上窗户,我踮着脚摸进女儿房间。
林思嘉的房门没反锁,这是她高二暑假第一天给我的信任。
我盯着她蜷成猫饼的背影,听着均匀的呼吸声,轻手轻脚掀开她堆成小山的校服。
上周家长会陈老师很严肃地对我说：思嘉这数学,三角函数能写成三角函数歌,再这么看闲书,高三可够喝一壶的。
摸到床垫下的硬壳本,我心跳漏了半拍。
封皮是她用荧光笔涂的秘密花园,第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
我笑出了声。
这丫头,把教室写成大型真人抓马现场,连后桌打哈欠震掉眼镜都能写成慢镜头特写。
你在看什么
凉气顺着后脖颈往上窜。
我抬头就撞进思嘉发红的眼睛。
她的头发炸成鸡窝,睡衣领子歪到肩膀,显然是被我笑声吵醒的。
妈就是...想帮你整理书桌！
我手忙脚乱把本子往身后藏,硬壳纸边角刮到床头柜,哐当一声。
整理书桌需要翻床垫
她冲过来抢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学习,连呼吸都是浪费时间
妈不是这意思！陈老师说...
陈老师说！
陈老师说！
她攥紧本子退到墙角,眼眶微红,你就不能听听我在说什么
我写小说不是玩,我可以兼顾...
兼顾上次数学才考五十八！话出口我就后悔了。
思嘉的眼泪啪嗒砸在本子上：所以你连我的梦想都容不下吗
门砰地撞在墙上。
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蹲在阳台写稿,我端姜茶进去,她手忙脚乱藏本子的样子。
当时我还害怕她早恋,原来是她的秘密花园。
晚饭的气氛像泡了三天的茶,寡淡发苦。
林栋夹了块糖醋排骨放我碗里：思嘉去楼下超市了,说要买修正带。
我戳着米饭没说话。
其实吧,他用筷子敲了敲自己额头,我今天在所里调解个初中生,那孩子说他妈偷看他日记本,说他妈连呼吸都要管。
我抬头看他。
还有啊,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当年要是没被姥姥叫回家照顾生病的姥爷,现在说不定在出版社写小说呢——
瓷勺当啷掉进汤碗。
我盯着汤里晃荡的油花,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那年我高三,摸底考全市前五十,姥姥一个电话,我就收拾铺盖回了家。
后来再没碰过志愿表。
深夜,我摸着黑溜进思嘉房间。
床垫下的本子还在,我把它轻轻放回原位,抽了张便签纸：写得不错,主角有点像你妈高中时候（那时候我也爱写日记,不过被你姥姥当废纸卖了）。
但数学别考成小说结局啊——BE预警！
第二天清晨,我在厨房煮豆浆,听见书房传来翻书声。
探头一看,思嘉趴在书桌上,数学课本摊开在第一章,旁边压着那张便签,她用荧光笔圈了三个感叹号。
妈,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三角函数公式...能帮我再抄一遍吗
我手一抖,豆浆差点洒在围裙上。
我盯着她埋进课本的后脑勺,转身摸出手机。
下午路过数码城时,鬼使神差买了个摄像头。
摄像头只有巴掌大,藏在客厅绿萝后面正好。
老板问我拍什么,我摸着摄像头冰凉的壳,笑了：拍...家庭和谐。
2
摄像头在绿萝叶子后藏了三天,我每天擦桌子都要偷偷挪挪角度,跟做贼似的。
老板说这玩意儿夜视功能贼强,我还嗤之以鼻。
结果第四天凌晨两点,手机推送了监控触发。
当时我正刷到当代家长十大崩溃瞬间,差点把手机砸床头柜上。
屏幕里的阳台黑乎乎一片,就着月光能看见个影子。
我揉了揉眼,那不是思嘉吗
拖鞋都没穿,光脚踩在瓷砖上,左手举着个手电筒,右手翻着一本书,封面上霸道校草爱上我七个字在光晕里忽明忽暗。
林栋！林栋！我掐他胳膊,你闺女又半夜看闲书！
他迷迷糊糊翻个身：几点啊两点半
我抓过睡袍就要冲出去,被他一把拽住。
你现在冲过去,她能把书塞洗衣机里。
他打了个哈欠,上回所里那小子,他妈抢了手机,他直接绝食了三天。
我僵在床边,屏幕里思嘉翻页的动作轻得像猫。
她鼻尖沾了点手电筒的光,认真的样子和去年冬天我撞见她写稿时一模一样,连缩着肩膀的姿势都没变。
行吧。我泄了气,把手机倒扣在枕头下,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饭,我把煎蛋推到思嘉面前。
她正用勺子戳豆腐脑,抬头时眼睛还有点肿。
你写的小说……我清了清嗓子,有没有男主是数学天才的
啊她勺子当一声掉碗里。
就那种,解题比耍帅还溜的。
我掰着筷子,比如……比如他帮女主补三角函数,顺便把公式编成顺口溜
思嘉盯着我,活像见着外星人：妈你是被夺舍了昨天还说我数学考五十八丢你脸。
那不是急眼了么！我扒拉两口粥,陈老师说你写小说有钻劲,要是能把这劲分点给数学……
停。她抽了张纸巾擦嘴,我试试。但先说好,男主要是太像老学究,读者要取关的。
我差点笑出声：保证他又帅又会解题,比校草还受欢迎。
下午我给陈老师发消息,把昨晚的监控画面截了图发过去。
她秒回：这孩子啊,缺的不是动力,是个能蹲下来听她说话的人。你用她的方式沟通,比查岗管用。
当晚思嘉的房门在十点半准时关上,我听见里面传来键盘敲字声。
我铺开纸,标题用荧光笔加粗：关于我妈半夜偷窥行为的动机分析及应对策略。
第一部分：动机。
写我怕她熬夜影响身体,怕她数学拖后腿,怕她像我当年一样留遗憾。
第二部分：错误。
承认装摄像头是反向间谍行为,保证下次有话直说。
第三部分：策略。
提议她每天给我讲一段小说剧情,我负责把里面的数学梗记下来,周末一起整理成小说里的考点手册。
末了加了句：要是男主解对一道题,妈请你喝奶茶；解错了……你教我解,行不
我把纸折成小飞机,从门缝塞进去时,听见里面噗嗤一声笑。
接下来半个月,思嘉的书桌前多了个粉色笔记本,封皮写着校草的三角函数笔记。
她写两页小说,就翻出数学书画两笔,有时候对着草稿纸咬笔杆,嘴里嘟囔：这题要是让男主解,他肯定先画单位圆……
我偷瞄过两页,里面夹着便利贴：妈,这个公式男主用了三章才学会,你当年学的时候也这么费劲吗
我在后面回：妈当年连三角函数是啥都不知道,你比我厉害多了。
直到周五放学,思嘉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下周一模考。
我正剥毛豆,手顿了顿：数学……准备得怎么样
她掏出笔记本晃了晃：男主都帮我复习三遍了。
我盯着她书包里露出半截的《霸道校草爱上我》,捏了捏手中的毛豆,没说话。
3
我把刚煮好的银耳羹端上桌,防盗门哐当一声,林思嘉的书包砸在沙发上。
数学卷子发了我用汤勺搅着银耳。
她没说话,从书包里抽出张皱巴巴的卷子,啪地拍在我面前。
红色39分刺得我眼皮跳,耳尖嗡嗡响。
上回月考她还考了58呢。
妈,你要是想骂......
她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声音闷得像从枕头里传出来,先喝口银耳羹,润润嗓子。
我捏着汤勺的手紧了紧。
上回她数学考砸,我把错题本拍在她书桌上,说了句你这脑子是不是全用来写那些风花雪月了,结果她把房门反锁了三天。
陈老师上周还发消息：高三娃要的是战友,不是监考官。
我深吸两口气,转身从冰箱里掏出冰奶茶。
她最爱的杨枝甘露,吸管都插好了。复盘。
我把奶茶推过去,从抽屉里抽出张A4纸,用马克笔在上面写：母女高考攻防战·第一回合战后总结。
她盯着纸,睫毛抖了抖：你这是......学游戏里的战后评分
可不嘛。
我扯过椅子坐她对面,你上次说我像游戏里的BOSS,只会放’查岗‘大招。这回咱们当队友,总结优缺点。
她咬着吸管笑了,拿过我递的笔。
我瞥见她手腕上还戴着那串写满码字加油的手绳,是她用小说读者打赏的钱买的。
我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思嘉做得好的地方。
主动摊牌成绩（比上次藏卷子进步）；
愿意用小说角色带数学（校草解三角函数那章我看了,挺有意思）。
需要改进：建议把‘女主靠运气开挂’换成‘女主靠逻辑破案’,比如用函数公式破解密码,读者肯定觉得更爽。
她凑过来看,笔尖戳了戳靠逻辑破案那行：你还懂读者心理
我好歹是写公众号的,追过二十部热门网文。
我嘴硬,其实昨晚刚偷偷翻了她的作家后台。
她笔名星屑,最新章节评论区有人说女主总靠巧合赢,不够带感。
她低头写自己的部分,我妈做得好的地方。
没摔卷子（上次把我错题本角都揉皱了）；
奶茶还是冰的（知道我考砸了要喝凉的）。
需要改进：别总翻我床垫找手稿,要看直接说,我给你开作者后台。
最后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补充：其实......我昨晚把三角函数公式编进小说了,女主需要解出公式才能拿到男主的情书。
我差点笑喷：所以男主是数学科代表
那必须的。她终于抬头,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弹珠,叫顾明川,会解微分方程,还会在草稿纸上画小月亮。
三天后我刷她的网文后台,最新章节标题是《校草的秘密手札·第三章：函数公式里的月光》。
女主为了帮邻居奶奶修老挂钟,得算出时针分针重合的时间,翻遍笔记发现校草早把公式推导过程写在课本空白处,还画了个歪月亮。
我翻出便签纸,贴在冰箱上。
用荧光笔写：女主要是会求导,估计能提前三章拿到情书。
——后勤部长方简。
当晚煮饺子时,便签旁多了张字条,那你也看点小说吧,别光看答案册。
《校草的秘密手札》明天更,女主用导数算奶茶店最佳促销时间,记得催更。
水蒸气模糊了冰箱门,我摸着两张便签的边角。
上回她把我锁在房门外时,我蹲在门口哭,觉得这孩子怎么就不懂我当年没上大学的遗憾。
现在突然明白,她的遗憾是我总用自己的旧地图,找她的新大陆。
第二天清晨,我翻出压箱底的平板,下载了她常看的网文APP。
搜索栏输入星屑,窗外的风吹过桌上的数学错题本。
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行铅笔字：妈,这次我想和你一起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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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蹲在冰箱前撕便利贴,指甲盖卡进了昨天的饺子油里。
妈你又在搞行为艺术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一抖。
便利贴啪地糊在冰箱灯上,把主线剧情几个字照得发红。
林思嘉抱着书包倚门笑,校服领口歪着,露出里面印着码字使我快乐的白T恤。
这孩子,上周刚因为穿奇装异服被老班揪去办公室,现在倒光明正大地穿来了。
今日任务奖励是奶茶加拥抱。我故意把便签往她眼前推,通关成功的话。
她踮脚够冰箱顶的酸奶,马尾辫扫过我鼻尖：上号可以,但先说好,你要坑队友我可直接退组。
说罢抽了支笔,在便签下方歪歪扭扭补了行字：技能点加错会翻车。
我盯着那行字笑出声。
上个月她还因为我动她的小说手稿把房门反锁,现在倒开始跟我玩起上号的梗了。
周末王阿姨来送刚蒸的桂花米糕,一进门就被冰箱上的便签墙吸引。
她举着米糕凑过去,老花镜滑到鼻尖：哟,这是你们娘俩的游戏攻略
可不嘛,现在小孩不吃硬的。
我给她倒茶,上次翻她床垫找手稿被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改走迂回战术。
王阿姨拍着大腿笑：我家那混小子要是能跟我这么互动,我能把广场舞队名改成‘亲子任务天团’！
她指了指便签,要不做任务卡每天一个小目标,完成就盖章,小孩就吃这套。
我翻出压箱底的手账本,粉色卡纸裁成巴掌大,用思嘉的荧光笔写：本周数学作业按时提交,奖励：任选一本小说电子版。
贴在冰箱最显眼的位置时,我特意用了她喜欢的星星贴纸。
没多久,任务卡旁边多了张淡蓝色的纸。
我擦着灶台凑近看,笔锋还带着点不耐烦的棱角：反向任务卡：我妈读完一本小说,模仿女主说一句高情商台词。
这丫头。我笑着在旁边补了句：成交！但你得陪我刷一套函数真题。
写完又犹豫,加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她上次在复盘笔记上画的那种。
接下来的日子,冰箱成了我们的任务板。
她的任务卡从背完二十个英语单词到给数学错题写解析小剧场。我的任务卡从读完《校草的秘密手札》到学会用网文梗写鼓励语。
有天我发现她的数学草稿纸背面画了个Q版小人,旁边写着后勤部长方简已上线,差点把刚喝的豆浆喷在草稿纸上。
周三我去学校送伞,路过高二（3）班后门,听见里面闹哄哄的。
思嘉你妈又更新任务卡了前座男生回头挤眉弄眼,我妈要是这么会玩,我能把五三刷成二维码。
思嘉趴在桌上啃面包,耳尖发红：管你们什么事
但她的嘴角翘得快到耳根了。
陈老师在家长群发消息,说周四开班会。
我收拾她的书包,一张皱巴巴的数学卷子从夹层滑出来。
分数栏写着89,比上次模拟考高了21分。
卷子空白处用荧光笔标着：女主用导数算奶茶促销时间这招真管用！——顾明川（数学科代表）。
我摸着那行字,突然听见钥匙转动声。
思嘉背着书包进来,看见我手里的卷子,耳朵唰地红了：别看！老班说我计算步骤有进步......
陈老师还说什么我故意逗她。
说......说再努努力,期中可能进年级前一百。
她低头翻书包,从最里层摸出张任务卡,新任务：期中数学上九十——奖励：陪你参加一次作者粉丝见面会。
我接过任务卡,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指节。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把她轻得像羽毛的声音送进耳朵：妈,这次我想和你一起,把副本通关。
周四早晨,我在任务卡上贴了张新的便利贴：后勤部长申请加练,今日目标：学会用导数算奶茶促销时间。
5
家长会前我对着镜子扯了三次衬衫领。
上次被陈老师叫去办公室,说思嘉数学课画漫画被没收了笔记本,我套着皱巴巴的家居服就冲过去。
现在想起来后槽牙还发酸,今天说什么也得支棱起来。
教室后排坐满了家长,我刚坐下就听见前面传来抽气声。
抬头正撞进陈老师的目光,她手里捏着一沓卷子,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灯：这次期中,有位同学的进步值得重点说。
我后颈汗毛唰地竖起来。
正摸手机想给林栋发信息,就听陈老师说：林思嘉同学,数学从39涨到67,更难得的是——
她推了推眼镜,班里现在流行翻她小说看解题思路。
教室里轰地炸开。
我赶紧捂住嘴,可嘴角不听话地往上飙,活像被按了笑穴的提线木偶。
散会后,陈老师把我留了下来。
她从教案里抽出张便签,上面是男生的字迹：思嘉用函数写剧情的思路特别妙,她只是计算总漏小数点。
落款李昊然。
数学课代表主动找的我。
陈老师推推眼镜,那孩子说,能把抽象公式变成故事的人,不可能学不会数学。
我捏着便签的手直抖。
李昊然是年级第一的学霸,上回思嘉说他除了做题不会笑,合着人家偷偷观察她呢
回家路上我故意绕到奶茶店。
思嘉吸着波霸,眼睛盯着窗外梧桐树：妈你今天笑出褶子了。
那能怪我吗我掏便签拍在她奶茶杯上,李同学说你函数编得妙
她呛得直咳嗽,吸管啪地掉在桌子上：就、就上次他借我笔记,看见我草稿纸背面的小说梗......
她抠着杯套边缘,声音越来越小,他说数列部分我总弄错项数,就......就帮我顺了顺。
我憋着笑看她耳尖从红变紫。
到家时林栋正蹲在玄关擦皮鞋,抬头就乐：怎么母女俩偷喝了蜜
晚饭时我把便签递给林栋。
他扫了眼,突然把筷子一放：既然你们能靠小说打配合,不如组个‘家庭学习联盟’每周日晚七点,一家三口学两小时。
学什么思嘉警惕地眯眼。
你教我写小说大纲,你妈教我用新媒体思维写社区通知,我......
林栋挠挠头,教你们识别诈骗短信
我和思嘉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思嘉举着可乐碰杯：成交！但爸要是中途摸手机——
洗一周碗！我接得飞快。
林栋拍桌：看不起谁呢我片警同志的专注力——
叮——他手机响了,社区群弹出消息：王奶奶家的猫又爬树了。
思嘉憋着笑掏出小本本：记账,第一周赌约启动。
我从书房的书架顶层翻出个旧铁盒。
盒盖一打开,张泛黄的纸条刷地滑出来。
二十岁时写的日记,边角被水浸过,字迹模糊却还能认：如果将来有女儿,我一定不逼她走我的路。
窗外月光漏进来,照得纸条上的字忽明忽暗。
我刚要捡,手机滴地响起了思嘉的微信：妈,明天任务卡写‘学用诈骗话术写小说反派’怎么样
我笑着打字：附议,顺便让你爸提前体验洗碗快乐。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又瞥了眼地上的纸条。
夜风掀起它的一角,像在说：有些话,该翻出来晒晒了。
6
高考前三天,我蹲在书房地上收拾思嘉的教辅。
数学必刷题底下,突然滑出张皱巴巴的便签纸。
纸角卷得像被猫啃过,字迹是思嘉的歪扭体：你根本不懂我喜欢什么。
我捏着纸背,指腹蹭到背面的油渍。
去年暑假她摔门去奶茶店,我追出去时撞翻了茶几上的泡面碗,纸条应该就是那时掉在沙发缝里的。
书桌上摆着最新的高考倒计时任务卡,上面荧光笔写着：今日KPI：搞懂错位相减+给妈讲第三章小说大纲。
我拇指在两张纸上来回蹭,眼眶突然发酸。
晚上思嘉在客厅刷数学真题,我溜进她房间找草稿本。
她书桌抽屉里塞着半打写满字的A4纸,最上面那张画着Q版三角函数,旁白气泡写着：这位同学,你和我笔下的反派一样,看着难搞其实有规律哦~
我翻出支粉色中性笔,在纸页底边空白处写：以前我总怕你走弯路,后来才发现,弯路上也有风景。
写完又划掉,换了行：思嘉同学,你笔下的反派和数学题,我都想懂。
门口传来脚步声,我手忙脚乱把纸塞回抽屉。
一抬头撞进思嘉似笑非笑的眼神：妈,你翻我抽屉的技术比去年进步了。
我梗着脖子：谁翻了我给你送牛奶。
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刚喝了半杯,您这是二进宫
我败下阵来,指了指抽屉：那纸条...我看了。
她低头扯校服拉链：去年是我太幼稚了,现在...
我刚要接话,客厅传来林栋的大嗓门：两位女士！
明晚高考前夜,我宣布启动‘好运面’仪式！
思嘉立刻接：爸你又看什么玄学视频了
那能叫玄学吗林栋系着思嘉的草莓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这叫仪式感！
我片警同志研究过,吃手擀面寓意顺顺利利,打两个荷包蛋是100分——
爸,高考满分750。思嘉扶额。
那...那就是‘双蛋加持’！
林栋举着擀面杖比划,今晚先演练,明晚正式操作！
于是高考前夜,我们仨挤在厨房。
林栋煮面时把葱叶切得比薯条还粗,思嘉负责打鸡蛋,我负责监督他别摸手机。
热气裹着面香漫上来,思嘉突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张草稿纸,推到我面前：妈,你也做道题吧。
我我盯着纸上的函数应用题,我数学早还给老师了。
就当帮我检查思路。
她抽走我手里的筷子,塞来支蓝色水笔,我用红笔写,你用蓝笔,咱们同一张纸。
我盯着题目发愣,林栋凑过来看：这题我会！
设...设变量x
你闭嘴。思嘉和我异口同声。
我咬着笔帽回忆公式,思嘉在旁边小声提示：先求定义域,记得分母不能为零。
笔尖落在纸上时还有点抖,写着写着倒顺了。
红笔的解题步骤像跳跃的火苗,蓝笔的补充像跟着跳舞的影子。
最后一步算完,思嘉突然笑出声：妈你这步移项,和我小说里反派反转的手法好像。
那叫‘殊途同归’。
我把笔一扔,快看看对不对。
她扫了眼,突然伸手抱了我一下。
林栋举着手机咔嚓一声：记录咱家第一次合作解题！
屏幕里,红蓝色字迹在纸上缠成小团,像团没理清的毛线,又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放榜那天早晨,思嘉攥着手机在客厅转圈。
我盯着她发白的指节,刚要开口,手机传来了陈老师的微信：思嘉语文作文48分,年级前三。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地上。
思嘉凑过来,屏幕上的分数刺得人眼睛发疼。
她突然扑过来抱住我,带着哭腔喊：妈你看！
我就说...我就说兴趣和成绩能并行！
林栋举着相机冲过来：笑一个！笑一个！
我抹着眼泪抬头,看见思嘉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张草稿纸角。
是那晚红蓝交织的解题纸。
作文里到底写了啥我抽抽搭搭地问。
她吸了吸鼻子,从书包里翻出作文稿纸。
第一行标题是《靠近一点,就是全世界》,我刚扫到妈妈曾是我最怕的人那句,林栋的快门声又响了。
先别看！思嘉抢回稿子,等我拿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再念给你听！
我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去年暑假,她藏在床垫下的网文手稿里写：大人总说为我好,可他们连我笔下的主角叫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我知道了。
她笔下的主角叫林小嘉,和她一样,总在努力证明喜欢的事和该做的事,能变成同一条路。
窗外蝉鸣炸成一片,我突然有点期待等思嘉念作文的那天。
7
手机屏幕上市教育公众号转载的提示,我的手都抖成筛糠。
凌晨三点刷到这条推送,思嘉的作文标题《靠近一点,就是全世界》红得扎眼。
那可是本地家长圈的教育圣经,平时发篇《高三早餐搭配指南》都能冲十万阅读。
老公！
快来看！我踹了踹旁边装睡的林栋。
他眼镜滑到鼻尖,迷迷糊糊扫了眼手机,突然坐直：我闺女上官方号了
天没亮我就把链接转发到家长群。
群里平时七点才开始蹦跶,今天六点半就炸了。
王阿姨发了三个鼓掌表情,陈老师跟了句思嘉这作文,写出了教育最本真的样子。
我盯着手机傻笑,连早饭都多煎了俩鸡蛋。
直到李昊然妈妈冒出来。
她头像突然弹出来的时候,我正给思嘉剥鸡蛋。
写得是挺感人,可惜数学才91。她的消息像盆冰水,把群里刚热乎的气氛浇了个透。
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我盯着91那两个数字,突然想起上周家长会,她拍着胸脯说昊然数学保底130。
思嘉数学确实是弱科,可这分数比上学期进步了20分啊！
20分是她半夜打着手电筒啃《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妈,你又皱眉头。思嘉叼着鸡蛋凑过来,别看群了,我班主任刚发消息说...说作文要当范文在年级展评。
她耳尖泛红,声音越来越小,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我赶紧把手机倒扣在桌角。
可这事儿像根刺扎在心里,连跳广场舞我都没心思。
直到第二天王阿姨给我发了条私信：你别往心里去,她儿子考了630都没进全省前五,昨晚在业主群发了三条《为什么清北更看重数学单科》。
我理解,当妈的都想孩子好。我嘴上这么说,手里的豆浆杯被捏得咔咔响。
晚上回家,我翻出压在茶几底下的草稿纸。
红蓝字迹还歪歪扭扭的,上次她抱着我说像反派反转手法,现在看倒像我俩磕磕绊绊的脚印。
妈,你发什么呆思嘉端着水果盘坐过来,是不是李阿姨那事儿
我惊得差点把草稿纸掉地上。
她扒拉着葡萄笑：你以为你藏得好
她突然掏出手机,划拉两下递过来,你看这个。
私信界面里,李昊然的头像明晃晃的：思嘉,你小说里那个用函数公式设计陷阱的反派,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套到数学题里
往下翻,是思嘉给他的详细设定,再往下是李昊然的朋友圈：原创解题法,数学提分so
easy！
上周模拟考他数学128,我问陈老师怎么回事,老师说他用了套新颖的解题思路。
思嘉咔嚓咬了口葡萄,合着是抄我小说设定。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妈,你知道吗
我作文里写‘妈妈从监督者变成同行者’,不是为了感动谁。
我是想告诉所有人,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喜欢的事和该做的事,本来就能手拉手走。
我把草稿纸往她怀里一塞：那...那你明天拿给陈老师看看
就说这是咱们母女的‘同行证据’。
她笑着把纸折成小飞机,往空中一抛。
纸飞机打着旋儿落进垃圾桶,我刚要捡,她按住我：旧的要扔,新的才来。
第二天早上,我揉着眼睛打开公众号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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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发来的链接,标题赫然写着：《高三女生作文爆火：当妈妈成了我的小说角色》。
鼠标悬在链接上,我听见思嘉在厨房喊：妈！今天早餐吃小笼包,你最爱吃的那家！
手指刚要戳下去,手机又响了。
陈老师：思嘉妈妈,你快来学校,思嘉作文展评现场...围了好多家长。
8
我揉着眼睛点开公众号后台,咖啡杯刚凑到嘴边就哐当磕在桌沿。
热搜提示红得扎眼,标题像根针戳过来：《高三学霸原创解题法被扒抄袭！网文设定成提分秘籍》
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发烫,是思嘉的语音：妈,快看我截图的李昊然朋友圈！
我手忙脚乱划开,配图里的公式排版越看越眼熟。
那明明是思嘉小说第三章写反派设计陷阱,特意查资料画的函数图。
连坐标轴上标的易错点123都一模一样。
家长群突然炸了。
李昊然妈妈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变调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我们昊然最老实了！
肯定是巧合！
我刚想点折叠消息,群里突然弹出张截图。
李昊然妈妈两个月前在家长群发的：昊然每天学到凌晨三点,从不用我们管,自律的孩子就是省心。
省心个鬼哦。
思嘉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啃完的玉米,上次他问我反派怎么用函数设计陷阱,我还以为他要写小说呢。
她突然翻出聊天记录,李昊然的消息还躺着。
我冲动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有些家长比孩子更需要补补‘诚实’这门课。
分数能造假,良心可没法打草稿。想起闺女说的,喜欢的事和该做的事能手拉手走。前提是,别把别人的手藏在身后。
没想到这条朋友圈比思嘉的作文还火。
网友评论像弹幕似的刷：原来学霸秘籍是抄网文
这妈圈版狼人杀我嗑了！
连我公众号后台都炸了,读者留言：方姐快更后续！
我们要看叛逆闺女教家长做人！
晚上思嘉举着手机晃我：妈,李昊然发私信了。
屏幕上是一长串道歉：思嘉对不起！
我看你小说里的方法能提分,就想着分享出去,可我...我没标来源是我错了。
思嘉把手机往我怀里一塞,突然拽着我往客厅跑：别光看道歉,咱得整点大的！
她翻出数学卷子和网文手稿,往茶几上一摊：妈你坐这儿,我举卷子,你举手稿。
干啥呀我被她按在沙发上,手忙脚乱整理头发。
合影！她咔嚓打开自拍模式,标题就叫《高考路上遇到的那些‘知识点’》,一个抄作业的,一个被抄的,现在要手拉手交卷啦！
照片发出去那天,我盯着评论区笑出眼泪。
有家长留言：原来好的教育不是偷师,是坦诚。
思嘉窝在沙发里啃西瓜：妈,你看,陈老师说我缺的钻劲,我用在小说上,不也能帮人提分
三天后,我在小区快递柜前翻找包裹。
一个牛皮纸袋子静静躺着,寄件人写着匿名。
拆开的瞬间,一本手工装订的本子滑出来。
封皮上歪歪扭扭贴着便利贴,是思嘉小学时的字迹：给妈妈的秘密本,等我长大写故事给你看。
三年级她写作文总把的地得混用,现在看竟有点可爱。
风掀起纸页,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举着奖状笑。
突然听见手机响,公众号后台提示：您有一条新私信,来自‘神秘读者’。
9
打开本子,第一页上贴着一张便签纸。
阿姨,请帮我完成一次真诚的道歉任务。上次抄思嘉小说里的学习方法没标来源,想当面补个仪式感。
我捏着本子冲进客厅,思嘉正蜷在沙发上敲手机,屏幕亮着网文后台。
闺女！我把本子拍她腿上,你李同学搞什么
她扫了眼便签,突然笑出声：妈,我昨晚刚给他发消息。
手机屏幕转过来,对话框里是她的消息：新文想开个番外,讲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合作通关,你当原型不
李昊然秒回：我连数学错题本都翻出来了,保证提供真实素材！
我盯着聊天记录发愣。
这丫头前俩月还说跟妈以外的人说话费脑子,现在倒会搞跨次元合作了
上周六全家去大学城书展。
思嘉非要穿那条印着数学使我快乐的T恤,虽然她上个月还对着三角函数骂这题是我后妈。
林栋拎着三瓶酸梅汤挤过来：咱闺女现在是文化人了,走哪都带着网文大纲。
话音没落,身后有人拍我肩膀：思嘉妈妈啊,你们母女俩成教育界网红了。
回头是陈老师,手里抱着本《高考作文创新案例集》。
现在教研组都在研究你们的战术复盘法,她推了推眼镜,昨天开会还有老师说,要给家长布置‘每周写反思小作文’的作业。
林栋一听乐了：那得赶紧出书,书名我都想好了,《陪读三年,我在鸡飞狗跳里学会了当妈》。
思嘉踮脚抽走他手里的酸梅汤：那我写续集,标题就叫《我妈终于看懂了我的小说,但我开始做函数思维导图》。
周围几个家长凑过来笑：这书名我买账！
回家路上,任务卡静静躺在我包里。
思嘉靠车窗打盹,手机屏还亮着新文大纲：主角A（写小说的）和主角B（抄方法的）决定组个‘学习互助局’,第一关：给数学老师送错题手账本当教师节礼物......
我摸了摸本子封皮,突然想起公众号后台那个神秘读者的私信——当时没点开,现在倒有点好奇了。
不过嘛,老母亲的直觉告诉我,有些秘密,得留着慢慢拆。
10
我蹲在厨房煮豆浆,正盯着冒泡的锅发呆,厨房门哐当被撞开。
王阿姨举着手机冲进来,刘海都翘成小天线：方简！你家那任务卡上家长群头条了！
我手一抖,豆浆溅到围裙上：啥任务卡
她把手机怼到我眼前,家长群99+消息里,一张照片格外扎眼。
李昊然举着任务卡站在思嘉课桌前,卡片上歪歪扭扭写着真诚道歉仪式：给思嘉带一周早餐+抄五篇她的小说金句。
配文是隔壁班家长：这才是柔性教育范本！
我昨晚在广场舞队还听人说你家教育法能出书,王阿姨戳着屏幕,现在整个高三家长群都在问‘这是方简写的吗’！
我脑子嗡地一声。
手机突然跳出陈老师的语音：思嘉妈妈啊,别急,我刚看了群消息。
陈老师！这会不会影响思嘉升学我抓着锅铲的手直冒汗,要是被当成不务正业......
影响啥陈老师笑出声,现在教研组都在打印这张任务卡当案例！
昨天我还在年级会上说,这比那些’家长必看十步法‘实在多了。
我盯着手机里思嘉的任务卡,封皮上她用荧光笔写的战术复盘局还泛着光。
这破本子怎么就成了教育范本
下午刷朋友圈,陈老师新动态炸出99+赞。
照片里是张课堂互动表,标题写着高三亲子任务卡2.0,底下配文：新生家长必修课第一讲：从战术复盘开始理解孩子。
评论区有家长留言：陈老师这是要带我们当网红家长
我正对着手机乐,微信提示音连环炸。
李昊然妈妈的好友申请跳出来,点开头像,对话框里是条消息：思嘉妈妈,昊然回家说任务卡让他懂了真诚比分数重要。
我盯着真诚俩字乐了。
刚点了同意添加好友,思嘉的语音弹进来。
妈——尾音拖得老长,你太狠了。
李昊然刚才给我发消息,说他妈现在追着他问‘任务卡里的男女主是不是你俩’。
我憋着笑回：那正好,让他把数学错题当素材,给你新文加个‘学霸改造支线’。
手机突然被抽走,林栋举着手机晃：我看看,我看看。哎呦,我媳妇成教育网红了
他指着家长群里王阿姨的评论：王姐说要组织广场舞队家长学习‘战术复盘法’,你这是要从新媒体小编转型教育专家啊
去去去,我抢回手机,瞥见思嘉房间门缝里透出光,她肯定又在写新文。
上回翻她大纲,主角他妈从查手机狂魔变成了会用网文梗写便签的宝藏老妈。
锅里的豆浆咕嘟咕嘟响,我盛了碗端去客厅。
思嘉正趴在茶几上画思维导图,旁边摊着她的小说手稿。
我扫了眼手稿标题：《学霸和网文少女的通关日记》。
妈,她突然抬头,陈老师说下周家长会让你分享经验。
我手一抖,豆浆差点洒了：分享啥分享我偷翻你床垫被抓包
她笑出小虎牙：分享’战术复盘局‘啊。
对了,她晃了晃手机,李昊然说他妈现在每天写‘育儿反思小作文’,比我们更像高三学生。
窗外蝉鸣正响,风掀起茶几上的任务卡。
李昊然的道歉便签飘出来,我捡起来,发现背面多了行小字：谢谢思嘉妈妈,让我知道好妈妈不是‘为你好’,是‘懂你好’。
手机又震动,家长群弹出王阿姨的消息：方简！
我把任务卡模板发广场舞群了,张姐说要给她儿子做戒烟任务卡,李哥说要给闺女做少打游戏任务卡......
我看着思嘉低头画思维导图的侧影,突然明白……
最好的和解,不是谁说服谁,是我弯下腰看她的网文世界,她踮起脚懂我的唠叨心意。
豆浆的香气漫满屋,思嘉突然戳我胳膊：妈,新文女主他妈要开个‘教育网红’专栏,原型就用你,行吗
我舀了勺豆浆吹凉：行啊,但得加条设定,网红妈妈现在最大的任务卡,是学会不偷看闺女手机。
她噗嗤笑出声,手机屏幕亮起,是李昊然的消息：思维导图第二版发你,三角函数那章我加了‘打败大BOSS’的剧情。
晚风卷着蝉鸣涌进来,我望着茶几上叠成小山的教辅和手稿,突然觉得这鸡飞狗跳的日子,倒比任何小说都鲜活可爱。
毕竟哪有什么完美的高考攻防战
不过是一对母女,在互相通关的路上,把理解写成了最动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