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40℃高温预警那天,渣男老公和小三闺蜜合伙将我和女儿推出门外。
空调坏了,你们去阳台透透气吧。他温柔笑着反锁了落地窗。
四十度高温下,女儿的小手在我掌心渐渐冰凉。
死后我看见他们伪造意外现场,骗取巨额保险,继承我的公司。
再睁眼,我回到了死亡前两个月。
这一次,我提前转移财产、收集罪证,看着他们在警方面前狗咬狗。
当警察破门而入时,渣男和小三正满头大汗调着永远修不好的空调。
救命!放我们出去!他们拍打着落地窗惨叫。
我抱着女儿站在清凉的阴影里微笑:亲爱的,这次让你们试试夏天的滋味。
六月的午后,阳光白得刺眼,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皮肤上。空气稠得化不开,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灼烫。
天气预报里那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一遍遍重复着:本市发布今夏首个高温红色预警,预计今日最高气温将突破四十摄氏度……
空调外机在窗外沉闷地轰鸣着,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费力地吐出最后一丝凉气。
客厅里,那台昂贵的立式空调,显示屏上的数字固执地停在30,任凭我怎么按遥控器,机身也只是发出几声徒劳的呜咽,便彻底沉寂下去。
汗珠争先恐后地从额角、鬓边、后背渗出,瞬间浸湿了薄薄的棉质家居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妈妈,热……女儿暖暖蜷在我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像颗熟透的小苹果。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成一缕缕,蔫蔫地贴着皮肤。
平日里亮晶晶的大眼睛此刻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疲惫和难受。她的小身体软绵绵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灼得我心口发紧。
我抱着她,徒劳地用手掌给她扇着微弱的风,指尖触到她滚烫的额头和汗湿的头发,心里的焦灼如同窗外的烈日一样炙烤着我。
乖,再忍忍,妈妈想办法。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颤抖。目光一次次投向紧闭的卧室门,陈默在里面,他说他在处理一点紧急的工作邮件,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
陈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松。他穿着熨帖的短袖衬衫,额角竟然一丝汗迹也无,整个人显得清爽而从容,与这个如同蒸笼般的客厅格格不入。
他身后跟着苏倩——我的闺蜜,也是陈默公司的财务总监。苏倩今天穿了条淡绿色的真丝连衣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文件夹,像个来视察工作的女上司。
她看向我的目光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一丝冰冷的算计快得让我以为是汗水和热气蒸腾出的幻觉。
晚晚,还热吗陈默的声音依旧是我熟悉的温柔腔调,他走到我面前,甚至还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暖暖滚烫的小脸。
那微凉的触感,让怀里的女儿下意识地往他手指的方向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
我的心却在他指尖碰到暖暖皮肤的瞬间,猛地沉了下去。他指尖的温度,凉得不正常,带着空调房里那种干冷的味道。
空调……好像彻底坏了。我艰难地开口,喉咙火烧火燎。
是啊,陈默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微蹙,那表情真挚得让人无法怀疑,物业说修理工最快也要两小时后才能到。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连接客厅的宽敞阳台。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光洁的瓷砖地面烤得泛白,空气似乎都因为高温而扭曲蒸腾。
这样闷着不是办法,空气太差了,尤其对孩子不好。他语气里充满了体贴和担忧,自然地伸出手,像是要接过我怀里的暖暖,来,阳台那边通风好一些,先带暖暖过去透透气,等维修工来了就好。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暖暖手臂的刹那,我下意识地收紧怀抱,身体微微后仰,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直觉猛地攥住了我。
他的指尖,那点异常的凉意,此刻像毒蛇的信子,带着刺骨的寒意。
晚晚陈默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温柔凝滞了一瞬,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快得像错觉。
苏倩适时地往前走了半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是呀晚晚,客厅里空气太闷了,暖暖都热蔫了。阳台那边好歹有风,虽然是热风,也比闷着强。
她说着,竟然也伸出手,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扶住了我的胳膊肘,不着痕迹地将我和暖暖往阳台门的方向推带,走吧,我陪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她们一左一右,如同两堵无形的墙,温柔而坚决地裹挟着我,走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
陈默抢先一步拉开了门,一股比室内更加凶猛、如同实质般的热浪,裹挟着刺目的白光,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我眼前一白,呼吸猛地一窒,怀里的暖暖难受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
快,就一会儿,透透气就好了。苏倩的声音紧贴在我耳边,那声音里的虚假关切此刻如同淬毒的针。她扶着我的胳膊猛地用力一推!
我猝不及防,抱着暖暖踉跄着踏上了阳台滚烫的地砖。脚底隔着薄薄的拖鞋底传来一阵灼痛。
几乎就在我们踏出客厅的同一秒,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轻,落在滚烫的空气里却像惊雷炸开!我猛地回头。
陈默那张英俊的脸庞贴在冰凉的落地玻璃门内侧,脸上那层完美的温柔面具片片剥落,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残忍和快意的冰冷。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而苏倩,已经退到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抱着手臂,微微歪着头,用一种纯粹旁观、甚至带着点饶有兴致的眼神,隔着玻璃看着我们,就像在欣赏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陈默!开门!我扑到玻璃门上,手掌被烫得生疼,疯狂地拍打着。指尖下的玻璃冰冷坚硬,隔绝着两个世界——一边是清凉的地狱,一边是燃烧的牢笼。
他无动于衷,眼神里的冰冷凝固成了实质。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动作清晰地,将落地门内侧那个小小的、银色的旋钮——反锁了。
你干什么开门啊!我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绝望的哭腔。
他隔着玻璃,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我读懂了那几个字:好好享受吧,林晚。
然后,他转身,拉着苏倩,像甩掉什么肮脏的垃圾,头也不回地走向客厅深处那间紧闭的、凉爽的书房。
厚重的书房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视线,也彻底断绝了我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阳台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蒸笼。
阳光毒辣,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脚下的瓷砖仿佛烧红的铁板,隔着拖鞋底都烫得钻心。空气滚烫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灼烧着喉咙和肺叶。汗水已经不是渗出,而是像小溪一样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奔涌出来,瞬间浸透了全身的衣物,又迅速被高温蒸干,留下一层刺痒的盐霜。
妈妈……妈妈……暖暖在我怀里痛苦地扭动着,小脸由通红迅速转向一种可怕的、带着灰败的青白
。她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颈窝,却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那双曾经盛满了星星的大眼睛,此刻痛苦地半眯着,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焦点。
暖暖!暖暖不怕!妈妈在!妈妈在!我徒劳地抱着她,试图用自己同样被高温炙烤的身体给她一点可怜的遮蔽。
我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玻璃门,用头撞,用肩膀顶,指甲在光滑的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留下几道浅浅的、带血的划痕。
开门!陈默!苏倩!你们不得好死!开门啊!我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每一次嘶喊都像砂纸在摩擦喉咙,带出血腥气。
回应我的,只有书房门紧闭的沉默,和窗外整个世界在热浪中死寂的嗡鸣。
时间在酷刑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怀里那个小小的、滚烫的身体,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曾经柔软温热的掌心,温度正一点点、不可挽回地流逝,变得冰凉、僵硬。
妈妈……她最后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般的呜咽,小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歪倒在我的臂弯里。
那只抓着我衣襟的小手,也终于彻底松开了,无力地垂落下去。
时间凝固了。
世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阳光灼烧视网膜留下的惨白烙印,和怀中那具小小的、彻底失去生命温度的身体所带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冰冷。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碎,碾成齑粉。喉咙里堵着滚烫的血块和绝望的嘶吼,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似乎都在瞬间被蒸干,只剩下空洞的躯壳,被六十度的高温钉死在滚烫的地狱里。
我抱着我的暖暖,像一尊被高温烧熔又凝固的盐柱,死死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灼痛和冰冷中飘荡、沉沦,渐渐模糊,最后沉入一片虚无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永恒的一瞬,又或许只是弹指刹那。
一种奇异的抽离感攫住了我。我飘了起来,轻得没有一丝重量。低头看去,阳台上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那个酷似我的女人,依旧紧紧抱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姿势扭曲地倚在玻璃门上,一动不动,皮肤呈现出一种被烈日过度曝晒后的、不祥的蜡黄与青紫。那景象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深处。
视线穿透玻璃,客厅里一片狼藉。陈默和苏倩正在忙碌。他们脸上的表情冷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种总算处理完麻烦的松弛感。
苏倩动作麻利地翻找着我的梳妆台,将我常用的香水瓶塞进她的名牌手袋里。陈默则快步走到客厅角落那台立式空调旁,蹲下身,粗暴地扯开面板,用一把老虎钳,对着里面复杂的线路狠狠剪断了几根电线,发出咔嚓几声脆响。然后,他将钳子随意丢在地上,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无用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他们甚至没有再看阳台一眼。陈默拿起手机,用一种刻意染上浓重悲伤和疲惫的语调开始拨打电话:喂120吗快!我妻子和女儿……她们好像……好像中暑了!在阳台……门被反锁了……天啊,怎么会这样!求求你们快派人来!地址是……
电话挂断,他脸上那层伪装的悲痛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漠然。他和苏倩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个肮脏计划的最终完成。
苏倩走到他身边,动作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姿态亲昵而放松。
保险那边,资料都准备好了陈默低声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放心,苏倩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后的慵懒,受益人变更的流程早就走完了,死亡证明和‘意外’报告一出来,钱立刻就能到账。还有她的公司股权,那些代持协议……
很好。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目光扫过阳台的方向,像看两件终于被清除的障碍物,总算清净了。
我的意识飘浮在空中,看着他们,听着他们毫无遮掩的对话。滔天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我虚无的胸腔里奔涌冲撞,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我无声地咆哮,试图扑过去撕碎他们,身体却只是徒劳地穿过空气。
就在这股恨意即将冲破某个临界点时,眼前骤然爆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巨大的吸力猛地从下方传来,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彻底撕裂、吞噬!
啊——!
我猛地睁开眼,巨大的惊悸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肋骨。眼前不再是刺目的阳光和冰冷的玻璃,而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
柔软的空调被盖在身上,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床头柜上,电子闹钟的红色数字清晰地显示着:4月12日,06:15。
窗外,天色微明,初夏清晨特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凉爽空气,透过窗纱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
我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回到那个致命的红色高温预警发布前的两个月。
身体还残留着高温炙烤和灵魂撕裂的剧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清醒。
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汗湿的睡衣紧贴着后背,带来一阵阵寒意。
目光急切地扫向身侧。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柔软的儿童被子里,睡得正香。
暖暖!是我的暖暖!脸颊红润,呼吸均匀绵长,小嘴微微嘟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她还活着!温热地、好好地活在我身边!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后怕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却轻得像羽毛,生怕惊醒了她,更怕这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幻梦。
我将她小小的、温软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和真实的体温,将脸深深埋进她柔软的头发里。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她的发顶。
暖暖,妈妈回来了。
这一次,妈妈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丝一毫!
那些推我们入地狱的,妈妈要亲手,把他们送进去!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铺满了房间,昨晚惊心动魄的死亡阴影如同褪色的噩梦,被这真实的光亮驱散。
我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的脸还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份属于林晚的沉静和坚韧,已经重新沉淀下来,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
手指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滑动,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是我,林晚。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您立刻处理。今天上午九点,老地方见。另外,请带上保密协议。没有寒暄,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
电话那头,张律师似乎愣了一下,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回应:好的,林女士,九点见。
放下手机,我开始有条不紊地梳洗、换衣。动作麻利,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紧迫感。
衣柜里,我特意挑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这能让我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看起来更专业、更不容侵犯。
妈妈软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暖暖穿着小睡裙,揉着眼睛,光着脚丫站在那儿,像只刚睡醒的小奶猫。
data-fanqie-type=pay_tag>
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我立刻转身,脸上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所有的阴霾和冰冷都被驱散。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抱起来,亲了亲她带着奶香的脸颊:宝贝醒啦今天想吃什么早餐妈妈给你做。
鸡蛋羹!暖暖立刻来了精神,大眼睛亮晶晶的,要滑滑的!
好,滑滑的鸡蛋羹!我抱着她走向厨房,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头发,吃完早饭,妈妈带你去外婆家玩几天好不好外婆想暖暖了,花园里的蝴蝶都飞出来了哦。
真的吗好呀好呀!暖暖兴奋地拍着小手,全然不知这玩几天背后,是妈妈为她筑起的第一道隔绝危险的屏障。
九点整,城中最顶级的私人会所,隐秘的茶室内。
檀香袅袅,环境雅致。张律师坐在我对面,神色肃然。我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推到他面前。
张律师,这份是我的遗嘱修订版,以及所有个人名下动产、不动产的资产清单和转移委托书。我语气平静,每一个字却清晰有力,我要求,在我签字生效后二十四小时内,将我名下所有流动资金、基金、股票,全部转移到这个海外账户。我递给他一张写着复杂账号的纸条,房产、车产,全部转移到我的父母名下,完成过户手续。
张律师接过文件,快速扫视着条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份遗嘱几乎剥夺了陈默的一切继承权,而那份资产转移委托书更是要求闪电般的操作速度。
林女士,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充满探究,请恕我直言,这份委托的时效性和遗嘱条款……非常特殊。而且涉及金额巨大,您先生陈默那边……
他不需要知道。我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目光直视着他,张律师,您只需要确认两件事:第一,我的要求是否合法合规第二,您能否在保密协议框架下,按时、精准地执行
茶室内一片沉寂,只有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张律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从法律程序上,没有问题。您是这些资产的唯一所有人,拥有完全处置权。至于执行……他拿起笔,在保密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会亲自处理,确保时效和保密。
很好。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另外,我需要您再起草一份文件。
我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打印好的东西,这是一份股权代持协议的解除声明,以及一份针对我丈夫陈默先生可能存在的、利用其担任我公司(林氏设计)法人代表期间职务便利,挪用公司资金或进行其他违规操作的证据收集委托书。我需要最专业、最隐秘的团队介入调查。
张律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拿起那份声明和委托书,仔细地看着,脸色变得异常凝重。林女士,这……这指控非常严重,而且涉及到您自己的公司法人……
我知道。我迎上他震惊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笃定,所以我才需要您。证据,我需要确凿的、足以将他钉死的证据。资金流向,关联交易,虚假合同……所有蛛丝马迹。调查费用不是问题,我要的是结果,越快越好。
我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以您律所的名义,帮我约见‘安途’保险公司的首席理赔调查员,王磊。时间定在……下周。理由,咨询家庭保单的优化方案。
张律师深吸一口气,终于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和我的决心。
他收好所有文件,郑重地点头:明白了,林女士。我会立刻着手。股权解除声明今天就能起草好,调查团队明天开始行动。保险那边,我来安排。
谢谢。我端起面前的清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记住,张律师,时间,是我们现在最奢侈也最不能浪费的东西。
离开会所,我开车去了父母家。将暖暖安顿好,看着她在外婆的小花园里追着蝴蝶咯咯笑,我的心才真正落回实处一半。没有多做停留,我立刻驱车前往林氏设计。
公司前台看到我,有些惊讶:林总您今天……
我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径直走向财务部。苏倩的独立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
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
苏倩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瞬间堆起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亲昵和讨好的笑容:晚晚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在家陪暖暖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迎上来,动作自然地想挽我的手臂。
一股淡淡的、极其熟悉的鸢尾花香气飘入鼻端。是我常用的那款香奈儿邂逅柔情。前世她推我入阳台前,身上就是这股味道!
胃里猛地一阵翻滚,强烈的恶心感几乎冲破喉咙。我强压下生理性的不适,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她的手,脸上也挂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忧虑的笑容:在家闷得慌,过来看看。对了,苏倩,
我走到她办公桌旁,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她桌面上几个文件夹,上次我让你帮我保管的那个小保险箱钥匙,还在你这儿吧就是放我一些私人首饰的那个。
苏倩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闪烁:钥匙哦,在的在的!她立刻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动作显得有些忙乱,我记得就放这儿了……咦奇怪……
她翻找的动作越来越大,把抽屉里的文件、笔筒都拨弄得哗哗响,脸上那层职业性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额角甚至渗出了一点细汗。
怎么找不到了我微微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不可能啊!我一直放这抽屉里的,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乱放……苏倩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了,她甚至把整个抽屉都拉了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面上翻找。
就在她手忙脚乱、心神不宁地翻找时,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她摊在桌面上那些散乱的文件。
其中一份摊开的银行流水单,瞬间抓住了我的视线——收款方赫然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公司名称,而付款方的备注栏里,模糊地印着几个小字,似乎是……林氏设计
-
项目备用金!
时间、金额……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我脑中迅速成型。我飞快地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算了算了,我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点无奈,可能是我记错了,或者你顺手放别处了。也不是特别着急的东西,改天再说吧。我摆摆手,做出要走的样子。
晚晚,真对不起!苏倩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歉意的笑容,但眼底深处的那一丝惊惶还未完全褪去,你看我这记性!我回头一定好好找找,找到了马上给你送去!
嗯,没事。我淡淡应了一句,转身离开。关上她办公室门的瞬间,我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
鱼儿,已经嗅到饵的味道了。第一步的离间,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个精密仪器上高速运转的齿轮。
白天,我在公司不动声色地巡视。我的出现频率明显高于以往,不再局限于顶层办公室,而是深入到各个部门,尤其是财务部和陈默的总经理办公室附近。
我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工位,每一次与陈默或苏倩偶遇,都报以无可挑剔却毫无温度的浅笑。
这种沉默的、无处不在的注视,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陈默和苏倩之间的气氛在悄然变化。
他们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眼神交汇时,那份默契和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和相互试探的警惕。
陈默的眉头锁得更紧,苏倩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尤其是在看到我时。
这天下午,我无意间路过财务部走廊,恰好看到陈默沉着脸从苏倩办公室出来,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文件夹,指关节都泛白了。
苏倩追到门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走廊另一头的我,立刻闭上了嘴,脸上闪过一丝仓惶。
时机,差不多了。
当晚,我拨通了苏倩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餐厅。
喂晚晚苏倩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
苏倩,在忙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哽咽
刚下班,跟朋友在外面吃点东西。怎么了晚晚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苏倩的语调立刻切换成关切模式。
我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力压抑着委屈和愤怒的颤抖声音说:苏倩……陈默他……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背景的嘈杂似乎都低了下去。我能想象苏倩此刻骤然绷紧的表情。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我查了他的信用卡账单!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有一笔酒店的大额消费,就在上周!还有……还有他手机里,有陌生女人的暧昧短信……虽然删了,但我找人恢复了……
我编造着细节,声音里的痛苦和绝望越来越真实,苏倩,你是他财务总监,你天天跟他在一起,你肯定知道点什么对不对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姐妹啊!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苏倩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她在挣扎,在权衡。我抛出的证据和姐妹的情分,像两颗砝码,压在她贪婪和恐惧的天平上。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悯:晚晚……我……我本来不想说的,怕你伤心……但既然你发现了……唉!那个女的,是他们公司新来的一个业务助理,叫李薇……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就……她开始添油加醋地描述着李薇如何勾引陈默,细节详尽,仿佛亲眼所见。
我握着电话,听着她充满恶意的编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很好,鱼,上钩了。
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苏倩。我哽咽着,至少……我知道真相了……
挂断电话,我脸上的脆弱瞬间消失无踪。我立刻拿出另一个加密手机,拨通了张律师的号码,声音冷静如冰:张律,目标一(陈默)和中介人(苏倩)之间的信任裂缝已经打开。可以启动‘资金异常’的匿名举报流程了,用那个准备好的邮箱账号,把第一份‘开胃菜’发到陈默的顶头上司和公司监察部门。另外,提醒调查团队,重点盯紧目标二(苏倩)的个人账户,尤其是未来一周内的大额异动。
明白。张律师的声音简短有力。
几天后,林氏设计内部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压抑、紧张,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陈默被总部监察部门叫去谈话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回来,他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对下属动辄呵斥,办公室里时常传出他压抑的怒吼和摔东西的声音。
他看向苏倩的眼神,也再没有了往日的信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怀疑。
苏倩则显得更加谨小慎微,但眼底深处那抹惊惶和怨毒却越来越浓。
这天下午,我恰好在去陈默办公室的路上,偶遇了行色匆匆、脸色苍白的苏倩。她手里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看到我,眼神明显慌乱地躲闪了一下。
苏倩我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紧抓着的文件袋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拿的什么这么厚
没……没什么!苏倩下意识地把文件袋往身后藏,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一些……一些旧文件,送去碎掉。她的声音紧绷,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哦。我点点头,没有追问,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苏倩在我的注视下,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知道,那袋子里,一定是她这段时间利用职务之便,偷偷转移、伪造的,用以在事发后撇清自己、甚至反咬陈默一口的关键证据。她怕了,想提前销毁或者转移。
鱼儿,开始惊慌失措地挣扎了。离间计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六月的脚步无可阻挡地临近,空气里的燥热感与日俱增。气象台的预报里,那个令人心悸的40℃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滴答作响。
这天下午,我接到了张律师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林女士,调查有重大突破。目标二(苏倩)的个人账户,昨天下午收到了一笔来自境外的汇款,金额正好与之前那份可疑流水单上的缺口吻合。汇款方,是一家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空壳公司,其实际控制人,指向了目标一(陈默)的一个远房表亲。另外,我们安排的人,在目标二试图销毁部分纸质证据时,成功‘截获’了几份关键文件的副本,包括她经手签署的几份虚假采购合同,以及……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一份目标一亲笔签名的,关于动用您公司项目备用金进行‘特殊投资’的授权书复印件。笔迹鉴定正在进行,但初步比对,吻合度极高。
冰冷的快意如同电流窜过脊椎。终于,铁证开始浮出水面。
很好。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保险那边
王磊调查员已经初步接触过目标一,以‘保单受益人信息核实’的名义。目标一表现得很镇定,但眼神有闪躲。他主动提及了您和女儿是主要受益人,并‘无意中’透露出您有在阳台休息的习惯,以及家里那台立式空调‘年久失修’,近期‘偶尔’会出点小问题。他在刻意引导‘意外’的方向。张律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嘲。
意料之中。我冷笑,张律,最后一步。明天,把那份‘特殊投资’授权书的扫描件,匿名发送到苏倩的私人邮箱。标题就写:‘陈总给你的买命钱,够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张律师了然的声音:釜底抽薪。我立刻办。
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预报中的那个日期,终于被猩红的颜色标注出来——高温红色预警,最高气温40℃。
清晨,天色就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空气沉闷得没有一丝风。我早早起床,动作轻柔地将还在熟睡的暖暖抱起来。小家伙迷迷糊糊地在我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梦话。
我抱着她,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阴沉得可怕,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阻挡,透出一种压抑的、黄铜色的光。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说,是高温炼狱降临前的伪装。气象台反复强调,午后云层散开,阳光直射下,温度会急剧攀升至峰值。
陈默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笔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但眼底深处却布满了熬夜的红血丝,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焦躁和戾气。
看到我抱着暖暖出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审视,有疑虑,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么早抱她出来干嘛他皱着眉,语气带着惯常的、伪装出的不耐。
带她去爸妈那边住两天,家里太闷了。我语气平淡,抱着暖暖径直走向门口,没有看他一眼,爸妈想她了。
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他的早餐,叉子用力地刮着盘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顺利地抱着暖暖离开了这个即将成为地狱的巢穴。坐进车里,将暖暖在后座安顿好,系上安全带,看着她懵懂却安心的小脸,我才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安全了。
车子驶离小区,汇入清晨的车流。我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目标已离巢。猎人,可以入场了。
目的地并非父母家,而是城市另一端一家安保严密的五星级酒店顶楼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可以远远眺望城市的一角。我抱着暖暖站在窗前,指着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暖暖看,那是我们的家哦。
家!暖暖开心地拍着小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那层压抑的灰白云层终于被炙热的阳光撕开、驱散。
白晃晃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整座城市投入一片刺眼的光海之中。
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扭曲蒸腾。手机上的温度推送,数字无情地跳动着:38℃…39℃…最终,定格在刺目的40℃。
套房内,中央空调无声地送出强劲的冷气,凉爽宜人。我抱着暖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给她讲着绘本故事。
手机就放在旁边,屏幕亮着,显示着家里的实时监控画面——客厅空无一人,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紧闭着。
突然,监控画面里有了动静。
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陈默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他脸色潮红,满头大汗,昂贵的西装外套早已脱下胡乱地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被扯开,狼狈不堪。
他冲到客厅那台立式空调前,发疯似的拍打着控制面板,对着毫无反应的显示屏嘶吼着什么(监控没有声音),然后绝望地抬起脚,狠狠踹向空调机身!
紧接着,苏倩也从书房冲了出来,她的状态更糟。精心打理的头发汗湿地贴在额头和脸颊,真丝裙子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脸上的妆容早已花掉,露出底下扭曲的惊恐。
她扑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玻璃,嘴巴大张着,看口型,是在绝望地尖叫:开门!放我们出去!救命!
他们像两只被困在透明蒸笼里的绝望野兽,在滚烫的客厅里徒劳地冲撞、嘶吼。
陈默试图去扳动那扇门的把手,甚至用椅子去砸,但门纹丝不动——那是我提前让人更换的特制防爆锁芯。
苏倩则崩溃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无声的痛哭。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撞开!这一次冲出来的,是几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身影!警察!
为首的警官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他出示了证件,大手一挥,身后的警员立刻如猛虎般扑了上去,将还在徒劳挣扎的陈默和崩溃的苏倩死死按倒在地!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他们的手腕。
陈默被按在地上,脸贴着滚烫的地板,还在歇斯底里地挣扎嘶吼: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这是我家!林晚!是林晚那个贱人害我!是她锁的门!是她搞坏了空调!她要害死我们!
苏倩则像是彻底吓傻了,被警察拽起来时,浑身抖得像筛糠,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尖叫:是他!都是他指使的!保险金!他想杀林晚!他挪用公款!钱……钱是他让我转的!我有证据!证据在我包里!求求你们……放了我……热……好热啊……她崩溃地指向被警察从她身上搜出的那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
警官冷峻的目光扫过他们,没有丝毫动容。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有力:报告指挥中心,目标嫌疑人陈默、苏倩已控制。现场发现关键物证,符合匿名举报材料。另外,现场环境温度极高,两名嫌疑人疑似中暑症状,请求医疗支援。完毕。
他收起对讲机,目光如炬地看向被按住的两人,声音不高,却带着法律的千钧之力:陈默,苏倩,你们涉嫌谋杀未遂、巨额保险诈骗、职务侵占、伪造公文印章等多项罪名,现在依法对你们进行拘捕!有什么话,回局里说!
陈默的嘶吼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只剩下嗬嗬的喘息,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苏倩则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哀嚎,彻底瘫软下去。
监控画面清晰地记录着这场终结。我平静地关掉了屏幕,仿佛只是关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视频。
怀里的小家伙似乎被刚才我专注看手机的样子吸引了,仰起小脸,好奇地问:妈妈,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我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馨香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妈妈在看,坏人终于被太阳公公抓走了。
太阳公公暖暖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窗外那轮散发着无穷热力的烈日。
嗯,我抱着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凉爽的空调风轻柔地拂过我们的发丝。
我指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统治的、白炽的世界,声音平静而悠远,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寓言,太阳公公很公平,它给好人带来光明和温暖,也会把躲在阴影里的坏人……晒得无处可逃。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交替闪烁,最终停在了楼下。
套房的门铃响了。
我抱着暖暖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位神情严肃的警官,为首的正是刚才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位。
林晚女士警官出示了证件,语气公事公办,关于陈默、苏倩涉嫌谋杀未遂及系列经济犯罪案件,需要您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了解一些情况。
当然,配合警方工作是公民的义务。我微微颔首,神情坦然平静。
怀里的暖暖好奇地看着陌生的警察叔叔,一点也不害怕。
请。警官侧身让开通道。
我抱着暖暖,从容地走出凉爽宜人的套房。厚重的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舒适的清凉关在了里面。
走廊里,中央空调的温度设定得恰到好处。然而,就在我们走向电梯,经过一处敞开的、连接着酒店后勤通道的安全门时,一股凶猛的热浪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猛地从通道那头扑了进来!
那温度,如此熟悉,如此灼烫,瞬间裹挟了全身,带着四十度高温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和绝望感。
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怀里的暖暖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浪熏得小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把小脸更深地埋进我颈窝,软软地嘟囔了一句:妈妈,好热……
不怕,宝贝。我立刻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更紧地护在自己怀里,隔绝开那汹涌的热意。
我低下头,嘴唇贴着她柔软的发丝,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磐石般的坚定和温柔:
妈妈在。
这次,妈妈把夏天关在外面了。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恒温的清凉。我抱着我的暖暖,一步踏了进去,将身后那汹涌的、象征着过去炼狱的热浪,彻底隔绝。
电梯平稳下行,如同驶向一个崭新、安稳、再无阴霾的黎明。
电梯门无声滑开,警局特有的消毒水混合着纸张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冷硬的秩序感。
走廊灯光是刺眼的白,照得金属长椅和指示牌泛着冷光。我抱着暖暖,跟随警官穿过略显嘈杂的大厅,不少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好奇或同情,但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漠然。
林女士,这边请。为首的警官姓赵,面容刚毅,此刻语气稍缓,指了指走廊尽头一间标着接待室的房间,您可以和孩子在里面稍作休息,我们需要先对嫌疑人进行初步审讯和身体检查。稍后可能需要您配合做一些笔录。
好的,麻烦赵警官了。我颔首,抱着暖暖走进接待室。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空调开得很足,凉爽得甚至有些冷。我将暖暖放在靠墙的椅子上,脱下自己的薄外套裹住她。
妈妈,警察叔叔抓坏人吗暖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好奇。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指。
对,我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用最轻柔也最坚定的语气说,警察叔叔是保护好人,抓坏人的大英雄。就像暖暖喜欢的超人一样。
超人!暖暖眼睛亮了亮,小脸上露出一点安心的笑容。
孩子的世界如此简单,好与坏,英雄与坏人,界限分明。
接待室的门没有关严,外面走廊的声音隐约可闻。
一阵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刺耳的、歇斯底里的叫骂。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林氏设计的总经理!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们!告死你们!
是陈默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绝望的狂怒。
紧接着,是苏倩尖利到破音的哭嚎,带着崩溃的颤抖:热……好热……我要死了……水!给我水!……不是我干的!都是他!是陈默!全是他逼我的!我有证据!放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脱水的虚弱而断断续续,语无伦次。脚步声和叫骂声在接待室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押解的警察在确认方向。
门缝里,我瞥见陈默被两个高大的警察死死架着胳膊,他昂贵的西装皱成一团,领带歪斜,头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前,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神像濒死的野兽,疯狂地扫视着。
当他的目光掠过门缝,对上我平静无波的眼神时,那疯狂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更深的怨毒,他猛地挣扎起来,试图扑向门口:林晚!是你!你这个毒妇!是你设局害我!警察同志!是她!是她把我们锁在阳台!是她搞坏了空调!她想谋杀亲夫!你们抓她!抓她啊!
警察用力将他往后拽,厉声呵斥:安静!陈默,注意你的言行!
是她!都是她!她不得好死!陈默的嘶吼带着血沫,充满了不甘和彻底的崩塌。
苏倩则像一滩烂泥般被另一个女警半搀半拖着,她头发散乱,妆容糊了满脸,真丝裙子被汗水浸透,勾勒出狼狈不堪的曲线。
她眼神涣散,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热……水……证据……他逼我的……,当她的视线无焦点地扫过门内的我时,那涣散中猛地聚起一点怨毒的光,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只剩下徒劳的呜咽。
他们的声音和身影被警察强硬地带离,消失在走廊拐角,那绝望的嘶吼和哭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如同地狱传来的余音。
暖暖被那巨大的声响惊得缩了一下,小手攥紧了我的衣襟。
我立刻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暖暖不怕。坏人在乱叫,警察叔叔会让他们安静的。就像…就像不听话的小狗被关进笼子,就不能乱叫吓唬人了。
我努力用她能理解的比喻安抚着。嗯!坏狗狗!
暖暖用力点头,把小脑袋埋在我胸前,似乎真的把那可怕的嘶吼当成了不听话动物的噪音。
接待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我抱着暖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内心却是一片灼热的平静。
他们的狼狈、嘶吼、相互撕咬,都在预料之中,是罪有应得的终章序曲。
大约半小时后,赵警官和一个记录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笔录本。
林女士,打扰了。我们需要向您了解一些情况。赵警官语气沉稳,示意记录员坐下。
没关系,请说。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暖暖靠在我怀里更舒服些。
询问从最基础的开始:身份信息,家庭关系,今天上午的行踪(我如实告知带女儿去酒店避暑),以及近期是否察觉到丈夫或闺蜜的异常。
近期……我微微蹙眉,露出回忆和一丝后怕的神情,陈默工作压力似乎很大,脾气变得很暴躁,经常为小事发火。苏倩……她是我公司财务总监,也是我多年的朋友,但最近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大概一周前,我偶然听到陈默在书房压低声音打电话,说什么‘必须尽快’、‘不能拖了’、‘那边催得紧’,语气很急。我问他在跟谁打电话,他立刻挂了,说是工作上的事,让我别管。
赵警官和记录员对视一眼,眼神锐利起来。您还记得具体是哪天大概什么时间吗
我报出了张律师安排资金转移团队行动的那一天,时间也大致吻合。这是精心设计的巧合。
另外,我顿了顿,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忧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痛心,我……我后来在陈默书房一个很隐蔽的抽屉夹层里,发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单的副本。受益人……写的是他的名字。保额……非常高。
我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复印件,正是张律师通过王磊调查员巧妙透露给我的那份关键保单,我当时觉得奇怪,甚至有点害怕,就偷偷复印了一份藏了起来。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背着我买这个……
赵警官接过复印件,快速扫了一眼,脸色更加凝重。
这份保单,结合之前匿名举报的材料和苏倩崩溃时提到的保险金,几乎坐实了他们的谋杀动机。
林女士,您提供的这些信息非常重要。赵警官沉声道,另外,关于您家中的空调,以及阳台门锁,您了解情况吗
空调我露出疑惑和一丝无奈,那台立式空调是去年买的,一直有点小毛病,制冷时好时坏,找人来修过几次,都没彻底解决。陈默说找的是物业的师傅,我也不太懂这些。至于阳台门锁……
我回忆了一下,那个内锁旋钮一直有点涩,不太好拧,但平时我们很少反锁它,因为觉得在自己家里没必要。今天出门前,我还特意检查了门窗,当时那门锁是开着的状态。
我的回答滴水不漏,将自己完全置于一个对丈夫阴谋毫不知情、甚至对家中设施细节都有些疏忽的受害者位置。
我发现保单的时机、对空调故障的认知、对门锁状态的描述,都完美契合了陈默和苏倩在意外现场试图引导的方向,却又巧妙地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反而印证了他们预谋的周密和歹毒。
询问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我冷静、清晰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情绪稳定,只在提到女儿和自己可能遭遇的危险时,流露出真实的后怕和母亲的本能恐惧。
暖暖很乖,靠在我怀里玩着自己的手指,偶尔小声问我一句妈妈,好了吗,我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抚。
笔录完成,我在记录上签下名字。赵警官合上本子,神色缓和了一些:林女士,谢谢您的配合。您和孩子的安全我们会保障。后续案件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您。这段时间,建议您和孩子暂时不要回家居住,保持通讯畅通。
我明白,谢谢赵警官。我抱起已经有些困倦的暖暖,走出警局。
午后的烈日依旧毒辣,空气滚烫。但抱着怀中温软的小身体,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那灼人的热浪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手机震动起来,是张律师。林女士,一切顺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刚做完笔录出来。陈默和苏倩已经被正式刑拘,罪名包括谋杀未遂和保险诈骗等。苏倩在极度崩溃下指认陈默为主谋,并提到了她藏匿的关键证据,警方已经查扣。陈默则一直疯狂攀咬我,指控我设局。
我言简意赅地复述。意料之中。
张律师的声音透出冷意,攀咬是困兽最后的挣扎,只会让他的处境更糟。他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您,而我们的证据链已经非常完整。苏倩交出的那些东西,包括陈默挪用公款、伪造合同的直接证据,以及那份‘特殊投资’授权书的原件,加上她本人的口供,足够钉死他。保险那边,王磊调查员也正式介入了,那份保单和受益人变更记录是铁证。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另外,按照您之前的部署,所有资产转移已在昨天下午全部完成,包括海外账户的资金沉淀和境内房产的过户手续。林氏设计的股权代持解除声明也已正式公告,并同步启动了针对陈默在职期间涉嫌职务侵占的独立审计程序。他现在,除了等待法律的审判,已经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这三个字落在耳边,带着一种冰冷的、迟来的公正。
辛苦了,张律师。我抱着暖暖,站在警局门口滚烫的树荫下,声音平静无波,接下来,就是等待法律的审判了。
是,正义不会缺席。张律师的声音坚定有力。
您和暖暖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和司法程序。
挂了电话,我低头看着怀中已经睡着的暖暖。她的小脸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风暴都与她无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
我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车内提前开好了空调,清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
启动车子,汇入车流。后视镜里,警局庄严肃穆的大门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街角。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午后炽热的城市街道上,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河和步履匆匆的行人,一切都按部就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我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充满了欺骗、背叛、冰冷算计和致命高温的时代,被彻底关在了门外。
车内凉爽安静,只有暖暖清浅的呼吸声。我打开了车载音响,轻柔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出来,像清凉的溪水,洗涤着空气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戾气和灼热。
手机屏幕亮起,是妈妈发来的信息:晚晚,怎么样了暖暖还好吗我和你爸在家煲了汤,等你们回来。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简单的文字,带着家的温度和烟火气。
我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屏幕上轻点回复:一切都好,暖暖睡着了。我们很快就到家。信息发送成功。
我关掉屏幕,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道路笔直,延伸向家的方向。这一次,门内的夏天,永远会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