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虽然外面风声很大,但还是能隐隐听见背景的争论声。
白志勇和白杜鹃同时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棋子。
“爷……好像出事了。”
“嗯。”白志勇不慌不忙地点了一袋烟。
广播里的声音咳了几声,“今儿个是腊月三十,先给大伙儿拜个早年,祝大家伙儿过年好!但是呢,现在有个急事儿得跟大伙儿说道说道。”
广播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是更严肃的语调:“今儿个下晌,护林员老张头儿在牙子沟北坡发现了一串大爪子印,经确认是山神……是老虎的脚印子。”
“估摸着就在附近转悠,今年雪下得邪乎,山里的野牲口都饿急眼了,保不齐就得下山来祸害。
为了大伙儿的安全,现在宣布几条紧急规定:
第一,谁也不兴单独上山,要上山捡柴必须仨人以上搭伴儿;第二,天一擦黑儿就不兴出门了,各家各户把门窗都关严实喽;第三,谁要是瞅见老虎的影儿,立马报告,可别自个儿瞎整。特别是家里养牲口的,把圈儿都加固喽,晚上得派人守着……行了,就先这样,通知完毕。”
广播突然就没声了。
白杜鹃看向白志勇。
白志勇下了炕,埋头默默往鞋里塞乌拉草。
白杜鹃想了想也下了炕,拿起爷爷的帽子递给他。
白志勇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她,“不拦我了?”
“嗯,我知道爷爷是要去办正事。”白杜鹃顿了顿,“其实我也想去……你能带我一块吗?”
“别胡闹。”
“以后我独自上山说不定也会遇到这种情况,我觉得这正是个好机会,现在跟爷爷一块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白志勇戴帽子的手一顿。
白杜鹃期待地望着他,“我保证一定听你的话,不会给你添麻烦。”
白志勇眼神复杂,但很快又释然了,“你收拾下,咱们先去于金生那。”
白杜鹃应了声,迅速开始穿戴起上山的装备来。
其实她心里又高兴又紧张。
高兴的是爷爷答应带她一起。
她也想保护爷爷,不想让他再像前两世那样,为了保护别人而死于熊的利爪之下。
害怕的是……那可是老虎啊。
山神爷!
一爪子就能把成年人的脖子打骨折。
两人穿戴好,出了门。
四眼和黑虎最先从狗窝里跑出来,冲着他们摇尾巴。
它们都认得猎枪。
知道主人只要带猎枪出门,就是要去山上打猎。
至于下着大雪,它们根本没在怕的。
雪越大越刺激。
但是白志勇没有过来带它们走。
白杜鹃经过时对它们道,“我们先出去会,你们乖乖看家,要是真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再回来带你们。”
四眼和黑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真就不再叫了,乖乖目送他们出门。
他们冒雪来到于金生家。
于金生的老婆告诉他们,于金生去了广播站,和辛书记在一块。
白志勇又赶去广播站。
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这么大雪电话不通,合作社那边不可能今晚派人过来,这么晚了又是大年三十。”
“什么三十不三十,山神爷要是真的闯进大队来它可不等人。”
“你们别吵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伤员送到城里去。”
“已经派人套了马车……不过雪这么大,伤员身体很可能挺不住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血止不住人就没了!”
白志勇和白杜鹃一前一后进来,屋里的争吵停止了。
“白爷?”于金生看见白志勇的时候愣住了,“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把杜鹃也带来了?”
白志勇背着猎枪,面对这些大队干部的时候气势一点也不弱。
他没理于金生,而是径直走到辛书记面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吗?”
辛书记眼眶发热,用力握了握白志勇的手,“白爷,我们现在的困难是有两个伤员,他们被老虎抓了,肉烂的止不住血。”
“伤员在哪?”白志勇问。
“白爷,你要去送伤员?”于金生急问。
“先看看再说。”白志勇不置可否。
辛书记让于金生带白志勇和白杜鹃去了卫生所。
两个伤员身上的绑带都被血染透了。
卫生员才二十多岁,急的直掉眼泪。
白志勇上前看了看伤员的伤口,回头对白杜鹃道,“你那个药还有吗?”
“什么……药?”白杜鹃一愣,忽地想起来,“你是说以前我治腿伤的那个药?”
苏毅安配的外伤药膏。
“还有一小半。”白杜鹃从随身的鹿皮囊里摸出一个小竹筒,递给白志勇。
白志勇把小竹筒交给卫生员,“你试试这个。”
卫生员第一次见这种外伤药,不知所措,“这……不能乱用药……”
于金生急了,“就用这个,出了事我负责!”
老冬狗子手里的药就没有不好用的。
卫生员没办法,只好为其中一个伤员重新上药。
白志勇和白杜鹃到走廊上和于金生说话,总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辛书记把出现老虎的事通报给了公社,公社派了武装部的几个人上山巡查。
一连几天连个老虎影子都没看见。
眼看就要过年了,武装部的人觉得留这么多人巡山也没什么用,于是就留下四个人,其他人都先回去了。
结果就是在大年三十的傍晚时分出了事。
四人巡山回来想着吃一顿热呼呼的年夜饭,结果背后遭到老虎的袭击。
一下伤了三个。
一个轻伤,两个重伤。
重伤的一个被老虎爪子挠在了肚子上,险些开膛破肚。
另一个被抓在了腿上,整条腿血肉模糊。
四人一阵乱枪,老虎只受了点伤跑掉了,四人相互拖拽着好不容易才下山回到大队。
“公社那边联系不上,雪太大了。”于金生急的团团转,“电话也打不通,再拖下去两个重伤的就……”
“血止住了!”卫生员突然从病房里冲出来,一脸狂喜,“那个什么药……好用!”
于金生顿时露出笑容,“太好了。”
“可是药不够两个人的量。”卫生员紧接道,“药还有没有了?”
于金生期待地望向白杜鹃。
白杜鹃遗憾摇头,“那药是以前我治腿伤时剩下的,就半瓶。”
“还能弄到吗?”于金生急的攥紧双拳,“不管什么条件都行……只要能弄到药……”
白志勇沉思了片刻,“这药是山里另一个老冬狗子配的,只有我和杜鹃知道他住在哪。”
“这……”于金生傻了眼。
风雪这么大,山上还有只受了伤被激怒的山神爷。
现在上山何止是危险,简直是跟找死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