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荣心绪不宁,胡乱地翻阅奏折,快速扫了几眼,就随手甩在旁边,他只看完五六份,便将积压的奏折全部推到一边,然后望着前方发呆。
他回想之前和张婉云在一起的欢乐日子,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自己曾经细致地挑着蟹肉,喂给她吃,与她说笑逗乐,帮她剥核桃,闻着她身上其实并没有的“芳香”。
还有十多年前,张婉云端着碗,送来食物,给自己买烙饼,包扎伤口,玩游戏……
说好的恩恩爱爱,白头到老,难道只是一个笑话吗?
面对张婉云,朱宏荣总是会放下皇帝的架子,如同平民百姓对待一个大家闺秀,宠着她,爱着她,尊着她,敬着她。
但万万没料到,她竟然写信骂自己是“狗皇帝”,还要刺杀自己。
最心爱的女人却想着夺取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天大的讽刺。
朱宏荣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承受巨大的伤痛活下去,也没多少意义,什么江山社稷,打造得再好又如何,张婉云会看吗?
“皇上,这是您最爱吃的,多少吃点吧。”许良德端来盘子,里面正是朱宏荣最爱吃的鸡腿。
朱宏荣一见此物,心中大痛,他立即摆手:“拿走,拿走,以后,朕不吃这些东西了,吩咐御厨,不必再做。”
许良德知道朱宏荣伤心,他见昔日恩恩爱爱的两人莫名其妙地闹成这样,也感到很难受。
“皇上,那……贤妃娘娘,您打算如何发落?”许良德问。
“还去管她做什么,以后,你也别再提她了,她爱干嘛就让她干嘛吧。”朱宏荣声音沙哑,却没有决定如何惩罚,别说赐死,连禁足都没有。
许良德从朱宏荣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名堂。不管不顾,让她爱干嘛就干嘛,也就是说,张婉云还是有自由的,能在宫里到处走动,甚至随意进出皇宫。
她的地位,并没有发生变化。
当晚,朱宏荣也没用晚膳,天色刚黑,他就上了床,闷在被窝里,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屋子里静悄悄地,他拿被子的边角擦拭着不断流出的眼泪。
自打出生以来,朱宏荣从未像现在这样难受过,那封信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缩在被窝里,朱宏荣一直在想,若没有张婉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张婉云却是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这件事最糟糕的结局,无非是死,区别只是死的方式怎样,会有多少痛苦。
处死后妃,通常会留全尸,一般赐以三尺白绫或者一壶毒酒,以此维护皇家的体面。不过,朱宏荣对于皇家体面似乎看得比较轻,行事也许会出人意料。
翡翠和丹珠即便不被赐死,她们也很可能自寻短见,追随张婉云而去。
寒冬腊月,风异常冰冷,吹打在脸上,如同刀割针刺,疼痛难当。
张婉云呆呆地立在门口,看着几片树叶飘飞纷落。
朱宏荣是不会来了。
她追忆往事,悲痛难忍,回宫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世界,难道,这就是命吗?
只不过是回去探亲,竟然就发生这样的祸事,莫非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张婉云并不相信命运,一切都是人在改变。
翡翠见张婉云站在门口吹风,扯了扯丹珠的衣袖,道:“珠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呀,娘娘那样难过,连饭都不吃,皇上会不会真要赐死我们娘娘啊。”
“你别急,我猜皇上不会把娘娘怎么样的,否则,圣旨也该下来了。”丹珠道。
翡翠心中略宽:“那娘娘不吃不喝的,还一直站在门口吹冷风,弄坏了身子也不行啊。”
“你去把柜子里那件斗篷拿过来吧。”丹珠对翡翠说。
“哦。”翡翠答应着去了。
张婉云心中在想:“爹爹,女儿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女儿无能,实在保护不了自己,也没法让您安度晚年,皇上大概不会再听我的话了。丹珠,翡翠,我若被赐死,你们又该怎么办?”
念及此,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丹珠和翡翠。
张婉云继续想着:“淑妍妹妹,杜姐姐……你们又会怎么看我呢,还会把我当作好姐妹吗?”
朱淑妍算是张婉云最好的朋友了,可如果她觉得张婉云要刺杀自己的皇兄,这交情怕也是要断了。
最后,张婉云想到的还是朱宏荣:“皇上,希望您能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我不求您回心转意,无论如何,只要您真心爱过我,就够了,我相信,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翡翠将一件深红色的斗篷递给丹珠。
丹珠拿着斗篷,披在张婉云身上,劝道:“娘娘,门口风大,容易着凉,您身子才刚好,还是回屋里,早些歇息吧,免得落下病根。”
“没事,这里挺凉快,屋子里太闷。”张婉云却这样说。
翡翠听完张婉云讲的话,惊道:“不好了,珠姐姐,娘娘傻啦!”
如此寒凉的冬夜,即便穿上几件厚衣服都能冻到骨子里去,张婉云居然说挺凉快,这就好比炎炎夏日,热得汗流浃背时,说挺温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疯了呢。
张婉云心里难受,对于外面的寒冷,反而没那么明显的感觉。
丹珠道:“翡翠,娘娘心里正难过呢,受不得刺激,你小心点,别乱说话。”
张婉云转头:“今日之事,和你们无关,我不希望你们跟着我倒霉,以后,我若不在,你们就另投它处吧,去跟皇后娘娘或者丽妃娘娘,她俩应该愿意接纳你们,对你们好的。”
说罢,张婉云便止不住地流泪。这两个丫头,她也是当朋友看的。
翡翠又一下子哭喊起来:“娘娘,奴婢舍不得您,您去哪,奴婢也就去哪,奴婢不要侍候别人,不要。”
她认定了张婉云作为自己的主人,其余后妃,就算肯接受她,肯对她好,她也不想侍候。
张婉云道:“翡翠,你未来的路还长,还有好日子过,放心,我不怕孤单。”
“不要,不要,您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就跟着您,不要跟着别人。”翡翠上前紧紧抱住张婉云的身子,生怕她突然离开。
张婉云叹道:“傻丫头,我也舍不得你呀,可我自己何去何从都还没谱,怎能连累你一起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