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睁开眼睛的时候,魏玛和她一起并肩躺在地牢里。
她们在意识空间里回到了这个地方。
【你们还好吗?能不能听见我?】【我们的位置在文德尔港第一教堂主教的“工厂”。
】和泉的声音同时传进两个人的大脑里。
“没问题,你导航吧。
”魏玛说。
“来听我讲解一下,一无所知的黑户大人。
我进你的脑子,只到了表层,那就是你的意识体第一层,我们叫那里‘医院’,下一层是深层记忆,叫‘工厂’。
”魏玛侧过脸看着安德,黑色的指甲按着太阳穴。
“一般处理精神问题,‘医院’就可以解决,很少的极大重刑犯、恐怖分子要深入‘工厂’。
所以这次我们定点的地方是‘工厂’。
”安德点头,看到铁栅栏的门敞开着,没有锁。
于是挪着往那边靠,先把腿跨出去,接着手搭给魏玛,把她一起拽了出来。
她们走过甬道,循着楼梯往上走。
安德判断了一下附近的状况,抬眼看着窗外乌黑的天空,也看见了对面的钟楼。
只不过它有些怪异,整个钟面是静止的。
它响起一声摄人心魄的钟声,低沉而悲戚,像是葬礼上的丧钟。
脚步声响起,她们转过身来。
一群身披长袍的少年们走上楼梯,与她们擦肩而过,走向上方的殿堂。
长袍随风轻摆,他们被笼罩在兜帽阴影下,就像徘徊在此的鬼魂。
“我们现在看到的可能是他的童年记忆,”魏玛看着一个个男孩从楼梯上走过,“第二层一般都是比较久远的记忆。
”安德没有说什么,直接跟了上去。
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并不剧烈,但是有种浸入脊骨的寒冷。
很难不去注意到这里的气味,好像隐藏着无数腐烂物。
阶梯不断向上延伸,尽头是高耸的穹顶。
那里没有点亮壁灯,走进去的男孩们逐渐被黑暗吞噬。
“他们好像一筐白菜,我们怎么才能知道哪个是主教小时候?”魏玛一边打量每个男孩的背影,一边自言自语。
“认出来的下一步是什么?”安德问,“杀了吗?”魏玛顿了顿,稍作思索:“……也行。
正常的操作是找出病变的那一部分,也就是这些‘记忆实体’里的‘本体’,然后进行治疗。
如果你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话,可以按照你觉得省事的方法来。
”安德能理解魏玛这句话,毕竟在这个游戏里,大家都要保护pi值,守护自己的身心健康,所以会有人道主义的顾虑不足为奇。
但是她不介意。
工会的人喜欢带着她,就是因为她足够暴力,下手足够快,如果可以推平就决不磨迹,像个专业雇佣兵。
魏玛决定先把人喊出来,于是对着前方无数的男孩呼唤了一声:“基里尔!”他们依旧在麻木向前,安德又重复喊了几次。
人群如潮褪去之后,阶梯上留下了一个男孩。
一位年轻的学徒,袍子质地坚硬,领口高高竖起。
他的头发梳得很整洁,面容年轻清秀,眉宇中尚有一丝稚嫩。
魏玛刚想问她怎么行动,就看见男孩回头的一瞬间,有个什么东西从眼前飞过去了。
是安德把一根拆下来的杆子甩了出去。
速度极快,像一道模糊的光影,正中那个那个男孩的脑门,发出一声闷响。
男孩面部一片血红,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去。
他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失败了,身体在楼梯上翻滚,不停撞击在横杆上。
安德拉住魏玛侧身让开,看他重重摔在她们脚边,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逐渐变成粘稠状的黑泥,渗到地面下去。
【这……不是本体?】和泉在频道里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
魏玛皱着眉,回想起地下冰块吃人的画面,不禁身后发冷:“变态的小时候就是小变态,估计这时候还不是变态巅峰。
”话音未落,就看见另一队人从她们身后走过。
这次年纪更大了些,算是青年。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沿着教堂的一侧前行。
安德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们往前走,很快就闻到了燃烧物的气息。
长条木桌摆在宽阔的礼堂里,上面放着简单的食物。
有了上次的经验,年轻的主教很快就被认出来。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为其他人指引方向和讲解规矩。
另外一个年纪小些的学徒走在他的一边。
年轻的主教双手比划着,讲述着某段经文。
小学徒则是一直听他说话,重复地点头,看不清他的眼睛,如同一只被安排在此只需要点头的玩偶。
“这次我们可以先混进去,套点话出来,”魏玛说,“说不定能套出他开始吃人的记忆。
”万万没想到,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安德突然看向她。
“妈妈,你能再演一下那个吗?”安德问。
此言一出,魏玛不可置信地回望着清灰色的眼睛,平静而冰冷,透过去也看不见任何对方的内心世界。
这句话反差很难想象出自这种人。
魏玛有点想笑:“看上去淡淡的,其实你是个很蔫坏的人对不对?”安德不再理她,从脚边栏杆上又抄下一根就跟上去了。
魏玛看着安德的背影,想到之前被揍的事情,不禁神情有些幽怨。
这群人麻木地走向食物,能听见脚下传来空洞的回声。
就在此时,低沉的轰鸣声从天际降下,如同远古的战鼓。
笼罩整个教堂的阴霾被撕裂,一道道蓝色的光从中直射而下。
频道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保险箱的锁扣弹开一样清脆,接着整个空间的上方传来电子音。
【3型:临摹,限制解除。
】【欢迎使用「心灵之镜」系统,天穹世界倾听您的心声。
】那是一柄巨大的蓝色天平,它的投影如神迹般出现在她们的头顶上。
天平的两端仿佛承载着世界的命运,庄严的清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座建筑。
安德站在楼梯上,仰起头才能看清那巨大浮动的投影。
词条同时跳出。
这回是她自己的系统。
【情报已更新——“archetype原型”】【结合神经语言的意识干涉能力体系。
上传您的意识模型,解锁您的终身言灵。
帮助您挖掘天赋所在,帮助您认识真实自我。
欢迎使用「心灵之镜」系统,天穹世界倾听您的心声。
】archetype。
出现在冯老师笔记本上的字母与眼前的词条重合,已经差不多可以拼凑的信息在此刻串联起来。
第一,游戏版图分为两个部分,除了文德尔港还有一个天穹世界。
第二,《往日之人》的战斗力系统体现在「原型」的使用上,目前已知蓝色天平这一流派。
第三,冯老师在岛上的研究,已经摸到了这套能力体系的边界。
但知道这个单词的原因还待确定。
第四,主教可能是「原型」无意识的使用者,或许正是这种使用让天穹世界的人检测到了pi值的异常。
此处与pi值的关联同样待确定。
看样子意识世界的主人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这些穿长袍的学徒依旧低着头机械向前,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队伍在蓝色的光辉中格外渺小。
“跟那些执行人员比起来,我也不是很装了,只有一点小装。
”女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只不过蜕变成了沧桑的语调。
“装到了。
这就是你的‘原型’吗?”安德先认可了对方的视觉效果,接着提出问题。
说是魏玛站在身边,不如说是一位“母亲”站在身边。
安德忍不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厚重的外衣是用大小不同的兽皮拼凑而成,非常旧了,边角磨到发白,和其他文德尔港的原住民差不多。
她的睫毛沾着冰碴,冻得梆硬。
“说来惭愧,我顶多算个原型的‘感应者’,还没有晋升到原型的‘具现者’,所以【临摹】顶多算是一种‘能力’。
”魏玛说着伸出手,摸摸安德的下巴:“好了别说了,这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暗示能力,别说这些让妈妈出戏的话了好吗?”她的头发被一顶毛皮帽子遮住,露出缕樱色的头发垂在脸颊一侧。
安德看到魏玛的脸还是自己的,只不过换上了一套空间主人记忆里的衣服,模仿了记忆中这个人的状态。
她大概理解“心理暗示”的意思了。
魏玛喊了一声基里尔。
年轻主教的目光穿越所有人落到他的“母亲”身上。
阴影中晃荡着一双绿色瞳孔,他与年龄并不相符的严肃眼神中充满了困惑。
他意识到母亲是来教堂看望他的,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来一趟,外面那么冷。
不怪叫做【临摹】。
魏玛眼睛微微眯起,神情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和不舍。
一秒入戏,这种眼神可比电视里的当红小明星要震撼多了。
和泉作为旁观者先在频道里发出得意的动静,然后交代了一些技巧。
【安德姐姐,你跟着一起进去,我会把你默认成这个空间的背景。
】基里尔过来,从安德身边扶走了魏玛。
安德想起年轻的基里尔这时眼睛还没有浑浊,以及,他也是个绿眼睛。
这一个微妙错身走位后,安德像个杀手一样绕到后面。
频道里,和泉感受到了突然而至的低气压,硬是吓得没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