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武钢厂区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潮湿混合的气味,雷宜雨站在三产公司仓库外的空地上,脚下踩着几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钢渣。远处,老吴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将周小斌那辆栽进排水沟的吉普车拖出来,车胎上还沾着泥浆和碎纸屑——那是昨夜被撕碎的账本残页。
“雷总,周广平那老狐狸在九江被扣了,边防的人说从他随身带的皮箱里搜出两本护照和半块磁铁。”老吴的表弟小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和咱们在食堂仓库发现的那半块能对上。”
雷宜雨眯了眯眼,指腹摩挲着口袋里那枚从周广平办公室顺来的黄铜钥匙。这钥匙原本是用来开青山码头4号仓的,但如今码头早已易主,钥匙成了废铁。不过,有些东西比钥匙更有价值——比如周广平临逃前没来得及带走的钢渣提货单。
“先不管周广平。”雷宜雨转身走向停在角落的一辆旧桑塔纳,车门上还贴着“防汛物资专用”的褪色标识,“让彩凤把上个月从深圳海关抄回来的那批出口报关单再核对一遍,重点查‘深港贸易’和‘金穗’两家公司。”
车里,彩凤正埋头翻着一沓泛黄的纸张,听见动静头也不抬:“雷总,周家往红港转移的资产不止钢材——去年‘武钢报废’的钢渣里有猫腻。青山码头火灾后,至少有三千吨钢渣被标成‘废料’运走,但实际上……”她抽出一张复写纸痕迹模糊的交接单,“这批钢渣的含铁量根本达不到报废标准。”
雷宜雨接过单据,指尖在“红港黄生”四个字上停顿了一秒。这个代号在铁皮柜里的黑账本上出现过三次,每次后面都跟着一串令人心惊的数字。
“钢渣是幌子。”他突然冷笑,“周广平真正要运的是炼钢炉里的含金废渣。”
九十年代初,国内钢厂技术有限,炼钢过程中产生的废渣里常混杂着微量贵金属。普通企业没能力提炼,但红港的某些“回收公司”却有渠道将这些“废料”转手给日本和德国的冶炼厂——周广平恐怕早就在用防汛物资调拨单打掩护,把武钢的钢渣当成了自己的黑金矿。
彩凤猛地抬头:“所以那场码头火灾……”
“不是意外。”雷宜雨降下车窗,远处传来工人们装卸钢板的哐当声,“去联系孙老爷子,就说我要借他的‘铁算盘’软件算一笔账——周家吞了多少,就得连本带利吐出来。”
三天后,武汉长江二桥的施工工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戴着安全帽的雷宜雨站在桥墩旁,望着江面上来往的货轮。身后,一个穿藏蓝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正用广东话对着大哥大咆哮:“……我不管海关查不查,那批货必须在下个月5号前到红磡码头!”
雷宜雨掸了掸袖口沾上的水泥灰,等对方挂断电话才开口:“黄老板,红港的废钢生意比武汉的防汛钢材还急?”
黄志强——周广平的妹夫,深港贸易的法人代表——脸色骤变,但很快堆起笑容:“雷总说笑了,我们做正经进出口的……”
“正经到用武钢的钢渣冒充‘废铁’?”雷宜雨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照片甩在水泥台上,画面里是红磡码头堆积如山的钢渣,角落里隐约可见印着“武钢特供”的编织袋,“去年青山码头‘烧掉’的三千吨钢材,最后全在这儿。需要我请边防的同志比对比对报关单吗?”
黄志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当然知道雷宜雨在江城的手段——两个月前汉正街的“信用代购”模式差点让他的地下钱庄断流,更别提那些神出鬼没的“防汛稽查队”。
“雷总想要什么?”他咬牙。
“两件事。”雷宜雨竖起一根手指,“了。”
雷宜雨接过文件,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签名栏——那里赫然写着“长江冶金”四个字。
江风拂过,钢渣的碎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