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男朋友一个生日惊喜,我悄悄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却在为他买生日礼物时撞见他出轨了。
闺蜜为我打抱不平,决定带我去暴打渣男前男友,结果却听见了一个让我痛不欲生的残酷真相。
1.给男友准备生日惊喜,却撞见他出轨
我攥着手机站在商场三楼扶梯口,看着咖啡店里靠窗那一桌亲密的情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突然有些反胃,头也有点晕,整个人不受控地颤栗。
女士您还好吗导购小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谢过导购小姐的好意关怀,有些仓惶地走进洗手间。
睫毛膏被泪水冲刷出黑色的溪流,正顺着下巴滴在手机屏幕上。
那条刺眼的朋友圈还亮着,九宫格里陆封搂着穿碎花裙的姑娘,配文是丢掉错的,才能遇见对的你。
洗手间隔间门板抵住后背时,我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
我想起两个月前在他出租屋发现的杜蕾斯盒子,银色锡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生产日期像把匕首插进我心脏。
他说是前任房主留下的。我对着镜面呢喃,水珠顺着发梢砸在洗手台上。
那时教学楼下的凤尾花开得正好,花瓣落在他肩头,顶着火红的花瓣向我跑来,直直的跑进我心里。
记忆突然被撕开裂缝。
那年七月溽热的午后,我攥着超二本线三十分的成绩单,在约定填报志愿的网吧等到日暮。
主机箱散热孔喷出的热风灼烤着小腿,和他的QQ对话框始终灰暗。
最后是林晓晓冲进来拽我:他早就去大专报到了!陈袅你清醒点,他配不上你,他就是个烂人!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旧疤,疼痛让我猛地清醒。
镜中人正在把口红重新涂成斩男色,眼尾绯红像淬火的刀。
电梯下行时玻璃幕墙映出我的倒影,黑色大衣裹着瘦削肩线,恍然与十九岁那个穿着校服在网吧门口哭到脱水的少女重叠。
推开咖啡店玻璃门时,风铃惊起一片阳光。
靠窗卡座里,穿米色针织裙的姑娘正笑着往陆封嘴里喂马卡龙,粉色糖霜沾在他嘴角。
从我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他耳后那道月牙形疤痕——那是我去年生日我送他剃须刀时,他非要我帮他剃胡茬,我不敢,然后玩闹闹时不小心弄伤的。
当时我看着他耳后流下的血液,内疚极了,他握着我的手说这是专属女友的印记。
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响惊动了笼罩在甜蜜氛围里的两人。
陆封抬头瞬间瞳孔骤缩,马卡龙掉在蕾丝桌布上摔得粉碎。
我扬起右手时还闻到护手霜残留的栀子花香,那是今早特意为见他涂的。
啪!
巴掌声惊动了店里的其他客人,也惊动了服务生。
服务生小妹妹一脸胆战心惊的过来制止劝导,陆封却平静的说是私人恩怨不必劝导,保证我们不会再打起来,让她不用管。
服务生小妹妹一脸警惕的走了,然后站在吧台时不时的盯着这边看。
陈袅,原来你也会生气啊,我还以为你是泥做的呢。
给我个解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单纯的腻了,陈袅,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无趣。
无趣
是啊,我从来都是个很无趣的人。
内向,古板,不善言辞,不喜交际,也不喜欢刺激。
做过最出格最叛逆的事,就是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和陆封成了情侣。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却忍住不让它掉出来,那会让我更难看,显得我更懦弱。
我也并非要纠缠于他,我只是需要一个答案。
既然你嫌我无趣,为何不提分手,为何不和我断了关系后再开始下一段关系,为何一直瞒着我
他定定的看着的脸,随后嘴角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以为我主动联系你了你就该明白的,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怕你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谁知道你这么蠢,还大老远的追到花城来。
原来我的执着我的一往情深在他眼里是蠢。
林晓说得对,他就是个烂人。
想想我这几年的执着,此时就像个笑话。
可是我也不是没有放弃过,也不是没提出结束这段关系,是他一次次的求我,一次次的发誓保证他爱我,未来我们一定会结婚,所以才在这段不健康的恋爱关系里痛苦煎熬到现在。
此刻,我无比清醒,这段始于错误的时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可是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不仅是我七年的青春时光,还有本属于我光明璀璨的未来。
想想这些年他对我的情感控制,我忍不住又抬手用力给了他一巴掌。
坐在陆封的女生尖叫着要来扯我头发,却被陆封死死拦住。
他左脸迅速浮起指痕,眼神却平静得可怕:陈袅,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嗯。
我走出咖啡店,忽然想起复读那年夏天。
在开得盛大又热烈的凤凰花下,身穿校服的少年在其他同学的簇拥起哄下递给我一张成绩单。
他说:袅袅,你看,我为你一直在努力,我这次进步了50分,我们一定能上同一所大学。
那时,我满心感动,觉得他是真的在有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
完全忽略了他那四百五十分都不到的成绩,而我是稳稳的年级第一,老师眼中清北的好苗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爱情线,那里还残留着为他挡开混混时留下的刀疤,如今却像条丑陋的蜈蚣嘲讽着我的愚蠢。
2.比起男人,我更爱钱
袅袅,陆封发的朋友圈你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在商场给陆封选好礼物出来时,我还看见他和对的那位正在咖啡店甜蜜喂食呢,你说巧不巧
或许我的声音太过于平静,让电话那头一向咋咋呼呼的林晓突然安静下来,声音都带着些小心翼翼。
袅袅,你还好吧
我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努力扯起嘴角,放心,我没事,只是我不能等到后天和你一道回去了,我想先回去。
那边林晓的声音突然又激动高昂起来,她密不透风的话像此时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向我砸来。
陈袅,你甘心就这样回去吗
你不恨吗他那样对你,你就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回去了吗
你为了给他过生日,给多少个孩子补过课你算过吗跨省过来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他如此对你,你就不准备报复一下他再回去吗
我不甘心又怎样,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林晓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又骂了我几句,随后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你就在那附近等着,我来找你。
是啊,我是来给他过生日的,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的。
为了给他一份贵重的生日礼物,我大四这一年除了忙着实习,还利用空闲时间兼职,给中小学生补课,努力赚钱。
看了手里快被雨水完全打湿的精致手提袋,我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我被大雨淋湿了无所谓,可我手上的东西不能被淋到,不然就没办法退了。
一身定制西服,花了我一万多块,可不能被这场雨砸我手里。
果然,林晓说的对,为男人花钱会倒霉的。
好在那西服还是成功退了,那位导购小姐还很温柔的安慰我,眼里饱含同情与怜悯。
想来她是个聪明人,今天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她看得明明白白。
我虽然心里尴尬极了,但面上还装出一副冷静理智的样子出来,甚至还附和她,是啊是啊,是不值得,不能为了这种人难过。
一万六千多块钱的现金,装在我小挎包里还是有点重量的,摸了摸有些鼓鼓的小包,我心里奇迹般的没那么难受了。
或许,比起男人来,我其实更爱钱。
等林晓过来找到我时,我那些消极难过的情绪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很是平静。
甚至还能笑着对她说,晓晓,我终于身心都自由了。
看到我身上散发出来自由的气息,她却是抱住我哭了。
袅袅,你知道吗,我已经五六年没见过这样自信明媚的你了,自从你和陆封在一起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确实,跟陆封在一起后,我就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不仅大家都这样说,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以前的我甘之如饴。
而此刻的我只觉得当时好蠢。
怎么会被那样一个烂人一直PUA呢
明明知道他是个烂人,我还是义无反顾和他在一起。
甚至为了他欺骗父母,顶撞老师,疏远亲密的朋友,以及放弃自己大好的前途。
看我身上湿漉漉的,林晓决定先带我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让我换洗过后再带我去找陆封算账。
当热水从我头顶冲下来的那一刻,不仅冰冷麻木的身体马上热了起来,就连那颗寒凉许久的心也渐渐温热起来。
仿佛回到了还未和陆封走到一起时的样子。
脑中闪过这几年和陆封在一起时的记忆碎片。
最后定格在高二那年。
3.平行线两端
清晨六点二十分的教学楼走廊,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帆布鞋底摩擦水磨石的沙沙声。钥匙串在锁孔里清脆一转,高二(222)班的门应声而开。
混合着昨夜值日生泼洒的清水味和板擦残留的粉笔灰的空气扑面而来,清冽又熟悉。
这是我的领地,这是我的战场,秩序井然,目标明确。
第三排正中央,黄金位置。桌面摊开的不是闲书,是昨晚卡在最后一道大题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物理卷。
红笔的纠错、蓝笔的引申、黑笔的工整步骤,蛛网般覆盖了纸张。
阳光一寸寸爬上窗台,漫过试卷,最终落在我握笔的指关节上。
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行走,与一道关于洛伦兹力方向的电磁感应题鏖战正酣。
世界被压缩成笔尖与纸张摩擦的节奏,和我胸腔里规律、安稳的心跳。
袅袅!救命啊!数学作业!我的女神!活菩萨!
教室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林晚像一颗失控的跳跳糖弹射进来,书包带子还斜挎在胳膊上,人已经扑到我的桌边。
双手合十,鼻尖冒汗,眼巴巴地望着我:就三题!最后三道大题我脑细胞死绝了!住持老头今天肯定要杀人!
林晓,我同桌,永远元气满满的小太阳,偏偏在数学的黑洞里晕头转向。
她口中的住持是我们数学老师,因为有一颗一毛不长的光滑脑袋,手腕上还常年带着佛珠,所以同学们悄悄给他取了’住持‘这个爱称。
我抬眼,看她急得脸都皱成一团,终究没绷住,嘴角无奈地弯了一下。
从抽屉里抽出自己的练习册:最后一次。公式自己推一遍,不然下次月考还是原地爆炸。
知道啦知道啦!陈大美女万岁!一周奶茶管够!
林晓如蒙大赦,抓过练习册埋头狂抄,嘴里还不停,都怪昨晚那破剧太上头……住持的眼神你是知道的,跟激光扫描仪似的……
我摇摇头,注意力重新投向那道顽固的电磁感应题。
刚抓住一点灵感的小尾巴,走廊尽头却猛地爆开一阵放肆的哄笑,像一盆冷水泼进滚油,瞬间炸碎了清晨的静谧。
哈哈哈封哥!昨晚那操作,天神下凡啊!
啧,基本操作,坐下!
憋死我了,来根烟提提神!
紧接着是几声刻意拖长、带着挑衅意味的口哨,尖锐地刺穿空气。
不用抬头,答案自动浮现。能把实验一中清晨走廊变成菜市场早市的,除了陆封和他那支兄弟连,没别人。
林晓笔尖一滞,撇撇嘴凑近我,声音压得低低的,混合着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瘟神出没。昨晚肯定又翻墙通宵了呗听说还跟隔壁职高那帮人干了一架
我的笔尖在草稿纸的线圈分析图上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地划动起来。
陆封,这个名字连同他制造的所有噪音,在我过去一年半的高中生涯里,一直安稳地躺在八卦消遣的名单里。
清晰,但遥远,虽然同班,但从无交集。
在老师们口中,这个名字通常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和紧锁的眉头:陆封啊……唉,可惜了那颗脑袋!但凡分半点心思在正道上……
班主任在办公室的摇头,年级大会上不点名的敲打,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一块无法雕琢的顽石。
而在我们这些埋首书堆的好学生圈子里,他的形象则被简化成几个鲜明的标签:混子校霸渣滓。
校服永远穿得吊儿郎当,拉链象征性地拉到胸口,露出里面价格不菲的潮牌Logo;传闻中和社会上的大哥们勾肩搭背;抽烟、喝酒、打架、逃课、顶撞师长……所有校规明令禁止的雷区,他挨个踩了个遍。
他像一团浓稠的油污,泼洒在实验一中这幅以严谨勤勉为底色的画卷上,刺眼又顽固。
脚步声和喧哗声浪涌到门口。
哟,林妹妹,这么刻苦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
是陆封身边的王良,嬉皮笑脸地撑在林晓桌子上。
林晓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呛回去:滚蛋!抄你的作业去!
门口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
我的脊背下意识地挺直了些,握笔的指节微微发白。眼角的余光里,捕捉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斜倚在了门框上。
陆封。
他倒是难得穿了整套校服,只是外套大敞着,露出纯黑T恤。
书包单肩挎着,带子垂到胯骨,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样子。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和挺拔的鼻梁,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锋利。
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的轻响,在骤然安静的空气里有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感。
他似乎没参与门口的闹剧,那双总带着点天然倦意的眼睛,像某种巡视领地的兽,懒洋洋地扫过教室。
掠过奋笔疾书的林晓,掠过前排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同学,最后,那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在我身上停顿了那么零点几秒。
陆封长得实在俊俏,没人知道他刚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像精密运转的钟表,突然被一粒微尘卡住了齿轮。
我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草稿纸复杂的电路图上,仿佛要将每一个元件都刻进视网膜。
笔尖用力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嘶声。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
他看什么那种眼神,是随意打量一个物件,还是带着点探究
真讨厌。这种人,仗着家里有钱,就把前途当儿戏,把规则当擦鞋布。
他的那些混乱情史——传闻中换女友的速度堪比换季清仓——还有那些离经叛道的事迹,于我而言,不过是题海鏖战间隙,林晓塞过来提神醒脑的八卦零嘴。
听过了,笑过了,就随手丢进记忆的回收站,清理得干干净净。我们之间,隔着一整个宇宙的星辰尘埃,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4.残酷的真相
云城的风裹着水汽,又湿又冷,刀子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
林晓攥着我冰凉的手腕,一路沉默地挽着我离了商场那片虚假繁华的光晕,打车到了另一条安静的街道,进了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
可是到了小区门口,我却没有勇气进去,晓晓,要不算了吧。
林晓猛地停下脚步,扳过我的肩膀,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眼睛里燃着两簇愤怒的火苗。
就他妈这么算了你千里迢迢跑来给他过生日,买那么贵的定制西服!结果呢那王八蛋在跟别的女人甜甜蜜蜜!还他妈有脸提分手!操!
我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任由她摇晃。
脑子里全是陆封语气平淡的说,陈袅,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心脏的位置,不是疼,是彻底的麻木,一种被巨大陨石反复撞击后留下的、死寂的深坑。
风灌进脖子,冷得我打了个哆嗦,却感觉不到冷。
不行!老娘咽不下这口气!
林晓的怒火烧得更旺,她松开我,掏出手机飞快地划拉着。
他那个狗窝在哪儿来着你给我发过定位的……妈的,找到了!三栋102!走!
去堵他个龟孙子!他那些狐朋狗友肯定也在!当着他兄弟的面,老娘替你抽他十个大嘴巴!问问他良心是不是被狗啃了!
晓晓……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算了吧……没意思。
我只想找个地方蜷缩起来,好好睡一觉。
算什么算!
林晓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决绝,陈袅,你给我听着!今天这口气不出,你不会彻底放下的!我也会憋死,走!
陆封出租屋的隔音很差。
门内传来划拳的吆喝声、啤酒罐碰撞的脆响,还有男人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和粗鄙的谈论。
陆封的兄弟们显然在狂欢。
林晓气得浑身发抖,抬起脚就要踹门。
我下意识地拉住她,指尖冰凉,面上带着犹豫。
就在这一瞬间,门内一个拔高的、带着浓重醉意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所有声音,像一根冻住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我的耳膜:
哈哈哈,要说撩妹技术,还得看封哥。当年那手‘英雄救美’玩得是真他妈绝啊!
当年那巷子里,那几个群演找得值!那陈大学霸吓得……啧啧,脸都白了,衣服都快扯烂了!
我躲在暗处都看见学霸女神的身材是真他妈有料啊,看得我都心痒痒,要不是封哥看上的人,我当时都想冲出去了。
啧,你们是不知道,封哥冲进去那架势,卧槽,影帝级别的!那外套一脱,啧,温柔得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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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声音带着猥琐的笑加入进来:可不咋地!学霸女神后来死心塌地的样子,笑死老子了!
封哥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让她高考控分就控分!
复读妈的,老子都佩服封哥这手段!两次高考啊!硬是把一清北的苗子拖成了二本!哈哈哈哈!要不是我长得丑,我都想学学封哥了。
闭嘴吧你!喝点马尿就管不住嘴!
一个略显清醒的声音厉声呵斥。
但已经晚了。
轰——!
仿佛有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剧烈的耳鸣瞬间吞噬了屋里所有的声音,尖锐的蜂鸣像无数根针在我颅内疯狂搅动。
眼前的一切开始疯狂旋转、扭曲、褪色。
我死死抓住林晓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绝望的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个逼仄的小巷,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夜晚。
那些醉醺醺的、带着下流笑声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记忆里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夜晚!
那个被我奉为信仰、支撑我一次次沉沦、一次次牺牲的英雄救美的瞬间!
巷子深处冰冷的砖墙……
捂住我嘴的、带着烟酒臭的手……
被撕扯的校服……
绝望的窒息感……
还有……天神般降临的陆封……
他脱下的、带着体温的外套……
便利店里崭新的卫衣……
旅馆门外沉默守护的侧影……
每晚风雨无阻的护送……
原来……全是假的!
是戏!是一场精心策划、由他主演、找好群演的戏!
一场针对我陈袅一个人的、彻头彻尾的骗局!
目的呢只是为了捕获我只是为了满足他那肮脏的征服欲和控制欲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无法呼吸。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透出刺骨的寒意。
原来这么多年,我赖以生存的光,是精心布置的舞台灯;我视若生命的救赎,是诱我入彀的致命陷阱!
他那些深情的眼神,那些痛苦的眼泪,那些自残的疤痕……全都是他玩弄人心的道具!
他毁了我两次高考!毁了我的前途!毁了我的人生!
用最卑鄙、最残忍的方式,把我从一个骄傲的、前途光明的学霸,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失去自我、任他摆布的可怜虫!
而我,竟然像个傻子一样,为他放弃清北,为他作文留白,为他控分自毁,为他拒绝大学,为他复读煎熬,为他撕掉通知书,为他跪地妥协……
一次次,心甘情愿地跳进他挖好的火坑,把最美好的青春和最珍贵的未来,亲手捧到他脚下,任他践踏!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羞耻感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灵魂深处爆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和彻底的崩塌!
林晓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随即被滔天的怒火烧得通红。
陆封!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再也顾不得什么,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出租屋那扇并不牢固的防盗门上!
5.暴打渣男
哐当——!!!
一声巨响!门板剧烈地震颤着,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屋内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陆封出现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酒意和被打断的不悦。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时,那点不悦瞬间凝固,继而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袅袅林晓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慌乱和不安。
我没有看他。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那几个挤在玄关、同样满脸惊愕和醉意的男人脸上。
他们的眼神躲闪,带着被撞破的尴尬和心虚。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酒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食物混合气息。
我定定的看向陆封,世界在我眼前裂开,碎片纷飞。
那些刻意遗忘的、被欺骗的痛苦,被操控的屈辱,被毁掉前途的绝望,被当成傻子愚弄的羞愤……在这一刻,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裹挟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地火岩浆,轰然喷发!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我看着陆封那张曾经让我神魂颠倒、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和丑陋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试图再次伪装的慌乱和不安的深情,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腥又甜。
原来,这么多年,算什么……
算我蠢!
干涩到极致、仿佛从破碎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三个字,带着血腥味,无比清晰地从我齿缝里迸了出来。
林晓看我一直没动手,直接把我拉到一旁,然后掐着陆封的下巴发了狠的就往墙上撞。
陆封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愧疚,没反抗,任由林晓按着他的头一下一下的往墙上砸。
直道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后脑勺流下来,吓坏了站在一旁不敢作声的几人。
嫂子,哦不,陈袅,你快让你朋友住手吧,再撞下去我封哥命都快被她撞没了。
是啊是啊,快让她住手吧,都是我们胡说八道,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我们可以解释的。
对,我可以解释,女神,你知道我王良这么多年就一直是个混蛋,嘴上没个把门的,经常胡咧咧。
刚刚那些话都是我喝多了瞎说的,你要是生气,你就让你的朋友揍我吧,刚刚封哥啥也没说,跟他没关系。
我让林晓住手了。
因为我等不及想抽他了。
至于陆封后脑勺那些血,能吓到他的几个兄弟,但吓不到我。
因为我知道晓晓虽然看起来下手很重,但不可能真让陆封出什么问题的,她从小学武,最知道怎么打人但不坐牢了。
啪啪啪……
我的巴掌一下又一下的落在陆封脸上。
我每扇他一巴掌,我心里的气就散一分。
陆封依旧没还手,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也不想懂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兄弟想拦我,全都被晓晓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和实力挡住了。
很快,那张脸就肿成了猪头。
手酸了,我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陆封,从此以后,就当咱们两不相欠,再见,再也不见!
和晓晓回到酒店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嚎啕大哭。
我和她细数这几年内心的煎熬和挣扎。
6.痛苦的过往
高二上学期,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下了晚自习,时间比平时稍晚。
通往我家那条必经的小巷,路灯坏了好几盏,光线昏暗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夜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卷起几片枯叶。
我刚走进巷子深处,阴影里就猛地蹿出几个黑影拦住我,带着浓烈的劣质烟酒气。
一只带着汗臭和污垢的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惊恐的尖叫被堵在喉咙里,变成绝望的呜咽。
另外几只手粗暴地拉扯我的书包、校服外套。
我被拖拽着,像破麻袋一样被拖进了巷子最深处那个堆满废品、散发着恶臭的聋子的小院。
砖墙冰冷粗糙,硌着我的脊背。
小妹妹,别怕呀……
啧,高中生就是就是不一样,不一样的水灵……
下流的调笑声像毒蛇钻进耳朵。
带着烟味酒味的手摸上我的脸、脖子,撕扯我的衣领。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灭顶的恐惧。
就在校服衬衫的扣子全部被扯开,冰冷的空气贴上皮肤的那一刻——
操你妈的!活腻歪了!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陆封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了进来,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骇人的戾气。
他动作快得惊人,拳头裹挟着风声狠狠砸在离我最近那个混混的脸上,落在混混身上的拳头声清晰可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像一台失控的暴烈机器,拳打脚踢,动作凶狠利落,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把那几个人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小院。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我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月光惨白地照在他沾着血渍的侧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野性的俊美。
他脱下自己那件很贵的牛仔外套,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裹在我几乎赤裸的肩膀上。
那外套带着他滚烫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混合着汗水的味道,瞬间包裹住我冰冷的身体,也包裹住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别怕,没事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一种深沉的、我当时无法理解的情绪。
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低声说,等我一下。
他转身飞快地跑出小院,没过多久,他拿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回来。
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带着吊牌的白色连帽卫衣。
他带我去了一家亮着昏黄灯光的小旅馆,守在房间门外,等我换好那件散发着新布料气味的卫衣。
然后,他沉默地、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把我安全送到了家门口。
从那天起,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我夜晚放学的路上,像默默守护公主的骑士。
那晚的月光,他脱下外套时指尖的微颤,卫衣新布料的触感,他沉默守护在门外的侧影……成了烙印在我灵魂最深处的画面。
他是从天而降的神祇,是撕裂黑暗的唯一光芒。
我无可救药地陷落了。
他开始在学校光明正大地追求我。
清晨课桌里温热的豆浆和鸡蛋饼;篮球场上隔着人海投来的、带着汗水和阳光的笑容;晚自习后塞进我书包里的、写满笨拙情话的纸条……
他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甜蜜巨网,温柔又强势地将我捕获。
老师语重心长的劝阻,父母痛心疾首的反对,林晓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都被我隔绝在外。
我像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他制造的、名为爱情的幻梦,义无反顾。
和他在一起后,我的世界开始倾斜、变色。
袅袅,你都年级第一了,还这么拼干嘛
他搂着我的腰,下巴蹭着我的发顶,声音带着蛊惑的慵懒。
你再这么优秀下去,我就永远追不上你了。我们怎么上同一所大学怎么有未来乖,别学了,陪我去看场电影。
他轻而易举地剥夺了我课堂外所有的时间,图书馆、自习室成了遥远的过去。
他带我去嘈杂的KTV、烟雾缭绕的台球厅、喧嚣的夜市,美其名曰放松。
林晓她懂什么她根本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她就是在嫉妒你!
他轻描淡写地挑拨,用占有欲编织成牢笼,让我渐渐疏远了身边所有的朋友。
我的世界,慢慢只剩下他。
我开始变得沉默,患得患失。
课堂上看着熟悉的公式,眼前却总是浮现他抽烟时微蹙的眉头;刷题时笔尖悬在半空,脑子里全是他昨天那句你穿那条裙子真好看的耳语。
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沉沦,在走向深渊,可每次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盛满深情的眼睛,所有试图挣脱这窒息的爱情牢笼的勇气霎时间就烟消云散。
每一次痛苦积累到顶点,我都会鼓起勇气提出分手,然而迎接我的不是解脱,而是地狱。
他会在深夜浑身酒气地出现在我家楼下,任由大雨淋一整晚;会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刀,在我面前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淋漓,眼神绝望得像被抛弃的幼兽。
袅袅,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求你……
那刺目的红和绝望的眼神,像最毒的诅咒,将我死死绑死在他的身边。
7.自毁城墙,为爱放弃光明未来
第一次高考。
考场里,窗外蝉鸣聒噪。
语文试卷翻到最后一页,那篇60分的大作文,我一字没写。
脑中全是陆封哀求的脸,他手臂上刚刚结痂的伤痕。他一遍遍的袅袅,为了我们的未来,求你了……在眼前疯狂闪烁。
笔尖在稿纸上悬停了整整二十分钟,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落下。
铃响交卷的那一刻,我迷茫又委屈。
高考成绩出来,即使作文零分,我依然稳稳过了顶好的二本线。
而他,连最差的大专线都没摸到。
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声音嘶哑破碎:袅袅,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陪我复读一年……我发誓,我一定努力……没有你,我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说我可以先去大学等他,他说他没有安全感,我不在他身边,他会想我想到发疯的,学不进去任何知识。
看着他通红的、盛满痛苦的眼睛,我心底那点残存的理智和委屈再次溃不成军。
我痛苦地撕掉了那张二本录取通知书,陪他踏进了复读班的教室。
复读那一年。
或许是巨大的牺牲带来的刺痛感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拼命抓住课堂上的每一分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老师们惊讶地发现,那个学霸陈袅又回来了,重新夺回了每次月考年级第一的宝座。
然而,所有的课后时间,依旧被陆封以各种需要陪伴、一起复习一起放松的名义牢牢霸占。
虽然他努力了,但他的成绩,像被施了诅咒,每次都在二本线边缘挣扎。
高考前夜,他来到我家楼下,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额角还有因为复习太累不小心磕碰留下的淤青。
袅袅…
他仰着头,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查了,按我现在的模考成绩,拼一把,B师大……川省那个二本,还是有希望的!
求求你,再信我一次……我们一起填B师大好不好!
我们一起努力,为了我们的未来!袅袅,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没有你的大学,我宁可不去上……
他的眼泪砸在地上,也砸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看着他跪在那里,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那个雨夜他天神般降临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
心,又一次被那熟悉的、名为拯救和爱的绳索狠狠勒紧。
我闭上了眼睛,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夜风里飘散:好。
第二次高考。
熟悉的考场,熟悉的窒息感。
每一道题,我都知道答案,但每一次落笔,都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
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明明会做,我故意写错关键步骤;英语阅读理解,我刻意选错几个答案……像在完成一场血腥的献祭。
成绩公布,我如愿以偿,分数刚好够上B师大去年的录取线。
而他,也只是勉勉强强够到了大专的分数线。
到了约定好一起填志愿那天,我早早去了我们常去的那家网吧。
从清晨阳光刺眼,等到暮色四合,网吧的灯一盏盏亮起,屏幕上QQ头像始终是灰色的。
他的电话关机,短信石沉大海。
一种冰冷的预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最后,我颤抖着手,独自在志愿填报系统里,第一志愿,郑重地填下了川省B师范大学。
我固执地守着那个关于一起的承诺。
直到开学,我拖着行李走进B师大陌生的校园,才从一个高中同学闪烁其词的微信里得知真相:
陆封根本没填B师大,他去了云省,一所名不见经传的职业技术学校。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我疯了一样打他电话,传来的永远是忙音。
微信发出去的信息,前面永远带着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像人间蒸发,要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一样。
巨大的被欺骗感和自我厌弃将我彻底击垮。
我在陌生的城市,像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茫然的学习生活。
8.再次沉沦,新生
大一快结束的那个初夏。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宿舍楼下。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穿着皱巴巴的T恤,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颓废。
袅袅……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
我是个混蛋……我对不起你……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神痛苦而绝望。
可我他妈真的……真的爱你爱得快疯了……这大半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得心都碎了……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袅袅,求你……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我只是无法面对你,我看到你失望的眼神,我怕你再也不要我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试图碰触我的脸。
看着他狼狈痛苦的样子,看着他眼中熟悉的、仿佛能灼伤人的深情。
看着他手腕上那些新旧交叠的、自残留下的疤痕……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痛苦、委屈、愤怒,还有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心疼,再次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残存的理智。
我站在原地,像个终于等到救赎的囚徒,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所有的原则,所有的伤害,在他绝望的眼泪和我爱你面前,再次溃不成军。
我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重新走进了那个名为陆封的泥沼。
痛苦,却无力挣脱。
直到今天。
直到云城商场那对互相喂食的身影,陆封那句轻飘飘的陈袅,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抱着晓晓哭着诉说了这几年来所有的委屈,第二天除了眼睛肿得厉害,其余的都再好不过了。
身心由内而外的散发着自由的气息。
我知道,我彻底挣脱陆封给我织的爱的囚笼。
也不着急回学校了,之前来云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陆封的出租屋里,还没出来玩过,这次和晓晓痛痛快快的玩了两天。
再回到学校,忙着毕业答辩这些事情,就没时间会想起陆封这个人了。
再次听到陆封的消息,是在五年后。
林晓给我打了个电话,吞吞吐吐的问我是不是彻底放下陆封了,我没好气的骂了她一顿。
我说:你要是不提,我都想不起还有这个人了。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那就好,这样我就不怕你接受不了了。
随后转发了一条挂在热搜上的新闻给我。
标题加粗,触目惊心:云城深夜突发血案!年轻酒吧老板为护女客,勇斗醉汉身中数刀不幸身亡!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不是剧痛,更像是一根久未拨动的琴弦,被无意触碰后发出的、沉闷而遥远的余响。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几秒,才点了进去。
新闻配图是一张监控视频的模糊截图。
画面里,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正张开双臂,将一个吓呆了的女孩死死护在身后。
他背对着镜头,面对着前方一个明显比他高大强壮、挥舞着什么东西(想必是刀)的模糊人影。
即使画面粗糙,那个背影的姿态,依然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守护。
下方另一张图,是死者生前的生活照。照片上的男人,头发比记忆中短了些,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对着镜头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嘴角的弧度却依旧带着几分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英俊。
正是陆封。
新闻正文详细描述了事发经过:昨夜十一点左右,云城迷途酒吧内,一名醉酒壮汉因骚扰女顾客遭拒,恼羞成怒持刀行凶。酒吧老板陆某见状,毫不犹豫上前制止,将受害女顾客护在身后,与凶徒搏斗,身中数刀,后经医院全力抢救无效身亡。凶徒已被警方当场控制。
报道赞扬了陆封的英勇行为,称其在危急关头展现了非凡的勇气和社会责任感。
我盯着手机屏幕,仔细滑动那两张照片,那几行冰冷的铅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缓慢扩散,却并未掀起滔天巨浪。
没有预料中的悲伤汹涌而至,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心脏的位置,是一种奇异的、近乎空洞的平静,像风暴过境后狼藉的海滩,只剩下疲惫的余波和细碎的砂砾。
惋惜吗有的。那样一条年轻的生命,无论他过往如何不堪,以这样一种惨烈而突兀的方式画上句号,终究令人叹息。
惊讶吗是的。我从未想过,英勇、责任感、守护这样的字眼,有一天会和陆封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新闻照片里那个张开双臂的背影,那个决绝的姿态,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记忆深处厚重的尘埃,猝不及防地将我拉回那晚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场景。
那个由他自导自演、却让我信以为真并沉沦了无数个日夜的英雄降临的场景。
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时空错乱,我又看到了那个浑身戾气、眼神凶狠如狼,却又小心翼翼用外套裹住我的少年。
只是这一次,没有剧本,没有群演,刀是真的,血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漫过心口。
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凉的平静覆盖。
无论他最后的选择是出于刹那的本能,还是某种迟来的自我救赎的冲动,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于我而言,那个名叫陆封的男人,早已在五年前云城商场咖啡厅里那句轻飘飘的分手吧时,在我得知巷子真相、灵魂被彻底撕裂焚烧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我心里彻底死去了。
眼前新闻里的这个英雄,这个陌生人,只是恰好顶着一张我认识的脸,拥有一个我熟悉的名字。
手机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
喂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喂……是……是陈袅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有些沙哑的男声,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明显的局促和悲恸。
这声音有些熟悉让我有些熟悉。
我是。请问哪位
我……我是王良。陆封的……兄弟。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封哥……封哥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刚看到新闻。
我的回答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压抑的抽气声,然后是带着哭腔的恳求:
陈袅……我知道……我知道封哥以前混蛋,他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可……可人死为大……他明天……明天出殡……你能不能……能不能来送他最后一程求你了……封哥他……他后来是真的……
王良。
我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冷淡。
谢谢你的通知。但是,我不会去。
陈袅!你听我说!
王良的声音急切起来,带着一种试图挽回和解释什么的焦灼。
我知道他一开始接触你的手段不光彩,是个人渣!可后来……后来他是真的爱你啊!
你们那次分手后,他立刻就甩了那个咖啡店里你遇到的那个姑娘,后来……后来再也没谈过女朋友!
他喝醉了总念叨你,说梦话时也会出现你的名字,手机屏保一直是你高中时那张穿校服的照片!他心里……他心里是真的放不下你啊!你就看在……
王良。
我再次平静地打断他,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彻底的漠然。
他爱不爱我,放不放得下,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了。我和陆封之间,早就结束了。
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我没有理由,也没有意愿,去参加一个陌生人的葬礼。
抱歉,请节哀。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有粗重的、带着绝望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王良带着浓重哭腔、近乎崩溃的低吼:陈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最后是为了救人死的!他……
我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敬佩他最后的举动。
我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这改变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他曾经对我的伤害,改变不了我和他现在的陌路关系。再见。
我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午后的阳光偏移了些许,光斑爬上了我的手背,带来一点微暖的触感。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脸,平静,甚至有些淡漠,早已褪尽了五年前那个被欺骗、被操控、患得患失的女孩的痕迹。
王良的话像几颗尖锐的石子,试图打乱我已然澄澈平静的心湖,但只激起了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沉底、消散。
他爱我放不下我多么苍白无力的辩解。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他后来的所谓深情,不过是在失去绝对掌控后的一种不甘,一种对曾经完美猎物脱逃的懊恼和执念,与他精心策划英雄救美时那种将人心玩弄于股掌的卑劣,本质上并无不同。
他的痛苦、他的放不下,是他自己种下的恶因结出的苦果,与我何干
他最后的选择,是英雄也好,是出于某种赎罪的冲动也罢,甚至可能只是一瞬间的肾上腺素激增,都已不再重要。
那是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是社会新闻里值得惋惜的一笔,仅此而已。
它所勾起的,只有我对生命无常的叹息,和一丝看到那张熟悉面孔以如此方式定格时,物是人非的恍惚。
仅此而已。
我的心湖,早已干涸了名为陆封的泉眼,只剩下一片经历过焚烧、最终归于沉寂的广袤平原。
那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被时间彻底风化的、名为过去的灰烬。
我放下手机,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
新的邮件提示跳了出来,是国外合作方确认收到报告并高度赞赏的回复。我端起咖啡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脉络,行人如蚁,各自奔忙。
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视野,远处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五年。
足够一颗被碾入泥泞的种子,在灰烬里挣扎着重新生根,汲取教训和痛苦为养分,最终穿透黑暗,长出坚韧的枝干,触碰到属于自己的阳光。
我用了漫长的时光,一点一点将那个被谎言和操控塑造的、支离破碎的陈袅剥离、打碎、重塑。
在远离噩梦的大学里拼命学习,用知识填补空洞;在时常被为难的公司里咬牙坚持,用汗水证明价值;在无数个自我怀疑的深夜,一遍遍告诉自己:
你值得更好的,你的人生不该被定义。
那些挣扎、那些痛苦、那些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刻,早已将那个依附于陆封而存在的、懦弱卑微的灵魂焚烧殆尽。
现在的我,站在这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掌控着自己的人生轨迹。
陆封,连同他带来的所有爱恨痴缠、欺骗伤害,都已成为这个世界的一缕清风、风过无痕。
他的生死,他的爱恨,他的救赎或毁灭,都已无法再撼动我内心的方寸之地。
咖啡杯里的液体在阳光下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我轻轻啜饮了一口。苦涩早已沉淀,只余下醇厚的回甘,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五脏六腑。
窗外的阳光正好,明亮,温暖,充满了无限可能。
我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那真实的、只属于此刻的温度。
过去的阴霾已被彻底驱散,脚下的路清晰而坚实,通往一个不再被任何人、任何往事所定义的,崭新而辽阔的未来。
9.烂泥里的星(陆封番外)
我第一次注意到陈袅,是在高一开学典礼上。
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扎着最简单的马尾,站在主席台上,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的泉水,砸在九月燥热的空气里,也砸进了我的耳朵里。
阳光正好打在她身上,给她头发镀了层金边。
台下乌泱泱一片脑袋,台上也不止她一人,我却只看得见她。
她念着那些千篇一律的励志词句,眼神干净得像没被污染过的湖水,带着一种我从未拥有过、也永远不可能企及的笃定和光明。
那一刻,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
不是喜欢,是一种更尖锐、更卑劣的东西——是占有欲,混杂着自惭形秽的刺痛。
我是谁陆封。一个靠着家里那点钱在学校混日子、和社会上大哥称兄道弟、抽烟打架逃课样样精通的烂人。
而她,是注定要飞上云端的天鹅。
我配吗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底,日夜啃噬。
不配。但我想要。
想得抓心挠肝。
想把她从高高的领奖台上拽下来,拽进我这摊烂泥里,让她只看着我,只属于我。
英雄救美的念头,就是在那股卑劣欲望的灼烧下诞生的。
找群演的钱是我偷拿了我爸抽屉里的现金。
地点选在离她家不远、又足够偏僻的聋子废品站。
那几个群演流里流气,是我常混迹的台球厅里的熟面孔,干这种吓唬小姑娘的事驾轻就熟。
那天晚上,我躲在巷子更深的阴影里,听着她被拖进去的呜咽,听着那几个混蛋故意放大的下流话,看着他们在月光下撕扯她的校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一种扭曲的兴奋和即将得逞的阴暗快感。
我掐着时间点冲进去。
拳头砸在那些兄弟脸上的时候,是用了十成十的狠劲儿,一半是演戏,另一半,是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的、被眼前景象激起的暴戾。
—妈的,谁让他们真碰她了!
当我把那件带着汗味和洗衣液味道的牛仔外套裹在她瑟瑟发抖的肩膀上时,低头看到她那双蓄满泪水、惊惶得像受惊小鹿的眼睛,心口猛地一窒。
我那点卑劣的算计,忽然被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覆盖了。
是心疼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碰触到的皮肤冰凉得吓人,她抖得那么厉害。
那一刻,什么计划都模糊了,只想让她暖和点,只想让她别那么害怕。
在附近的店买卫衣时,我选了最贵的、最柔软干净的白色。
带她去小旅馆,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她压抑的啜泣声,我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后悔的苦涩。
可我回不了头了。
从她换上那件白卫衣,红着眼睛小声对我说谢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他妈真的陷进去了,比我预想的还要深。
我爱上了这个被我亲手拖进泥潭里的姑娘。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像偷来的蜜糖,裹着最尖锐的玻璃渣。
看着她因为我的追求而脸红心跳,看着她顶着老师和父母的压力、在林晓愤怒的指责中依然选择走向我,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慌同时将我撕裂。
她是那么澄净,那么优秀,那么踌躇满志,像一只即将展翅翱翔的鹰。
而我是什么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我凭什么拥有她她迟早会醒过来,会看清我的真面目,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
这念头让我日夜难安。
不能让她飞走。
我得把她拽住,拽得更紧一点。
让她……变得没那么耀眼,没那么好,让她离不开我这条臭水沟。
袅袅,你都年级第一了,还学什么再学下去,我就追不上你了,我们怎么一起上大学
林晓懂个屁!她就是在嫉妒!离她远点!
陪我嘛,学习多没意思。
袅袅,你穿这条裙子真好看,只穿给我看好不好
这些话,起初是带着哄骗的甜腻,后来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命令。
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看着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课堂上开始走神,课间不再和同学讨论题目,放学就被我拉去各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放松……我心里像被钝刀子割。
我知道我在犯罪,我在亲手熄灭一颗最亮的星星。
可每次对上她依赖又带着点迷茫的眼神,那点残存的愧疚就被更汹涌的恐慌和占有欲淹没。
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烂泥就烂泥,只要她在我身边,一起烂下去也好。
高考考场外,她脸色苍白地走出来,眼神空洞。
我知道,她为了我还是控分了。
巨大的罪恶感瞬间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
可当她撕掉那张顶好二本的录取通知书,红着眼睛对我说我陪你复读时,那灭顶的罪恶感又被一种病态的满足替代——看,她为了我,连前途都不要了。
她是我的了,彻彻底底。
复读那年,看着她抓住课堂上每一分钟,重新夺回年级第一的宝座,我既骄傲又恐慌。
骄傲的是我的女孩终究是明珠,恐慌的是这光芒会再次刺穿我的卑劣,让她离我而去。
我变本加厉地霸占她所有课后时间,用为了未来,一起努力的借口把她困在身边。
高考前夜,我跪在她家楼下,像个最卑劣的赌徒,用眼泪和自残留下的伤口做筹码,最后一次压榨她的心软:袅袅,填川省B师大好不好,我们一起……
我看着她点头,看着她第二次走进考场为我自毁长城,看着她独自在网吧等到天黑,填下那个孤注一掷的志愿……
我像个躲在阴暗处的窃贼,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沉重的、被扭曲的爱,心却沉到了无底深渊。
我知道,我彻底毁了她。
两次。清北的苗子,被我硬生生折断了翅膀,落进了泥里。
当录取结果出来,我去了云省那个职校,而她独自去了川省B师大时,巨大的空虚和绝望瞬间吞噬了我。
手机里她的名字闪烁不停,信息一条条弹出来,从焦急到质问,最后变成绝望的控诉。
我死死攥着手机,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却不敢回复一个字。
手指悬在红色的删除键上,抖得不成样子。删掉她吧,陆封,放过她。
这个念头像毒藤缠绕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配不上她的未来,连出现在她生命里都是对她的一种玷污。
她应该恨我,忘了我,然后在没有我的地方,重新发光发热,遇到真正配得上她的人。
最终,我还是舍不得删她的联系方式,只是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逃到了云省。
我以为我能做到放手。
可我高估了自己。
没有她的日子,像行尸走肉。
职校里的一切都索然无味,空气里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白天浑浑噩噩,夜晚被思念和悔恨反复凌迟。
她过得好吗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会不会……忘了我
一想到她可能对着别人笑,可能被别人拥入怀中,嫉妒和痛苦就像毒火燎原,烧得我五脏俱焚。
大一下学期快结束,我像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仅凭着最后一点卑劣的本能,又出现在了她宿舍楼下。
看着她从楼里走出来,比高中时更清瘦了些,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我的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是我,都是我造成的。
我扑过去,用最狼狈的姿态,向她说着最廉价的忏悔和深情。
我知道我无耻,我在利用她的善良和心软。
可当她含着泪,最终还是选择原谅我,重新走向我时,那瞬间涌起的狂喜和灭顶的悲哀,几乎将我撕裂。
我又一次,把她拖回了地狱。
那短暂的和好,像一场回光返照的狂欢。
我小心翼翼,近乎卑微地讨好她。
她想吃什么,多远我都去买;她想去看电影,再无聊的片子我也陪;她实习加班,我就在公司楼下等到深夜。
我想把过去亏欠她的、伤害她的,都补偿回来,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我贪婪地收集着她每一个笑容,每一次依赖的眼神,像收集着末日前的最后一点微光。
我想让她开心,哪怕只是片刻。
可每当夜深人静,看着她熟睡时依然微蹙的眉头,看着她书桌上那些与职校环境格格不入的专业书籍,巨大的恐慌和无地自容就会将我淹没。
她在成长,在挣扎着想要挣脱泥潭。
而我呢我就是她要挣脱的泥潭。
在云城这个职校里混日子,靠着家里那点钱开了个小酒吧,混吃等死。
我有什么资格耗着她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被我这个早已腐烂的根拽着,一起沉沦在泥沼里发臭。
她实习结束,毕业在即。看着她开始为未来奔波,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我知道,我该走了。
彻底地走。
像剜掉一块腐烂的肉,虽然剧痛,但为了她好。
这一次,我要亲手斩断。用最残忍的方式,让她恨我,让她彻底死心。
那个生日,是我精心挑选的舞台。
我知道她会来,知道她省吃俭用给我买了礼物。
我找了个酒吧里对我有点意思的姑娘,塞给她一点钱,让她在商场咖啡厅配合我演一场戏。
演得像一点,越甜蜜越好。
看着袅袅从门口走进来,脸色惨白,看着她冲到我面前,那双曾盛满对我的爱慕和迷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震惊和破碎的痛楚。
我的心像被放在铁板上反复煎烤。
我强撑着,用最冷漠的语调说出陈袅,对不起,分手吧。
然后,在她崩溃之后,又让跟我一起玩耍的那群兄弟抛出了那颗早就准备好的炸弹——巷子英雄救美的残酷真相。
看着她瞳孔骤然放大,身体摇晃得几乎站不住,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被彻底摧毁后的灰烬……我知道,我成功了。
也彻底杀死了那个在她心里存活过的、哪怕只是假象的陆封。
她回了川省,拉黑了我的一切。
我像条被抽了筋的癞皮狗,躲在酒吧的阴影里,靠着酒精麻痹神经。
可我又忍不住,像个变态的偷窥者,通过仅剩的几个老同学的朋友圈缝隙,捕捉她的消息。
我知道她毕业了,进了一家很好的公司;知道她越来越优秀,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自信;知道她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
每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每一次听到关于她变好的消息,心口都像被撕裂一次,却又诡异地生出一丝扭曲的慰藉。
看,她离开我,果然是对的。
她本该如此耀眼。是我,耽误了她那么多年。
酒吧生意不好不坏,日子像发霉的抹布,一天天往下捱。没有她的世界,寡淡得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致。
活着,或者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那天晚上,酒吧里人声嘈杂。那个角落的骚动起初没引起我的注意。
直到那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尖叫传来。
我皱着眉望过去,灯光昏暗,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醉汉正粗暴地拉扯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女孩拼命挣扎,侧过脸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那张脸……那双惊恐含泪的眼睛……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
太像了!像极了那晚那个小巷里,被我亲手拖入地狱又虚假拯救的陈袅!像极了那个在咖啡厅里,被我亲手推入绝望深渊的陈袅!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却比意识更快。
操你妈的!放开她!
我的吼声嘶哑变形,人已经像离弦的箭冲了过去,用尽全力把那个吓呆了的女孩死死护在身后。
醉汉被激怒,骂骂咧咧地掏出了刀子,寒光一闪。
酒瓶碎裂的声音,人群的尖叫,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眼里只有那把刀,和身后女孩瑟瑟发抖的、像极了袅袅的身影。
我打架很厉害,从小打到大的。我知道怎么躲,怎么反击。以我的身手,制服这个醉醺醺的莽汉,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可当那把刀带着风声捅过来的时候,我忽然不想躲了。
一种巨大的、近乎解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没有袅袅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对过往罪孽的无声拷问。活着,真他妈没意思。就这样吧。
死了也好。
就当是赎罪了。
至少,这次是真的救人了。不是演戏。
至少,死得像个男人。也许……也许袅袅看到新闻的时候,会愣一下会想,原来那个烂到骨子里的陆封,临了还能干件人事
会不会……觉得我也不是完全没救,还有那么一点点……值得她当初喜欢的地方
冰冷的利器刺穿皮肉的剧痛传来,一下,又一下。
滚烫的液体涌出,迅速带走体温和力气。世界开始旋转,变暗。嘈杂的人声与我像隔着一层屏障。
我好像倒在了地上。
视线模糊,天花板的灯光晕染成一团混沌的光斑。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刻,脑海里浮现的,不是酒吧的灯光,也不是刀光,而是高一开学典礼上,那个站在阳光里,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声音清凌凌念着发言稿的女孩。
她的眼睛,比云城最干净的天空还要明亮。
袅袅……
如果有下辈子……
我一定……好好学习……
考个好大学……离你近一点……
然后……光明正大地……
走到你面前……
告诉你……
陈袅同学,其实……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现在……我可以……追求你吗
黑暗温柔地、彻底地拥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