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绝望标本师 > 第一章

收到神秘水泥块的那天,我刚调任悬案组。
解剖时发现,每块水泥里都凝固着一节苍白的人体关节。
第一个案子是五名欠薪女工被浇筑进建筑地基。
当第二个受害者被发现在熔炉焚毁时,指甲油颜色竟与首案人彘相同。
刑侦高手同事突然坠楼,结案报告写着自杀。
追踪线索至地下作坊,冰柜里全是冰冻的泪珠。
绝望之际,法医妹妹递来报告:所有尸体DNA都与三年前失踪的初恋匹配。
窗玻璃反射出我的手术刀,背后人影微笑:标本终于收齐了。
冰冷的水泥块被证物袋裹得严严实实,沉甸甸地搁在法医解剖台上。
惨白惨白的无影灯泼洒下来,刺眼得晃人,那冰冷刺目的灯光像一层无形的霜。
冻结了空气,只余下浓烈到呛人的、混着消毒水的尸体腐败气味。
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艰涩黏腻。刚从楼下痕检科调上来不久的小张。
喉咙里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干呕,脸色刹那间褪尽血色,泛着死鱼肚一样的青灰。他别开脸,强忍着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是我正式调任市局悬案积案调查组副组长的第三天。迎接我的,就是这样一份厚礼。
送来它的是个凌晨清扫街道的环卫工,匿名电话只留了一句沙哑的低语:
里面有东西…烂掉了。声音粗糙,像生锈的锯条摩擦着枯木。
陈组长…旁边的老法医周斌,戴着口罩,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指间捏着一把细长、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刀尖对着那块粗糙水泥块表面的某个缝隙。
这东西,像是…后期专门浇筑封口的。手法干脆利落,不是仓促所为。
他顿了顿,布满鱼尾纹的眼角略微收紧,目光凝重地扫过我,你确定要开
周斌在痕迹学干了小半辈子,经验老道得犹如一部行走的刑侦教科书。
他口中的确定,指的绝不只是寻常尸块的冲击。调我之前处理的多是些经济纠纷背景的凶杀,血腥场面不算少,但眼前这种层层包裹、预谋意味浓厚的诡异物件,确实是个突兀的陡坡。
我的手指指尖冰凉,一股混杂着刺骨寒意和莫名亢奋的细流,无声地顺着脊柱往上爬。
我用力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开。戴两层手套。
锋利坚硬的钢凿和重锤的敲击声在空荡冰冷的解剖室内激起尖锐凄厉的回音,每一次闷重的碰撞都仿佛重重擂在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粉尘混合着水泥块里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浓重腐臭气息,细密地弥散开来,无孔不入。
喀嚓……一道微小的裂纹终于显现。周斌的动作停了下来,换上了更为精细的骨凿和小锤。
一股更加粘稠、仿佛在臭水沟里沤了数月再撒上化学药剂的强烈恶臭猛地从缝隙里爆炸开来。
小张再也控制不住,转身冲向角落的呕吐袋,剧烈地干呕着。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胃袋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搅动,只能强压下翻涌的生理反应。
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斌戴着手套、稳稳发力的手。
缝隙越来越大。周斌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放下工具,极其小心地掰开碎裂的一角水泥。
惨白无影灯的灯光冰冷地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照亮了那块剥落的暗灰色壁垒内部。
暴露出来的,是某种白森森的物体。形状突兀、边界清晰得令人心底发寒。
那不是一整块骨头。
那是一只人类的手掌。确切地说,是手腕以下的部分。手掌的断口处血肉模糊。
肌腱和骨茬如同受惊的蚯蚓般卷曲暴露,边缘是极其粗暴的外力撕裂伤。
这只苍白的手掌五指微蜷,以一种凝固的、诉说着无尽痛苦却又诡异顺从的姿态。
被冰冷坚硬的灰黑色水泥混合物紧紧拥抱、吞没、禁锢,形成了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共生。
掌骨远端第三指关节轻微变形陈旧伤……周斌低沉的声音穿透口罩,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解剖室里。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下。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连着残掌的混凝土残块托起。
凑近光源更仔细地检视,…长期劳损压迫造成的变形。
这很可能是个…高强度使用手指的职业,纺织女工那种长期操作精密仪器或零件的流水线工作。
他顿了一下,浑浊疲惫但无比锐利的眼睛从水泥块上抬起,直直地看向我,像利箭穿透层层迷雾,锁定核心。
而且…只是手掌。关节是被利落切开后,才被塞进去浇筑封死的。
只是手掌……这四个字像鬼爪似的冰凉爪子,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
解剖室无影灯惨白的光晕仿佛在眼前剧烈地旋转,水泥和尸臭组成的噩梦气味更加浓烈地往气管里钻。
身后角落,小张压抑的干呕声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鼓风机。
我死死掐着解剖台冰凉的金属边缘,指甲隔着双层薄薄的手套几乎要嵌进去。
强行钉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切割、处理、浇筑……这不是慌乱丢弃残肢,这是把血肉视为材料的仪式感!
材料……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猛地刺进脑海深处。
三年前的影子。浓得化不开的黑。
另一个穿着同样朴素甚至略显寒酸工装的身影,名字在我喉头无声地滚了一下——林小禾。
那个和家里争吵后离家出走、就此人间蒸发的姑娘。
那时我刚调到市局法医科不久,主要负责的就是人口失踪后的遗骨查找和基础筛查。
她的脸,那种混合着疲惫和一点不服输的倔强表情,清晰得如同印在昨天新冲洗出来的照片上。
我记得特别清楚,档案里写着,她在一家精密仪表厂的装配线上干了三年——高强度、高重复的指节劳动。
周叔……开口时嗓子眼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林小禾…精密仪表厂…装配……指甲和关节……
周斌的目光凝固在我脸上。那一瞬间,解剖台上那只被囚禁在冰冷水泥中的、骨节因长期劳作而轻微变形的手掌。
似乎隔着时空,与档案照片中那个年轻女工在流水线灯下略显笨拙却专注操作的手指重叠了一秒。
他那双阅尽生死、几乎洞悉一切的眼睛,骤然掠过一道极其锐利、又极其沉重的寒光。
那是对未知黑暗的洞察,更是对一个巨大悲剧轮廓骤然浮现的悚然。
就在这时,解剖室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门吸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钝响。
冲进来的是悬案组组长李峰。他个子很高,警服都挡不住那股刑警特有的强悍劲儿。
像一根绷紧的弦。此刻这张向来从容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却是乌云密布。
眼里的血丝红得吓人。他甚至没顾上解剖室刺鼻的怪味。
目光锐利地一扫过台上那只被撬开的、露出可怖手掌的水泥块,瞳孔猛地一缩。
陈默!周老!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西郊,飞龙机械厂的废弃新厂房工地…紧急情况!打地基的水泥承重柱…刚凿开一小半检查,里面…嵌着东西!
他喉咙哽了一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只被解剖开的残掌。
那骨节变形的形状,指甲油的痕迹…似乎都在印证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五个…李峰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冰冷的绝望,…五个女工!像…像封进石头里的琥珀…全是…人彘!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炸雷在耳膜深处滚过。人彘!那个古老恐怖刑罚的名词。
带着锈迹斑斑的血腥气,猛地撕裂了解剖室冰冷死寂的空气。
我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深埋在地基承重柱里的画面:
五个活生生的、肢体被残忍截去的人躯干,像凝固的史前生物标本。
被冰冷的水泥裹挟着,成为建筑物冰冷根基的一部分,承受着永恒的万吨重压……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尖锐的酸意无可阻挡地涌上喉咙。
我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冰凉的解剖台在指尖颤抖。
不是因为懦弱,是那种极致的、亵渎人性底线的恶,已经超出了肠胃所能承受的冰冷重量。
水泥残块里的断掌、地基人彘…这仅仅是材料的开始还是某个庞大冰冷仪式刚刚掀开的一角帷幕
我抬起发麻冰冷的腿,跟着李峰冲出了弥漫着死亡腐臭的解剖室,朝着西郊那片更黑暗的土壤狂奔。
阳光刺眼得要命,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身体深处有某个地方在疯狂地下沉。
我知道,那个三年来一直萦绕心头的影子——林小禾无声的消失——
此刻正被这接踵而至的血色现实狠狠拖拽着,向着无法想象的深渊极速坠落。
西郊飞龙机械厂的工地现场,警灯闪烁着刺眼又冰冷无情的红光蓝光。
把大片黄土泥泞的场地切割成怪异的光影碎片。巨大的警戒线圈出核心区域。
一台体型庞大、钢铁巨兽般狰狞的挖掘机爪子狰狞地悬停在半空,它坚硬冰冷的前爪铁齿之下。
一根需要两三人才能合抱的水泥承重柱半埋在潮湿冰凉的泥土里。
裸露的侧面被粗暴地凿开了一个狰狞无比的大口子,像一张豁开的巨大伤疤,暴露在浑浊闷热、尘埃弥漫的空气里。
口子里面,是半凝固未久、尚未完全硬化的灰黑色水泥浆。而就在这片象征着基础坚固的混凝土中……
一根指关节!
那根手指微微蜷曲着,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指甲盖残留着一小块模糊脱落的粉色亮片——
廉价地摊货指甲油的廉价痕迹。它如同被凝固在古老冰川中的远古昆虫标本。
突兀地、残忍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又被冰冷黏稠的水泥死死裹住。
徒留那一小块廉价得刺眼的颜色作为绝望的标注。接着,那指关节的上方,半淹没在混凝土里,另一截苍白的手腕露出来更多。
同样被粗暴切割的痕迹清晰可见……再往里,水泥那粘稠暗黑的深渊之中,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人形的轮廓……不止一个!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围观警戒线外的工人们脸色煞白如同金纸,几个治安民警扶着警棍,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
李峰几步冲上前,他高大的身躯蹲在冰冷刺骨的水泥破损豁口前。
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用力紧咬后槽牙而高高贲起,根根分明,像一条条冻僵的铁索。
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烧红的炭火,声音低沉嘶哑得像破风箱:
确认五个。四肢…全被用最原始的办法硬砍或绞掉…水泥还没完全干的时候从预留口塞进去的。
他指了指承重柱顶端几个被后期粗糙封堵的口子,
就是那里!顿了一下,补充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
都是女工…全是附近小制衣厂讨薪……被欠了半年工资的!
讨薪又是劳资!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我脊梁沟猛地蹿上去,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解剖台上那只水泥块里的断掌!高强度指节劳动,指甲油!五个人彘,同样的讨薪女工!
那截苍白的手指和手腕……和不久前法医台上那一只冰冷断掌的画面,诡异地在我脑海中叠加、重合,勾勒出一条清晰、冰冷、布满血腥气的路径。
林小禾……这个名字带着三年前冬日的冷风,狠狠撞进思绪核心。
她也是厂妹,高强度精细手指工。
她失踪前,也卷入了一场持续近半年的劳资纠纷!我记得档案里的备注,她和几个工人代表被厂里直接轰了出来!
所有的碎片,疯狂涌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冰冷洞口——这些水泥深处凝固的材料。
是不是都是同一只手所切割那双手背后的阴影,是否在沉默地注视着我们
死者名单!我脱口而出,嗓子干得发疼,有没有林小禾!
李峰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突然问这个消失在档案里很久的名字。
他飞快翻动手里的笔记本,动作因用力而显得有点神经质,纸页发出刺啦的声响。
几秒后抬头,眼神复杂又带点莫名的沉重:目前只找到四份残缺身份证明…名单不全。
正在紧急核对登记资料……没有林小禾这个名字。
没有……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些许,却又被更深的不安攫住——
如果林小禾不在这个五人名单里,那她去了哪里那法医台上独属于她的断掌…又是从何而来那条血肉模糊的路径,延伸到哪里去了
思绪被打断。急促的警用电台呼叫撕裂了现场死寂压抑的空气。
李队!陈组!有重大案情!城北钢厂废弃的一号熔炉……炉火刚刚重新启用点燃!
值班工人发现炉温异常超高报火警,撬开检修口,里面…里面烧着东西!有油脂燃烧味!烟囱……烟囱冒的是……黑绿混色的烟!
烟囱冒黑绿色的烟!
肠胃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猛烈地搅动起来!
眼前瞬间晃过熔炉火焰中扭曲燃烧的影像!普通的火焰绝不会生成那种诡异的颜色!
只有人的油脂和某些特定物质混合在高温下才会……
又一个!紧接在前脚刚刚发现的五名人彘之后!
现场的警员和工人们脸色惨白,有人捂住嘴干呕起来。绝望的情绪比工地扬起的厚重粉尘更沉重地弥漫开来。那熔炉里烧的……是什么又是谁
城北钢厂……废弃熔炉!李峰一拳重重砸在旁边冰冷粗糙的围挡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走!
警车引擎凄厉咆哮,轮胎疯狂啃噬着泥泞的土路,卷起浑浊腥臭的泥浆冲向城北方向。
车窗外的景物在刺耳鸣笛声中被拉扯成模糊的、快速后退的黑色斑块。
我的双手死死攥着膝盖上平板电脑冰冷的金属边缘,指尖捏得发白毫无血色。
指甲油的图片在屏幕上定格——从水泥人彘那截暴露在外的手指上提取到的图案。
粗糙的粉色亮片图案……拼接的心形。心形……廉价。
这痕迹太特殊了。我猛地将屏幕翻转向周斌——老法医坐在副驾闭着眼。
眉头紧锁,像是在竭力压下翻腾的不适,又像是在用几十年的经验风暴般处理这些疯狂涌来的碎片信息。
周叔!那断掌上的!我指着的那个图案,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周斌倏然睁眼,浑浊但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过图片,身体细微地一震!无需多言。
他那凝固的眼神直接穿透屏幕,精准对接到了记忆里解剖台上那只孤零零被封在水泥里的手掌——
同样的廉价粉色指甲油,一模一样的心形图案!手法粗暴的边缘脱落磨损痕迹都如出一辙!
同一个!同一个人!或同一个组织的标记!冰冷绝望的铁证串联起来!
无论地基里的、水泥块里的,还是即将出现在熔炉里的……都来自同一个黑暗冰冷的源头!
城北钢厂那根高耸入云的巨大烟囱轮廓,像一个巨型墓碑,在城市天际线上压了过来。
深绿色的烟,夹杂着翻滚的、如墨汁般浓烈的诡异黑烟,仍在持续不断地、慢吞吞地向外喷吐,如同这废弃工厂濒死的腐臭呼吸。
警戒线已经严密封锁了整片废弃厂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味道——
刺鼻的焦糊味掩盖下,一股浓烈到令人反胃、类似劣质工业油脂烧灼的腥臭混杂着钢铁冷却后散发的铁锈味。
死沉地黏附在每一个人的鼻腔和皮肤上,挥之不去。
熔炉检修口厚重锈蚀的金属盖板已被巨大的液压钳强行撕裂。
向两侧扭曲张开,形成一个黝黑的、喷吐着灼人高温的洞口。
热浪汹涌地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焦臭气息,吹得人皮肤发烫。
几个穿着银白色重型隔热服的消防员正从炉腔深处艰难拖拽出一件东西。
一具焦炭般的躯干!
与其说是人体,不如说是被过度灼烧后扭曲蜷缩成团的一堆不成形的焦黑炭块!
高温熔炉和工业燃油的混合舔舐下,肌肉组织早已碳化崩解。
只留下一个人体受高温剧烈收缩扭曲后形成的可怕拳击手姿态——双手僵直地拱在胸前,双腿蜷缩,所有关节反向弯折到生理极限。
体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焦炭状的黑痂,一些地方还在冒着细小的烟气和泡沫。
仅存的些许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是人类的上半身,胸腹部位似乎有过大的空洞。
不行!退后!现场温度太高!一名消防员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面罩沉闷地嘶吼着。
奋力挡住试图靠近的法医。他的同伴用特制的长柄金属铲。
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团焦黑扭曲的物体从滚烫的炉膛口拨弄出来。
铲尖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焦黑的碎屑剥落下来。
我强忍着皮肤被炙烤的灼痛感,和呛得人泪流不止、连咽喉都在灼烧的烟雾。
逼着自己凑近一步。眼睛被热浪刺得剧痛,但我死死盯住消防员正用力拨弄铲动的那团焦炭的中心区域——
胸腹位置那个巨大的、似乎是因为燃烧过度形成的不规则豁口——就在那里!
焦黑一片的边缘,随着铲子的拨动,极其意外地挑起了几小片剥落的……颜色
不是焦炭的纯黑!是某种更暗、更粘稠、似乎凝结成片的暗色物质!
我猛吸一口饱含焦臭的热气,刺得肺部剧痛,几乎是吼出来:别动!铲子别动!放稳!
声音在空旷巨大如墓室的厂房里带着绝望的回响。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铲尖挑起的部位。
周斌不知何时已经克服了强烈的生理不适,猛地抢步上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细长的、寒光闪闪的专用金属镊子!
他戴着厚实的耐热手套,那手却稳得惊人,镊尖精准地避开高温区域,探向铲尖上翘起的边缘——
他夹住的,是一小片边缘烧卷变形了的、从焦炭上剥离下来的……
那是一种极其怪异、边缘不规则的暗紫色焦化物!但更令人心悸的是。
在烧卷变形的部位下方,竟粘连着极其薄、极其顽强、没有被火焰完全吞噬的一层……质地!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那不是一般的覆盖物!
那层紧贴着焦炭、近乎透明的薄膜……表面沾染着炉灰和碳屑……但仍透出……极其模糊的……粉色亮片痕迹!
快!装证物袋!隔离降温!周斌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嘶哑干裂。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块附着着诡异薄膜的焦片送入证物员哆哆嗦嗦递过来的隔热防震特制容器里。
容器盖上咔哒一声脆响,如同关上了地狱某层小窗的门。
我的视线却像被最粘稠的沥青死死糊在容器里那片东西上——那暗紫色的诡异焦化物,包裹着那层顽强残存的粉色亮片痕迹……
和地基人彘身上发现的指甲油特征……高度一致!
那片指甲油!就在这片炼狱焦炭中幸存了下来!
又是它!
水泥里的断掌,水泥里的五名人彘,熔炉里的焦尸!跨越现场、跨越死亡方式,串联在一起的。
就是这微不足道却又触目惊心的廉价粉色亮片!不是巧合!绝不是!
这刺眼的颜色成了黑暗仪式留下的、血淋淋的签名!它一次次被浇筑、被高温炼化,又一次次顽强地、以地狱般的姿态显现!
又是女工又是讨薪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林小禾…你到底在哪一层漩涡里是地基水泥
是熔炉余烬还是…那个只送来断掌的神秘源头
法医工作区临时搭建在废弃钢厂的一个巨大、灰尘呛人、四面透风的材料棚下。
惨白的应急灯惨白地亮着,几台强力风扇对着熔炉提取的焦化样本拼命吹。
发出呜呜的噪音,试图驱散那始终萦绕不散的、令人反胃欲呕的油腻焦糊腥气。
周斌屏住呼吸,脸几乎要贴到放大镜上。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像一个在薄冰上跋涉的极度疲惫的旅人。
强力的冷光聚焦在那块从焦尸胸腹豁口边缘剥离下来的暗紫色焦化物上——
先前粘连着指甲油痕迹的薄膜已经被极其小心地剥离下来单独存放,此刻周斌镊子尖端拨弄的,是那颜色极其怪异的焦化物本身。
是它…错不了…周斌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砂轮摩擦生铁,
高温环境下血液和组织液瞬间剧烈沸腾、焦化、与某种杂质混合反应…形成的特殊硬质焦块…特征性结构体。
他艰难地、又异常清晰地吐出这个词组。他曾经在数年前的某个大型化工厂爆炸后焚尸案的报告里,详细描述过这种结构体的形成机理和特征。
我猛地抓起连接着临时内网的平板电脑,冰冷的手指带着控制不住的微颤,飞速地、粗暴地划开几个权限许可窗口。
检索那个旧案的档案号。数字输入。搜索框旋转的几秒,漫长如同整个寒冬。
屏幕跳动一下。
档案弹出:宏达实业化学车间爆炸事故。简短冰冷的文字下面,是一张极其刺眼的、标注了圈点的放大的现场焦化物特写照片!
尽管颜色因年限略有差异,但照片上那圈点标注的焦化物结构、边沿特征、内部细微的纹理走向…
与我面前电子显微镜屏幕上传回来的实时放大图像——周斌刚刚找到的那块暗紫色焦炭的细节——
像阴森的镜像般高度重合!几乎分毫不差!
宏达实业!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钉,瞬间钉穿了我的视线!
胸口像被一把冰冷沉重的钢钎猛地捅穿!那个在精密仪表厂卷入劳资纠纷导致失踪三年的林小禾
她的档案里那条被忽略的备注被厂方驱赶后的去向空白处填着一个潦草的笔迹,就是宏达!
一个名字在她消失前短暂停留过的地方!一个最终化为火海爆炸、留下可怖焦化物谜题的地方!
李峰!我猛地抬头,嘶声喊他的名字,顾不上周围几个同事惊骇的目光,宏达!林小禾最后在那里干过!三年前!爆炸焚尸案!
人群短暂地骚动了一下。李峰原本背对着我,正和一个现场的刑技组长低声说着什么。
听到我的喊声,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顿。接着,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
那里面有震惊,有我未曾在他眼底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更深处,似乎还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暴风眼般压抑的沉重暗流。
他没有立刻接我的话,只是抬起手,捏了捏紧紧锁着的眉心,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宏达实业……李峰声音低沉地重复着,每个字都像在地上拖着沉重的铁链,我知道。
他目光扫过我手中的平板屏幕,扫过那张放大的焦化物照片,喉结极其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像是在强行咽下喉咙里塞着的一块滚烫烙铁。
那个案子…当年…调查组的负责人……他顿了顿,声音压抑得如同雷雨前的闷雷,……是我。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材料棚下炸响!空气瞬间凝固了!我、周斌,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听的警员,都僵在原地。焦糊的气味似乎也冻成了冰渣。
李峰亲自负责过那场诡异的爆炸焚尸案那条指向林小禾失踪前的关键时间线!那个在他手里至今未破、以爆炸定性匆匆结案的悬案!
无数疑问瞬间堵在喉头!当年爆炸究竟有无人为痕迹为何匆匆结案
林小禾失踪和那场爆炸焚尸案有什么具体关联为什么他从未透露
这仅仅是他沉默的职业骄傲还是……冰山之下那更深不可测的部分正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头儿!李队!一个满头大汗的技术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手里死死攥着一张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
他甚至没察觉到现场死寂般诡异的气氛,直接把纸塞进李峰手里,声音因为急切变了调,尖锐刺耳:刚…刚送检!熔炉焦尸…牙齿!
残留牙髓提取微量DNA和牙釉质结构分析出来了!和…和西郊工地的水泥人彘…第四号坑里的一个……匹配上了!
匹配!
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无数尖啸的杂音撕裂!西郊地基的四号人彘女工。
被砍去四肢浇筑在冰冷水泥里!此刻在城北废弃钢厂。
被以另一种惨烈到极致的焚化方式重现人间!同一个人!被处理了两次!这怎么可能!
李峰猛地抢过报告,那双布满血丝、此刻正快速扫视纸张内容的眼睛剧烈收缩!
捏着纸张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瞬间失去血色,一片青白。那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温热触感的纸张被攥得皱成一团,发出令人心颤的碎裂声。
四号……李峰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无法理解的震惊和更深层的悸动,
是那个…那个有残疾证的女工脊柱侧弯…干活格外吃力那个
技术员用力点头,嘴唇哆嗦着:对…记录…骨结构比对确认是她!绝对没错!
残疾证脊柱侧弯那个在讨薪过程中可能最为无助、身体最为痛苦的女工!
周斌猛地喘出一口粗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小峰:同一个受害人…被‘处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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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违背所有常理!除非…他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寒意,……地基里埋的那个‘残骸’,是伪造的!是凶手放进去的…代替品!
伪造代替品!巨大的阴谋漩涡几乎将所有人吞噬。一个更深、更疯狂的思路在我心底炸开——
凶手不仅要她们的死亡,还要在死亡方式上制造逻辑陷阱!
地基人彘案里的残肢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是伪造品那真正的残骸呢分散抛掷熔炉里的焦尸是谁身份是真的吗
宏达实业的爆炸案与林小禾、与现在发现的代替品残骸有无关联李峰当年的调查……
就在这死一般沉重、疑云翻滚得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一个冰冷、生硬、没有任何预警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
划破了凝滞的空气。声音来源是李峰别在腰间的加密行动频道通讯器。
李峰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瞬间通过,猛地一震!他甚至没有去看通讯器显示的名字是谁。
几乎是凭借着某种惊人的肌肉记忆,一把按下接通键,声音低沉短促。
带着一种从未在同事面前显露过的……恭敬甚至拘束在!请指示!
材料棚下只有那几台呼呼作响的风扇在徒劳地搅动带着焦糊臭味的空气。
电话那头似乎有声音,但隔着加密通讯器模糊的电子滤波音,完全听不清内容,只能勉强捕捉到那种冷峻、刻板的公事公办的腔调。
李峰保持着接听的姿势,魁梧的身体微微弓着,刚才那震惊的情绪被一种奇异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服从姿态所取代。
他的侧脸在惨白应急灯光照射下,线条紧绷如同石雕。他只是间隔几秒低声回应:明白。是!马上处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通话结束,通讯器传来结束的滴音。
李峰沉默地将通讯器别回腰间,动作恢复了寻常的迅捷利落。
然而,当他重新抬起头面对我们时,那张脸上所有刚才的凝重、震惊、被突然电话打断前那种欲言又止的沉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平了。
只剩下一片官方、冷静、近乎程式化的公事公办的威严,以及一种强压下去、努力恢复正常的铁青。
收队。李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刚才那场关于代替品、关于宏达悬案、关于他本人亲自负责过这些案件的震惊和深层疑问。
仿佛从未发生过,被这冰冷的三个字强行掩埋。立刻收队!所有检材封存送回市局技术中心!
周老,这里移交善后部门处理!陈默,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整理现有线索,下午汇报!
命令砸下,没有解释,没有对那个诡异电话的只言片语。技术员茫然地看着他。
我死死盯着李峰试图恢复如常却更加僵硬铁青的侧脸。
那加密频道里的简短命令,到底是什么谁能让情绪外露的铁血刑警瞬间变得如此…驯服
甚至不惜强行掐断刚刚爆发的、可能撕裂眼前无数谜团的突破口
宏达实业的爆炸案卷,林小禾的失踪档案,还有眼前这两起诡异重叠的替身残骸和焚炉焦尸之间……
是否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正用更高的指令,在废墟之上强行落下了一道冰冷的铁闸门
回到局里的气氛,凝滞得如同冻胶。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令人神经紧绷的窒息感。
李峰像换了一个人,将自己隔绝在悬案组的单间办公室内,厚重的窗帘紧闭,将本就灰暗的走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
除了必须的交接沟通,他一概沉默,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的。那扇紧闭的门像一座活着的孤岛。
那份关于宏达旧案的疑问,连同地基人彘可能存在的伪造替身假设,像两枚生锈的巨大铁钩,狠狠勾住我的胃袋,在肠子里不停翻搅。
技术中心的报告冷冰冰地躺在文件夹里:熔炉焦尸与地基四号人彘残骸的身份确认无误——
同一个人。这个违背常理的结论,像一个巨大讽刺的笑脸,嘲弄着所有正常的逻辑。
更让周斌替代品的猜测变成了唯一的出路!而林小禾的线索,在宏达这条线上断了之后,如同坠入真正无光的井底。
焦躁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神经。我在技术中心冰冷屏幕散发出的荧光前枯坐到了深夜。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无声流淌,映在屏幕上,形成扭曲变形的光影。
就在我筋疲力尽,准备靠着椅背闭一下酸痛如针刺的眼睛时,一个微不足道却冰冷的细节倏然滑过脑海——
熔炉焚尸现场,那被烈火舔舐的尸骸旁,地面残留的厚厚的煤灰层上!似乎有个模糊的印痕
当时注意力全在焦尸和指甲油碎片上,忽略了它!那轮廓…
像是被什么重物短暂压过,边缘的痕迹有些奇特……既不规则,又不像普通的搬运工具!
心像是被一把冰凉的钩子猛拽了一下!我猛地扑向鼠标,动作慌乱地点击着。
调出城北钢厂熔炉现场的所有高清照片,疯狂地一页页翻动!找到了!
一张熔炉检修口正前方的地面特写!清理掉上层浮灰后拍摄的!
在那些凌乱足迹和工具划痕旁,一片煤灰层上压着一个约莫半厘米深的……
不规则的凹陷。边缘线扭曲,呈波浪般的纹路…这种挤压纹路…
像极了工业传送带或重型设备的陈旧皮带印!但更为关键的是,在压痕内部较深的位置。
被灰尘微微填充,但轮廓依然可辨的……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如同印错的图案——
那似乎是个模糊的半圆形符号!粗糙地压印着!
传送带印记符号!一个被忽视的、看似无关的现场痕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我颤抖着手。
把鼠标指针移动到那个模糊的半圆压痕上,疯狂地放大!图像像素拉伸到极限。
粗糙的噪点雪花般爆开,但那个压痕里模糊的几何形状,边缘粗犷…看起来像一个残缺的、没有下半部分的…大写字母G!
或者,一个极度简化变形的…齿轮侧影!
齿轮!厂徽标记!我几乎是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冲向痕检档案区!
凌晨的档案室空无一人,只有指示灯发出微弱冰冷的幽光。
我像个最原始的手工矿工,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本市注册工厂标识库电子档案里。
冰冷的数据如同奔流的江河,我逐页逐页疯狂地搜寻、比对!目标锁定在那些使用或曾经使用过特定重型传送带的工厂!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手指冻得僵硬发白,就在意识被疲惫搅成一锅浑水的边缘——
一个图标在屏幕上跳了出来!暗蓝色的齿轮状图案!设计风格极其老旧。
正是那种用沉重的金属冲压设备才能压出的、带有强烈工业时代烙印的刻痕风格!
在那齿轮图案的凹痕中央,一个被设计师简化拉长变形、恰恰类似于一个半圆形状的G字母!一个几乎不可能认错的标记!
图标下方冰冷地标注着企业名称——红星农机配件第三铸造分厂!地址:城北工业区,紧挨着那出事的城北钢厂废址!
红星铸造!当年和宏达实业一样,因为严重的工业安全和劳资冲突问题被多次曝光、罚款!
三年前它倒闭之后,那一片彻底沦为荒废的厂区……就是那个发现熔炉焦尸的地方!
这个符号,这个现场被忽略的压痕!就是凶手的传送带上留下的!指向了红星铸造!
一个早已废弃的修罗场!那里可能是切割、伪造、甚至……运输材料的起点!
一个深埋的巢穴!林小禾的最后线索就是宏达爆炸,而现场却出现了红星铸造的烙印!
这两家当年发生过激烈商业冲突的破产工厂之间……
没有犹豫。没有报告——李峰的状态,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让我本能地将发现暂时锁在了齿间。
我把地址匆匆写在记事本上冰凉的一页纸内页上,撕下,死死攥进掌心。
现在!必须抢在那只无形巨手进一步清理线索之前!
破晓前最后一段黑暗的尾巴还粘在天空边缘。
我独自一人驾驶着挂着普通民牌的旧车,悄无声息地滑向城北工业区的腹地。
没有开警灯警笛。车轮碾过废弃厂区边缘杂草疯长的泥路,发出单调枯燥的声响。
红星铸造分厂巨大锈蚀的铁门虚掩着,风吹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瘆人。锈蚀的门轴发出干涩的悲鸣。
我几乎是侧着身体,勉强挤过那道窄缝。门后,是另一个被遗忘的纪元。
厂区空地已被半人高的荒草彻底吞没,枯黄坚韧的藤蔓如同巨蛇。
凶残地绞缠着歪倒的冷却塔骨架、锈成深褐色的巨大管道、倾倒的生产线基座……
所有工业文明的遗迹都在疯长的植被和无所不在的铁锈中缓慢腐烂。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虫鸣都没有。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金属氧化后的铁腥味和植物腐烂的沼泽朽气,钻进鼻腔。
远处,城市天际线熹微的晨光,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这片荒凉衬托得愈发阴森恐怖。
我打开强光手电筒,一道惨白锐利的光柱刺破厚重的黑暗,像一把刀子切割着眼前的荒芜。
光柱划过满地尖锐的金属垃圾残骸、厚厚的锈迹粉末、以及墙上一些早已褪色模糊的标语——
安全生产重于泰山的泰字被泼溅的锈迹彻底覆盖,只留下血红干涸的假象。
我凭着对废弃厂房布局的模糊经验和地图上的轮廓,小心翼翼地辨认着方位。
朝着当年核心的铸造车间方向艰难跋涉。草茎剐蹭裤腿的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沙…沙…沙…每一步都像踏在未知的陷阱边缘。
找到了!车间大门锈得厉害,几乎只剩一个扭曲的空洞框架。
内部更加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霉尘混合着机油变质和某些化学残留物的刺鼻气味。
腐烂、铁锈、化工残留的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
手电光柱在巨大的车间内部扫过:高耸得足以吞噬一切的房顶横梁,蛛网如吊丧的白幡低垂。
地面上,早已凝固变质的冷却液形成大片大片暗绿、黑褐色的油污沼泽。
更可怕的是那些巨大的铸造模具——它们如同史前巨兽的狰狞骨骼。
被锈蚀得千疮百孔,沉默地蹲踞在幽暗的角落里,投下扭曲不祥的巨大阴影。
我调整了呼吸,尽量放轻脚步,手电筒的光束在油腻的地面和那些巨大扭曲的阴影之间反复巡查。
线索…被遗忘在这里的线索……传送带…切割……那个齿轮印记一定存在于此地!
汗水不知不觉沿着额角滑下来,不是因为热,而是源自这片空间本身透骨而出的冰冷死寂带来的巨大压力。
绕过一台倾倒的巨大熔炼炉基座,手电筒光圈猛地扫过后方靠近内墙的一片区域。
那里的地面相对干净,覆满了厚厚的灰尘。灰尘上,赫然存在着几道清晰的拖动重物的痕迹!
拖痕很深,指向车间深处更幽暗的一角——那里堆叠着几排废弃的大型机械配件箱,像一座座覆盖着厚厚灰衣的破败墓碑墙。
有人在这里搬运过东西!就在最近!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脚步几乎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角落挪去,光线急促地扫过那些破旧的木箱堆叠成的夹道入口。
就在光柱射入那条夹缝入口的瞬间!光斑边缘!赫然映照出什么东西的轮廓!被灰尘蒙住,但隐约可见!
那是一只…跌落在地上的手套!
深蓝色!极厚的、耐磨的工业操作手套!像是工人装卸重物常用的那种!
此刻孤零零地躺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最刺眼的是,手套靠近手指根部的位置。
清晰地溅射着几点如同墨渍般……凝固发黑的喷溅斑点!颜色暗沉近乎黑褐!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血!这斑点…这颜色形态……是喷溅上去的血迹!凝固的绝不是油污或铁锈!
是它吗是凶手遗留在这里的痕迹!林小禾…是不是在这里…永远离开了工厂的困境!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大脑!忘记了环境的诡异,忘记了可能的危险!
我如同被那几点深褐色的污迹点燃,一个箭步朝着那只遗落的手套冲了过去!距离不到一米!
轰——
脚下的触感瞬间不对劲!那地面猛地一软、一塌!巨大的金属摩擦和空洞的回声同时爆响!
陷阱!布满灰尘的地面伪装之下!根本是虚掩在一大片锈蚀严重、承重早已腐朽变形的旧格栅上!!!
失重感狠狠攫住了我!脚下的承重格栅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呻吟和崩裂的哀鸣!视野天旋地转!
腐烂铁锈的刺鼻气味和下方冲上来的冰冷、污浊发霉的地底寒气猛烈地灌入口鼻!
强光手电筒脱手飞出,旋转着坠下,刺眼的白光在急速下坠中疯狂旋转跳跃。
短暂地照亮了我脚下飞速扩大的深渊——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冷却水池检修坑!深不见底!水面…一片粘稠漆黑的污秽!
无数漂浮的垃圾和厚厚的、如同脓皮般的水藻泡沫!手电筒砸落水面。
发出一声闷响,光线骤然熄灭!只剩下最后半秒照亮的景象:
水底!似乎有个巨大的、黑色的、方形轮廓沉在底部!上面布满了管道接口!
轰隆!!!!
冰冷的、恶臭粘稠的黑水裹挟着无数腐败物体,猛地淹没了我!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所有衣物,像无数冰针扎进骨髓。
腥臭浓烈到极致的污泥浊水呛入口鼻,腥甜的铁锈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有机物腐败臭味直冲天灵盖!世界一片漆黑冰冷。
求生的本能让我在水中剧烈挣扎,呛咳着,双手疯狂向上抓挠。
却只抓到虚空和头顶那些被搅动起的、粘稠如胶的污物!
冰冷腥臭的污水呛入喉管,带着死亡般的铁锈和腐败气息。
粘稠的污物如同贪婪的手,缠绕拉扯着我的四肢,试图把我拽向池底那片更深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肺叶炸裂般疼痛,缺氧的头颅嗡嗡作响。
就在意识被冰冷粘稠的黑暗一点点吞噬、无数疯狂的思维碎片
(手套!血点!林小禾…宏达…红星…那铁闸门后的指令声…坠落的瞬间那沉没的巨大方形轮廓……)搅成一锅浑水之际——
噗通!
又一个重物落水的巨响在紧贴着我的地方猛烈炸开!激起大股污浊的浪花!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冰冷、钢钳般有力的手穿过黏滑污浊的水流,猝不及防地狠狠抓住我的脚踝!
那力道极大,带着近乎偏执的疯狂和一种不容反抗的决绝!那不是救援!绝对不是!是要将我拖向深渊!!!
恐惧混合着冰水带来的窒息感猛然爆发!我拼尽全力挣扎扭动,双脚在黏滑的池壁上拼命乱蹬!
浑浊的水体被剧烈搅动,视野一片漆黑,只有耳朵里灌满沉闷污浊的水声和自己惊惧的心跳轰鸣!
终于!脚尖似乎蹬到了一小段凸出池壁的冰冷金属管道!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力瞬间提供了反击的支点!我咬紧牙关,将所有意志和残存的力量都汇聚在没被抓住的另一条腿上。
用尽平生力气,借助池壁的反推和水流的浑浊掩护,狠狠一脚向那抓着我脚踝的方向蹬去!
噗…咳…
一声极其短促低沉的闷哼,带着明显被击中的痛楚和猝不及防的水中呛咳!
脚踝上的钳制骤然一松!
就是现在!
我像只濒死的鱼,不顾一切地朝着上方隐约透出的一点暗淡微光猛蹿!肺腑撕裂般灼痛,眼前阵阵发黑。
头顶传来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还在上面!
噗——哈——咳咳咳……终于冲破污秽粘稠的水面!带着恶臭气味的冰冷空气猛地灌入火辣辣刺痛的喉咙,引发剧烈的呛咳。
浑浊恶臭的水从鼻腔、耳朵里涌出。视线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水坑边缘破口上方晃动的人影轮廓——不止一个!有身影似乎想再次扑向坑口!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我再次猛吸一口气(尽管气味恶心得令人作呕)。
双手并用,慌乱地抓住水坑内壁那些冰冷湿滑的锈蚀钢筋。
手指被凸起的尖锐铁锈划破,钻心的疼痛。冰水刺骨。
失温和缺氧造成的剧烈头痛和肌肉僵直让每一个攀爬动作都异常艰难笨拙。
快了……快到破口边缘了……
——轰!!!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巨爆,毫无征兆地从厂房深处猛烈传来!!!
震感强烈,整个巨大的车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槌击中,猛烈地摇晃起来!
地下水池的污水被剧烈搅动,形成巨大的震荡波纹!头顶碎裂的天花板粉尘和锈屑如同灰色的雪片,簌簌抖落!
上面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无比惊乱!操!怎么回事!嘶吼和怒骂声隐约穿透沉闷的空气。
就是此刻!那突如其来的爆炸造成的震荡和混乱成了最完美的掩护!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双臂猛地发力,将整个上半身从粘稠恶臭的水坑破口处强行撑起!
顾不得刮擦带来的刺痛和全身湿透的冰冷狼狈,像一条逃出油锅的鱼,连滚带爬地翻出了这个地狱般的污水池!
冰冷的地面刺激着皮肤。我剧烈地喘息咳嗽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腔。
水坑边一片狼藉,除了几枚极其清晰(甚至过于清晰)的杂乱奔跑留下的脚印。
并无那几个人影的踪迹。刚才的水中挣扎和突如其来的爆炸显然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我抹了一把糊在眼前的污物和血水(额角刚才似乎被什么锐物刮开了口子)。
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和阵阵发黑的眩晕感,手电筒在刚才落水时已经坠入深坑不知所踪。
厂房深处仍有爆炸后余波的隆隆声在回荡,不知源头何在。
但现在不是管那个的时候!刚才拼死一搏蹬开那个拖拽我的家伙时,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硬邦邦的!就在那水中袭击者被我蹬开的位置!
我一刻不敢停留,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向水坑旁边那一堆几乎码到顶棚的报废机械配件箱形成的夹缝入口——
我跌下来之前的目标!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那只深蓝色工业手套依旧静静躺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几滴暗褐色的可疑污迹格外刺眼。
但更吸引我的是手套掉落旁边不远的那个狭窄通道口。
那像是从两排巨大货箱之间挤出的、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的缝隙。
刚才袭击我的人影就是从这里瞬间消失的吗
求生的本能和对那深藏血腥气息线索的本能驱使着我,不顾一切地侧身挤进了那条狭窄压抑的通道。
腐烂铁锈和机油味混合着不知名的刺鼻化学品气味扑面而来,浓稠得令人窒息。
通道不过几米长,另一端竟然被一个巨大的、漆皮剥落的暗绿色旧配电控制柜挡了一半出口,形成一个扭曲的死角。光线极为暗淡。
通道尽头的地面,就在那角落的阴影里——一个黑色的东西静静地躺在地上,边缘反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属光泽!
我刚才在水中挣扎蹬踹到的硬物!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冰冷粘腻的污水顺着头发和衣角滴落在地面厚厚的积尘上。
终于看清了。
一个银灰色的不锈钢名牌吊坠。
它似乎是用结实的编织绳系着的,绳子齐刷刷断掉了(像是在水中被外力强行扯断!),只剩下吊坠本身。
我颤抖着,用冰冷僵硬、沾满泥污血水的手指将它捡起。名牌正面没有任何标记。
手指沾着污物和未干的血水,摸索着,吃力地将名牌翻转过来。
惨淡的晨光透过厂房破碎的高窗,像一束微弱的手电筒光,恰好落在名牌背面的凹刻文字上。
刹那间,我全身的血液似乎被瞬间冻成了坚硬的冰川!
名牌背面,清晰地凹刻着——
姓名:刑峰
编号:J0973
血红的数字在微光下跳动着,像一串燃烧的烙印!
刑峰!!!
我盯着那冰冷的金属名牌,瞳孔被那鲜红编号烫得生疼。每一个笔画都如烧红的铁钎,凿穿视网膜直刺脑髓!
李峰的搭档!那个传闻中刑侦推理能力强到匪夷所思的精英!那个我调来悬案组不久、就得知其在一场意外中牺牲的英雄!
警局内部通告言之凿凿!追悼会都开过了!他的档案已经盖上了冰冷绝章的猩红牺牲印戳!
可他!身份名牌!竟会出现在这早已废弃、潜藏致命陷阱的血腥巢穴里!就在这染血手套旁的污水池下方!
一个念头带着冰锥般的锐利和寒意,瞬间贯透全部思维——他的牺牲……李峰亲自处理的现场……那份结案报告里清晰无误的意外失足
结论…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伪装成事故的杀戮!杀警!
李峰!他那办公室那扇紧闭的、拒绝所有窥探和关心的门!那个能让他瞬间沉默下来的加密通讯!
他回避宏达旧案线索的强硬命令!他亲自参与的刑峰死亡调查!
这一切串联起来,如同深渊底部无数冰冷的锁链骤然收拢,指向一个令人浑身战栗的核心!
他是参与者是被迫的执行者还是……更深、更暗处的掌控者!
那双在黑暗中操控林小禾、操控水泥人彘、操控熔炉焚尸的无形巨手,其中之一…此刻可能正拍在我的肩膀上!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紧贴着我的后脑勺爆开!巨大的气浪和灼热猛地撞在后背上!
震得我向前一个趔趄,耳鸣如同千万只钢针瞬间刺穿鼓膜!
是枪!大口径近距离射击!子弹擦着我的头顶上方飞过!狠狠凿进了我紧贴着的巨大旧配电控制柜的铁皮柜门!
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破洞,碎裂扭曲的铁皮边缘瞬间被高温灼得发红发亮!
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和金属烧灼味疯狂涌入鼻腔!
在那!他闯进去了!做了他!!通道入口方向传来压抑而凶狠的咆哮!
伴随着凌乱急促、蹬踏着满地金属垃圾的奔跑脚步声!不止一人!
伏击者根本没走!爆炸是吸引!是调虎离山!那个电话那个加密通讯的指令!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淹没了一切!身体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本能驱使下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在第二声枪响的轰鸣余音未绝之际,我如同被弹簧弹射出去。
借助刚才枪击的冲击力顺势向前猛扑!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刚刚容纳我爬出来的、巨大污水池边缘扭曲的破口!冰冷、污秽、危险……但也是此刻唯一的逃生通道!
扑通!冰冷的黑色污水再次从四面八方狠狠砸进我的知觉!恶臭包裹窒息感。
但比起身后追杀而来的子弹和亡命徒,这里反而是活命的空隙!
我拼命划水,忍住刺骨的冰冷和腥臭污物的包围,只朝着远离入口的方向那片更为深沉的黑暗潜去。
子弹入水的沉闷噗噗声在身后炸响,像死亡的低语追身而至。
上方通道口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密集的扫射声。
潜游。肺部刺痛。意识在冰冷和窒息中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前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不是出口阳光!是人工光源
我强忍着肺部快要炸裂的剧痛和令人作呕的吞咽感,手脚并用地扑腾过去。
是一片相对平缓的池壁边缘,一个巨大的、锈蚀严重的输水管道接口。
连接着更深的地下管网。接口上方悬着一盏极其老旧的、灯罩破了一半。
还在顽强闪烁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不稳、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光线!
灯光下,管道接口上方覆盖着一层奇异的白色物质——厚厚的、霜冻般的冰层!在周遭污水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突兀!
冰!
我奋力爬上去,靠近那冰层。
那不是普通的污水沉淀物冻结!
那是……眼泪!无数泪滴……被收集起来……冻结在这里!
凝固着绝望!冰封!收集!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那层诡异冰冷的白霜。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蚀骨冰寒表面的瞬间——
滴——答。
一声轻响。
不是水声。
是我身上冰水汇流滴落的声音还是……
我猛地转头!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我身旁那个巨大的、黑乎乎的方形水泥墩子般的输水泵基座表面……
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滴……粘稠、冰凉的……
暗红色的血珠!
血珠一点点凝聚,挣扎着重力,终于不堪重负般落下,砸在布满污物的冰冷地砖上。
溅开一小朵极小的、浓得如同墨汁的血花!
嗡——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被某种更庞大、更冰冷的存在震慑住!全身汗毛倒竖!
血液冲上天灵盖!寒意沿着每一寸皮肤尖叫着炸开!
输水泵基座!
我刚才坠落后惊鸿一瞥沉在水底的巨大方形轮廓!
它内部……是什么!
心脏疯狂锤击胸膛!李峰办公室紧闭的门、宏达爆炸的焦化物、地基水泥的人彘、熔炉焚烧的焦尸、染血的手套、刑峰浸水的名牌。
这个冷冻泪水的诡异巢穴…所有的碎片,连同那个冰冷的预兆!在这滴渗透出来的血珠面前,疯狂地、尖叫着汇聚!
难道!刑峰还是……林小禾!甚至…
念头刚起——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厚重东西死死捂住、又在极度寒冷中冻僵了的……啜泣!
哭声!像一个快要冻死的小孩最后的呜咽!
正是从那冰冷坚硬的巨大水泥墩子内部传出来的!
里面……封着活人!
不——!!!一声绝望的嘶吼几乎要冲破喉咙!身体被一种非人的力量驱动。
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冰冷得如同墓碑的水泥基座!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缝隙!
拳头狠狠砸在粗糙坚硬的水泥表面!指尖瞬间被磨破,鲜血混着冰水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坚持住!我来了!坚持——!!
噗!
一个微弱的、带着气泡破开的轻响。
不是哭声。
是……
我僵在原地。瞳孔骤然缩紧!
水泥基座紧贴着地面的一条细窄缝隙里,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种……透明的、粘稠的……混合着细小冰晶的胶冻状液体!
不是水。不是血。
那诡异的质地……就像……被极度低温瞬间冻结过后的……人类眼球玻璃体液!
轰!!!!
脑海里那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炸得粉碎!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如同高压水枪。
猛烈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活摘!器官!冻存!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杀人灭口…这是一条冰封的绝望生产线!
滴——嘟——滴——嘟——
警笛声!刺耳穿透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了这片地底修罗场的死寂!
红蓝光刺眼地穿透了通道入口弥漫的灰尘硝烟!
市局的支援!李峰派的人!还是……其他时间!
坚持住!!我对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块绝望地嘶喊,徒劳地用流血的手肘撞击冰冷绝望的水泥!视线被眼泪和血水彻底模糊!
冰冷恶臭的池水如同一件刚从地狱拧出的沉重冰铁衣,紧紧箍在身上。
额角的血混着污水流下,在脸颊上留下粘稠冰冷的痕迹,如同某种未干的罪证。
警察围住入口的命令声带着电喇叭的冰冷回响,刺破了地下空间的死寂。
我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背靠着那巨大的、内部渗出血迹和诡异冻结液体的水泵基座,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污水的恶臭。牙齿格格地撞击着。
那是失温带来的生理反应,更是眼睁睁看着线索被封入死寂水泥的彻骨绝望。
刑峰的身份名牌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棱角几乎要嵌进血肉里。
上面沾着未干的、冰冷的污渍和血迹。那个冰冷的编号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指腹下模糊的姓名凹痕。
李峰!
名字在喉咙里翻滚,带着腥甜的锈味。
他办公室紧闭的门。那个能让他瞬间噤声的加密电话。
回避宏达旧案线索的强硬命令。刑峰意外死亡现场亲自签署的报告……
甚至他刻意忽略掉的红星铸造这个方向的所有联系点!这张由铁血、疑点和沉默织成的网,每一根线都勒得喉咙生疼!
还有眼前这个渗血的水泥块……
陈默!陈默!熟悉的老法医周斌嘶哑焦灼的声音混杂着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他看到我靠在水泵基座上,狼狈得像个刚从地狱污水池打捞出的水鬼。
还有额角那狰狞翻卷的伤口,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紧接着,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我摊开的、攥着刑峰名牌的那只手上!
老周!我猛地抬头,声音干裂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最后力气,这牌子……刑峰的!
在…在池子里被那拖我下去的家伙弄下来的!还有……我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靠着的巨大水泥基座,指尖抖得不成样子,里面…有声音!血!还有…有冰…冷冻的液体渗出来!!
几个跟着冲进来的技术警员动作猛地顿住!目光齐刷刷钉在那个渗着血痕和诡异冻结液的水泥基座上!脸色煞白如同金纸。
周斌的眼神更是瞬间锐利如鹰隼!
快!!给我工具!破开!!快——!!他猛地转头,厉声嘶吼向跟着的警员。
那声音尖锐得像要撕裂弥漫的硝烟和恶臭空气!没有丝毫犹豫!
所有的顾虑和流程都被眼前这渗着人血的冰冷水泥彻底击碎!他妈的赶紧拿电钻!!千斤顶!!!
专业的切割工具很快被搬了下来。刺耳的高速运转声响彻整个狭窄恶臭的地下空间。
尖锐的钻头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狂暴地啃噬着坚硬的混凝土,粉尘漫天飞扬。
浓稠的灰色尘埃混杂着硝烟和血腥气息,死死裹住每一个人的口鼻。
呛咳声和仪器运转的噪音交织,谱成一曲绝望而焦躁的追魂曲。
随着钻头的深入,一股极其混杂、令人汗毛倒竖的气味猛地涌出来!浓烈到让人几欲晕厥的尸臭!
那是死亡深度腐败的气味!但在这浓烈的腐烂气味之中,又诡异地混入了一种极其提神醒脑、仿佛无数种化学试剂混合发酵的刺鼻气息!
这浓烈的化学异味像无数根淬了毒的牛毛细针,狠狠扎进鼻腔深处!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还有一丝丝、微弱但清晰无比的……
低温保存尸体才会使用的特定消毒防腐剂的淡淡甜腥味!!
三股气息拧成一股无形的地狱鞭索,疯狂抽打着所有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我死死捂住口鼻,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眼睛被粉尘刺激得布满血丝泪水模糊。
周斌戴着多层口罩,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被钻头一点点啃开的孔洞,浑浊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开!他嘶哑地吼了一声。
破拆工具同时发力!终于撬开了其中一块!轰——沉重的水泥块在撬棍作用力下被猛地撬起!
一股极度冰冷的气息率先从破开的洞口狂涌而出!仿佛打开了千年冰窟的大门!
强光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几乎在下一秒就猛地捅了进去!
光柱所到之处——
冰!
厚厚的、灰白色的冰!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扭曲缠绕!覆盖了洞内的所有角落!
在冰层最下层的部分,光线穿过那些扭曲冻结的混浊冰体。
影影绰绰映照出一堆极度扭曲、颜色黑紫青绿交织的东西……那是一具!
冷冻的尸体!
被冰封在里面的,是一个穿着染血工装的身影!躯体被暴力地扭曲成一个极端痛苦、被捆绑固定的姿势!
头颅以一个几乎折断的角度低垂着,被冰冻住的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半边脸暴露在外。
但那半张脸——皮肤青紫肿胀得如同腐败多时的茄子,冰晶像一层丑陋的霉菌覆盖其上。
眼窝深陷,眼球似乎……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两个骇人的、空洞的眼眶。
以及被冻住的一线冰晶泪痕!而胸口位置……赫然一片血肉模糊的巨大豁口!肋骨外翻!心脏!
冷冻保存!摘除!标本!
视野猛地旋转起来!胃袋剧烈痉挛!所有被刻意压抑的恐惧和恶心瞬间突破极限!
我猛地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冰水和胃液混杂着灼烧食道的痛苦感!
是小禾…林小禾!!我几乎是在呕吐的间隙,带着哭腔般的绝望喊出来!衣服!她失踪前的蓝灰色工装
周斌戴着加厚乳胶手套的手,却极其小心翼翼地伸进那洞口。
避开了上方冻结的冰层,极其精准地探向尸骸垂落的手部——
那露在冰封外的几根僵硬紫黑的手指,指尖死死抠着冰面,似乎曾绝望地抓挠过!
老法医用镊子极其小心地撬动着那冰冻僵直的手指。动作慢得令人窒息。
终于,其中一根冻得发紫的手指被他微微抬起一些角度。手电光立刻扫过去!
指甲!虽然有些破损变形,但其中一个指甲盖边缘,极其明显地残留着一点几乎被磨平脱落的……
粉色亮片心形痕迹!!
水泥断掌!地基人彘!熔炉焦尸!指甲油!!!
同一种!一模一样的粉色!同一种廉价却血淋淋的签名!
轰!!!
天旋地转!冰窖深处那个扭曲的身影和刺眼的粉色指甲油碎片在脑海中重叠爆炸!
林小禾!真的是她!她被活着摘取器官、在这冰冷的地狱深处制成标本!
不——!!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喊卡在喉咙里!
初步…是女性…致命伤…胸器暴力摘除导致…多处创伤与生前束缚挣扎特征相符…
周斌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磨出来的,但……需要详细…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沉重地看向我,
……需要详细解剖和DNA确定身份。
我的视线早已被泪水和血水彻底模糊。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在布满硝烟粉尘的入口方向响起。
那声音穿透了电钻的噪音、警笛的余响和现场的嘈杂,清晰又陌生。
我艰难地、仿佛颈椎生了锈般,咯吱吱转过头。布满血丝的泪水模糊视野。
只能看到门口逆光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合身的白大褂,头发扎得一丝不苟。
身形纤细利落,正被一个高大的技术警员拦在警戒线外。警员似乎在低声确认她的身份。
我是市局中心法医,陈薇。来人出示了证件,声音冷静干练。
那名字却像一道九天玄冰凝结成的雷霆,狠狠劈进了我的天灵盖!
陈…陈薇!
周斌愕然抬头,随即低声对那个技术警员确认:是陈薇法医,中心新来的技术骨干……让她进来吧!快点!
那人影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标准的银色法医检验箱。她摘下口罩——
一张与我有四五分相似、线条清冷精致的脸暴露在昏暗污浊的光线下!
小妹!
我如同被电流贯穿!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小妹陈薇!她什么时候成了法医!还进了市局!她从未向我提过只字片语!
陈薇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狼狈的我,靠在渗血水泥墩子旁边喘气的周斌。
那散发着死亡寒气的水泥基座破口,里面扭曲模糊的冰封尸骸……
她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清冷脸庞上,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但那双酷似我的眼睛里,除了职业性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并没有过度的惊恐——
似乎她早已见过比这更深的残酷。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我血迹斑斑、还在微弱颤抖的手上——
紧紧攥着那块刻着刑峰名字的冰冷金属铭牌。那双酷似我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
目光在我脸上和那名牌之间极快地扫了一个来回。
哥,你受伤了!陈薇的声音
……
地下室里弥漫着铁锈、粉尘、浓重的化学防腐剂和某种……深层低温留下的、如同极地冰盖般寂静死气的寒意。
空气中仿佛飘着肉眼看不见的冰晶碎末,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玻璃碴。
刺痛气管,冰冷地沉淀到肺底,冻得灵魂都在发抖。
强光探照灯刺目的光束如同一根冰冷巨大的钢钉,狠狠钉进那个刚刚被强行撬开的、渗着诡异血痕与冻结液的水泥基座内部。
冰!
触目所及,皆是厚薄不均、浑浊灰白,如同无数条被冻结的、正在痛苦挣扎的扭曲手臂般缠绕覆盖的冰!
光束艰难地穿透那层混浊污浊的冰层,将下方被囚禁的存在勉强显现出来——
那绝非自然的睡眠姿态。一具穿着已然被浸透成深褐色污渍工装的身体。
被暴力强行扭曲折叠成畸形的蜷缩状态,以绳缚的铁血姿态永恒冰封在极寒地狱中。
头颅向后以一个几乎折断颈椎的诡异角度歪斜着,覆盖了半张脸的冻硬乱发如同扭曲的枯藤,露出的另一边脸……
那半张脸孔凝固在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和彻底冰封的绝望之间。
皮肤呈现出如同浸泡了数月尸蜡后被骤然冻结的青紫黑沉色调。
肿胀得令五官扭曲变形,如同一个被孩童暴力捏坏后丢进冰库的泥偶。
更令人血液冻结的是双眼!那不是闭眼!是两个深陷的、狰狞的空洞!
眼眶周围淤黑肿胀的皮肉包裹着冰封的血痂,昭示着眼球被强行剥离时粗暴至极的手法!
只有两道被冻住的、浑浊冰晶混合着深棕色血丝的泪痕。
如同地狱最恶毒的嘲笑,硬生生冻结在了那肿胀冰冷的颧骨下方!像两行用凝固的绝望和痛苦凿刻出来的铭文!
而胸膛正中的景象足以让最冰冷的心都为之粉碎!
一片血肉模糊的巨大空洞赫然呈现在冰冷的胸腔正中!皮肉被粗暴撕开、搅烂,又被冻结成紫黑碎裂的冰块!
断裂的惨白肋骨如同恶鬼张开的口齿,暴戾地向外刺出!
断裂的内缘带着被强行掰断的参差骨茬!里面……心脏的位置……空无一物!
只有一个被暴力掏挖后留下的、沾满污秽血冰的丑陋坑洞!
如同一块被强行撕下血肉的残破冰窟!
不——!!一声混合着无尽痛楚和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在狭窄空间里疯狂撞击墙壁。
重重地砸在我的胸膛深处,炸得耳膜嗡嗡作响,却被死死扼住在颤抖的唇齿间。
只有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水、血水和冷汗,无可阻挡地滚落。
视线瞬间被滔天的绝望彻底淹没!小禾!那个记忆中温婉倔强、总是笑着抱怨工作辛苦。
十指纤细却在精密部件前异常灵巧的姑娘!被当成垃圾一样。
掏空了心、剜掉了眼、冻在这冰冷污秽的混凝土棺材里!!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成了坚硬的冰川,又在下一秒被更猛烈的业火点燃焚烧!
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冰冷的胆汁呕出来!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蛇紧紧缠绕脖颈!双手死死抠进冰冷坚硬的水泥地砖缝隙。
指尖瞬间磨破涌出血珠,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冰冷粘稠的灭顶绝望,死死地压在胸腔上!
冰冷!
死寂!
惨白的探照灯灯光,凝固在冰封尸骸暴露出的那截狰狞断裂的肋骨断口上,反射着令人心悸的惨白微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间似乎都被冻结的下一秒——
嗒、嗒、嗒。
高跟鞋鞋跟踩在冰冷污秽水泥地上的清脆敲击声,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冰冷韵律感。
穿透了现场压抑的沉寂和机器的嗡鸣,从通往地面的阶梯方向步步逼近。
在这充斥着血腥与死亡寒意的地下冰窟里,这声音诡异得如同催命的鼓点!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动,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光线被遮挡的阴影里,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清冷无瑕的白大褂下摆微微晃动,勾勒出冷静决然的线条。
是陈薇!我的妹妹!那个本该在检验中心的法医!那个本该离这场血腥泥淖最远的人!
她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标准法医工具箱,金属扣反射着刺眼的寒光。
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职业性专注。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没有在我狼狈血污的脸上停留一秒。
径直穿过几个茫然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技术警员。
最终稳稳落在地上那个刚破开的水泥基座——那个冻结着地狱景象的破口上。
周老师,陈薇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冰冷质感,没有丝毫颤抖。
仿佛眼前只是一具寻常等待解剖的样本,现场提取初步
深度冷冻体,保护性采样避免融解破坏组织形态。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利落地打开工具箱,取出无菌密封袋和特制的低温采样工具包,动作冷静专业得像是在处理一袋普通冷冻组织。
陈法医……周斌下意识地开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震惊、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警觉。
他似乎想阻止,但陈薇的手指已经敏捷地操作起来,尖细的镊子尖端避开了最上层的污浊冰渣。
极其精准地落在基座里那具尸骸垂落在冰沿的一只僵硬手腕上——准确地说,是手腕与手背的连接处!
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因冻伤而发黑卷翘的死皮碎屑。
动作极其轻巧,仿佛生怕破坏了证据本身。接着,她的镊子再次下探。
以令人惊叹的稳定,精准地刮取了几丝从尸骸巨大胸腔伤口边缘冻结的、粘稠如同紫黑色果冻般的冰血混合物!
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陈薇迅速而熟练地将这两份染着黑色绝望的微小样本分别封装进不同标记的特制低温保存管中。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眼帘,那双与我相似却仿佛冻结了湖底的眼眸。
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地扫过周斌、扫过旁边呆立的警员,最后极快、极轻地在我身上停顿了零点一秒。
那目光里……空洞!
没有任何愤怒、悲痛、震惊或者丝毫的人性触动!只有彻底的、审视标本般的冰冷平静!
如同一个最精密的仪器在记录数据!一丝极其陌生……
却又被强行压抑在冰封湖面之下的东西,让她那张清冷如画的脸上,嘴角牵动了一下——
那是肌肉纤维强制运动形成的诡异痕迹!绝不可能是笑意!
但那一瞬的扭曲比任何冷笑都更令我心胆俱裂!
然后,她利落地合上工具箱,拎起来,没有再看现场任何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冰冷台阶的声音带着催魂夺魄的节奏,消失在黑暗冰冷的楼梯深处。
寒意!如同北冰洋最深处的寒流,瞬间冻结了灵魂的每一根纤维!
她看见了什么!她采集了什么!那片刻无法理解的停顿和嘴角肌肉的诡异牵动……是什么!
是她知道什么!还是…她本身就是这冰狱链条上冰冷的一环!
那个穿着白色法医袍、像一道冰冷寒雾般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身影。
让所有留在现场的人都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麻木与茫然。
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像地狱的诅咒,顺着血液深深嵌入骨髓!
陈薇消失的方向如同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将我的理智和最后一丝自控力狠狠撕扯、吞噬!妹妹!
那个从小沉默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刻握紧我手的女孩!
那道漠然离去的背影和嘴角那惊心动魄的细微扭曲!像一把淬了地狱毒液的冰刃,狠狠搅动着脑浆!
陈组!陈组长!你冷静点!两个警员死死架住试图不顾一切追上去的我。
他们的手在发颤,脸上带着恐惧,法医中心…陈医生有她的流程…周老在…他们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流程!流程!我的小禾冻在冰窟里像一个被掏空内脏的破布娃娃!
我的搭档刑峰名牌冰冷躺在我满是鲜血和污水的手心!有人想把我也拖进那地狱水池溺毙!
我唯一的亲妹妹……那个离我最近的人,像个冰冷的程序一样刮走小禾皮肤上的冰渣然后若无其事离开!去她的流程!
撕裂般的剧痛在胸口狂轰滥炸!血在涌,冰在烧!大脑被无数尖叫的绝望和那个挥之不去的冰冷眼神彻底烧沸!
理智的堤坝在沸腾的仇恨和无法理解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堡垒!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临界点——
呜——呜——呜——
刺耳到让整座城市神经都为之撕裂的恐怖消防警报声!如同失控濒死巨兽的疯狂咆哮,毫无预兆地猛地在市局大楼深处炸响!
凄厉!尖亢!刺破耳膜!
下一秒!
砰——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闷响!如同万吨巨锤狠狠砸在五脏六腑之上!
猛烈的冲击波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浓烈烟尘气浪!以一种毁灭性的、纯粹的物理狂暴!
顺着地下通道和通风管道!无可阻挡地从地面猛灌下来!
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塞进一只巨大冰冷的拳头里狠狠攥紧!猝不及防的剧烈摇晃!
顶壁如同遭受十级地震般疯狂呻吟!锈蚀的天花板金属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撕心裂肺的尖锐呻吟!
大片大片的、掺杂着腐朽保温层碎屑的暗红色锈蚀铁片如同腐烂恶臭的皮肤。
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落!瞬间激起漫天呛人的腥尘!水泥墙壁簌簌开裂,巨大的裂口如同蜿蜒狂舞的黑色蜈蚣在眼前蔓延!
是冷藏库!!!警局中心冷藏库塌了!快!上去救人!!警用电台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信号被干扰得支离破碎,只剩最原始的死亡宣告!
冷藏库!!!法医中心的冷藏库炸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最后一丝支撑的神经彻底被震断!那片封存着所有未解之谜、所有血腥标本的终极冰库!
那条通向最终真相的唯一冰冷的动脉!就在陈薇刚刚带着关键样本回去的地方!炸了!炸了!!!!!
灭顶的绝望和狂怒如同失控的洪水轰然决堤!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视野骤然收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铁爪狠狠攥住!小禾空洞的眼眶、陈薇离去时嘴角诡异至极的肌肉牵动。
刑峰名牌冰冷粘在掌心染血的触感、还有冷藏库塌陷的轰响……
让开!!!!!喉咙里爆发出野兽受伤濒死般的嘶吼!完全失去了人的声音!
一股撕裂天地的狂暴蛮力猛地从早已透支的身体里炸开!
两个死死架着我的警员如同被高速火车头正面撞击,踉跄着被狠狠甩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水管上!我撞开一切!撞开飞溅的锈蚀碎片!撞开呛人的烟尘!朝着那发出轰响的楼梯口!如同扑火的疯蛾般向上狂冲!
地面——警局后庭,此刻已然是混乱喧嚣的修罗场!
巨大的白色冷藏库外立面如同被巨人踩踏的纸盒!整个朝西南方向严重倾斜崩塌!
扭曲的金属库体骨架刺穿保温层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混凝土和金属框架扭曲断裂!
原本稳固的库体中央部分已经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边缘嶙峋的深坑!浓烈得如同实质般的白色超低温气体混合着大量水汽和难以形容的复杂异味(浓烈的血腥腐臭
工业燃料爆炸后的硝烟混杂着奇异的……化学冻存液的芬芳!)如同决堤的地狱之息,正从崩塌的坑口汹涌地喷向铅灰色的天空!
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扎进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警报的红光刺眼地打在所有人仓惶的脸上!混乱中奔走的身影!
警员、消防员、闻讯而来的医护人员混杂在一起,发出急促混乱的呼喊指令!
我的世界却一片血色冰封的死寂。
目光像被无形的锁链狠狠拖拽!撕开混乱的烟雾和四散的人影!穿过倒塌的金属废墟!
死死钉在那个刚刚被人从崩裂边缘强行拉回来的纤瘦身影上——陈薇!
她被两个技术警员半架着站在离那塌陷深坑不到三米的距离!
刚才那恐怖的冲击气浪显然把她震得够呛!清冷漂亮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精心梳理的头发被吹乱,沾满了粉尘和细碎的冰晶!那身代表着冷静洁白的法医大褂一侧衣袖被锋利的金属碎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隐隐渗出发黑的油迹!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她垂在身体右侧的那只手!
那只握着银色密封样本管的右手!
冰冷坚硬的金属管体边缘!竟然在惨白的手背上压出了一道清晰无比、正在缓缓渗出血珠的弧形印痕!
血液!新鲜的、属于陈薇的血液!正混合着样本管外壁上沾着的、未干的、泛着诡异紫黑冰光的粘稠物质——
那凝固在胸腔冰层上的紫黑血冰混合物样本!!!两种不同的血混合在了一起!我的血管里奔流的血!沾染了林小禾绝望残骸的血!
她……她在冲击到来时下意识攥紧了那根管子!以至于连自己的手都被勒出了血!
那里面装着什么!为什么……她在保护它!
如同冰湖龟裂的缝隙里伸出的鬼爪!一个念头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
那根管子……是通向地狱的证据!还是……她不能失去的某样东西!
那个在楼梯口对我露出的无法理解的微表情……那个绝对的冰冷空洞……
还有此刻不顾划伤也要握紧样本管的姿态……
巨大的寒冰与沸腾的业火在胸腔里疯狂绞杀!眼前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冷汗浸透冰冷黏腻的制服。额角撕裂的伤口被寒气冻得麻木,只留下一阵阵尖锐的抽痛。
像濒死时最后的心跳鼓点,每一次搏动都震得整片头盖骨嗡嗡作响。
废墟中央涌出的极寒白气如同活物,张牙舞爪地舔舐着我的脸。
将每一滴滚落的汗珠瞬间冻成冰屑。陈组!危险!有人扑上来想拽住我。
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地被那坍塌巨坑中心弥漫的黑暗拖拽过去!
巨大的冷藏柜门扭曲变形,一半彻底凹陷深陷,如同垂死巨兽豁开的焦黑口腔。
另一半歪斜悬空,厚重的绝缘隔层被暴力撕裂,露出狰狞的内胆。
强光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探针,狠狠捅进那片混乱冰冷的废墟腹腔深处。
光!
照亮了深埋于断裂金属架和凝固保温泡沫下方的东西——不是预想中整齐排列的标本容器!
冰!
不是均匀光滑的冰面!是疯狂的、混乱的、仿佛经历过极致低温炼狱的冻结海洋!
厚薄不均、色泽浑浊如同凝固脓液般的灰色冰层!冰层内部,无数扭曲缠绕、被超低温瞬间锁死其最后姿态的…管道!
这些管道呈放射状炸开,有的冻结前还在喷涌着液体!像无数条被瞬间处决的霜冻毒蛇!
而在这冻结海洋的浅滩边缘,光柱在断裂的金属支架棱角上定格!一个东西!
一个断裂的、同样被寒霜覆盖的金属连接器!接口处……
赫然是几根粗如儿臂、材质特殊的绝缘管线!这种管线……我只在最先进的、强制维持生命体征的特种急救设备传输管道上见过!
冰霜间残留着微不可查的淡蓝色残渣——正是最高级恒温冷冻液的标识性添加物!
冷藏库!这不仅仅是封存尸体标本的冰柜!
这里是……
一个微型的、未完工的……活体冷冻维持仓的核心断口!有人在试图用这里的环境……临时维持某种……需要在极低温下才能保鲜的东西!
那些管道,是用来输送营养液、药剂……甚至……维持生命体征的数据传感线!!
谁!什么东西需要这种级别的维生设备!冰层深处冻住的……真的是我们以为的尸体吗
还是……某种被强行维持在某种非生非死临界状态下的……样本!
林小禾最后的姿态!她是在这里……被当成了……可持续利用的……标本!!
哗啦——!
一阵急促的碎冰滑落声从身后塌陷边缘传来!陈薇被两个警员半扶半架着往安全区撤!
她刚才站立的位置脚下,几块巨大的保温板碎块支撑不住轰然碎裂!一片白雾般的碎冰粉尘猛地扬起!
就在这混乱的气流扰动中,陈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转了小半圈!
那个一直被她无意识般、用染血的手紧攥在胸前的银色密封样本管脱手飞出!
在空中翻滚了半圈,尖端朝下!
啪!轻轻一声脆响!
掉落在距离我刚才站立处不到半米、覆盖着厚厚冰霜和残雪的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上。
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因为这小小的意外凝固了零点几秒。包括那两个扶着她的警员。
陈薇猛地抬头,苍白无血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清晰的……紧张!甚至是……惊恐!
那绝对不是丢失证物的情绪!更像是……最致命的秘密即将暴露前的本能反应!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的身体在所有人(包括陈薇)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动了!
如同扑食的猎豹!以一个狼狈不堪却迅捷到了极致的前扑,扑向了那根在冰面上还在微微打滑的管子!
冰冷的金属触感狠狠硌在早已麻木的手心里!
抓到了!
就在我猛地翻身坐起,死死攥住这根冰冷的管子……以及管子下面不可避免地一并带起来的。
同样沾满霜雪的……一张薄薄的、几乎被冻硬的半透明打印纸!
那是什么时候掉落的!
报告!!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是小张!)从警戒线外围猛地传来。
撕心裂肺般响彻在刺耳的火警蜂鸣和冷库崩塌的余音之中!
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恐惧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刺穿耳膜。
中心法医……陈薇法医……紧急专送报告!她说……她让转交给陈组!!!
一张崭新的、印着市局中心法医科红头格式抬头的打印A4纸。
被外围负责封锁的警员几乎是抛掷进来。纸页在空中疯狂打转。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中了最深度的僵化咒语。
只有右手死死攥着那根冰冷染血的样本管和下面粘着的冻硬纸张,左手几乎是凭本能在空中猛地一捞!
抓住了。那张飞来的报告。
冷库废墟蒸腾出的超低温寒气如同冰龙垂死的吐息,扑面而来。两张纸——
一张刚从废墟边缘捡起的、冻得冰冷发硬的,另一张刚从空中抓下、似乎还带着打印机余温和油墨气息。
冰冷的指尖因为冻伤和情绪的双重压迫剧烈颤抖着。
视线被汗水、冰水和血液模糊,焦灼地、近乎狂暴地、极其艰难地穿过被体温微微融化。
又被鲜血染脏的冰层,死死聚焦在报告纸冰冷平滑的表面上。
上面清晰地印着:
【法医学人类遗传物质检验报告】
案件编号:JC(红)202X-XX-XX(工体人彘焚尸案/器官溯源)
送检要求:确认样本器官来源
送检机构:市局悬案积案组
送检标本编号:
1.
西郊工地水泥承重柱内4号(人彘)残肢提取肌肉组织样本(样本状态:重度腐败)
2.
城北钢厂熔炉焦尸胸腹豁口附着有机物样本(样本状态:混合高温碳化物)
3.
城北废弃钢厂(红星铸造厂地下)水泥基座内冷冻女性尸体心脏残迹组织样本(冰屑)
4.
城北废弃钢厂(红星铸造厂地下)水泥基座内冷冻女性尸体胸腔冰层附着混合物(含有机质)
视线如同濒死者般死死下移,最后聚焦在那墨黑色的、代表着最终审判的几行字上——
分析检验结果:
经对送检样本1至4进行STR复合扩增检测并进行等位基因信息比对分析:
本次送检的4个不同检材中的人类组织DNA基因分型结果:
高度一致!
同源性概率大于99.9999%!
来源于:同一女性个体!
嗡——
整个世界骤然失去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心脏在空洞的胸腔里疯狂锤击!
撞击着冰冷的肋骨!发出濒死绝望的轰鸣!
全部!是同一个女性个体!
地基人彘案里的残肢!熔炉里的焦尸!红星冰库冷冻的心脏碎片和胸腔混合物!全部来自同一个女人!!
林小禾!她的肢体……被分别……分切……做成替身她的心脏……被冰冻她的残躯……被彻底烧成焦炭!
所有的痛苦、绝望、非人的折磨!是分开进行的!肢解!冰冻!火化!只是为了制造……障眼法!
为了掩盖一条器官的……转移链条!!!
那个只送来一个手腕关节的水泥块!
那个被残忍制作成人彘的虚假幻象!
那熔炉里被特意残留指甲油的焚毁焦尸!
那条最终指向红星冰库冷冻心脏的……血色路径!
都只是指向同一个核心……那颗被精心切割、冻藏的心!
像一份用鲜血和痛苦精心伪装的……特殊货物!!
绝望!无尽的绝望如同滔天海啸狠狠砸下!撕心裂肺!我攥着那两张冰冷的报告——
那张刚从废墟捡起的冻硬报告是更早送达的器官DNA预报告!
两张纸的内容如地狱双生子般重叠、互证!炸得脑子一片空白!
身体的僵硬不是因为寒冷!是被这极致残酷的真相完全冻成冰块!林小禾……
她的肢骸被残忍分切抛掷在全国不同的角落!她的眼睛凝固在冷冻的泪水中!
她的心脏!那颗曾经为我跳动的心!
被做成了一份精密的……标本!
身后!废墟刺眼的探照灯惨白光柱冰冷地打在我身上!在地面投下巨大扭曲、如同择人而噬的鬼影!
就在这凝固了时间的、灵魂被彻底冰封冻结的一秒钟里——
冰冷的触感从腰间滑下。那是我习惯性别着的、属于职业法医的银白色精密手术刀套柄!
冰冷光滑的不锈钢刀身从皮鞘中滑脱了一截!
一点惨白耀眼如刀锋的光斑,极其锐利、猝不及防地!反射在了手中那半截手术刀光滑冰凉如镜的金属表面上!
那光滑冰冷的金属刀面,如同地狱最阴暗角落里的一面残酷镜子
!模糊地映照出我身后极其靠近一步的——那个穿着被划破白大褂、眼神冰冷得如同冻结了两个纪元前冰湖湖底的身影!
陈薇!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搀扶她的警员,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身后!
她那冰冷无波的眼神死死钉在我手中的两份报告和那根染血的冰冷样本管上!
那张在我血光映射下苍白如鬼魅的脸庞上,嘴角……极其缓慢地……
极其精准地……
勾起一抹清晰无误的、冰冷得如同极地冰冠裂缝般的……
微笑!
没有情绪!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却如同死神的印章般重重烙印在那面冰冷的手术刀镜面之中!无声地……
从光滑冰冷的刀面上清晰无比地、如同地狱寒冰雕刻出来的唇语传递到脑海深处——
标本…终于…收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