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晨的光辉洒在机场冰冷的瓷砖。
沈逸阳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咖啡。
阳光给他的面庞镀上一层光辉,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他也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感到迷茫,但还是轻声安慰我。
没事,如果出国了你住不惯我们就回来。
在国外留学过,不会不习惯的。
父亲的离世我现在都没缓过来,思维还很迟钝。
沈逸阳见我情绪不高涨,犹豫着还是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香皂味的怀抱。
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听我奶奶说聊天能让人变得稍微开心点。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有村民跟我说我是被奶奶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一开始我会很伤心就躲在房间里不吃饭,奶奶知道了跑去把那些嚼舌根的人都骂了一顿。
年纪再大点后我也想明白了,和奶奶生活的那些年很幸福,是不是捡回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有感受到爱的能力。
希望未来,我们能一起感受生活的美好。
把脸埋在他的肩窝,留下一小片水渍,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
失去的不一定比拥有的好,这个道理现在知道也不晚。
我只是遗憾重来一世依旧没能救下父亲。
不过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沈逸阳紧紧地把我环住,灼热的体温把我从里到外都暖起来了。
抬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我对自己选择他的决定更加放心了。
手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沈逸阳就肌肉有多坚实有型。
突然想到,若是他没有被乡下的奶奶收养,天天干农活也练不出这么健康的身体。
想着想着,一阵失措的叫喊声由远而近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阿禾,阿禾!
和沈逸阳对视一眼,我先松开了环住他腰的手。
落寞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萧泽鸣靠近我们时,司徒夫人安排的保镖迅速形成一堵肉墙挡在我们面前。
他面如死灰,死死地盯着我们。
他不是一个乡下人吗怎么变成司徒少爷了,阿禾你要跟他走吗
我蹙起眉峰,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别一口一个乡下人了,你的自持清高真的让我感到恶心!
萧泽鸣满眼受伤,像被抛弃的小兽。
这是第一次,我从他眼里看到示弱的情绪。
别生我的气了阿禾,我不知道许欣在我给顾伯父的补品里加了毒药。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离开我行吗
你不知道那我跟你说了,你信过我吗!
心累了。
我不想再跟他争执,
保镖询问沈逸阳,少爷,需要我们赶走他吗
沈逸阳垂眸,神色逐渐鉴定,手扶上我的腰间。
示意保镖退到我们身后。
我没想到,他会为了我生气。
萧先生,请不要这么骚扰我老婆。
她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伤害她,现在又来假惺惺干嘛!以后她有我来照顾,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这番话说的实在不算客气。
没想到一向脾气温和的沈逸阳,第一次发火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双剑眉不悦地拧起,握着我侧腰的手都暗暗用力,把我拉得更靠近他。
身后的保镖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躯给萧泽鸣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
你怎么变成司徒少爷了,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你瞧不起的沈逸阳就是司徒家失踪了二十年的少爷,你再不相信也是事实。我已经跟警方提交了你和许欣的犯罪证明,你走吧,我不想看你在我面前像狗一样被拖走。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捏,连同眼眶一起变得酸胀起来。
萧泽鸣的眼底猩红,我突然就想到八岁的时候我在幼儿园被其他小孩欺负,小小的他也是这样红着眼,把拳头挥向他们的。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剑拔弩张呢
或许是从他遇到那个软声细语的学妹开始就被她夺了魂魄。
记忆的闸门被强行关上。
警察追来机场了。
许欣被戴上银手铐,她哭哭啼啼地跟在警察后面。
泽鸣哥,比赛参加不了了,现在我们还要坐牢,我怕。
萧泽鸣眼中的受伤遮掩不住,他落寞地看了我最后一眼,走向警方,伸出双臂。
声音轻得像羽毛。
是我对不起你,我识人不清,害了顾伯伯。
我耗费所有时间精力准备的科研比赛也无法继续下去了,我活该,都是我欠你的。
他的嗓音突然增大,像濒死的人发出最后的喊叫。
但是我不允许你和他结婚,你说过只爱我,这辈子一定要嫁给我的!
空旷的机场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痛苦。
警察不耐地压着他的双臂,废话这么多,回警局再说吧!
许欣离开前回头看我的那一眼,充满了不甘与怨愤。
我知道,事情一定不会那么快就结束的。
航班按时起飞前往M国。
飞机上我被沈逸阳牢牢地搂着,梦里起起伏伏,什么也抓不住。
我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有人抱我更紧了。
在我耳边轻轻呢喃,别难过,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来接机的司徒夫妇看到与司徒家主长得如出一辙的沈逸阳时,几乎喜极而泣。
他们很快为我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清明节。
我和司徒逸阳计划回国为父亲和母亲扫墓,他们藏在一起。
这是父亲离世前的遗愿。
婆婆和公公舍不得我们离开,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按时回家。
回到熟悉的土地,我不禁热泪盈眶,思绪万千。
去年出国没多久萧泽鸣和许欣的判决结果就出来了。
许欣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缓刑两年执行。
萧泽鸣间接害人,只判了一年半,算算日子,他已经出狱半个月了。
我们准备好花果和酒后就前往郊外的墓园。
在墓园看到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的身影后,汹涌的情绪几乎要把我吞没。
胸口闷得我喘不上气来,司徒逸阳担忧着轻轻拍我的背帮我舒缓。
萧泽鸣变得骨瘦如柴,身上的黑色风衣都显得宽宽大大的,罩不住他单薄的身形。
那件衣服是很多年前我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时间久远到我都想起不起来他收到这件礼物是时的表情。
大概又是厌恶吧。
年少的萧泽鸣惯会声厉惧色地警告我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猛然回过头来。
对视的一刹那,风都静止了。
电光火石间,他静静地落下泪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流到敞开的衣襟里。
我动了动嘴唇,发现干得僵硬。
嘴里也发苦发涩。
司徒逸阳温暖干燥的掌心柔柔地包裹着我。
他冲我眨眨眼,眸光比星星还亮。
气质向来是靠金钱和爱滋养出来的。
现在路过的人都会为他不凡的气度和英俊的面庞停留两秒。
你过得好吗
萧泽鸣率先打破了僵局。
从前他清朗的嗓音变得又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一样沙哑。
好得很。顿了顿,我还是想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你以后还是别来我爸面前叨扰他老人家的清净了,你要是真的觉得愧疚就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我想他也不愿意看见你。
司徒逸阳朝我靠近了一点,嘴角微微上扬。
萧泽鸣冻得发紫的唇颤了颤,随即苦笑一声。
也是,你们都讨厌我,巴不得我去死才好。
我可没心情安慰黯然神伤的他,直接让保镖把他请出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扫完墓出来萧泽鸣居然还蹲在墙角那。
他抱着手臂,缩成一团,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地望向我,像无家可归的小狗。
阿禾我没地方去了,爸妈和我断绝关系了,研究所也和我解除合作关系了。
许欣呢她不是你最爱的学妹吗我没记错的话她还没坐牢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萧泽鸣脸色一下青一下白的。
他撑起身体,拖着僵硬的脚步,踉跄着想要离开。
我早就和她没有联系了。
没事,你本来就不应该可怜我。
司徒逸阳搂着我上车,绝尘而去。
我们都没有看见,昏暗的角落里,萧泽鸣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我原本计划在京城玩一天,后天就回M国。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萧泽鸣知道我一定会回老宅。
早上刚打开门,坐在门口昏睡的人就向后倒下。
他使劲摇头逼自己清醒,还掐自己的手臂,留下一块清晰的黑紫色。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可不收留乞丐。对他我实在不想谈什么素养和礼貌。
阿禾,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萧泽鸣仰头看我,嗓音里的哽咽要压抑不住。
垂眸,看着他瞳孔里只有我的倒影。
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进来喝杯水吧,多了我给不了。
或许是某种尘封已久的情愫在作祟,我退了一步。
萧泽鸣好像获得了什么珍宝一样,兴奋地往屋里走,
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司徒逸阳,他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
他轻车熟路地接了一杯水,递给司徒逸阳,嘴角衔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感谢你替我照顾阿禾这么久。
出于礼貌,司徒逸阳接过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他一把扯过我坐在他的大腿上,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我还没缓过来,趴在他怀里喘气。
他挑了挑眉,紧绷着扬起下颚向萧泽鸣宣誓主权。
嗓音低沉又性感。
不用你感谢,我照顾我老婆是应该的。
我喜欢这样自信沉稳的他。
从我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萧泽鸣拳头攥紧到青筋暴起。
但他面上不显,依旧温润如玉。
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萧泽鸣的笑里有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司徒逸阳没让萧泽鸣和我接触太久,直接让保把他提出去了。
他气得脸色涨红,理了理衣襟,深深地看了司徒逸阳一眼。
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这么硬气。
这话听得我们云里雾里。
可很快,我们就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当晚司徒逸阳躺在床上呕吐不止,面白如纸。
他身体一向很好,就算是水土不服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医生给他检查完后面色凝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看得我心里发慌。
恐怕是中毒了,我们这里无法为他解毒,尽快转院吧。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那杯水!
萧泽鸣亲自递给司徒逸阳的!
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
我愧疚地蹲在司徒逸阳床边,看着他虚弱的身体心疼极了。
他却用尽全身力气捧住我的脸,安慰我,没事的,会好的。
那瞬间我难过到爆炸。
他都这样还怕我伤心。
越想我越恨不得冲去杀了萧泽鸣。
可还没等我找上他,他就打来电话。
电话里他一改昨日的温润,显得那么阴沉。
听说你们原本打算今日离开京城的,现在还走吗
要想拿到解药救他,今晚就一个人来郊外那栋别墅。
......
我没有跟司徒逸阳商量,决定自己去了。
短短一个晚上,他已经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可想而知萧泽鸣下手有多重,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郊外那栋别墅是父亲送我的一个礼物,也是我给萧泽鸣过十八岁生日的地方。
一路上,车窗开着,微凉的风浸润了我的脸,一摸才发现早已湿透了。
我不怕死,只怕司徒逸阳出事,
他美好的人生才刚开始,离开之前司徒家主还嘱咐我们早点回家。
这么多年他们没有再生,只有这一个孩子。
别墅已经好多年没有住人了,大门也灰扑扑的,厚重的尘土无端让人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
我没想到再次见到许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越狱了。
她神情阴郁地坐在门口等我,脸颊和眼窝都凹下去了,眼底的乌青也让人无法忽视。
你来了啊。
这一开口,一阵阴风袭来。
我怀疑这一年她是不是去吸毒了,搞得这么虚弱。
萧泽鸣呢我直入主题。
死了。
我愣愣地张大嘴,哑口无言。
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许欣的衣角沾了一块很明显的血迹。
鲜红又刺目。
她自顾自地说着,眼神空洞麻木,像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当年我刚进组就被学姐刁难时,是泽鸣哥帮我解决的。学姐带头孤立我,他就一个人带着我做实验,就连吃饭怕我落单都带着我。
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可我准备表白那天你来了。
你给他送了很多奢侈品,那些东西我知道就算我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那时我感觉心都碎了,泽鸣哥和我之间永远隔着一道鸿沟。
可是他居然没有收你的东西,我以为你只是一个追求他的小姐罢了。当天我又重拾信心,按原计划跟他表白。
出乎意料,我被拒绝了!而理由是他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我!
许欣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浮起病态的红晕。
她猛地咳嗽了两声,我接受不了现实,后来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到他面前说是你打的,你不允许我再靠近他。
他当然不信,去问你了,我本来还很忐忑,不知道你们两个说了什么,回来后泽鸣哥就相信我了,甚至对我比以前更好。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
记忆的闸门打开,几乎要把我吞没。
那天萧泽鸣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要打他的学妹,我喝了酒,脑子晕沉沉的,只觉得莫名其妙,回了句,我打谁还用得着你管吗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
说完我就醉倒了。
醒来后完全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他信你了,你为什么还非得害我我忍不住问。
你以为他真的不爱你了吗多少次他睡着后还会哭着叫你的名字。
我知道我疯了,我居然想毁了你的一切!
事情败露以后他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反正我的未来也没有希望了,死之前我要带他一起走!
我心如死灰,不敢推开眼前的大门,或许萧泽鸣的尸体就躺在那。
许欣不知道萧泽鸣给司徒逸阳下毒了,我拿不到解药了。
你!我刚开口,面前发生的一幕让我哑然失声。
许欣拿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金钗子狠狠地插进自己的喉口。
那是萧泽鸣送她的。
我回到医院后才报警,警察打来电话说别墅里面有一具男尸。
不能同生,倒是同死了。
我立刻找来私人飞机护送司徒逸阳去M国。
好在医生说给他喝下的毒药过期了,药效没那么强,还有得救。
司徒逸阳睁眼那天,我们都陪在他身边。
他只轻轻环住我的掌心,刚醒的嗓音微微哑着,还能活着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