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诡异告示
凌晨三点十七分,电脑屏幕幽幽的冷光是我工位牢笼里唯一的光源,映得键盘上那层薄灰都像一层死去的霜。空气凝滞,带着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似的腥气我揉了揉干涩得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试图把最后一行该死的代码塞进脑子里。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像生锈的合页在抗议。
这栋摩天大楼,白天是光鲜亮丽的商业心脏,此刻在凌晨的死寂里,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遥远而模糊,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远处工位隔板狰狞的轮廓。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疲惫心跳的回音。
我撑着桌面站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酸。得去趟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拍几下脸,否则真撑不到这个项目收尾了。办公椅的滑轮在死寂中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突兀得让人心惊。
刚走出几步,眼角的余光猛地被钉在茶水间入口旁边的墙壁上。那里,原本光洁的白色墙漆上,突兀地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A4
纸大小,背景是一种极其刺眼、极其不真实的钴蓝色,在应急灯惨绿的光晕下,蓝得几乎发黑。纸上印着粗体的黑色文字,像一排排冰冷的钉子,狠狠楔进我的视线。
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倏地抽走。刚才去洗手间经过这里时,明明什么都没有!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谁贴的行政部那帮人再离谱,也不可能选这个点来贴这种鬼画符吧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比中央空调的冷风更刺骨。我几乎是屏着呼吸,凑近了些。那股铁锈般的腥气,似乎也更浓了。目光逐行扫过那些冰冷、不容置疑的指令:
**【告示】**
>**1.安全通道楼梯间内,不要数楼梯台阶。无论上下。**

>**2.所有楼层茶水间饮水机仅提供红色液体,请放心饮用。**

>**3.如听见任何同事呼唤你加班或寻求帮助,请勿回应,更不要与之对视。**

>**4.本大楼没有
13
层。如在任何电梯按键面板上发现
13
层按钮,请无视,切勿触碰。**

2
楼梯惊魂
>**5.请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
最后一条被加粗、重复了三遍,像某种病态的咒语。那三个相信告示内容的字样,在诡异的蓝底上,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偏执。荒谬!饮水机出红水没有
13
层楼梯不能数台阶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凉的隔断玻璃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涌上来,但更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却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这栋大楼,这个时间点,这张凭空出现的告示……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邪门。
手腕上的表盘指针,幽幽地指向三点二十分。时间,在这片死寂里,似乎被粘稠的恐惧拉长了。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安全通道。冰冷的金属防火门入手沉重,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呻吟,在绝对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瘆人。门后是熟悉的、带着混凝土和灰尘气息的阴冷空气,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勉强照亮向下延伸的台阶,每一级都像通往未知深渊的墓碑。
哗啦——一声轻微但清晰的摩擦声自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楼梯上方的黑暗中,空无一物。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是错觉还是……那告示带来的心理暗示太强了
不行,必须离开这里。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一层,就一层,下去打个车回家。我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开始向下走。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在空洞的楼梯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鼓面上。
四步,五步……台阶在脚下延伸,一级又一级。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不受控制地缠绕上来:这层楼到下一层,到底有多少级台阶平时上下班匆匆而过,谁会注意这个但此刻,这个数字却像一根毒刺,死死扎进我的思维里,带着一种病态的诱惑力。
七步,八步……膝盖有点发软,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那告示上刺眼的蓝色和加粗的黑色文字,在脑海里疯狂闪回。不要数楼梯台阶……那个声音在警告。
九步……十步……十一步……十二……我的脚步猛地钉在第十二级台阶上!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十二我记得……好像不是这个数是十级还是十一级刚才的脚步声节奏好像……不对!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惨绿的应急灯光线诡异地扭曲、摇曳起来,在粗糙的混凝土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不断拉长的阴影。墙壁……墙壁在动那些冰冷的灰色混凝土表面,仿佛变成了某种活物的皮肤,极其缓慢地、令人作呕地蠕动着!墙皮如同干燥的蛇蜕,簌簌地向下剥落,露出底下更深、更暗的……某种东西。
3
血色茶水间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胃里翻江倒海,恐惧像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四肢。我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锈蚀的涂层里。是幻觉!一定是太累了!我用力闭上眼,再猛地睁开——那令人作呕的蠕动感似乎减轻了些,但墙壁上剥落墙皮后露出的、如同陈旧淤血般的暗红色斑块,却更加清晰刺目。
跑!离开楼梯间!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我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剩余的台阶,扑向通往本层办公区的那扇沉重的防火门。肩膀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哐当一声巨响,门弹开了。我跌跌撞撞地冲进相对明亮的办公区走廊,后背重重抵在门框上,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走廊里依旧死寂。惨白的顶灯投下毫无生气的光,照亮一排排整齐却空洞的工位隔间。那股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在这里似乎更浓郁了些。
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我急需一杯水,什么都行,只要能把喉咙里那股血腥味压下去。茶水间就在走廊尽头。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过去,手指颤抖地摸向饮水机冰凉的不锈钢外壳。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一次性纸杯,拿起,凑到出水口下方。指尖按下那个熟悉的蓝色冷水键。没有预料中清冽的水流声。
咕噜……咕噜噜……
一种粘稠、沉闷的涌动声从机器内部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稠得如同糖浆般的深红色液体,带着令人窒息的、新鲜血液特有的浓烈腥气,从出水口汩汩涌出!它迅速注满了纸杯,溢了出来,沿着杯壁淌下,滴落在不锈钢接水盘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死寂中如同丧钟。
深红!粘稠!散发着浓烈的血腥!
啊!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手一抖,那杯盛满猩红液体的纸杯脱手掉落,啪地摔在地上。浓稠的红色液体溅开,如同泼洒的油漆,在地砖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迹。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小的茶水间,直冲鼻腔。
告示第二条,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神经:饮水机仅提供红色液体,请放心饮用。放心饮用喝这个!
胃部剧烈地痉挛,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翻涌的呕吐感。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至全身,勒得我无法呼吸。这栋大楼……真的出问题了!那些告示……不是恶作剧!
陈默陈默!还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急切和疲惫,突兀地从我身后那片工位的黑暗中响起。
是张超!我们项目组的同事!他也被这该死的加班困住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找到同伴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冲散。我猛地转过身,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张超的工位区域。惨白的顶灯照亮了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张办公椅静静地放在工位前。电脑屏幕是熄灭的,黑色的屏幕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陈默帮帮我……张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近了!就在我左侧那片密集的隔间阴影里!那声音依旧熟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亲切感,但语调深处,却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非人的空洞和……渴望我有个模块卡住了……你过来看看
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告示第三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如听见任何同事呼唤你加班或寻求帮助,请勿回应,更不要与之对视!
不能回应!不能看!
我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进肉里,尝到了铁锈般的咸腥。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逃离,但双脚却像被焊死在地板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冰冷粘腻。
陈默你听见了,对吧那声音又近了一步,几乎贴着我右侧的耳朵响起!一股冰冷、带着浓重灰尘和腐烂气息的气流拂过我的耳廓。看看我……帮帮我嘛……就看一下……
那语调里的亲切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恶意和贪婪!它在引诱!它在狩猎!
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跑!必须跑!离开办公区!唯一的生路,只有电梯!我猛地一拧身,爆发出被恐惧催生的最后力量,朝着走廊尽头那两扇冰冷的银色电梯门狂奔而去!皮鞋踩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杂乱、刺耳的回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丧钟。
身后,那张超的声音骤然拔高,变得尖锐、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紧追不舍:你看我啊!陈默!你看看我啊!为什么不看我!看看我——!!!
那声音不再是呼唤,而是凄厉的嚎叫,充满了被拒绝的狂暴怨毒。它不再是单一的声源,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头顶的通风管道、两侧紧闭的办公室门缝、甚至脚下光滑的地砖……都仿佛在共鸣,在尖啸!无数个重叠、扭曲、带着哭腔和狂笑的你看我啊!织成一张恐怖的音网,兜头罩下!
我根本不敢回头!余光疯狂扫视着走廊两侧的玻璃门和光滑的墙面倒影——扭曲晃动的光影中,似乎有无数个模糊的、肢体不协调的人形轮廓在踉跄地追赶!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团团蠕动的、渴望被看见的黑暗!那景象足以让最坚强的人心智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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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嘶吼,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扑到电梯门前。右手食指带着残影,疯狂地戳向墙上的下行按钮!一下!两下!三下!
叮——
电梯运行的声音!那轻微、平稳的机械嗡鸣,在此刻如同天籁!
银灰色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轿厢内明亮的白光倾泻而出,像一道救赎的圣光,暂时驱散了走廊里粘稠的黑暗和那令人发狂的尖啸。我几乎是滚了进去,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
关门!关门!快关门!我嘶哑地低吼着,视线死死盯着门外的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无数条扭曲、拉长、如同融化蜡烛般的人形阴影正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手脚并用地从各个角落的黑暗中爬出、汇聚,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朝着敞开的电梯口疯狂涌来!它们没有脸,只有一团团剧烈蠕动的黑暗,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意和被看见的饥渴!
4
电梯逃生
嗬……看……我……
金属门仿佛感应到了门外那非人存在的恐怖压力,关闭的速度异常缓慢,像是在抵抗无形的阻力。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边缘不断滴落粘稠黑液的手,猛地从即将合拢的门缝中伸了进来!它没有实体,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腐臭!
砰!
就在那阴影之爪即将触及我脚踝的瞬间,电梯门终于严丝合缝地关闭!金属撞击的巨响在狭小的轿厢内回荡,震耳欲聋。那只伸进来的阴影爪子被硬生生切断,残留的一小截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扭动、抽搐,几秒钟后,才如同燃烧的纸片般化作几缕带着恶臭的黑烟,彻底消散。
门外,那无数重叠的、充满怨毒的尖啸被厚重的金属门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但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贴在门外疯狂抓挠、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和沉闷的咚咚声。电梯轿厢微微震颤着。
呼……呼……我瘫软在冰冷的轿厢角落,背靠着金属壁,大口大口地喘息。汗水混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糊了满脸,咸涩而冰冷。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包裹着四肢,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提醒着刚才距离死亡有多近。
活下来了……暂时。
现在,离开这地狱!我挣扎着撑起身体,扑向轿厢内侧的按键面板。光滑的亚克力面板上,一排排楼层数字按键整齐排列,散发着幽冷的白光。目光急切地扫过——
1、2、3……12、14、15……
手指毫不犹豫地伸向那个熟悉的、代表着出口的1键。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光滑按键表面的前一刹那,我的动作僵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面板最下方,那个原本应该标注着14的位置……
一个猩红如血的按键,突兀地镶嵌在那里。按键上没有任何数字,只有一个同样用血红色蚀刻出的、扭曲而狰狞的符号——13!
深红!刺眼!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告示第四条!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混乱的脑海:本大楼没有
13
层。如在任何电梯按键面板上发现
13
层按钮,请无视,切勿触碰!
它出现了!就在眼前!那血红的13,如同恶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诱惑和致命警告的诡异感觉,从那个按键上弥漫开来。
不能碰!绝对不能碰!
我猛地缩回手,仿佛那血红的按键是烧红的烙铁。指尖残留着一种幻觉般的灼痛感。冷汗再次冒了出来,顺着太阳穴滑下。

1
楼!赶紧离开!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再次伸向那个代表着生路的1键。这一次,指尖终于落下。
嘀。
按键亮起柔和的白色光芒。电梯轿厢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平稳地开始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金属缆绳摩擦的细微声响透过轿厢壁传入耳中。
绷紧的神经,似乎随着这向下的运行,稍微松弛了一点点。我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那快要炸裂的心跳。告示第五条在脑海中回荡: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是的,我相信了。我没有数台阶(虽然差点),没有喝那红水,没有回应张超,无视了
13
层按钮……我遵守了规则!我在活下去!
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在轿厢内响起。
到了这么快
我倏地睁开眼。电梯门正在平稳地向两侧滑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瞬间涌入轿厢——那是铁锈、陈腐的泥土、还有某种……甜腻到发腥的、如同大量腐烂花朵混合着血浆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门外的景象,让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没有预想中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堂。
眼前是一条狭窄、幽深的走廊。墙壁、天花板、地板……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缓慢蠕动着的、暗红色的苔藓状物质!它们如同活物的内脏壁,表面布满湿滑粘液和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血管!粘稠的血色液体从墙壁和天花板的苔藓缝隙中不断渗出,汇聚成细流,沿着墙壁蜿蜒流下,滴落在同样被红色苔藓覆盖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作呕的滴答…滴答…声。
昏暗、摇曳的暗红色光线不知从何处透出,将这血腥地狱般的走廊染上一层不祥的光晕。空气粘稠得如同浸泡在血浆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的甜腻。
电梯按键面板上,那个代表
1
楼的白色指示灯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血红色的13键,此刻正散发着妖异、刺目的红光!那红光映在我惨白的脸上,如同魔鬼的烙印。
规则……告示……第四条:本大楼没有
13
层。如遇
13
层按钮请无视……
我无视了它!我按的是
1
楼!
为什么!为什么会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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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将它捏碎。我遵守了每一条规则!为什么还是被拖进了这个地狱!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几乎窒息时,电梯门外,那血色走廊的深处,传来了声音。不是之前那种扭曲的尖啸。
是脚步声。
一步一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由远及近,朝着敞开的电梯口,不疾不徐地走来。电梯门敞开着,像一张通往地狱的、无法闭合的巨口。门外是那条不断蠕动、滴淌着粘稠血水的暗红走廊。那沉重、湿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啪嗒…啪嗒…啪嗒…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门外的东西一旦堵住门口,我就彻底完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凶悍猛地从骨髓里炸开,压过了几乎将我淹没的恐惧。冲!冲出去!无论外面是什么,也比被困在这口钢铁棺材里强!
我像一颗被恐惧发射出去的炮弹,猛地从电梯角落弹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敞开的电梯门、朝着那片令人作呕的血肉走廊冲去!脚尖狠狠蹬在电梯轿厢内壁,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几乎是贴着那湿滑粘腻、覆盖着暗红苔藓的地面扑了出去!
噗嗤!
身体重重摔在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地面上,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接触面,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味直冲天灵盖。我顾不上恶心和疼痛,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就在我扑出电梯的瞬间——
嗡……!
身后那扇敞开的电梯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拉扯,以远超正常的速度轰然关闭!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狭窄的血肉走廊里激起沉闷的回响,震得墙壁上那些搏动的暗紫色血管都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是电梯缆绳急速拉升的刺耳摩擦声!那声音尖锐、短促,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逃逸感,瞬间拔高,然后飞快地远离、消失。它走了!那个将我送到这里的牢笼,抛弃了我!
心脏沉到了冰窟窿底。唯一的退路,断了。
啪嗒…啪嗒…
那沉重的脚步声,停住了。
就在我身后,距离极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福尔马林消毒水气味、陈旧纸张霉味和地下墓穴阴冷气息的寒流,瞬间笼罩了我。那寒意穿透了衣物,直接刺入骨髓。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它就站在电梯门前。距离我不到两米。
那是一个……人形。
极其高大,目测超过两米。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硬、惨白得如同裹尸布的旧式制服,款式像是几十年前工厂或医院的工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上一颗。袖口和裤脚都磨得起了毛边,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陈旧感。
它的脸……或者说,本该是脸的位置。没有五官。
只有一片绝对光滑、如同被打磨过的惨白平面。像一块劣质的石膏面具,在走廊摇曳的暗红光线映照下,反射着冰冷、非人的光泽。这张脸正对着我,明明没有眼睛,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漠然、如同扫描仪般的视线,将我全身笼罩。
它没有头发,头顶同样是一片光滑的惨白。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戴着同样惨白的、似乎是橡胶材质的手套,指尖僵硬地微微蜷曲。
恐惧像冰水,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告示第五条在疯狂尖叫: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可眼前这东西……是什么管理员规则的化身还是……这
13
层的主人
它那光滑的脸微微侧了一下,似乎在打量我。然后,一只戴着惨白橡胶手套的手,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刻板而精准的僵硬感,抬了起来。惨白的手指,指向了我。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老旧收音机里发出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合成声,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避开了耳膜,如同冰冷的针扎进神经:
**【违反规则:进入禁止区域。】**
**【违反规则:未遵守告示内容。】**
**【执行清除程序。】**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未遵守告示内容我明明遵守了!我无视了
13
层按钮!我按的是
1
楼!是电梯自己停在了这里!这他妈算什么!
不!我没有!极度的恐惧和荒谬感让我失控地嘶吼出来,声音在粘稠的血肉走廊里显得异常干涩尖利,我按了
1
楼!是电梯自己停在这的!我遵守了规则!我遵守了第四条!我无视了那个按钮!
那惨白的管理员似乎顿了一下。它抬起的、指向我的那只手,极其轻微地停滞在半空中。光滑的脸依旧对着我,没有任何表情,但那股扫描般的冰冷视线似乎变得更加集中了。它在听或者说,在分析我的辩驳
告示第五条!相信告示!相信告示!告示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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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但这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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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告示说无视按钮,我无视了!是电梯出了问题!是规则本身出现了矛盾!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绝境中闪烁着唯一生路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它!这个管理员!它本身,就是规则的化身!它的一切行为,都基于那五条告示!它刚才的指控,完全是基于告示内容!它说我没有遵守告示,但我确实遵守了第四条——我无视了
13
层按钮!是电梯背叛了规则,不是我!
它的清除程序,必须基于我违反规则才能启动!如果我证明……不,如果我指出,是规则本身出现了悖论呢是这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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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存在的事实,与告示第四条本大楼没有
13
层发生了根本冲突呢它……会怎么做
赌!赌它逻辑的绝对性!赌它作为规则执行者,必须首先解决规则自身的矛盾!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不甘都凝聚在目光中,死死盯着那张光滑的惨白脸,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告示第四条说:本大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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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如遇
13
层按钮请无视!我做到了!我无视了那个按钮!我按的是
1
楼!但现在,我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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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这个楼层存在!它就在你的脚下!就在你的身后!这个楼层本身,就是最大的违规!
我的声音在粘稠血腥的空气中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冷汗浸透了全身的衣物,冰冷粘腻。
那惨白的管理员,彻底僵住了。
它抬着指向我的手,悬停在半空,一动不动。光滑的脸依旧对着我,但那股冰冷的扫描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滞。一种逻辑被强行塞入悖论死循环的、彻底的凝滞。它那惨白的身影,似乎都变得有些模糊、不稳定起来,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它似乎在思考。或者说,它的规则核心,正在被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疯狂冲击。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墙壁上苔藓缓慢的蠕动声和血水滴落的滴答声,如同这地狱的心跳。
突然!
管理员那只悬停的手,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放了下来。
它那光滑的脸,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个角度,不再看我,而是转向了它身旁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防火门——那是通往楼梯间的门!门上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搏动着的暗红苔藓。
它没有再看我一眼。它那高大的、惨白的身影,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迈着那种沉重、湿哒哒、刻板到令人发毛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防火门。
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血肉走廊里回荡。它走到门前,惨白的、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伸出,握住了门把手——那把手同样被暗红苔藓包裹,粘腻不堪。
吱嘎嘎嘎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锈蚀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那扇沉重的防火门,在管理员非人的力量下,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不是熟悉的混凝土楼梯间。
是一片……无法形容的、纯粹的、旋转扭曲的黑暗!那黑暗如同活物,翻滚着,咆哮着,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毁灭气息!连走廊里摇曳的暗红光线照射进去,都瞬间被撕碎、湮灭!
管理员没有任何停顿,一步就跨进了那片旋转的、绝对的黑暗之中!
5
规则悖论
就在它身影完全没入黑暗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的巨响,仿佛从大楼的地基深处传来,又像是整个空间结构被强行撕裂!整个血肉走廊如同遭受了十级地震般疯狂地扭曲、震颤!墙壁上搏动的血管瞬间爆裂!大股大股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决堤般喷涌而出!天花板和地面覆盖的苔藓状物质发出刺耳的、如同亿万只虫子同时尖叫的哀鸣,剧烈地抽搐、枯萎、剥落!脚下的地面剧烈起伏,我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冰冷粘腻、正在迅速失去活性的苔藓地毯上。
视野剧烈摇晃、模糊!四周的血肉墙壁如同融化的蜡烛般迅速坍塌、剥落!露出了底下冰冷、粗糙的原始混凝土结构!那些搏动的血管、滴淌的血水、暗红的苔藓……所有
13
层存在的恐怖证据,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消散!
管理员……它把自己连同这个违规的13
层一起……清除了!
最后的意识里,我看到走廊尽头、原本电梯门的位置,那厚重的金属门框连同周围的血肉结构一起向内塌陷、湮灭!那片区域彻底化作了一个旋转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传来!我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卷起,朝着那个新生的、通往未知的黑暗漩涡抛飞过去!
剧烈的撕扯感传来……
……
……
……
冰冷,坚硬。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破船,被一股力量强行拖拽着上浮。
眼皮重逾千斤。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毫无温度的白色灯光。光滑的、冰冷的米白色瓷砖地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旷感。
我……躺在地上
视线艰难地聚焦。正上方,是熟悉的、悬挂着指示牌的天花板。指示牌上清晰地写着:1F。
一楼大堂!
我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全身酸痛的肌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环顾四周——空旷、明亮、整洁。巨大的旋转玻璃门就在不远处,门外是灰蒙蒙的、凌晨的城市街道景象。保安亭亮着灯,里面空无一人。一切都和我无数次加班离开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安全了我真的……出来了
心脏依旧在狂跳,手脚冰冷发麻。我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电梯区域。
那两排银灰色的电梯门静静地闭合着。其中一部电梯的指示灯,正显示着1。
我踉跄着走到电梯前,死死盯着那光滑的按键面板。
1、2、3……12、14、15……
最下面一排,按键整齐。标注着14的位置,是一个正常的、和其他按键毫无区别的白色按键。那个猩红如血的13键,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股巨大的虚脱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席卷全身。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砖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
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
那个管理员……那个
13
层……它们真的被清除了因为我指出了规则自身的矛盾一个荒谬的悖论,竟然成了我的生路
大脑一片混乱,只有那五条冰冷的告示在反复回响,尤其是最后那加粗的三遍: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相信告示内容。
相信……直到规则本身开始崩塌
叮。
旁边一部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门缓缓打开。几个穿着保洁制服的大妈推着清洁车走了出来,有说有笑,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显得有些突兀。
哎哟,小伙子,怎么坐地上啊加班累坏了吧一个大妈看到我,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她们推着车,走向茶水间的方向。
就在她们即将拐弯时,我清晰地听到其中一个大妈随口抱怨了一句:真是的,谁又把告示贴歪了茶水间门口那张蓝纸,都翘边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蓝纸……告示!
一股寒意,比
13
层那血肉走廊更加冰冷刺骨,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猛地扭头,望向茶水间的入口方向。
一张崭新的、刺眼的钴蓝色
A4
告示,正端端正正地贴在那里,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告示……还在!
那五条规则……它们还在!
它们……真的是安全的吗那个管理员,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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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它们真的被清除了还是……只是被修正了规则……它到底是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蓝色的纸,仿佛看着一张择人而噬的恶魔契约。那张告示静静地贴在那里,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整个大堂,注视着每一个踏入这栋大楼的人。我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双腿依旧发软。目光掠过那张蓝色的告示,掠过那些谈笑走远的保洁员,最终定格在大楼旋转门外,那片灰蒙蒙的、属于凌晨四点的城市街道。
逃!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离开这里!立刻!马上!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象征着正常与安全的玻璃旋转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冰冷的玻璃门旋转着,将我吐了出去。
凌晨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涌入鼻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的自由感。我踉跄着冲到路边,急切地挥手拦下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师傅!快!离开这!随便去哪!我拉开车门,几乎是滚进后座,声音嘶哑而急促。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惨白的脸色和狼狈的样子吓到了。小伙子,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没事!快开车!求你了!我几乎是在哀求,手指死死抠着座椅边缘,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行行行,坐稳了。司机没再多问,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路边。
我瘫在后座上,心脏还在狂跳。目光透过沾着灰尘的车窗,死死盯着那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矗立的摩天大楼。它庞大的轮廓在灰暗的天色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那灯火通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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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大堂,在视野里迅速缩小、远去。
离开了……终于离开了……
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松懈了一丝丝。巨大的疲惫感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昏睡的混沌边缘时,出租车内的广播,一个午夜情感热线被切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语调平缓、毫无起伏的新闻播报:
……下面插播一则本市简讯。今日凌晨,位于高新科技园区的『寰宇中心』大厦发生一起意外坠亡事件。死者为该大厦内某科技公司员工张某,男性,28
岁。据初步调查,张某疑因长期加班压力过大,于凌晨时分在安全通道楼梯间内……失足坠落……具体原因警方仍在进一步调查中。在此提醒广大市民朋友,工作之余请注意劳逸结合,关注身心健康……
张某28
岁科技公司安全通道楼梯间失足坠落!
张超!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所有的疲惫和困倦被瞬间驱散!我猛地坐直身体,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安全通道楼梯间……失足坠落……
告示第一条:安全通道楼梯间内,不要数楼梯台阶。无论上下。
张超……他数了台阶!
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张告示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经历了什么!
我僵硬地转过头,再次望向车窗外。那栋名为寰宇中心的摩天巨兽,已经变成了远处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张刺眼的蓝色告示,张超扭曲嚎叫的你看我啊!,电梯里血红的13按钮,血肉走廊的蠕动,以及管理员那光滑惨白的、没有五官的脸……所有恐怖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在眼前疯狂闪回!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空旷的凌晨街道上,将我带向远离那栋大楼的方向。
但我心里无比清楚。
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无法遗忘。
有些规则,一旦知晓,就再也无法挣脱。
那张蓝色的告示,它不仅仅贴在寰宇中心的墙上。
它贴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贴在了我的骨髓里。
它成了一道永恒的烙印,一道横亘在我与所谓正常世界之间、再也无法弥合的深渊裂痕。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广播里主持人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始播报下一条无关紧要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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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告示
车窗外,城市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沉睡着,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拉长了寂静的影子。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正常。
只是,在这份正常的表象之下,在那无数栋沉睡的写字楼里,在那些空无一人的茶水间墙壁上,在那些闪烁着幽光的电梯按键面板旁……是否也悄然贴着一张崭新的、刺眼的、钴蓝色的告示
而下一个看见它的人……
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