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班回家,我习惯性查看智能门锁的监控录像。
回放显示,我输入密码时背后站着一个模糊人影。
吓得截图发给闺蜜,她秒回:你背后是谁
第二天她却坚称没收到消息,手机记录也离奇消失。
当晚监控里人影更清晰了,几乎贴着我后颈呼吸。
我砸碎所有镜子,人影却出现在手机倒影中。
最后我发现,所有电子设备的时间都比现实慢7秒。
而它,永远出现在那7秒的缝隙里。
---
深夜的城市像一头耗尽气力的巨兽,趴在霓虹灯光的冰冷残骸里喘息。我拖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湿透的棉花上,沉得提不起来。加班的毒素早已浸透骨髓,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复印机墨粉和速溶咖啡粉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廉价味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我沉重的脚步声里挣扎着亮起,随即又飞快地熄灭,吝啬地不肯多施舍一秒光明。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上来,没过脚踝,又迅速退去,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闪烁的残影。这种明灭交替的眩晕感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终于摸到自家冰冷的金属门板。指尖触到密码锁光滑的面板,荧荧的蓝光亮起,像黑暗中睁开的一只没有温度的眼睛。我熟练地按下那几个烂熟于心的数字,机械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滴——验证通过。
门锁内部传来轻微的、令人安心的咔哒声。推开门,一股沉闷的、属于独居的、混合着尘埃和淡淡食物残存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家,这个本该是避风港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容器,盛满了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最近几天,这种感觉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缠绕。总觉得脊背上黏着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尤其是在深夜归家,或者独自在空旷的客厅里时,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处死死盯住的毛骨悚然感,会毫无征兆地沿着脊椎骨一路爬上来。猛地回头,身后永远只有家具沉默的轮廓,投在墙壁上被灯光拉长的、怪诞的阴影。是太累了吧神经衰弱我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试图压下心头那点不安的苗头。
但今晚,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格外强烈。关上厚重的防盗门,反锁,落下插销,一连串动作带着点神经质的急促。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撞得耳膜生疼。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远处高楼上几点稀疏的灯火,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细长的光栅,如同某种冰冷的牢笼。
打开手机,屏幕的冷光瞬间刺破黑暗,也照亮了我脸上可能存在的惊惶。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那个掌控着家门前一切的智能门锁监控APP。蓝色的界面加载出来,像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我需要确认,确认刚才在门外输入密码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只是疲惫的错觉。
APP的界面简洁得近乎冷酷。时间轴清晰排列,记录着门前发生的一切。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精准地定位到几分钟前我输入密码的那一小段录像。预览画面里,楼道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着头,专注地操作着密码面板——那是我自己。
按下播放键。
录像无声地流淌。画面中的我动作有些迟缓,带着加班的倦意,侧对着镜头,手指在密码面板上移动。声控灯的光线不稳定,让画面显得颗粒感很重。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窒息。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屏幕,强迫自己忽略那份诡异的平静,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看似无害的丛林里搜寻最微小的猎物踪迹。一秒,两秒……画面中我的手指按下了最后一个数字。就在这个瞬间,就在滴声响起前、门锁即将弹开的刹那——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画面中我低垂着头的右后侧,在声控灯即将熄灭、光线最暗淡的角落里,紧贴着墙壁的阴影……有什么东西!
那绝不是光影的恶作剧。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极其突兀地嵌在那里。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团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勾勒出一个佝偻、扭曲的形态。它离画面中的我很近,非常近!近得……似乎能感受到那团模糊阴影中散发出的、非人的冰冷气息,正无声无息地拂过画面中我毫无防备的后颈!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头顶!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玄关冰凉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屏幕上的画面因为我的剧烈颤抖而疯狂晃动、扭曲,那个模糊的人影也随之变形,如同深渊里爬出的鬼魅在狞笑。
不可能!幻觉!一定是眼花了!光线太暗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发抖的手,死死攥紧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冰冷的屏幕里。把进度条粗暴地往回拖拽,精准地定位到那个令人魂飞魄散的瞬间。放大!再放大!指尖在屏幕上疯狂地戳点,直到画面像素被拉扯到极限,布满粗糙的马赛克。
然而,那团阴影……依然顽固地存在。它的轮廓在放大的像素格子里显得更加怪异,像一团不断蠕动的、有生命的墨迹。它紧贴着墙壁,也紧贴着画面中那个毫无所知的我的侧影,姿态……竟像是在专注地窥视,或者……贪婪地嗅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恶寒瞬间攫住了我,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这不是错觉!有什么东西!就在我开门的时候,就在我背后!那个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是真的!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几乎要捏碎它。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本能的念头:求救!必须告诉别人!
手指抖得像得了疟疾,几乎无法控制。我胡乱地操作着,截下那个恐怖的画面——屏幕中央是我输入密码的侧影,右后侧则牢牢地钉着那个扭曲模糊的暗影。然后,凭着肌肉记忆,点开微信,找到置顶的闺蜜头像——苏晴。毫不犹豫地发送!
图片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几乎是同一秒!手机在我汗湿的掌心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了苏晴的回复,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仿佛她一直盯着手机,就在等这一刻!
点开对话框。
只有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你背后是谁】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奔流的轰鸣。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眼睛生疼,那四个字像活过来的毒虫,在视网膜上扭曲、蠕动。
苏晴看到了!她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它真的存在!它不是我的臆想!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我猛地转身,背死死抵住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由内而外的、深入骨髓的冷。我死死攥着手机,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扫视着身后这片被黑暗吞噬的空间——客厅、餐厅、通往卧室的走廊……
落地窗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远处高楼的光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惨淡而模糊的光块。沙发巨大的影子蜷在角落,餐椅的轮廓沉默矗立,冰箱发出低沉的嗡鸣……一切都像凝固的石膏模型,死寂,空旷。
什么也没有。
没有移动的黑影,没有呼吸声,没有冰冷的气息拂过皮肤。
只有我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我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在空旷中撞出空洞的回响,随即被更深的寂静吞没。无人回应。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嘲笑着我的惊恐。
我神经质地再次举起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苏晴的对话框还停留在那四个字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我哆嗦着手指,飞快地打字,每一个字母都按得无比艰难:
【你看到了对不对!那个影子!就在我背后!它是什么!】
信息发送成功的小圆圈在屏幕上徒劳地旋转着,一秒,两秒……十秒……半分钟……
没有任何回复。
石沉大海。
刚才那秒回的四个字,此刻像是被无形的黑洞吞噬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深渊。
我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恐慌。她为什么不回她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那个它……难道还在就在我身后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冰冷的鳞片摩擦着神经。
我猛地再次回头,视线像失控的探照灯扫向身后那片沉沉的黑暗。依旧空无一物。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恐惧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这一夜,注定无眠。
data-fanqie-type=pay_tag>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浓墨般的漆黑,褪成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灰白。我蜷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毫无用处的抱枕,眼睛死死盯着玄关的方向。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和苏晴的对话框上。那个恐怖的截图,和她那句你背后是谁,像烙印一样刻在屏幕上,也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没有新的消息。没有苏晴的解释或安慰。只有一片死寂。
恐惧像发酵的面团,在死寂的黑暗里不断膨胀、挤压着所剩无几的理智。我反复点开那张截图,放大那个模糊扭曲的人影,试图从粗糙的像素里找出一点证明它是错觉的破绽——光影的巧合摄像头畸变然而每一次凝视,都只让那份非人的怪异感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地渗透进骨髓。
天光彻底大亮时,阳光刺破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锐利的光痕。这寻常的光线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舞台的聚光灯,照亮了我一夜未眠的狼狈和眼底深重的恐惧。疲惫如同铅块般沉重,但更沉重的是悬在心头的巨大疑问。我必须找到苏晴。当面问清楚!
几乎没有思考,我抓起手机和钥匙,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门。清晨的微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我几乎是跑着冲向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苏晴家的地址。
车子启动,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城市的喧嚣透过车窗涌进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牌、步履匆匆的行人、拥挤的公交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我的世界,在昨晚那七秒的监控录像之后,已经彻底倾斜、崩塌,坠入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深渊。
苏晴家离得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出租车停在了她家楼下那个熟悉的花坛边。我付了钱,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车,一路小跑冲进单元门,按下电梯按钮。金属门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眼窝深陷,头发凌乱,像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疯子。电梯上行时轻微的失重感,让我的胃也跟着一阵翻搅。
终于站在了苏晴家的防盗门前。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耗尽肺里所有的氧气,然后抬手,用力地、急促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
苏晴!苏晴!开门!是我!我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惊惶。
门内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门锁转动,咔哒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苏晴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似乎也是刚醒不久。看到我,她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耐烦。
林晚大清早的,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你这样子……她的视线扫过我苍白的脸和凌乱的头发,语气里只有不解,没有一丝一毫昨晚秒回恐怖信息时的紧张。
她的反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我愣住了,堵在喉咙口的无数质问和恐惧瞬间凝固。她看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让我昨晚的经历像个荒谬的笑话。
昨晚……昨晚我给你发的消息!我一把推开她拦在门上的手臂,挤进玄关,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颤抖,那张截图!监控的截图!还有你回我的!‘你背后是谁’
苏晴!你看到了!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仿佛要从她身上抠出那个被遗忘的恐怖真相。
苏晴被我推得踉跄了一下,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薄怒,用力甩开我的手。林晚!你疯了吧!什么截图什么背后是谁我昨晚睡得早,根本没收到你的消息!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被无理取闹的愠怒。
不可能!我几乎尖叫起来,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指尖因为剧烈的颤抖而笨拙无比,好几次才滑开屏幕,点开微信,找到和苏晴的对话框,几乎是戳着屏幕举到她眼前:你看!你看啊!就是这张图!还有你回我的!就在这里!清清楚楚!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玄关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
苏晴皱着眉,疑惑地凑近屏幕,目光落在我手机显示的聊天记录上。
时间凝固了。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从疑惑转为一种看疯子的怜悯。她抬起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疏离和一丝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林晚……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刺激到我,你的对话框……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图片,没有我的回复……什么都没有。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蓝色的聊天背景干净得刺眼。只有最上方显示着我和苏晴的名字。下面……空空荡荡。没有发送图片的记录,没有她那句你背后是谁,甚至连昨天白天我们闲聊的那些琐碎日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了昨晚那段惊魂时刻存在过的所有证据。
不……不可能……
我的声音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嘶哑的气音。手指疯狂地上下滑动屏幕,点开图片库,查找历史记录……徒劳。昨晚的一切,关于那恐怖人影的截图,关于苏晴的回复,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彻底蒸发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粘腻。一股更庞大、更彻底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我的咽喉。不是错觉……那东西……不仅能出现在录像里……它还能抹掉证据!它在操控现实!
我猛地抬起头,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的视线,越过苏晴困惑而带着一丝惧意的脸,本能地投向玄关墙上那面熟悉的穿衣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我和苏晴的身影。我脸色惨白如鬼,头发散乱,眼神涣散惊恐。苏晴站在我面前,眉头紧锁,满脸的担忧和不解。镜中的画面真实而清晰。
然而!
就在镜中苏晴身影的侧后方!在那个本应空无一物的、映照着玄关柜子边缘的狭窄空间里!
一道极其模糊、边缘扭曲的深色轮廓,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
它出现的位置……正好紧贴着镜中苏晴的后背!姿态……竟与昨晚监控录像里紧贴在我身后的那个影子,如出一辙!
心脏骤然停跳!血液瞬间冲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冻结!
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
怎么了!苏晴被我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浑身一抖,脸色也白了,下意识地顺着我刚才的目光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只有我们两人清晰的身影。柜子边缘干净整洁,光线均匀,哪里有什么模糊的轮廓
林晚!你到底怎么了!苏晴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恐惧,她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压力太大了她的眼神复杂,混杂着担忧、害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退避。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失魂落魄、状若疯癫的自己,又看着苏晴眼中那份真实的陌生感。一股冰冷的绝望,比刚才看到那鬼影更甚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头顶。
它在这里。它一直都在。它不仅跟着我……它还能抹去痕迹,扭曲现实,甚至……影响别人对我的看法。苏晴没有撒谎。在她眼中,在她手机的记录里,昨晚的一切,确实从未发生。
我被困住了。困在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被它无声无息渗透的噩梦里。
……没……没什么。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像砂纸摩擦木头。我用力推开苏晴试图扶住我的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人。对……对不起,苏晴。我……我可能……是太累了。昨晚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我的目光不敢再投向那面镜子,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脚下冰冷的地砖。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幻觉苏晴的声音依旧充满了不信任和担忧,林晚,你这样子太吓人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或者……找个心理医生聊聊她小心翼翼地建议,身体却不自觉地微微向后倾,拉开了和我之间的距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针一样刺在我心上。我知道,在她眼里,我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需要被提防的精神病人。
不用了。我猛地摇头,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扭到脖子。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攫住了我。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能让她看到我更多失控的样子。我……我先回去了。休息一下就好。对不起,打扰你了。
不等她再说什么,我几乎是夺路而逃,转身拉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身后传来苏晴焦急的呼喊:林晚!等等!你……
电梯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她的声音。狭小的空间急速下降,失重感让我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我靠在冰冷的金属厢壁上,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镜面般的厢壁映出我惨无人色的脸,还有那双盛满了巨大惊恐和无助的眼睛。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感觉像是踏入了另一个维度。门锁冰冷的咔哒声不再意味着安全,反而像是某种仪式开始的信号。白天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本该驱散阴霾,此刻却只显得苍白无力,照不亮角落里盘踞的、无形的恐惧。
我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苏晴的反应,手机记录的消失,还有玄关镜子里那惊鸿一瞥的轮廓……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那个东西是真实的,但它存在于某种规则之外。它不仅能被电子设备捕捉,还能干扰、甚至抹除与之相关的信息流!它在玩弄我,像猫玩弄爪下的老鼠。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个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粒火星,猛地闪现出来。
时间!
昨晚看监控回放时,那种感觉……那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迟滞感!像是录像本身带着一种粘稠的阻力,又像是画面和现实之间,存在着一道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缝隙!
一个疯狂的想法攫住了我。我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客厅茶几旁,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又抓过电视遥控器,最后冲进书房,把正在充电的平板电脑也拿了出来。三个电子设备,屏幕都亮着,显示着各自的时间。
我颤抖着,把它们并排摆在茶几上,像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目光在三个屏幕间疯狂地来回扫视。
手机屏幕:09:47:33
平板电脑:09:47:33
电视屏幕
:09:47:33
同步的。
心跳漏了一拍。难道……是错觉
不!不对!
我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茶几,死死盯住客厅墙壁上那个老式的圆形挂钟。那是父母留下的老物件,指针走动时会发出轻微的、但无比清晰的咔哒声。它没有联网,没有智能,只有最原始的机械心脏在跳动。
钟面是乳白色的,黑色的指针正稳健地
移动着。
分针指向9,时针在9和10之间。
秒针……
那根细长的红色秒针,正不紧不慢地划过罗马数字XII的上方。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根移动的红色指针上。它沉稳地走动着,一格,一格,又一格……
就在它即将完美地垂直指向正上方12的位置时——
我猛地低头,看向茶几上并排的三个电子屏幕!
手机:09:48:00
平板:09:48:00
电视:09:48:00
完美地跳到了新的一分钟。
几乎就在电子屏幕时间跳变的同时,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墙壁挂钟的秒针——它才刚刚越过12点标记大约……四分之一格的距离!距离真正指向正上方,还有一小段清晰的、肉眼可辨的空白!
不是错觉!
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我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7秒!
电子设备的时间,比墙上那个依靠物理法则运转的老挂钟,整整慢了7秒!
这个精确的数字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我摇摇欲坠的认知壁垒。昨晚监控录像里那个模糊人影出现的瞬间……苏晴秒回信息的速度……还有那玄关镜子里一闪而过的轮廓……所有混乱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个冰冷的数字——7秒——强行串联起来!
它……存在于时间的缝隙里!存在于那被电子计时偷走的、现实世界之外的7秒之中!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解惑的轻松,而是一种更深邃、更令人绝望的恐惧。它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却又像幽灵一样存在于现实之外。我砸碎镜子有什么用它根本不需要物理的反射!电子屏幕……网络信号……时间流……这些才是它真正的巢穴!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提示音,从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里传来。
像是一滴冰水滴入滚烫的油锅。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投向手机屏幕。
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锁屏界面。时间显示:09:48:07(电子时间)
而背景……是我自己设置的一张很喜欢的风景照,宁静的湖泊和远山。
但现在!
在那片宁静湖水的倒影区域!在那本应空无一物的、映照着蓝天白云的水面中央!
一个极其清晰、边缘不再模糊的深色人影,正静静地、笔直地站在那里!
它不再是监控录像里那种像素模糊的轮廓。这一次,它的形态无比清晰!能分辨出佝偻的、微微前倾的躯干,能看清垂落在身侧、如同枯枝般扭曲的手臂轮廓!它低着头,但一种极其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实体,透过手机屏幕,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
它就在那里!在那被延迟的7秒所构筑的、只属于它的领域里!在那平静湖水的电子倒影之中!清晰得……如同就在我眼前!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房间的死寂!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摧毁了所有残存的理智!
滚开!滚开啊!!!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积压了整夜的恐惧、无助和绝望,在这一刻被那屏幕中清晰得令人发指的人影彻底点燃,转化为毁灭一切的疯狂!
没有思考,只有最原始的本能驱动。我猛地抓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砸去!
砰——!!!
一声令人心悸的爆裂巨响!屏幕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玻璃碎片四散飞溅!那个站在湖中倒影里的恐怖人影,连同那虚假的宁静风景,在爆裂的闪光中彻底粉碎!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扫视着这个被它渗透的空间。客厅墙壁上那面巨大的装饰镜!浴室里的洗漱镜!玄关的穿衣镜!卧室梳妆台的镜子!所有能映照出影像的表面,此刻都成了那东西可能栖身的巢穴!
砸了!都砸了!
我冲进厨房,抄起一把沉重的金属锅铲,像挥舞着战斧的狂战士。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怜惜,只有摧毁一切的疯狂欲望!
哐啷——!
客厅的装饰镜率先遭殃!锅铲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光滑的镜面上!巨大的撞击力让整面镜子瞬间布满放射状的裂痕,无数碎片像晶莹的冰雹般哗啦啦倾泻而下,散落一地!
没有停歇!
我冲进浴室!冰冷的瓷砖地面让赤脚的我打了个寒颤,但疯狂早已盖过了一切。镜柜的玻璃门!砸!洗漱台上圆形的化妆镜!砸!锅铲的金属边缘与玻璃猛烈碰撞,发出刺耳尖锐的爆裂声!碎片飞溅,有些划过我的手臂和脚踝,带来细微的刺痛和温热的液体感,但我浑然不觉!
玄关!那面曾映出苏晴背后轮廓的穿衣镜!它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锅铲带着我所有的恐惧和愤怒,狠狠劈砍下去!哗啦——!镜面彻底粉碎,碎片如雪崩般落下,露出后面灰白色的墙壁。
卧室!梳妆台!最后一面镜子!我冲进去,挥舞着已经有些变形的锅铲,疯狂地砸向那面椭圆形的镜子!玻璃破碎的巨响在房间里回荡,如同末日降临的丧钟!
乒乒乓乓!哗啦!哐当!
破碎声如同狂风暴雨,席卷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玻璃碎片像闪亮的钻石,铺满了地板,反射着窗外惨淡的天光,也映照出我疯狂舞动的、扭曲变形的倒影。
直到最后一面镜子在我面前化为齑粉。
世界……终于安静了。
死寂。
只有我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弥漫着玻璃粉尘和毁灭气息的房间里回荡。手臂和脚踝上被碎片划破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温热的血珠慢慢渗出,滴落在脚边闪亮的玻璃碎片上,晕开一小点刺目的红。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咯吱作响的玻璃碎屑。汗水浸透了衣服,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极度的情绪爆发而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
锅铲哐当一声从我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碎片堆里,发出一声闷响。
砸碎了。
所有的镜子。所有能映照出它的表面。
它……应该消失了吧应该……被赶走了吧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短暂地浮现在一片混乱的脑海。我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几乎要爆炸的心脏,目光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扫过这片被自己亲手摧毁的废墟。
然后,我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无可避免地落在了脚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我的手机。
刚刚被我亲手砸向地面的手机。
它的屏幕已经彻底碎裂,像一张布满黑色蛛网的破布。无数细密的裂纹交织在一起,中心是一个深深的撞击凹坑。整个屏幕暗沉沉的,像一块毫无生气的黑色玻璃。
然而……
就在那片破碎的、暗沉的、本该彻底死去的屏幕中央!
在那无数道狰狞裂纹汇聚的、最深的撞击凹坑的底部!
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光,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冰冷的幽蓝色调。
在那点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在那破碎得如同万花筒般的屏幕深处……
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由破碎像素勉强拼凑出的深色轮廓,正透过那万千裂痕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我!
它还在!
它一直都在!
就在那被延迟的7秒缝隙里!就在这被我亲手砸碎的、电子设备的残骸之中!
时间,那冰冷的、绝对的7秒鸿沟,才是它真正的、无法摧毁的堡垒!
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体里被彻底抽干。我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封冻结。连颤抖都停止了。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绝望地,盯着那片破碎屏幕深处、那点幽蓝光芒映照出的、来自时间缝隙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