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青袍映沧澜 > 断口铆钉

谢覆舟:“这一巴掌,是打你心思歹毒!打你忘恩负义!打你用最诛心的刀子,去捅一个只想治水、只想完成你母亲遗愿的人!”谢覆舟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在背后给你递刀,让你用这种诛心的法子去对付扶登秦?是谢堰?还是…宫里的那位?”谢椒映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却一言不发。
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着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恐惧,有不甘,还有一丝隐秘的快意。
谢椒映不能说。
她背后的牵扯,远比谢覆舟想象的更深,更致命。
谢覆舟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
谢覆舟太了解这个所谓的“堂妹”了,从小在深宅扭曲的环境中长大,以病弱为面具,心思却比沧江的暗涡还要阴险深沉。
就在这时,谢椒映忽然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
谢椒映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目光却死死锁住谢覆舟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桃花眼,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却字字诛心:“谢覆舟…你打我?为了扶登秦?哈…”谢椒映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笑,“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可笑。
你质问我为何恨她?那你呢?”谢椒映身体前倾,如同毒蛇吐信,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你看扶登秦的眼神…你救扶登秦时的奋不顾身…你此刻为扶登秦打抱不平的愤怒…你敢说,里面没有半点…是在看另一个人吗?”“你敢说,你没有在扶登秦身上,拼命寻找扶登岚的影子?拼命想抓住一丝…?”谢椒映的话,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谢覆舟内心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谢覆舟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扶登岚那坚毅而温柔的面容,扶登秦那双同样清澈执拗、在江水中死死抓住他的眼睛…瞬间在他脑海中重叠、撕扯!一种被赤裸裸剥开的狼狈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谢覆舟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怒斥,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竟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一刻的感觉和谢椒映在长生殿质问扶登秦时候如出一辙谢椒映捕捉到谢覆舟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中的慌乱,唇边的笑意越发扭曲得意,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谢覆舟,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恨我歹毒?你又何尝不是…把她当成了寄托你那些…对扶登岚求而不得的妄念的…替代品!”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
“闭嘴!”谢覆舟终于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眼中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谢覆舟看着榻上那张苍白而怨毒的脸,看着那双洞悉一切、充满讥讽的黑眸,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不是对谢椒映的恐惧,而是对自己内心深处那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对扶登秦复杂情感的恐惧。
谢覆舟最后冷冷地、深深地看了谢椒映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愤怒,有鄙夷,有警告,更有一种被看穿后的狼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
“你好自为之。
”谢覆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扶登秦若因你这番话出了任何差错,谢椒映,我定让你付出百倍代价!哪怕搭上这条命!”谢覆舟说完,再不看榻上那怨毒的目光一眼,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转身,像逃离瘟疫般,大步冲出了椒映居那扇沉重的房门。
“砰——!”房门在他身后被狠狠甩上,震得整个房间似乎都在颤抖,也震落了屋梁上积攒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雪。
谢椒映独自留在昏暗压抑的房间里,脸上的掌印火辣辣地疼,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她抚摸着那方绣着“岚”字的旧帕,低低地、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弥漫着药味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瘆人。
“呵呵…谢府的每一个人都在想惦念…遨游沧江的扶登青鸟为何不为自己停驻真是可笑呵呵”三天后。
沧江
断魂崖天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江面上,狂风卷着潮湿的土腥气,抽打在脸上生疼。
扶登秦站在崖边,水青色的防水绸衣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单薄的轮廓。
扶登秦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刀锋,死死钉在下方奔腾咆哮的沧江上。
谢府那场风暴在她心底留下了深可见骨的沟壑。
自我怀疑、被欺骗的愤怒、对姨母情感的复杂审视…种种情绪日夜撕扯着她。
但扶登秦没有时间沉溺。
她是扶登秦。
是巫工部的工正。
沧江的水患不会因扶登秦的痛苦而停滞半分,下游万千百姓的性命,系于她手中的堪舆尺。
姨母的遗志,无论那背后掺杂了多少她此刻无法理清的真相,根治水患,保一方安澜——这是刻在她骨血里的使命,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石岳粗着嗓子喊道:“秦工,绳索和铆钉都检查过了!”石岳将沉重的青铜测杆重重插进崖边的岩石缝隙里,试图压住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绳索。
“他娘的这风邪性!比预报的大太多了!”扶登秦强迫自己收回心神,目光扫过崖壁上已经固定好的几处绳结点。
这次测量的是断魂崖附近最险峻的一段江域,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必须依靠绳索悬吊才能进行精确测量。
所用铆钉和加固绳索的材料,是昨日太子特批、由萧氏紧急运抵的“最新一批精制品”。
扶登秦想起萧景明交付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他那句低声的提醒:“秦工…万事小心。
”当时扶登秦心绪烦乱,并未深究。
此刻看着崖壁上那闪着崭新金属光泽的铆钉,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
“时辰不等人,潮位快到了!阿桃,茗工,固定好浮标!石岳,测杆给我!”扶登秦的声音穿透风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扶登秦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
几名年轻的巫工立刻行动起来。
扶登桃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手脚麻利地将沉重的浮标系在绳索上,准备垂入江心。
狂风愈发猛烈,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着崖壁上的一切。
绳索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摆、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扶登秦接过石岳递来的青铜测杆,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神微微一凝。
扶登秦深吸一口气,抓住一根垂下的主绳,准备将自己悬吊下去。
就在这时!“咔嚓——嘣!”一声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骤然响起!崖壁上,一枚固定着主绳的崭新铆钉,竟在狂风持续的撕扯下,从根部齐刷刷断裂!紧接着,连接着那枚铆钉的一段绳索如同失去束缚的狂蟒,猛地弹起、甩开!“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狂风!距离断裂点最近的扶登桃,正抱着沉重的浮标,猝不及防地被那失控甩动的绳索狠狠抽中!巨大的力量瞬间将她带离了立足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翻滚咆哮的沧江直坠下去!“阿桃!!!”其余几名巫工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喊。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扶登秦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在扶登桃被抽飞的瞬间,她手中的堪舆尺脱手而出,精准地勾住了旁边另一根尚算牢固的副绳!同时,扶登秦的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探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抓住了扶登桃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巨大的下坠力道传来,扶登秦只觉得手臂仿佛要被撕裂!扶登秦闷哼一声,身体被带得猛地下沉,全靠堪舆尺勾住的那根副绳和脚下一个不稳的蹬踏点勉强支撑。
两人悬在了离崖顶数丈、离下方翻滚浊浪更近的空中,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两片枯叶!“秦工!!”石岳和其他巫工肝胆俱裂,拼命想冲过来救援,但断裂的绳索还在狂舞,崖边地形险峻,狂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根本无法靠近!“抓紧我!阿桃!别松手!”扶登秦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嘶吼。
扶登秦能感觉到阿桃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手臂冰冷滑腻,恐惧几乎让她失去了所有力气。
下方,浑浊的江水如同沸腾的巨兽,张开狰狞的大口,翻涌的浪头带着白沫,一次次试图舔舐她们悬空的脚踝。
扶登秦背靠着一块凸出的、勉强能遮挡些风雨的巨岩,水青色的防水绸衣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