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是戚许人生的分水岭。
十八岁之前，她生活在“聚光灯”下，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养成了傲娇跋扈的性格。
十八岁那年，她经历了人生几次“滑铁卢”。
青梅竹马的哥哥拒绝了她的“求婚”；爱他的爸爸选择离开她和妈妈。
那一年她明白了：——被捧得多高，摔下来就有多痛；——说“永远爱你”的人走得最干脆；——与其相信男人的嘴，不如相信镜子里的自己。
十八岁后的戚许，把傲娇碾碎成动力。
她不再做被人捧在手心的瓷娃娃，而是把自己锻成一把刀——锋利、冷静、不需要任何人的温度。
她拼了命学习、拼了命工作，用成绩和实力证明：没有男人，她只会活的更好。
「她不相信童话，也不相信男人」——这是她的职场名言。
戚许把自己生活成一条完美的上升曲线。
她笃信只要加速度足够大，就能挣脱情感引力场的束缚。
直到某一刻，她才惊觉——原来人生也逃不过牛顿定律，攀升得越高，坠落的势能就越惊人。
那一天是2025年5月20日。
大家庆祝520情人节时，她被医生定义为pof患者（卵巢早衰）。
她记得，长长的医院走廊里，踩着恨天高的戚许，指尖紧攥着薄薄的报告单。
她细数着门牌号，3017，3019，3025，数字在眼前跳动，像极了她那紊乱的月经周期。
素冷的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可依旧有路过的年轻医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
“戚许？”护士推开门，呼唤她的名字。
中年医生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打量，推了推眼镜，显示器蓝光映在他的镜片上，遮住了他的眼神。
“戚小姐，性激素6项和ah值（即抗缪勒管激素，是衡量卵巢储备功能的指标），指标都非常差，甚至ah只有002。
”医生的圆珠笔在报告单上圈出几个数字，红墨水洇开，像伤口渗出的血，“卵巢功能下降，相当于四十多岁女性的状态。
”她呼吸一滞，“什么意思？”“你的卵巢提前衰老了”，医生顿了顿，雌激素水平比绝经期还低，您月经应该已经停了——”“三个月”，戚许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没来月经三个月了，她单纯以为只是压力太大。
“我才二十七岁。
”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医生沉默了一下，试图安慰她，“您现在还有卵泡，应该有怀孕的机会。
想生要趁早。
年纪轻轻得这种病实在少见，这些年，是不是长期熬夜？压力很大？”戚许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压力大？她想起自己为了拿下项目，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想起为了晋升，焦虑到整夜失眠，靠安眠药勉强入睡。
想起每次生理期痛到冷汗涔涔，却还是硬撑着去公司，因为客户不能等。
她以为年轻就是资本，熬过去就好了。
可现在，她的身体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的身体背叛了她，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美貌、学历、事业——此刻都变得苍白。
母亲曾劝诫她，女孩子不需要那么努力，何况她家里条件不差。
不，她选择了拒绝。
她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她相信自己可以在任何地方发光。
几年前，她依偎在妈妈怀里，问道为什么给她起名叫“戚许”？期许什么呢？妈妈说：戚许你有个好心情。
戚许你有个好身体。
戚许你有个好夫君。
生生世世，不辞青山。
那时的她不理解，为何要期许有个好夫君，她明明不需要。
戚许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医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她望着乌黑的云，胸口像被堵住的枪口，发不出声。
想起医生那句“要生趁早生”就头疼，她按了按太阳穴。
她往前走了几步，将诊断报告撕碎了，丢到垃圾桶。
「她的人生不需要被谁定义。
」片刻后，她在公司系统里申请了休假，为期一个月。
这是她近十年时间里，最长的休假。
她偏要走到世界尽头去验证牛顿定律——在塞伦盖蒂日落里失重，在蓝冰洞的幽蓝中加速下坠，乘着观鲸船的浪涌完成抛物线最高点的滞空，最后在喀拉钧草原摔进一片毛茸茸的春天。
狮子不在乎她的心事，极光不解答她的困惑，鲸鱼没空听她的抱怨。
只有那位提的牧羊人接过她的相机：“姑娘，你框住的风景，比你人还孤单。
”她愣住了，孤单？她逃过三大洲的月光，却没逃过牧羊人随口的一句真相。
原来那些被机票、行程、滤镜层层包裹的，不过是颗一戳就破的，名为“我很好”的谎言。
不过是在为那句“不要丢下我”换上更体面的语法。
她所有的逃离，只是因为不够强大。
正如鲁迅的那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所以，她回到长京市，直面她那「血淋淋的人生」。
暮色苍茫，她将人生变量输入脑海：方案a：冷冻卵子，与时间谈判。
方案b：精子银行，剔除所有感情冗余项。
方案c：领养，直接跳过低效的生物工序。
方案a>方案b>方案c远处的灯火闪烁，她忽然笑出声——原来最优解从来不在男人身上，而是在医疗档案的编号里，在领养文件的签字处，在自己的子宫的主权宣言中。
启动方案a。
戚许预约了长京市最高档的「生殖医学中心」，特意挑选了一双最贵的高跟鞋，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
她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时，消毒水的气味裹着中央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笃定的节奏。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洞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她身旁走过来，手里拿着监测报告。
她攥着咨询手册的手指突然发僵，纸页边角在掌心折出尖锐的弧度。
很快身影瞬间消失在她的视线外。
在诊室门口电子屏上，戚许看见了熟悉的名字，以及熟悉面孔。
她推开诊室门，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了下巴。
“请坐。
”熟悉的声音从病历本后传来，她还是会呼吸一滞。
可她特意带上了口罩，假装不认识他，转身看到了熟悉的双眼，例行公事地坐在他的对面。
“最近月经周期规律吗？”他的语气像在问一个陌生人。
“很规律。
”她盯着他白大褂上的名牌，确认是写着「江屿」的名字。
“资料填好了。
”她把表格推过去，他扫了一眼婚姻状况的“未婚”，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对不起，您未不符合冻卵要求？”她缓缓抬头，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眼里：“什么？”他的视线扫过她的左手无名指，“国内禁止单身健康女性实施卵子冷冻。
只允许两种：一种已婚不孕夫妇；另一种是患重大疾病需保存生育力患者。
您两种都不符合。
”她冷笑一声：“看来还是得找个男人。
”他递回病历本，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戚小姐，你可以结婚了再来。
”诊疗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好。
”她终于开口。
“没问题。
”她假装轻松愉悦，说道：“下次我带我丈夫一起来。
”起身时香奈儿五号的尾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戚许。
”他突然叫住她。
她停在门口，没有回头，她以为他会说一些矫情的话，毕竟久别重逢，都会问候过得好不好。
可她听到的却是：“你的病历本没拿。
”她转身露出完美的微笑：“好的，谢谢江医生提醒。
”方案a失败了，意料之中，方案b也需要已婚身份。
戚许突然觉得，最终方案都指向她需要找一个男人。
走出大楼，掏出墨镜戴上，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室外的空气清新。
倏地间，手机叮咚一声，妈妈传来的消息：「念念，周末聚聚，一起吃饭吧」念念是她的乳名，她快速回复：“好。
”戚许来到母亲定位的餐厅，推开包厢沉重的门时，指尖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她正准备给母亲发消息怎么两个人吃饭还定了个包厢。
“念念来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欢快。
她的目光在触及圆桌对面的人影时骤然凝固了。
江伯母绛紫色的旗袍，江伯父手边的紫砂壶，还有——那个穿着深灰西装的身影。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妈妈设定的局。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喜欢着江屿。
“江伯伯好，伯母好。
”她听见自己声音像浸了蜜的瓷器，光滑得没有一丝裂纹。
最后才转向那个方向：“江屿哥，好久不见。
”她的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十五度，是社交礼仪教程里最标准的陌生人间距。
戚许优雅地落座，指尖轻轻抚平餐巾的褶皱。
空气中的清香，却掩盖不住微妙的尴尬。
“念念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母亲笑着给江伯母斟茶，“上周刚从巴黎时装周回来呢。
”江伯母眼睛一亮：“听说你自己创立的品牌都进连卡佛了？”“不过是运气好。
”戚许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余光里，江屿正在慢条斯理地拆着餐具包装，修长的手指在纯白瓷器映衬下格外醒目。
服务生开始上菜时，江伯父突然开口：“小屿上个月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创业开了一家私人机构。
”戚许睫毛轻颤，随即绽开完美的笑容：“那真是恭喜。
”母亲听到江屿今后待在国内的消息欣喜万分。
“自从小屿出国后就很少见了，这次回国创业那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两个人都是大忙人，以后要多见面。
像我们念念，这一直忙事业的，这几年连个恋爱都没谈，上次我叫她去相个亲她都说没时间去呢。
”“我去。
”母亲的笑容凝滞了。
她转向母亲，保持微笑道：“妈，我去。
正好我要休息一段时间。
”江屿忽然抬眼，目光平静如水。
江伯母热情地布菜：“尝尝这个松露焗龙虾，小屿特意嘱咐厨房”“妈”，戚许突然打断，笑容甜得发腻，“我突然想起来，待会儿还要去工作室看样衣。
”她拎起包起身时，椅子后退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么急？”母亲脸色变了。
“设计师的人生啊。
”她俏皮地眨眨眼，转向呆住的江家长辈，“改天我去伯父伯母家拜访。
”最后扫过江屿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江医生后悔有期。
”她推开包厢门一瞬间，有种逃脱密室的轻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