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儿蹲下身子,从刚扔下的一堆脏衣服里翻出一个包裹,她四下望了一眼,见没有人,便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我穿着旧了,不喜欢了,你想要就拿去。”
任倾雪一怔,然儿却已将衣服塞进了她怀里。
是一件贴身穿的粉色小棉袄,任倾雪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的灰色棉衣。这件小袄对然儿来说是不愿再穿的旧衣,对于任倾雪而言,已是她三年来穿的最新料子最好的衣服了。
小袄虽不抵外穿的棉衣御寒,却足够为任倾雪抵御许多寒冷。
“谢谢。”任倾雪心中有些许的动容,她冲然儿扬起一抹单薄的笑。
是她这三年中少有的笑容。
在府上的这三年然儿帮了她许多,每每任倾雪因日夜劳累病倒时,都是然儿偷偷地为她煎药送药,有一次任倾雪染上风寒,持续高热多日,也是然儿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为她请来大夫。
任倾雪对然儿是感激的,苦于她目前一无所有,任倾雪也只能将这份感激默默的藏在心中,他日脱离言府,任倾雪定要为然儿赎身,还她自由。
然儿一怔,她没想到,平日里总低着头、身着素衣、不苟言笑的任倾雪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
半晌,然儿清了清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洗吧。”说罢,然儿便回了屋子。
她心里对任倾雪有些好奇,她来府邸之前,过的是何种生活呢?
究竟是什么,让大将军对她折磨三年却又不杀了她,以至于苦苦煎熬到现在……
一阵寒风吹过,任倾雪冻的直抖,她将冻僵的双手放在嘴前哈了一口气,手是冷的,心又何尝不是呢?
“任姑娘。”身后传来声音,任倾雪回头,是赵管家。
她侧身行了一礼。
赵管家先行开口道:“将军刚刚下令,今日过后,你无需再呆在浣衣坊。”
任倾雪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显一怔。
赵管家瞧着任倾雪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如意父亲生病了,将军命她提前还家。”
言淮景一共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是刚刚的然儿十五岁,另一个是如意,十九岁。
“提前还家?”
“是啊,如意她爹重病,便归乡了。如今将军的贴身丫鬟少一人,便由你接替如意的位置,侍奉将军。”赵管家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也是震惊的,整个言府的佣人都知道,这几年言淮景是如何折磨任倾雪的,这要是做了言淮景的贴身丫鬟,苦日子真就望不到头了。
侍奉言淮景?
仅仅是日日待在浣衣坊都免不了被他折辱,如果日日见他,那自己一定活不到半年后了。
“我不要。”任倾雪脱口而出。
赵管家急忙上前,捂住了任倾雪的嘴,一脸受惊地小声地:“任姑娘,这话可不能说,万一……”赵管家往长廊上看了一眼,确认并没有多余的人在,才接着说道:“任姑娘,保命要紧,这话要是被将军听见可还得了。”
赵管家的确有些可怜这丫头,明明生的一副好皮囊,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按理说可以找到一个好夫婿的。怎料就阴差阳错进了这将军府,成了最低阶的浣衣坊丫鬟了呢!
——
“我倦了,去备水!”言淮景双手撑着额头,满脸疲惫,往日有序的军报也被扔的到处都是。
想来定是又遇到了烦心事。
言淮景是景国战功最显赫的将军,言家更是世代忠烈,本应在京城的朝堂拥有一席之地,谁曾想当今皇帝恐他功高盖主,竟命他死守边疆,没有传召不得入京。
世人都知皇帝这一举动是对言淮景有戒心,处处提防着言淮景。
言淮景又何尝不知。他只是遵守祖训,世代效忠皇帝罢了。
任倾雪刚走进屋中,便听到了言淮景一如既往的冰冷声音,只是这声音又与以往略有不同。
今日的言淮景似有满腔的不甘与委屈。
任倾雪侧身行礼,后退着离开了。
她四下看了片刻,竟不见然儿的身影。平日里这个时辰,然儿都应该在言淮景的身侧服侍才对。
任倾雪顾不得多想,独身来到浴堂为言淮景准备洗澡用的水。
说是备水,其实也就是将浴堂的炭盆点燃,使浴堂室内的温度更高些。
言淮景是个会享受的,浴堂里的水,是一处温泉水,常年都是温的,甚是舒服。
也不知言淮景用什么办法引来的。
任倾雪蹲坐在炭盆边,伸出双手在炭盆的侧面取暖,炭在盆中烧的噼啪作响,她一时晃了神。
以前,时檐哥哥经常用炭盆的火给她烤吃的,红薯,鸡腿,还有鸽子,最离谱的一次,时檐哥哥不知从哪里逮到一条蛇,说什么都要烤给她吃,说是可以御寒,吃过之后雪儿妹妹就不怕冷了。
任倾雪哪里听得进去,光是看着那条蛇都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了。
为此时檐哥哥还被母后惩跪好几个时辰。
任倾雪想到时檐哥哥见她被蛇吓哭,手忙脚乱哄她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丝弧度。
“呦,一个炭盆就给你开心成这样?”言淮景不知何时走进了浴堂,方才语气中的不甘和委屈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蔑与不屑。
任倾雪听到言淮景的声音,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她恭敬地起身,一脸淡然的对言淮景行礼。
言淮景从进到屋子里就一直盯着任倾雪,他亲眼看到任倾雪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心中莫名燃起一股火。
任倾雪究竟是多讨厌他,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这般神情。
他恼火地盯着任倾雪,胸口因怒气起伏的格外明显。良久,言淮景张开双臂,示意任倾雪为他脱去衣服。
他倒要看看,任倾雪究竟是如何忍气吞声服侍他的。
从言淮景进到屋子起,任倾雪便一直垂着头,没去看他,即使眼角的余光撇见言淮景正张着双臂等待着她上前服侍,任倾雪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反应。
言淮景等了片刻,见任倾雪杵在那里跟着木头一样,怒气更是上涨了几分,他一步步地走近任倾雪,“怎么?你是活腻了?”
言淮景如果真的想杀任倾雪,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任倾雪是想过死,可绝不是现在。她还得离开言府,府外还有时檐哥哥在等她。
想到这里,任倾雪暗自下定决心,最后这半年,纵使腥风血雨,她也要坚持,她要活着。
任倾雪蓦地抬起头,冲着言淮景微微一笑,绕到他的身后,开始为他褪去身上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