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廉价而刺鼻,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胸腔深处闷钝的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仿佛要将这具新生的躯壳再次震碎。
我猛地睁开眼。
头顶是惨白得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天花板,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发出濒死般的低鸣。视野边缘残留着未散尽的猩红——不是这病房的颜色,是前世最后时刻烙印在灵魂上的血色。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金属扭曲的尖啸、自己骨头碎裂的闷响,还有……那张在漫天碎玻璃和扭曲钢铁中,骤然逼近的、带着泪痕却扭曲着狂喜的脸。
林晚晚。
她扑在我破碎的身体上,哭得撕心裂肺,像个失去全世界挚爱的可怜人。围观的人群叹息,记者镜头闪烁。可只有我,只有濒死的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只冰凉的手,带着一种决绝的、迫不及待的颤抖,摸索到了我的口鼻之上,死死地压住了那个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的氧气面罩!
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和肺腑。意识沉沦的深渊里,最后清晰传来的,是她压低的、带着无尽厌恶和快意的声音,穿透了医疗器械的滴滴声,毒蛇般钻入我的耳蜗:
穷鬼……几万块都凑不出来的废物……活该去死!阿铭,我们走!他的钱,够我们开始新生活了!
周铭。那个她藏在暗处的姘头。
窒息。冰冷。无边的恨意,比死亡本身更加浓烈地包裹了我。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我贪婪地吸进一大口消毒水味的空气,肺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却也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重生了。
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被命运狠狠嘲弄、被至亲之人亲手推向地狱的起点之前。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的身影闪了进来。是林晚晚。此刻的她,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憔悴和担忧,远没有前世最后时刻那种被金钱和背叛彻底浸染后的、赤裸裸的狠毒与贪婪。她手里拎着一个廉价的保温桶,怯生生地走到床边。
阿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眼眶微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你感觉怎么样吓死我了……医生说手术……手术费……
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那刻意放慢的语速,那微微躲闪的眼神深处,藏着的不是担忧,而是对那几万块的恐惧和算计。
我闭上眼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几乎要撕裂喉咙的恨意。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却平静无波。
钱,不是问题。我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林晚晚绞着衣角的手指猛地顿住了。她抬起头,眼中那份刻意营造的柔弱和忧虑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狂喜。
阿川……你……你说什么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手术费……好几万呢!我们……
我说,我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缓慢而清晰地钉入她的耳中,钱,我来解决。
我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她那张写满困惑与贪婪的脸,投向病房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一只孤零零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滑落下去,消失在视野之外。
林晚晚,周铭……还有那些冷眼旁观、将我踩入尘埃的命运……这一次,轮到你们了。
我会让你们,比那只麻雀,摔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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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将城市切割成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车流在脚下汇成一条流淌的光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足以让普通人仰望窒息的天际线。我站在云端顶层私人会所的观景露台边缘,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如同蛰伏的兽瞳。昂贵的雪茄烟灰簌簌落下,无声地湮灭在脚下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
这里是真正的权力与财富交汇之地,空气里弥漫着金钱特有的、冰冷而诱惑的气息。
陆先生,身后传来秘书陈锋沉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林小姐的车已经到楼下了。按照您的吩咐,是那辆新到的幻影。
我微微颔首,没有回头。目光穿透冰冷的玻璃,仿佛能看见楼下那辆庞大、奢华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一个移动的、闪闪发光的牢笼,正无声地迎接它的猎物。车旁,一个穿着精心挑选、价格不菲却依旧难掩局促的年轻女人,正对着倒车镜紧张地整理着鬓角,眼神里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林晚晚。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有,陈锋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周铭那边,已经上钩了。我们安排的‘鱼饵’,很合他的口味。两人在‘迷迭香’酒吧的卡座,热络得很。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在我嘴角稍纵即逝。迷迭香一个充斥着廉价酒精、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迷幻灯光的地方,正是周铭那种空有皮囊、毫无根基的货色最喜欢流连的猎场。而我安排的那个女人,风情万种,手腕高超,最懂得如何撩拨周铭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让他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
知道了。我弹了弹雪茄,一截长长的烟灰无声坠落,告诉林晚晚,我在‘云锦’厅等她。
是。
脚步声远去。露台上只剩下我一人,以及窗外那片被金钱堆砌起来的、虚假繁华的冰冷夜色。雪茄辛辣醇厚的烟雾在口腔里弥漫开,却驱不散心底那片冻结了十年的荒原。
复仇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已精确咬合,开始无声而冷酷地运转。林晚晚正一步步走进我为她精心打造的、缀满黄金的陷阱。而周铭,那只肮脏的老鼠,也正在我为他铺设的、通往地狱的迷宫里,忘乎所以地打转。
很好。
我掐灭雪茄,转身。镜面般的玻璃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躯,腕间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反射着冷光,眼神深邃,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久居上位的疏离与威压。
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躺在廉价病床上,为几万块手术费绝望等死的穷小子了。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奢靡温暖的空气夹杂着悠扬的小提琴声扑面而来。走廊尽头,那间名为云锦的包间门外,林晚晚正站在那里。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当季高奢品牌的最新款连衣裙,勾勒出她刻意保持的姣好身材,颈间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手腕上戴着同系列的手链,在走廊璀璨的水晶灯下折射着炫目的光芒。这些都是我随手送的礼物。她脸上带着一种极力模仿上流社会名媛、却因底气不足而显得格外刻意的矜持笑容。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我,那份刻意瞬间被一种近乎谄媚的、带着讨好与贪婪的光芒取代。
阿川!她快步迎上来,声音甜腻得发齁,手臂极其自然地想要挽住我的胳膊,等很久了吗都怪路上有点堵……
我脚步未停,只是在她靠近的瞬间,不动声色地侧身,精准地避开了她的碰触。她的手臂尴尬地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
进去吧。我推开包间厚重的雕花木门,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巨大的圆桌上,铺着雪白的进口亚麻桌布,水晶餐具熠熠生辉。侍者无声而迅捷地穿梭,一道道珍馐如同艺术品般被呈上。林晚晚坐在我对面,眼神时不时瞟向那些她可能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菜肴,又或是偷偷打量包间里价值连城的装饰和陈设。她努力维持着优雅的用餐姿态,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暴发户般的小心翼翼和贪婪。
我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眼角的余光,却透过落地窗,精准地捕捉到会所对面那家迷迭香酒吧闪烁的霓虹招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出来,正是周铭。他脸上带着醉酒后的亢奋和得意,手在那女人身上不安分地游走。
时机,刚刚好。
晚晚,我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动作优雅从容,听说你最近,似乎有些烦心事
林晚晚正费力地用银勺对付着一小块精致的甜品,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笑道:没……没有啊阿川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端起面前剔透的水晶杯,浅金色的香槟在杯中荡漾,映着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我的视线却并未停留在杯中,而是越过杯沿,精准地落向落地窗外,那家正对着云端的、喧嚣浮华的迷迭香酒吧门口。
哦我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容置疑的引导,或许……是我看错了我的目光牢牢锁定窗外那个正上演的活剧,那个刚从‘迷迭香’出来的男人,搂着的女人,看着倒有几分眼熟。背影……似乎有点像你那位叫周铭的朋友
林晚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她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顺着我的视线扭头望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窗外,霓虹灯牌闪烁的迷离光影下,周铭的身影无比清晰。他显然喝了不少,脚步虚浮,脸上带着放纵而满足的潮红。而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是一个穿着极为大胆、身材火辣的女人。那女人的手臂如蛇般缠绕在周铭的脖子上,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周铭正低下头,在女人耳边说着什么,惹得那女人咯咯娇笑,随即,他竟毫不避讳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欲望,狠狠地吻了上去!
动作粗鲁而投入,旁若无人。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林晚晚的脑子里炸开了。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精心描画的眉眼因极致的震惊和暴怒而扭曲变形,瞳孔里燃烧起熊熊的、足以焚毁理智的火焰。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沉重的丝绒座椅,椅背砸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刺耳的巨响。
周铭!!!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包间内原本优雅宁静的氛围。
她像一枚被点燃的炮弹,根本不顾侍者惊愕的目光,也完全无视了眼前价值不菲的餐桌摆设,踉跄着、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息,疯了似的冲向包间的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混乱、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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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端坐在原位,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水晶杯壁,杯中香槟金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映出窗外那场愈演愈烈的闹剧,也映出我眼底一片冰冷彻骨的平静。
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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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顶层露台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刮过皮肤。脚下的城市灯火璀璨,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我倚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尖夹着的香烟,那一点猩红在深沉的夜色里忽明忽暗,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
露台下方,会所专属的、仅供贵宾使用的幽静停车场入口处,一场闹剧正走向它歇斯底里的高潮。
林晚晚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失去所有理智的母狮,死死堵在周铭那辆破旧的二手丰田车前。她身上那件昂贵的连衣裙在挣扎推搡中变得凌乱不堪,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鼻涕和暴怒冲刷得一片狼藉。那双曾经刻意装得柔情似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怨毒和疯狂的恨意,死死钉在周铭脸上。
周铭!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王八蛋!她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你吃我的!用我的!花着我的钱!转头就去外面找这些不要脸的贱货!你对得起我吗!
周铭显然也喝得够呛,酒壮怂人胆,加上被当众如此羞辱,一张脸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他用力想把林晚晚从车头推开,动作粗暴。林晚晚!你他妈发什么疯!给我滚开!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你以为你是谁你花的钱哈!他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嗤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恶毒,那都是你从陆川那个冤大头身上骗来的!装什么清高你跟我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靠舔着脸从别人指缝里讨食的玩意儿老子起码还有点骨气!
骨气!林晚晚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炸药桶,她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周铭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周铭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懵了。林晚晚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她指着周铭的鼻子,手指抖得像风中落叶,声音却因极致的恨意而异常清晰、刻毒:
你连他给我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周铭,你听清楚了!你连他随手丢给我的零花钱的零头都赚不到!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废物!只配在阴沟里和这些下贱货色混在一起的蛆虫!
她尖刻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周铭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里。他双眼瞬间赤红,像是被彻底剥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只剩下原始的暴怒和羞耻。他低吼一声,像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扑上去,一把揪住了林晚晚的头发!
贱人!我打死你!
停车场入口瞬间变成了原始的斗兽场。撕扯、哭骂、拳脚相加的闷响、恶毒的诅咒……两个曾经在阴暗角落里苟合、谋财害命的同谋,此刻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和无处发泄的怨毒,像两条疯狗般滚在地上,互相撕咬,将彼此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在冰冷的灯光下暴露无遗。
露台上的风更冷了。我深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冰冷的畅快。指尖的烟灰无声地坠落,如同那对在泥泞中翻滚的男女,最终只会归于肮脏的尘土。
时机,终于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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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线短暂地切割了室内沉凝的黑暗。陈锋无声地闪身进来,反手将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他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将一份薄薄的文件轻轻放在光滑的桌面上。
陆先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林晚晚来了。在楼下前台,情绪……很不稳定。
我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桌角一盏复古的绿色玻璃台灯散发着幽暗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我半边轮廓。指间把玩着一支纯金的打火机,开合的金属盖发出轻微的、规律性的咔哒声,在绝对的安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让她上来。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深潭里不起波澜的水。
是。陈锋应声,悄然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打火机冰冷的金属开合声,一下,又一下,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急促而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那声音在门外停住,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犹豫和恐惧。几秒钟后,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林晚晚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几天前的珠光宝气和刻意模仿的优雅荡然无存。她身上那件名牌套装皱巴巴的,像是随便从地上捡起来套上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惨白得吓人,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淤伤。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眼神涣散,里面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恐惧,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随时会碎裂的枯叶。
当她看到隐在台灯幽暗光晕里的我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她踉跄着冲进来,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
阿川!阿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而筛糠般抖动,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和周铭那种人渣搅在一起!都是他!都是他骗我!诱惑我!我……我被他蒙蔽了!她语无伦次地控诉着,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个已经被她亲手撕碎的男人身上。
她跪行着向前,试图抱住我的腿:阿川!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发誓,我以后只爱你一个人!我什么都听你的!我……
她涕泪横流,卑微到了尘埃里,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渣男欺骗、幡然悔悟的可怜女人。这副模样,与她前世拔掉我氧气管时那冷酷快意的脸,在我眼前诡异地重叠、撕裂。
我的视线终于从手中冰冷的打火机上抬起,落在了她那张涕泗横流、写满哀求和虚假悔恨的脸上。
过去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晚晚所有未说完的哭诉。
她猛地停住,抬起头,带着一丝茫然的、不祥的预感,看向我。
我微微向前倾身,幽暗的光线勾勒出我冷硬的侧脸线条。指尖轻轻一弹,那支纯金打火机稳稳地落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我看着她瞬间收缩的瞳孔,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审判。
林晚晚,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地扎进她的耳膜,你,配吗
这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晚的心上。
她脸上那点卑微的、强装出来的悔恨瞬间碎裂、剥落,露出了底下那张被彻底揭穿、因极度羞辱和绝望而彻底扭曲的脸。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离水的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最后一丝虚假的光,也彻底从我眼中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黑暗。
滚出去。
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碾碎一切的力量。
林晚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拳击中。她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愤怒,没有恨意,只有一片绝对的、将她视为尘埃的冰冷漠然。这种彻底的否定和蔑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她恐惧和崩溃。
她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绝望、怨毒、疯狂……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在她眼底翻腾、撕咬。最终,所有伪装的哀求彻底坍塌,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路、走投无路的、带着血腥气的疯狂。
她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她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冲出了办公室的大门。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甩上,震得墙壁似乎都微微发颤。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盏台灯幽幽的光。
我拿起桌面上那份陈锋刚刚放下的文件。很薄,只有一张纸。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地址——城西,那片早已被废弃、连拾荒者都很少踏足的烂尾楼区。其中一个具体的楼栋和楼层号,被红笔醒目地圈了出来。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刁钻,显然是透过破败的窗口偷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出昏暗肮脏的水泥毛坯房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用破毯子裹着身体、眼神惊恐如受伤野兽的男人。
周铭。
他像一只被彻底吓破胆的老鼠,躲进了这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他以为这里足够安全,足够隐蔽。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个安全屋的地址,正是我通过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无意中泄露给他的。
而林晚晚……她此刻心中翻腾的,恐怕只剩下被我那句你配吗彻底点燃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这把火,需要燃料。一个她恨之入骨、唾手可得的、能让她发泄所有怨毒和恐惧的活靶子。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幽光照亮我的下颌。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点几下,编辑了一条短信。收件人:林晚晚。
内容只有那个被红笔圈出的地址。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冰冷得像一张催命符。
发送。
屏幕暗了下去。我将手机丢回桌面,身体重新靠进宽大的椅背里,缓缓闭上眼睛。
雨点,终于开始敲打巨大的落地窗。起初是稀疏的、试探性的啪嗒声,很快就连成了片,哗啦啦地响成一片,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敲打在城市的夜幕之上。
暴风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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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烂尾楼群,像一片被时间遗忘的、巨大而腐朽的怪兽骸骨,沉默地矗立在瓢泼的雨幕之中。钢筋水泥的骨架裸露着,在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投下狰狞扭曲的暗影。狂风在空荡的楼层间呼啸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卷着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地拍打着一切。
在其中一栋楼的七层,一个没有窗户、没有门的毛坯空间里,只有角落点着一小堆微弱的篝火。摇曳的火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将周围废弃的建筑垃圾和斑驳的水泥墙壁映照得如同鬼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灰尘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尿臊和腐烂物的混合气味。
周铭裹着一条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毯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离火堆稍远的墙角。他的脸色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每一次闪电亮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他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抽搐一下,惊恐万状地看向门口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索命的恶鬼。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手指神经质地反复按着开机键。屏幕偶尔会闪一下微弱的、电量耗尽的红色警示,随即又彻底黑屏。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绝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妈的!妈的!操!他嘶哑地咒骂着,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而颤抖不止。这个鬼地方,这个被陆川逼得走投无路才躲进来的地方,此刻却成了让他肝胆俱裂的牢笼。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脚步声,混杂在狂风的呜咽和暴雨的喧嚣中,由远及近,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踩在满是碎石和积水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稠的质感,缓慢,却异常坚定地逼近。
周铭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是谁警察陆川派来的人还是……讨债的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脊背紧紧抵住冰冷粗糙的水泥墙,身体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他摸索着身边,只抓到一块冰冷的、边缘锋利的碎砖头,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脚步声停了。
就在门口那片被黑暗吞噬的阴影边缘。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雨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周铭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将整个毛坯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门口,一个身影清晰地显现出来。
林晚晚!
她浑身湿透,昂贵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不堪的轮廓。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脖子上,雨水顺着她的下巴不断滴落。她的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是一种死人般的灰白。然而,最让周铭魂飞魄散的,是她那双眼睛。
空洞。冰冷。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凝固的疯狂。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翻涌着最浓稠的黑暗和……杀意。她的手里,没有拿包,也没有拿伞,而是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一支一次性注射器!透明的塑料针筒里,晃动着某种浑浊的、不祥的液体。
林……林晚晚!周铭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你想干什么!
林晚晚没有回答。
闪电的光芒熄灭,空间重新被浓稠的黑暗和摇曳的火光笼罩。但周铭清晰地看到,在那片阴影里,林晚晚那双空洞的眼睛,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动了。
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以一种僵硬而诡异的姿态,一步一步,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朝着周铭蜷缩的角落,走了过来。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空旷的水泥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周铭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别……别过来!!周铭失声尖叫,挥舞着手里的碎砖头,色厉内荏,滚开!林晚晚!你他妈给我滚开!
林晚晚对他的嘶吼充耳不闻。她的眼神空洞地越过他挥舞的手臂,直直地盯在他的脸上,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离火堆越来越近,摇曳的火光将她湿透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恐怖鬼影。
是他……林晚晚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完全不像她平时的嗓音。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机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陈述感,是他让我来的……
周铭挥舞砖头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陆川!是陆川!他让你来干什么!啊!他让你来干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林晚晚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微微歪着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怨毒、快意和……解脱的、极其复杂而扭曲的光芒。
他说……林晚晚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近乎梦呓般的平静,你活着……太吵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她猛地扑了上来!湿冷的身体带着一股刺鼻的雨水和疯狂的气息,狠狠地撞在猝不及防的周铭身上!
啊——!!!周铭爆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巨大的冲力让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眼前顿时金星乱冒。他手里的碎砖头脱手飞出。他本能地挣扎,双手胡乱地去抓挠、推搡压在他身上的林晚晚。
林晚晚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骑跨在周铭身上,用膝盖死死压住他胡乱踢蹬的双腿,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扼住了周铭的喉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呃……嗬嗬……周铭的喉咙被扼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球因为窒息和极致的恐惧而暴凸出来,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被疯狂彻底占据的脸。
林晚晚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那支注射器在昏暗的火光下,针尖闪烁着一点冰冷而致命的寒芒!
闭嘴……吵死了……林晚晚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呓语,空洞而森然。
下一秒,她手臂带着一股决绝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向下刺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牙酸的、锐器刺入皮肉的闷响!
冰冷的针尖,精准而狠戾地,扎进了周铭颈部侧面的血管!
呃——!!!
周铭的身体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一种非人的、濒死的痉挛和抽搐!喉咙深处挤出不成调的嗬嗬声,暴凸的眼球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恐,以及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林晚晚死死压着他,那只握着注射器的手,拇指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针筒里那浑浊的、致命的液体,狠狠地推了进去!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冰冷的液体,带着死亡的气息,汹涌地冲入周铭的血管,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瞬间窜向他的四肢百骸。他身体剧烈的痉挛达到了顶峰,每一次抽搐都带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短促而绝望的抽噎,眼白迅速地被猩红的血丝爬满,瞳孔开始涣散、放大。
就在他生命之光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瞬,他那双已经开始蒙上死亡灰翳、却依旧残留着最后一丝疯狂恨意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林晚晚那张近在咫尺的、被疯狂和某种扭曲快意占据的脸。
他用尽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从被扼住的、几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带着血沫气泡的字:
是……是他……陆川……指使……的……
每一个字,都像用锈刀刮过骨头,耗尽了他最后的气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铭绷紧的身体骤然一松,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瘫软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那双暴凸的、充满无尽恐惧和怨毒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失去了所有光彩。
死不瞑目。
林晚晚依旧保持着骑在他身上的姿势,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她低头看着身下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周铭那双空洞洞望着上方的眼睛,脸上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洞和茫然。仿佛刚才那个凶狠注射毒药的人不是她自己。她慢慢松开扼住周铭脖子的手,手指上沾满了对方的唾液和挣扎时抓出的血痕。她看着自己手里那支已经空了的、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注射器,又看看身下那具迅速冷却的尸体。
啊……啊……她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如同梦呓般的短促音节。
篝火还在角落里噼啪作响,火光跳跃着,将地上的尸体和骑在尸体上的女人映照得忽明忽暗,构成一幅地狱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撕碎了烂尾楼群死一般的寂静!那声音穿透狂暴的风雨,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迅速逼近!
几道刺目的红蓝警灯光芒,如同探照灯一般,猛地穿透了密集的雨幕和楼层间的空隙,疯狂地旋转、闪烁,将七楼这个血腥的毛坯空间瞬间染上了一层诡异而冰冷的光影!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就在楼下!
林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象征着终结的尖锐声响彻底惊醒!
她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茫然的空洞瞬间被巨大的、灭顶的恐惧所取代!她触电般地从周铭的尸体上弹开,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墙上!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自己沾着血污的手,再看看那支掉落在尸体旁边的空注射器,脸上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惨白和惊恐。她疯狂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是他……是他让我来的……是他指使的……是陆川!是陆川!她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如同厉鬼,充满了被背叛、被利用、被推向地狱深渊的绝望和疯狂!
楼下的警笛声已经连成一片,刺目的红蓝光芒在墙壁上疯狂舞动。沉重的脚步声、金属装备的碰撞声、扩音器冰冷的喊话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包围了这栋死寂的烂尾楼!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命令声透过扩音器,穿透风雨,清晰地传了上来。
林晚晚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地抱住头,发出崩溃的、绝望的哀嚎。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末日般的混乱和绝望达到顶点的时刻——
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鞋跟踩在湿漉水泥地上的声音,在门口那片混乱光影交织的阴影边缘响起。
林晚晚的哀嚎戛然而止。她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盈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向门口。
阴影里,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如同从地狱最深处走来的优雅修罗。
黑色的大衣笔挺,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冷峻。他撑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伞面边缘,雨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了那张熟悉到刻入骨髓、此刻却冰冷陌生得如同神祇俯瞰蝼蚁的脸。
陆川。
他闲庭信步般走到周铭那具尚有余温、死不瞑目的尸体旁,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居高临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冰冷地扫过周铭暴凸的双眼、颈部那个细小的针孔,以及地上那支空了的注射器。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片了然于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了墙角那个彻底崩溃、如同烂泥般瘫软的女人身上。
楼下,警察破门而入的撞门声、急促的脚步声、严厉的喝令声……如同密集的鼓点,越来越近!手电筒刺眼的白光已经开始在楼梯口晃动!
林晚晚看着突然出现的我,那张被恐惧和绝望彻底扭曲的脸上,先是极致的茫然,随即猛地爆发出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扭曲的狂喜!她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朝着我的方向爬了两步,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颤抖着伸向我,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充满希望的声音:
陆川!阿川!救我!救救我!是他们逼我的!是周铭逼我的!你……你快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不是我!你……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眼中充满了卑微的乞求和疯狂的期待,仿佛我还是那个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对她言听计从的傻子。
我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近在咫尺。
楼下的喧哗和脚步声已经冲上了七楼!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猛地打在了我的背上,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布满灰尘和血迹的水泥地上,也笼罩住了地上林晚晚那张因极度期待而微微扭曲的脸。
在那些光束即将完全锁定这里、在警察破门而入的最后一刹那——
我微微俯下身。
冰冷的伞沿,隔绝了大部分刺目的光线和嘈杂,在我们之间制造出一个短暂的、诡异的静谧空间。
我的脸,靠近她因恐惧和乞求而汗湿冰冷的耳廓。
温热的气息拂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轻柔。
然而,吐出的字句,却比西伯利亚的冻土更加寒冷刺骨,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凿进林晚晚的耳膜,也像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虚假的希望之火:
嘘……
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残酷的、近乎愉悦的喟叹。
这次……
……氧气,是我拔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毛坯房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数把利剑,瞬间刺破室内的昏暗,将角落里的林晚晚、地上的尸体、那支空注射器,以及刚刚直起身、撑着黑伞、面容冷峻如同雕塑的我,彻底暴露在冰冷的光照之下!
警察!不许动!双手抱头!
冰冷的呵斥如同惊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