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颗糖,钓到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
我当街拦下他的官轿:大人尝尝我的薄荷糖
他捏着糖冷笑:放肆!
当天傍晚:再来十盒。
1
我的贴身丫鬟翠儿风风火火跑进来。
姑娘!首辅大人今日要巡查市舶司,仪仗已经到西街口了!
我眼睛一亮。
谢景澄,当朝首辅。
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出了名的冷面阎王。
他自幼聪慧过人,二十岁就入了内阁。
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已是百官之首。
更重要的是,这位首辅大人嗜甜。
翠儿,快把我昨天准备的那盒特制薄荷糖拿来!
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发髻。
姑娘,您该不会是要...
我对着铜镜抿了抿唇上的胭脂。
我要去钓首辅大人。
谢景澄的仪仗气派十足。
八名带刀侍卫开道,后面跟着十余名文吏。
中间一顶墨蓝色官轿。
轿帘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低头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深吸一口气,捧着糖盒冲了出去。
民女姜桃,有宝献与首辅大人!
侍卫的刀瞬间出鞘,冰冷的刀锋抵在我颈前。
我忍着没后退,高举手中的糖盒。
大胆!
为首的侍卫厉喝。
惊扰首辅大人仪驾,该当何罪
轿中传来一声轻咳。
那声音不大,却让凶神恶煞的侍卫立刻收刀退后。
轿帘微掀,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我手心全是汗。
说不紧张是假的。
传闻谢景澄少年得志,手段雷霆。
短短几年就肃清了朝中积弊,得罪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何物
轿中人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回大人,是姜记糖铺特制的提神醒脑薄荷糖。
我努力让声音平稳。
听闻大人常熬夜办公务,此糖可缓解疲劳,民女特来献上。
轿中沉默片刻,那只手轻轻勾了勾。
侍卫接过糖盒递入轿中。
我听见盒盖打开的轻微声响。
还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片刻后。
轿帘掀起。
我终于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的首辅大人。
他一身墨蓝官服,衬得肤色如雪,眉目如画。
只是那双眼太过冷峻,仿佛终年不化的寒潭。
此刻,他修长的手指间正捏着一颗碧绿的糖果。
大人不妨尝尝我壮着胆子建议。
放肆!
一旁的侍卫首领喝道。
未经检验的食物,也敢让大人入口若有闪失……
无妨。
谢景澄抬手制止。
随后竟真的将糖果送入口中。
我看见他微微眯起眼,冷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瞬。
谢景澄淡淡扫了我一眼。
姜记糖铺
是,就在前面转角处。
我连忙回答。
大人若喜欢,随时欢迎……
当街拦轿,有违礼制。
谢景澄突然冷下脸来。
念在初犯,不予追究,下不为例。
轿帘放下,仪仗继续前行。
周围百姓窃窃私语。
有嘲笑我不自量力的,也有佩服我胆大的。
翠儿忧心道:姑娘,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
看着远去的仪仗,笑了。
翠儿,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首辅大人吃糖的时候,嘴角翘起来了。
傍晚,我正在后院研制新配方,老陈慌慌张张跑来。
东家!有…有大人物来了!
我拍拍手上的糖粉,走到前店。
只见一个身着便装的魁梧男子站在柜台前。
要十盒今日献给我家大人的那种薄荷糖。
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认出他是谢景澄身边的侍卫首领。
周侍卫长是吧
我笑眯眯地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这是特别加强版,加了安神的药材,最适合熬夜劳神的人,替我向首辅大人问好。
周放眉头一皱:你怎知……
我眨眨眼:普通人家哪会一次买十盒再说了,您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周放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付了银子匆匆离去。
翠儿忧心忡忡:姑娘,您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怕什么
我哼着小曲回到后院。
首辅大人表面冷若冰霜,实则心软得很,要不然,怎么会派人来买糖呢
我捻起一粒新做的糖果对着夕阳细看。
晶莹剔透的糖衣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2
姑娘,谢府的人又来买糖了!
翠儿急匆匆跑进后院时,我正在试验新配方。
第三次了。
我搅动着锅里的糖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看来首辅大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我的薄荷糖。
翠儿凑过来:周侍卫这次要了二十盒,说是府上老爷要的。
我手中的木勺顿了顿。
谢景澄父母早亡,府上哪来的老爷
我忍不住笑了:堂堂首辅大人,不好意思承认爱吃糖,就拿老爷当幌子。
谁能想到朝堂上冷面冷心的谢首辅,私下里竟是个嗜甜如命的主儿
姑娘别高兴太早。
翠儿忧心忡忡地递来湿布。
我听说谢大人最讨厌别人打探他的私事,上次有个六品官,多嘴问了一句他爱喝什么茶,第二天就被贬到岭南去了。
那怎么能一样
我擦着手,胸有成竹。
我是卖糖的,关心客人喜好是天经地义。
我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几粒淡紫色的糖丸。
根据这几次谢府采购的时间和数量,我敢打赌,咱们的首辅大人不仅爱吃糖,还有严重的失眠症。
翠儿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薄荷安神,冰片醒脑,人参补气,我特制的配方本就是为熬夜之人准备的。
我晃了晃小瓶。
普通人家买一两盒足矣,哪像谢府这样成批采购而且每次都在月底,正是朝中最忙的时候。
我将紫色糖丸倒出来。
这是新做的薰衣草糖,安神效果更好,下次周放再来,就送他一小盒试吃。
姑娘这是要……对症下药
聪明!
我打了个响指。
只要抓住首辅大人的胃,还怕抓不住他的人
几日后,我在姜记糖铺的后堂翻看账本。
老陈匆匆进来。
东家,出事了!市舶司新出了规定,说海外来的香料都要加征三成关税,还要提前半月申报!
我合上账本:什么
咱们订的那批南洋肉蔻下个月就到港,现在补申报根本来不及啊!
老陈急得直搓手。
没有肉蔻,招牌的八珍糖就做不成了!
八珍糖是姜记的镇店之宝。
每年光这一项,就占了三成利润。
若断了货源……
我去市舶司问问。
我起身整理衣裙。
备马车,再带上两盒顶级龙涎香糖。
市舶司衙门前挤满了前来申诉的商人,个个面色焦急。
我递了名帖,却被差役挡在门外。
大人今日不见客!
我塞过去一锭银子:还请行个方便。
差役掂了掂银子,态度稍缓。
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上面新规严厉,谁也不敢通融啊。
新规是谁下的
还能有谁
差役压低声音。
首辅大人亲自批的条子,说是要整治走私。
我心头一跳。
谢景澄这么巧
正思索着,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一队官兵开路,墨蓝色的轿子缓缓行来。
首辅大人来了!
差役慌忙整理衣冠。
姑娘快让开!
我眼珠一转,迅速退到路边。
从袖中抽出一卷早就准备好的诉状。
在轿子经过时,不小心跌了出去。
哎呀!
诉状散落一地。
我慌忙蹲下收拾,正好挡在轿前。
轿帘掀起,谢景澄那张冷峻的脸出现在我视线中。
又是你。
我惊慌地行礼:民女不知大人驾到,冲撞了仪仗,罪该万死!
谢景澄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诉状上。
我手忙脚乱地想收起来,却不慎让其中一页飘到了他脚下。
侍卫要捡,谢景澄却抬手制止,自己弯腰拾起。
他扫了一眼,眉头微蹙。
姜记糖铺申诉市舶司新规
他抬眼看向我。
你是为了这个来的
我低头,作惶恐状:民女不敢,只是铺子里订的香料因新规无法入港,眼看要损失惨重,所以才……
谢景澄沉默片刻:进来吧。
我愕然抬头:大人
本官正好要听取市舶司汇报,你的申诉,可一并听了。
市舶司大堂上,我站在下首。
谢景澄高坐主位,一丝不苟地听取汇报。
他今日穿了深紫色官服,衬得肤色如玉,眉目如画。
只是那眼神太过冷冽,让人不敢直视。
新规实施以来,已查获走私香料二十余船,罚没银两……
市舶使战战兢兢地汇报着。
谢景澄淡淡开口:姜记糖铺的申诉,你怎么看
市舶使一愣,额头冒汗:这……新规刚下,若破例恐难以服众……
姜记是百年老号,一向守法经营。
谢景澄瞥我一眼。
若因新规延误申报就断人生计,岂不寒了良商之心
我惊讶地抬头。
他这是在帮我说话
大人明鉴!
我赶紧趁热打铁。
民女愿补缴税款,只求香料能按时入港。
谢景澄微微颔首:准了,下不为例。
市舶使连连称是。
我正要道谢,谢景澄却已起身。
姜姑娘,随本官来。
后堂书房内。
谢景澄屏退左右,只留下我和他二人。
他坐在案后,示意我坐下。
姜姑娘很擅长制造偶遇。
谢景澄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我心头一跳:民女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当街拦轿是第一次,今日失手掉落诉状是第二次。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
你接近本官,究竟有何目的
我手心沁出细汗。
果然瞒不过他。
既然大人明察秋毫,民女也不敢隐瞒。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
民女确实有意接近大人。
谢景澄眉梢微挑,似乎没料到我会直接承认。
为何
因为……
我咬了咬唇。
因为民女钦慕大人!
谢景澄的眸光微微一闪。
自那日街上一见,民女便对大人念念不忘。
我羞涩地低头。
得知大人喜欢我做的糖,更是欣喜若狂,所以才……
荒谬。
谢景澄冷声打断,耳根却泛起一丝红晕。
本官公务繁忙,没空听这些荒唐话。
他起身要走。
我急忙道:民女给大人的糖里多放了些安神的药材,大人眼下常有青影,想必是劳神过度。
谢景澄转身,眼神锐利:你调查本官
我慌乱摇头:民女不敢!只是……做糖的人总要了解客人的喜好,大人若不喜欢,民女以后再也不多事了……
我低下头,作泫然欲泣状。
实则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谢景澄沉默良久:薰衣草糖,是你让周放带给我的
大人尝过了
我惊喜地抬头。
可还合口味
尚可。
我心中暗笑。
那民女以后,每月都送些安神糖给大人尝尝
谢景澄瞥了我一眼:随你。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市舶司的事,以后可直接递帖子到谢府。
我受宠若惊地行礼:谢大人恩典!
待他走远,我才直起身。
这场戏演的我后背都湿透了。
不过值了。
我哼着小曲走出市舶司。
在拐角处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放抱剑而立,冷冷的看着我。
姜姑娘好手段。
我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周侍卫过奖了,大人答应受理我的申诉,真是体恤民情。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离大人远点,否则……
他拇指轻推剑柄,寒光一闪。
我眨眨眼:否则怎样杀了我周侍卫,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周放冷哼一声:在京城,让人消失的方法多的是。
我笑了:那周侍卫知不知道,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也多的是
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
比如这包七日痒,沾上一点就能让人痒得抓心挠肝。
周放脸色一变,后退半步。
开玩笑的啦!
我收起纸包。
这只是普通的砂糖,周侍卫放心,我对首辅大人绝无恶意,相反……
我凑近一步。
我能治好大人的失眠症。
周放眼神微动:你……你怎么知道大人失眠
猜的。
我眨眨眼。
不过现在确定了。
看着周放懊恼的表情,我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离开了。
回到姜记,我立刻着手准备新的糖果配方。
既然谢景澄默许我接近他,那我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薰衣草安神,洋甘菊舒缓,再加点陈皮开胃……
我一边研磨药材,一边思索。
3
翠儿,你确定谢大人今日会经过这条路
我坐在茶楼二层的雅间里,透过窗户盯着下面的街道。
一连五日晴空万里,今天却突然阴云密布。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千真万确!
翠儿信誓旦旦地点头。
我花了二两银子,从谢府马夫那儿打听到的,首辅大人每月初五都要去城郊视察水利工程,这条路是必经之地。
我满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裙。
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天水碧的罗裙。
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既清新淡雅又不失体面。
腰间挂着新做的香囊,里面装着特制的安神糖丸。
这次我一定要给谢景澄留下深刻印象。
姑娘这身打扮,保准让首辅大人眼前一亮。
翠儿帮我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我对着铜镜最后检查了一遍,确保妆容精致却不浓艳。
我勾唇一笑:等谢大人经过时,我恰好从茶楼出来,与他偶遇,然后顺理成章地送上新做的糖果。
翠儿担心道:要是大人冷着脸不理人呢
那就……
我咬了咬唇。
就说我是来送市舶司补充材料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我探头一看,是谢景澄的仪仗。
墨蓝色的马车,在一队侍卫的护卫下缓缓驶来。
来了来了!
我抓起准备好的锦盒。
翠儿,快看看我头发乱不乱
美极了!姑娘您快下去吧!
我迈着优雅的步子下楼。
刚走到茶楼门口,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我睁不开眼。
姑娘,要下雨了。
茶楼伙计好心提醒。
没事,我就出去一下。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倾盆大雨已如瀑布般泻下。
眨眼间,我的天水碧罗裙就湿透了。
精心打理的发髻塌了一半。
脸上的胭脂恐怕也花了。
姑娘!快回来!
翠儿在茶楼里急得直跺脚。
我站在雨中进退两难。
谢景澄的轿子已经近在咫尺。
我现在这副落汤鸡模样,哪还有脸上去搭话
就在我犹豫间,轿子停在了我面前。
轿帘掀起,谢景澄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雨幕中。
姜姑娘
我下意识想躲,却发现自己无处可藏。
只好硬着头皮行礼:见过大人……
谢景澄的目光在我湿透的衣裙上停留了一秒,眉头微蹙:上车。

雨大,送你一程。
一旁的侍卫撑开伞,把我扶上马车。
车内空间不大,我湿漉漉的衣裙不可避免地蹭到了谢景澄的衣角。
抱歉……
我手忙脚乱地想挪开,却让更多水渍沾到了他身上。
谢景澄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递给我。
擦一擦。
我接过手帕。
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和谢景澄身上的气息一样。
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常年冰冷的眸子,此刻竟带着一丝关切。
多谢大人。
我低头擦拭脸上的雨水。
去哪他问。
啊哦……姜记糖铺就行。
我这才想起正事,慌忙从怀中掏出那个锦盒。
幸好没湿……这是新做的安神糖,加了酸枣仁和茯苓,助眠效果更好,本想……本想托人送到大人府上的。
谢景澄接过锦盒,指尖不经意间与我相触。
一丝微妙的电流窜上我的脊背。
所以你站在雨中,是为了等本官的马车
他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我耳根发烫:不,不是!我是来查账的,没想到突然下雨……
谢景澄眉梢微挑:初五查账姜记的账目这么勤
我哑口无言。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借口时,谢景澄却话锋一转:市舶司的申诉,准备得如何了
都准备好了。
我赶紧从腰间防水油布包里取出一叠纸。
这是进货单,关税凭证和往年交易记录,证明我们一直是合法经营,还有这份是八珍糖的配方说明,里面确实需要南洋肉蔻,绝非囤积居奇……
我滔滔不绝地讲着,突然发现谢景澄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我。
怎么了,大人
你很懂行。
做生意嘛,总要弄清楚。
我笑了笑。
就像大人治理政务,也要明察秋毫才行。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我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谢景澄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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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
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轮廓。
原来看似清瘦的谢首辅,体格竟这般结实
抱歉!
我慌忙松开手,却见谢景澄耳根微红。
无妨。
他收回手,正襟危坐。
快到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姜记糖铺门前。
雨势稍缓,但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多谢大人相送。
我行礼道别。
正要冒雨下车,却听谢景澄道:
明日未时,带着你的材料来户部衙门。
我惊讶地回头:大人要亲自受理
谢景澄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第二天,我准时来到户部衙门。
我穿了一身鹅黄色衣裙,发间簪着几朵小绒花,既端庄又不失活泼。
谢景澄在偏厅接见了我。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青色官服,衬得肤色如玉。
见我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公文,示意我坐下。
材料都带了吗
带了。
我取出精心准备的文书。
除了昨日给大人看过的,还有一份新拟的折中方案。
谢景澄接过文书:说说看。
我想,市舶司新规主要是针对走私,而非正当商人。
我条理清晰地解释。
若能建立诚信商号名录,对经营五年以上,无不良记录的商家,给予快速通关便利,既能打击走私,又不误良商生计。
谢景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主意不错。
他认真翻阅我的材料,不时询问细节。
我一一作答。
就税制改革提了几点建议。
不知不觉,我们竟聊了近一个时辰。
谢景澄合上文书:姜姑娘,你的申诉,本官准了,那批肉蔻可按旧例通关。
我喜出望外:多谢大人!
至于诚信商号的建议,本官会与户部商议。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不仅申诉成功,我的建议还可能被采纳。
这远远超出预期。
大人明察秋毫,体恤民情,实乃百姓之福。
谢景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
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为表谢意,我想再送大人一些糖果,不知大人喜欢什么口味
谢景澄沉默片刻:不要太甜的。
我眨了眨眼。
这是首辅大人第一次主动表达自己的喜好。
那……柑橘味的如何酸甜适中,还能开胃。
谢景澄轻轻点头:可。
离开户部衙门时,我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不仅因为申诉成功,更因为谢景澄似乎开始对我敞开心扉了。
三日后,我将精心准备的柑橘糖送到了谢府。
这次我没敢再搞偶遇,而是老老实实托周放转交。
4
姑娘,谢府来人了!
翠儿急匆匆的喊声,把我从糖浆熬制的专注状态中惊醒。
我放下铜勺,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气喘吁吁跑进来的翠儿。
我笑着问:周放又来买糖了这次要多少盒
不是买糖……
翠儿气喘吁吁的说。
是谢大人病了,高烧不退,府上的老管家偷偷派人来问,姑娘有没有什么能退热的糖丸。
我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从昨天夜里开始的,大人连轴转了七八日,太医开的药都喂不进去……
我没等翠儿说完,已经冲到了药柜前,飞快地抓取各种药材。
白芷、柴胡、金银花……还有上次晒的薄荷冰片。
我把药材塞进研钵,拼命研磨。
翠儿,去准备马车!
姑娘要亲自去
翠儿瞪大眼睛。
这不合规矩吧未出阁的女子去男子府上……
规矩能治病吗
我将研磨好的药粉与蜂蜜混合,捏成一个个小丸。
再说了,我是去送药,又不是去私会。
一想到谢景澄皱着眉头躺在床上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药丸刚成型,我就把它们装进瓷瓶,抓起披风就往外冲。
姑娘!您还没换衣裳!
翠儿在我身后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糖渍和药粉的衣裙。
随手拍了拍:没事,谢大人都见过我落汤鸡的样子了,不差这一次。
我来到谢府门前。
周放冷着脸挡在门前:大人不见客。
我从怀中掏出瓷瓶:我是来送药的,听说大人高烧不退……
周放寸步不让:皇上派了太医,不劳姑娘费心。
我急得跺脚:周放!这药是我特制的退热糖丸,加了柴胡和薄荷冰片,能缓解大人的症状!你就让我进去看看,若大人真不需要,我立刻就走!
周放纹丝不动:姑娘请回。
我盯着他冷硬的面孔,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大人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去的,对不对他病得那么重,还惦记着规矩
周放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否认。
我深吸一口气:周侍卫,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的七日痒吗
周放脸色一变:你……
我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真正的七日痒,你再不让开,我就……
周放,让开。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李伯,这女子非要见大人,还出言威胁……
我都听见了。
老管家抬手制止周放,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瓷瓶上。
姑娘真有把握这药能帮到我家大人
我挺直腰板:大人若嫌苦不肯吃太医的药,这糖丸甘甜清凉,应该能接受。
老管家侧身让出一条路:姑娘请随我来。
李伯!
周放急了。
大人吩咐过……
李伯强应道:大人烧糊涂了,现在我说了算。
我朝周放做了个鬼脸,赶紧跟着李伯进了府。
谢府内部比外观更加雅致。
穿过几重庭院,老管家带我来到一个僻静的院落。
大人就在里面,已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药也喂不进去,姑娘若有办法,老朽感激不尽。
我点点头,轻轻推开门。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床榻上,谢景澄静静地躺着,俊美的面容因高热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眉头紧锁,嘴唇干裂。
这还是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冷面首辅吗
大人
我走到床边,轻声唤道。
谢景澄微微睁开眼,目光涣散:谁……
是我,姜桃,我带了退热的糖丸,您尝尝
谢景澄别过脸去:不必……本官无碍……
都烧成这样了还嘴硬。
这是我新研制的薄荷糖,加了冰片,清凉解暑。
我晃了晃瓷瓶,糖丸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人若不要,我就拿回去自己吃了。
谢景澄睫毛颤了颤,缓缓转回头:薄荷糖
对,特制的。
我倒出一粒淡绿色的糖丸。
大人要不要尝尝
他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
我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糖丸送入他口中。
他的嘴唇擦过我的指尖,滚烫的温度让我心头一颤。
怎么样我问。
谢景澄含了一会儿糖丸,眉头渐渐舒展:凉。
有效就好。
我松了口气。
这里面加了柴胡,能退热,大人再吃两粒
我连哄带骗地让他吃了三粒药糖。
李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姑娘真神了!太医开的药大人一口都不肯喝,姑娘的糖却……
我笑了笑:大人只是不喜欢苦味罢了,劳烦您准备些温水来,我给大人擦擦脸。
李伯连忙去准备。
我坐在床边,伸手拂开谢景澄额前的碎发。
他的皮肤滚烫,呼吸粗重,显然还在受高热的折磨。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工作朝廷离了你几天又不会垮。
谢景澄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父亲……孩儿知错了……
我愣住了。
他在说胡话
大人我试探地唤了一声。
不要关我禁闭……
谢景澄的声音带着一丝脆弱。
我会背完的……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原来冷面首辅小时候,也会因为背不出书被罚
李伯端着水盆回来,见状叹了口气。
大人又梦魇了。
他经常这样吗
自小如此。
李伯拧了湿毛巾递给我。
老爷在世时,对大人极为严厉,动辄禁闭责罚,大人每次生病,都会梦到儿时的事。
我接过毛巾,轻轻为谢景澄擦拭额头的汗。
擦到脖颈时,谢景澄突然睁开眼。
虽然虚弱,目光却有了焦距:姜桃
我惊喜道:大人感觉好些了吗
谢景澄看了看我手中的毛巾,又看了眼一旁的李伯,眉头微蹙。
你怎么在这里
是老奴做主请姜姑娘来的。
李伯连忙解释。
大人不肯吃药,姜姑娘的药糖却能入口,老奴就……
谢景澄闭上眼睛,似乎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合规矩。
规矩比命还重要
我忍不住反驳。
大人烧到说胡话了知道吗
谢景澄猛地睁眼:本官说什么了
我揶揄道:也没什么,就是背不出书被责罚什么的。
谢景澄的耳根红了。
他挣扎着要起身,被我按了回去。
大人别动,您尴尬吃了药糖,得观察效果。
我故意往严重了说。
若温度再升高,就得用针灸了。
你还会针灸谢景澄狐疑地看着我。
我勾唇浅笑:略懂一二,专治不听话的病人。
谢景澄瞪了我一眼,却也乖乖躺了回去。
李伯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天色渐暗,我坚持留下来观察谢景澄的情况。
李伯安排了隔壁的厢房给我,但我执意守在谢景澄床边。
姑娘,这于礼不合……老管家为难地说。
我保证不动手动脚。
我举起三根手指。
我就看着药效,若大人夜里又烧起来,我好及时处理。
李伯看了看已经睡着的谢景澄,终于妥协。
那老奴在外间守着,姑娘有事就唤我。
夜深人静。
我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借着烛光观察谢景澄的睡颜。
没有了平日的冷峻,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的美感。
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形优美。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又像做贼似的缩回手。
我小声嘀咕:姜桃啊姜桃,你可真是色胆包天。
确实。
谢景澄突然出声,吓得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大…大人醒了,感觉如何我结结巴巴地问。
谢景澄缓缓睁开眼,目光比先前清明了许多:好多了。
我赶紧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实退烧了些,要喝水吗
他微微点头。
我扶他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半杯温水。
为什么留下来谢景澄突然问。
我默了一瞬:就是…怕您半夜又烧起来啊。
谢景澄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一向这么关心你的客人吗
当然不是,只有大人您一个人。
谢景澄轻轻叹了口气:多谢。
不客气。
我低头摆弄衣角。
那个……大人若是好了,我明天一早就走,绝不让人说闲话。
谢景澄沉默了一会儿:明日去书房,帮我找几份公文。
我惊讶地抬头:书房我可以进大人的书房
东厢那间。
谢景澄闭上眼睛。
公文在左手第二个抽屉。
我心头涌起一阵悸动。
谢景澄的书房,那可是连周放都不能随便进的地方。
大人放心,我一定找到!
我信誓旦旦地保证。
谢景澄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终于踏实地睡着了。
我望着他的睡颜,不自觉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我从瞌睡中醒来。
发现自己趴在谢景澄的床边,身上盖着一件外袍。
看样式,是谢景澄的。
而床上已经空了。
大人呢
我慌忙起身,正好见李伯走进来。
大人天没亮就上朝去了。
李伯笑眯眯地说。
大人看姑娘睡得香,没忍心叫醒,还特意给姑娘盖了衣服。
我抓着那件外袍,脸上微微发烫。
这……这怎么行,大人病还没好透呢。
老奴也劝不住啊。
李伯无奈地摇头。
大人说朝中有要事,非去不可。
我咬了咬唇。
这个工作狂。
对了,大人吩咐,姑娘醒来后可以去书房,说是有东西要给姑娘。
我眼前一亮。
赶紧整理好仪容,跟着李伯来到东厢书房。
推开门,一股书卷和墨香扑面而来。
书房布置简洁雅致。
西墙一整排书架。
东面是宽大的书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
我走到书案前,拉开左手第二个抽屉。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檀木盒,盒下压着几份公文。
我好奇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还有一张小笺。
市舶司新规已改,附细则,笔砚赠你,日后申诉可直接写来,不必偶遇。
我捧着这张纸,嘴角勾起。
他送我礼物,这是不是说明……
姜姑娘。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周放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周侍卫早啊。
我心情大好,冲他笑了笑。
姑娘可知,今早晨会上,有人拿姑娘夜宿谢府的事做文章
我笑容一僵:什么
御史大夫当众质问大人,是否与商女有染。
周放冷冷地说。
大人从未在朝堂上因私事与人争辩,今日却破例了。
我心头一紧:大人他……怎么回应的
周放一脸不情愿:大人说,姜氏女为救本官性命而来,若有人以此造谣生事,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我呆住了。
谢景澄竟为了我在朝堂上发怒
周放神情严肃地看着我。
姜姑娘,不管你接近大人有何目的,请记住,大人的清誉,比你的一时兴起重要得多。
我正色道:周侍卫,我对大人绝无轻浮之意,若有人因此诋毁大人,我自会澄清。
周放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5
大人真的答应了
我捏着谢景澄的回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生怕自己看错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应邀赴会。
翠儿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这招妙啊!以京城商会的名义,邀请首辅大人参加踏青活动,大人果然不好推辞。
谁说我是为了私心
我故作正经地收起帖子。
谢大人新拟的商税政策,正需要听取商户意见,踏青活动气氛轻松,最适合谈正事了。
翠儿撇撇嘴:那姑娘为何,特意准备了大人最爱吃的柑橘糖和薄荷糕
咳…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
我耳根发烫,赶紧转移话题。
快去准备马车,我还要去商会做最后安排。
两日后,春光明媚。
西郊梅林游人如织。
京城商会的踏青活动办得有声有色。
各家商户携亲带友,在林间空地上铺开席子。
摆上酒食,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我站在入口处,不断张望。
谢景澄真的会来吗
虽然回了帖子,但以他公务繁忙的程度,临时变卦也不奇怪。
姜姑娘。
我正来回踱步,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差点撞上来人的胸膛。
谢景澄一袭月白色常服,玉冠束发。
比平日朝服打扮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儒雅。
阳光透过梅枝,在他俊美的脸上投光影,看得我一时失神。
大人,你真的来了。
我惊喜地行礼,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
谢景澄扶住我的手臂:小心。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我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我赶紧站直身子:多谢大人,这边请,大家都等着见您呢。
谢景澄微微颔首,随我走向聚会地点。
路上不时有商会成员向他行礼。
谢景澄一一回礼,举止得体又不失亲和。
大人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我小声问道。
谢景澄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天气好。
到了主会场,商会会长赵老爷带着几位皇商迎上来,恭敬地向谢景澄行礼。
我识趣地退到一旁,让他们寒暄。
谢景澄谈吐不凡,既不失首辅威仪,又能与皇商们聊得投机。
赵老爷的孙女小莲凑过来:姜姐姐,那位就是首辅大人比传说中年轻好多啊!
我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谢景澄的身影。
是啊,而且没那么可怕。
首付大人刚才一直在看你呢。
小莲促狭地捅了捅我的腰。
我脸一热:胡说,大人是在观察会场情况。
小莲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我偷瞄谢景澄,发现他真在往我这边看,赶紧低头整理裙摆。
正午时分,大家围坐在凉亭里享用美食。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闹。
谢景澄起身,朝我走来。
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
我连忙起身,跟着他走向梅林深处。
远离人群后,谢景澄放慢脚步。
今日的聚会,办得不错。
多谢大人夸奖。
我抿嘴一笑。
大人能与民同乐,实在出乎大家意料。
本官又不是庙里的泥塑,自然知道人间烟火。
谢景澄难得开了个玩笑。
我噗嗤一笑:那大人觉得,商户们对新税法的意见如何
颇有见地,尤其是你上次提的诚信商号建议,反响很好。
他脸上挂着笑意,我一时看得入神,连他问话都没听见。
姜姑娘
啊抱歉,大人刚才说什么
谢景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问你有没有兴趣参与税制改革的商议。
我瞪大眼睛:可我只是个卖糖的……
谢景澄语气诚恳:你的见解很实用,朝廷需要懂实务的人。
我心下悸动。
他是在肯定我的能力,而不只是把我当作一个会做糖的商女。
承蒙大人看得起,我……
救命啊!孩子晕倒了!
一声尖叫打断了我。
我和谢景澄对视一眼,同时朝声源处跑去。
空地边缘,一群人围成一圈。
我们挤进去。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躺在地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
身边跪着哭喊的母亲。
小宝吃了林子里的红果子,突然就这样了!
孩子父亲急得满头大汗。
我蹲下身检查孩子的口腔,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是毒浆果!快,准备催吐!
已经吐过了,没用!母亲哭道。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在不远处的一丛植物上。
那是白屈菜,可以解毒!大人,帮我按住孩子!
谢景澄二话不说,单膝跪地,稳稳按住孩子的肩膀。
我迅速采来白屈菜,揉碎后挤出汁液,滴入孩子口中。
我一边操作一边安慰家长:
别担心,这种毒我见过,及时解毒不会有事的。
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接着哇地吐出一滩秽物。
我长舒一口气:好了,毒排出来了。
孩子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睁开了眼睛。
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
姜姑娘,你救了我家小宝!
孩子母亲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举手之劳。
我笑着摸摸孩子的头。
以后别乱摘野果吃,知道吗
孩子懵懂地点点头。
谢景澄眸光闪了闪:你懂医术
我摇摇头:只是小时候常跟父亲进山采药,认得些草药罢了,山里孩子都懂这些。
谢景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总觉得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让我既紧张又欣喜。
午后,众人三三两两散开赏梅。
我正想找谢景澄继续刚才的谈话,却不见他的踪影。
首辅大人往小溪那边去了,让我叫您过去。
小莲冲我眨眨眼。
姜姐姐快去,别让人久等了。
我脸一热,顺着她指的方向寻去。
穿过一片梅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
谢景澄站在溪边,背影挺拔如松。
大人。我轻声唤道。
谢景澄转身,眉眼柔和:来了。
大人怎么来这里
我走到他身边,溪水映出我俩的倒影。
清净,适合谈话。
谢景澄弯腰拾起一块扁平的石头。
然后对着溪水比划。
我惊讶地看着他:大人也会打水漂
怎么,首辅就不能玩小孩子的游戏
谢景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时候想玩水漂,可惜没机会,今日看到溪水就想试试。
他丢出石头,但直接沉底了。
见他有些失落,我随手捡了块石头。
我教大人一个诀窍吧。
我侧身,手腕一抖,石片在水面上连跳七下才沉入水中。
哇!破记录了!
我开心地拍手。
谢景澄学着我的姿势试了试,结果石头还是扑通一声直接沉底。
我忍不住笑出声:大人手腕太僵硬了,要这样……
我不假思索地站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给他示范动作。
这个姿势几乎让我贴在了他的背上,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然后轻轻一甩。
谢景澄在我的引导下甩出石头。
石片在水面上跳了三下。
他眼中闪过一丝孩童般的喜悦:成功了!
他转身,我们四目相对。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慌忙后退。
却不小心踩到溪边的湿滑青苔。
小心!
谢景澄伸手拉我,结果两人一起跌进了浅滩。
冰凉的溪水瞬间浸透了衣裙。
我狼狈地坐在水里,抬头看见同样湿透的谢景澄,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景澄竟也笑了。
眉眼舒展,唇角上扬,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呆呆地看着他: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景澄一愣,随即别过脸去,耳根红了。
他站起身,伸手拉我:起来吧,别着凉了。
我借力站起,却因为溪石太滑,又一次跌入他怀中。
谢景澄稳稳扶住我的腰。
我们谁都没有退开。
姜桃。
他轻声唤我的名字,声音低沉温柔。

谢景澄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回去吧,该着凉了。
6
回城的马车上。
我和谢景澄各自披着下人准备的干衣服,相对而坐。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却不显得尴尬。
今日多谢你。谢景澄开口。
谢我什么
他看向窗外:救人,教打水漂,还有……
还有害大人落水我调皮地接话。
谢景澄转回头,目光柔和: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我正想回应,马车却突然停下。
周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户部急报。
谢景澄眉头一皱,接过周放递来的信函。
看完后,他脸色沉了下来。
本官需即刻回衙。
我连忙说:大人尽管去忙,我自己回去就行。
谢景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改日再谈税制改革的事。
大人随时传唤。我笑着行礼。
谢景澄下了马车,却又转身:姜桃。
在。
下次……
他顿了顿。
再教我打水漂。
我呆住了。
等回过神时,谢景澄已经骑马远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回府后,我立刻翻出柑橘蜜饯,准备做一批新的柑橘糖。
一边熬糖浆,一边回想今天的点点滴滴。
谢景澄专注听我说话的样子,他学打水漂时笨拙的动作,还有我们跌入溪水后他那难得一见的笑容……
姑娘笑得这么甜,糖都不用放蜜了。
翠儿在一旁打趣道。
我作势要打她。
忽然听到前店传来老陈的声音:东家!首辅大人派人送东西来了!
我匆匆擦了手跑到前店。
只见周放站在柜台前,面无表情地捧着一个锦盒。
他生硬的说:大人命我送来的,说是谢礼。
我接过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精美的白玉簪子。
簪头雕成小小的梅花,正是今日踏青所见的花形。
这……太贵重了。
我小心地抚摸着玉簪。
周放干巴巴地复述:大人说,姜姑娘救人有功,当赏。
我抿嘴一笑:替我谢谢大人。
周放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姜姑娘。

周放语气复杂:大人从未送过女子首饰,你是第一个。
说完,他大步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谢景澄似乎突然变得空闲起来。
每隔三五日,就会有各种理由让我去谢府。
有时是讨论税制,有时是品尝新糖。
有一次,只是因为书房的花开了,邀我共赏。
我自然乐得配合,每次都带上新研制的糖果。
谢景澄的书房里,渐渐多了几个专门放糖的瓷罐。
他原话是:免得你每次来,都带一堆瓶瓶罐罐。
这一天,我又收到谢府的帖子,说是要商议商税细则。
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戴上了那支白玉梅花簪。
姑娘这是去谈公事还是去约会啊
翠儿一边帮我梳头一边调侃。
当然是公事。
我故作严肃。
首辅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约会
话虽这么说,我却对着铜镜练习了七八个笑容。
最后选了一个既端庄又不失甜美的。
到了谢府,李伯直接引我去了书房。
推开门,看到谢景澄在书案前批阅公文。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在看到我发间的玉簪时微微一动。
大人。我规规矩矩地行礼。
坐。
谢景澄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新税则已经拟好,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我认真翻阅税则,提出几点建议。
谢景澄一一记下。
态度认真得,仿佛在对待朝中重臣的谏言。
大人最近似乎很闲
谈完正事,我忍不住问。
以前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现在……
谢景澄放下毛笔,目光温柔的看着我:因为想见你。
我手一抖,茶杯差点打翻。
你…你刚才说什么
咳,本官是说……
谢景澄轻咳一声。
你的建议很有价值。
哦……
我低头抿茶,掩饰脸上的红晕。
谢景澄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下月初三是太后寿辰,宫中需要准备一批特色糖果
我推荐了姜记。
我惊喜地接过信封:多谢大人举荐!
谢景澄嘴角微扬:不必谢我,是你的糖好。
大人,太后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谢景澄想了想:不要太甜的。
和大人一样呢,那我做柑橘和梅子味的如何酸甜适中。
可。
谢景澄点头,又补充道。
多做些,本官也想尝尝。
我抿嘴一笑:遵命,大人。
离开谢府时,我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春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
我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7
姑娘,谢府又来帖子了!
翠儿风风火火冲进后院。
我正在熬制一批新的柑橘糖。
已经试验了七八种配方,力求做到酸甜完美平衡。
这次是什么理由
我头也不抬地问,小心控制着火候。
讨论商税细则品尝新糖还是书房的花又开了
都不是。
翠儿递上帖子。
周侍卫亲自送来的,说大人请您即刻过府,有要事相商。
我放下糖勺,擦了擦手,接过帖子。
素白的笺纸上,是谢景澄一贯简洁的字迹。
急事,速来。
我皱了皱眉: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翠儿摇摇头:周侍卫不肯说,只让姑娘尽快过去。
我连忙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裙。
戴上谢景澄送的白玉梅花簪,匆匆赶往谢府。
一路上,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海中盘旋。
是税制改革出了问题
还是有人反对我们的来往
谢府门前,李伯迎上来:姜姑娘,大人等您多时了。
出什么事了我小声问。
老管家嘴角抽了抽,似乎在憋笑。
姑娘去了就知道。
他引我来到后院一处我从没去过的小亭子。
亭子四周垂着竹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大人就在里面。
李伯说完,转身走了。
我满腹狐疑,轻轻掀开竹帘。
砰!
一声轻响。
五彩的碎纸屑从天而降。
我惊得后退半步。
谢景澄一袭月白长衫。
手中拿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糖果盒。
大人这是
谢景澄的耳根通红,清了清嗓子:进来。
我走进亭子。
这才发现里面布置得极为精致。
小桌上摆着几碟点心,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花茶。
亭柱上缠着新鲜的藤蔓和小花。
坐。
谢景澄指了指石凳。
我乖乖坐下。
眼睛一直盯着他手中那个,形状奇怪的盒子。
大人说有急事
谢景澄深吸一口气,将盒子推到我面前:尝尝。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几颗形状不规则,颜色深浅不一的糖果,一看就是新手做的。
这是……大人亲手做的我惊讶地抬头。
谢景澄别过脸,轻轻嗯了一声。
我小心地取出一颗放入口中。
甜中带咸,还有点焦苦味,实在称不上好吃。
但一想到这是谢景澄亲手做的,心头就涌上一丝甜蜜。
怎么样
谢景澄眼中带着罕见的紧张。
好吃!
我粲然一笑。
就是糖熬得有点过,下次火候可以小一点。
谢景澄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我。
配方,你改。
我接过纸。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用料和步骤,甚至还有修改批注。
认真程度不亚于他办公务的样子。
大人为何突然学做糖我好奇地问。
谢景澄沉默片刻,红着脸看着我。
本官……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对价值不菲的暖玉镯子。
姜桃,嫁我可好
我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景澄,这个冷面首辅,在向我求婚
大人是认真的我声音发颤。
从未如此认真。
谢景澄神情专注。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
我答应!
我没等他说完,就扑上去抱住他。
谢景澄身体一僵。
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住我。
他的心跳得飞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柔情。
她低声说:婚后你可以继续经营姜记糖铺,不必拘于内宅。
我眼前一亮:真的
嗯,你的才华不该埋没。
谢景澄轻咳一声。
不过,每月初一,你要教我做一个新糖方。
我噗嗤一笑:大人这是要偷师
学无止境。
谢景澄一本正经地说,眼中却带着笑意。
我挑眉看他:还有吗
谢景澄沉默片刻,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还有…永远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颤。
原来看似冷傲的首辅大人,也会害怕失去
我答应你。
我认真地说,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谢景澄握住我的手,将镯子轻轻戴在我的手腕上。
玉镯温润,泛着柔和的光泽。
明日,我会向皇上请旨赐婚。
谢景澄站起身,顺手将我拉起。
不过,可能会有阻力……
我仰头看他: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谢景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低头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个克制又温柔的动作,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让我心动。
第二天,我正和翠儿清点库存,老陈慌慌张张跑进来。
东家,宫里来人了,说是宣您即刻进宫!
我的心猛地一跳。
谢景澄说过今日要向皇上请旨,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我匆匆换上最得体的衣裙,跟着公公来到皇宫。
穿过重重宫门,我被引至一处偏殿。
殿门开启。
我看到谢景澄一身朝服站在殿中,身旁是几位面带诧异的大臣。
上首坐着一身明黄的男子
民女姜桃,参见皇上!我连忙跪拜。
平身。
上首传来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
我小心抬头,看到一位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慈祥,目光锐利的男子。
正是当今天子。
你就是姜记糖铺的东家
皇上饶有兴趣地打量我。
谢爱卿常跟朕提起,你这个聪慧过人的姑娘。
我偷瞄谢景澄一眼。
他面色如常,耳根却红了。
民女不敢当。我低头答道。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朕的首辅铁树开花。
我抬起头,努力保持镇定。
皇上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好!果然是个灵秀的姑娘,谢爱卿,眼光不错!
谢景澄行礼:谢陛下夸奖。
不过……
皇上话锋一转。
堂堂首辅娶一个商女,朝中怕是有不少反对声音啊。
我的心一沉。
果然没那么顺利。
臣已考虑过。
谢景澄语气平静。
姜姑娘虽出身商贾,但才德兼备,近日商税改革,多亏她的建议,才得以顺利推行。

皇上挑眉。
朕倒想听听。
谢景澄详细陈述了我在税制改革中的贡献。
从诚信商号的设想,到具体实施细则。
条理分明地证明我并非普通商女。
听着他侃侃而谈,我心中既感动又自豪。
有意思。
皇上听完,看向我。
姜姑娘,你自己怎么说
回陛下,民女确实出身不高,但自幼随父亲经商,深知民间疾苦,若能嫁与大人,愿尽绵薄之力,助大人更好地体察民情,为国分忧。
好一个体察民情!
皇上大笑。
谢爱卿,这姑娘口才不输你啊!
谢景澄嘴角微扬:陛下明鉴。
皇上沉思片刻,问道:姜姑娘,听说你做的一手好糖
回陛下,民女确实略通此道。
那朕考考你,若让你为太后寿宴准备糖果,你会怎么做
我略一思索,从容答道: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不宜过甜,民女会做柑橘梅子糖,酸甜适中,开胃生津,另配薄荷茯苓糖,清凉安神,糖体要软,便于咀嚼,分量要小,一次一两颗刚好。
皇上满意地点头:周到,谢爱卿,你这未婚妻不错。
未婚妻
我心头一跳,看向谢景澄。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恭敬行礼:谢陛下成全。
罢了罢了!
皇上挥挥手。
朕看你们是两情相悦,也就不做恶人了,明日早朝,朕会当众宣布赐婚,至于那些老顽固……
皇上狡黠地眨眨眼。
就交给谢爱卿自己摆平吧!
臣,遵旨。
离开皇宫时,我整个人还晕乎乎的。
这就成了
大人,皇上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谢景澄目视前方,嘴角却上扬:因为我昨夜已经说服他了。

提前呈上了你的全部建议和成果。
谢景澄轻声道。
还有…我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份乞恩奏折。
我心头一热。
原来他早已为我铺好了路。
皇上赐婚的消息如同投石入水,在京城激起千层浪。
有惊讶的,有反对的,也有好奇的。
谢景澄雷厉风行,短短几日就平息了异议。
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
按照惯例,首辅大婚应当庄重肃穆。
但我与谢景澄商量后,决定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大婚当日。
谢府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前院按照传统布置成婚礼场所。
后院被我改造成了临时糖果工坊。
姑娘,这真的合适吗
翠儿一边帮我整理嫁衣,一边担忧地问。
在首辅府里做糖,会不会太逾矩了
大人同意的。
我笑着调整头上的凤冠。
他说既然娶了糖娘,府上自然该有糖香。
吉时到,我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盖头,由父亲牵着走向礼堂。
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我看到谢景澄一身喜服站在前方。
礼成后,按照我们的特别安排,宾客被引至后院。
那里摆满了各式糖果和点心,还有几个小型的制糖演示台。
谢景澄面带微笑:诸位,今日除了喜宴,内子还准备了一些糖果与大家分享,若有兴趣,可观看制糖过程。
宾客们又惊又喜。
尤其是那些带着孩子来的,更是兴奋不已。
我亲自演示糖果制作。
这是柑橘糖,夫君最爱吃的。
我朝谢景澄眨眨眼。
他回以温柔的注视。
皇上也微服前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大笑。
好一个糖香满府!谢爱卿,你这婚事,可真是开了我朝先河啊!
谢景澄恭敬行礼:托陛下洪福。
夜幕降临,宾客散去。
我终于得以卸下繁重的头饰。
坐在新房的床边长舒一口气。
谢景澄推门而入,看到我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累了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
有点。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不过很开心,大家都很喜欢那些糖果,连林大人都偷偷打包了两盒带走。
谢景澄轻笑出声:林崇义那个当初在朝堂上弹劾你我有伤风化的林大人
正是!
我得意地眨眨眼。
没人能抵抗糖果的魅力,就算是那个老顽固也不行。
谢景澄摇摇头,眼中满是宠溺。
他伸手轻轻为我按摩肩膀。
力道适中,舒服得我直叹气。
我突然想起一事。
夫君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何会接受我的糖了吗
谢景澄动作一顿:因为确实好吃。
仅此而已
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母亲。
谢景澄声音低沉。
她生前也爱做糖,父亲嫌她不务正业,禁止她再做,你拦轿献糖那日,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偷吃母亲藏起来的糖果的情景。
我心头一软,转身握住他的手。
那以后我天天给你做糖,好不好
谢景澄凝视着我,眼中满是柔情:好。
我们相对而坐,十指相扣。
夫人。

谢谢你当初拦住了我的轿子。
我噗嗤一笑:谢大人现在不觉得我有违礼制了
礼制是死的,人是活的。
谢景澄难得地说了一句不首辅的话。
若非你的无礼,我此生恐怕都不会知道,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甜蜜。
我心头一热,靠在他肩上。
那夫君可要好好珍惜。
谢景澄低头吻住我的唇:一定。
婚后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美好。
谢景澄兑现了承诺。
不仅支持我继续经营姜记糖铺,还专门在谢府辟出一间院子,作为我的研发工坊。
每月初一,无论多忙,他都会抽时间跟我学做新糖。
虽然手艺依旧糟糕,但那份认真劲儿,看得我心都要化了。
我们的诚信商号计划在全国推行,极大促进了商业繁荣。
姜记糖铺也成为朝廷指定的贡糖商号,生意蒸蒸日上。
一年后的某个夜晚,我靠在谢景澄怀里,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
夫君,我有个想法。

谢景澄闻言放下书卷。
我想开一家分铺,专门招收无家可归的孩子做学徒。
我兴奋地说。
教他们手艺,让他们能自食其力。
谢景澄沉思片刻:好主意,地点选好了吗
东城有一处闲置的官产,挺合适的。
明日我让人去办手续。谢景澄干脆地说。
我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夫君最好了!
谢景澄低头看我,眼中满是柔情。
这不是徇私,你的想法确实有益民生,朝廷理应支持。
我笑着摇摇头。
这个工作狂,连宠妻都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不过,这就是我的首辅大人啊。
外表冷峻,内心柔软。
看似不近人情,实则重情重义。
我何其有幸,能独享他所有的温柔与甜蜜。
谢景澄轻声说:明日休沐,我在家陪夫人一天。
夫君不忙了
再忙也要陪你,这是承诺。
我心头一暖,抱住他的脖子,轻轻一吻。
窗外月光如水,窗内糖香弥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