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龙吟起·孤鸿鸣
天启七年,凛冬。晋阳城外七十里,落雁坡。
不是深秋,却也满坡枯黄残叶,被朔风卷起,打着旋儿,呜咽着撞向一支沉默的车队。黑底金边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赫然是镇守西陲三十载、铁壁苍云江万山的家徽。
车辙碾过冻土,却难掩其下一抹暗红——经年的血迹早已浸透这片土地。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草药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一辆最大的马车上,帘布低垂。昏黄灯影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蜷缩在锦被中,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在暗影里死死盯着对面。那里,他威严的父亲,江万山,胸口插着半截折断、仍在微微嗡鸣的狭长弯刀,鲜血无声浸润了华贵的锦袍。江万山的手,冰冷而沉稳地按在男孩紧握着一柄尺余短剑的手上。短剑古朴,非金非铁,剑身隐有奇异血线流转,触手生温。
晨风……江万山的声音低沉嘶哑,像破败的风箱,记住……剑在…人在……这是宿命……也是枷锁……
话音未落,一缕污黑的血线溢出嘴角。他的眼神投向车窗外无垠的黑暗,那里仿佛蛰伏着吞噬一切的巨兽。
走!江万山最后爆发出一声低吼,凝聚了毕生残存的内劲,将那柄嵌着半截弯刀的短剑猛然拔出,血箭喷涌!他竟用最后的力气,将那带着敌人断刃的短剑,连同那柄古朴短剑,一同塞入男孩怀中,一掌将他拍向车底暗格!
几乎同时,一道快得只余残影的血红光芒,撕开车顶!伴随而来是阴鸷刺骨的笑声:江万山!交出‘龙吟’,留你全尸!
寒夜,朔风更疾。车队陷入死寂,唯有那柄插在车辕上的血色细剑,还在因震颤发出厉鬼般的低鸣。寒鸦惊飞,哀鸣刺破夜空。
第一章:孤锋·断雁
十年后。晋阳城西南,绝剑谷。
此地非谷,乃一座孤峰悬顶、云雾缭绕的荒僻村落。崖风如刀,切割着岁月的斑驳。
江晨风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晨光下贲张,汗水沿着紧实的线条滚落。他手中紧握的,正是当年父亲塞给他的那柄古朴短剑——断剑孤鸿。剑身血线如活物般时隐时现。
师父,一个永远穿着洗得发白旧袍、气息如路边顽石般的枯瘦老人,此刻负手站在崖边,目光穿透云海。
十年。‘孤鸿’认你为主了吗老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淡。
江晨风深吸一口气,手中断剑骤然嗡鸣!那并非清越龙吟,而是一种带着无尽悲怆的戾啸!血线大炽!剑风过处,坚逾金铁的崖壁竟被划开一道深痕,碎石簌簌滚落。
然而,江晨风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几乎不受控制的杀意。眼神瞬间清明,剑啸立止。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戾气太重,杀意太盛。像,太像了……当年的‘龙吟’。晨风,你记住,‘孤鸿’可斩人,亦可噬主。它的主人,注定与‘血影门’有不死不休的因果。你要找的仇人……叫赵无极。
血影门……赵无极!江晨风指节捏得发白,胸口仿佛再次被十年前那冰冷的断刃刺穿。他深深跪下:弟子明白!此仇必报!手中孤鸿感受到主人的悲愤,再次低鸣,与崖风合奏出一曲断肠孤歌。
第二章:血途·初啼
任务:护送晋阳富商谢宏宝家的家传宝玉至三百里外的白城。谢家与江家乃世交,亦是唯一知晓他身份、提供庇护之所。
黄昏古道。尘土漫天。
江晨风骑着劣马,押着三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在官道上踽踽独行。看似普通的运货车队,实则布满了谢家隐藏的好手。
夕阳如血,染红道旁的枯草与零星的墓碑。一种近乎本能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江晨风的手按住了藏在袍下的孤鸿剑柄。
无声无息。道旁低矮的灌木丛像是活了过来!
数十道黑影骤然暴起!他们如同没有骨头的幽灵,动作快到留下残影,手中清一色窄薄如柳叶的血红色弯刀,挥洒出一片粘稠腥甜的血雾!目标明确——中间那辆装着宝玉的马车!
血影门‘血翎卫’!谢家护卫首领惊骇大叫,瞬间已有两人被红芒割喉。
腥风扑面!江晨风瞳孔骤缩,恐惧与愤怒瞬间点燃血脉中的凶戾!手中孤鸿在嗡鸣中出鞘!
铮——!
一声绝非清越的、带着撕裂般愤怒的异样剑鸣响彻荒原!血线狂舞!不再是演练,而是真正的生死搏杀!剑光不再是崖壁前的清冽,而是化为一道撕裂空气的血色闪电!
噗——噗——噗!
血花在夕照下凄艳绽放!三名扑到近前的血翎卫被那狂暴剑芒撕开喉咙!但江晨风自己也如遭重击,内脏被自身剑势的反噬震得剧痛,喉头一甜。他看到了血翎卫眼中那熟悉的、毫无人性的漠然杀机——与十年前车顶那人如出一辙!
赵无极……的爪牙!他心中嘶吼。护卫死伤惨重,装宝玉的马车车辕断裂!血翎卫首领,一个身材矮小、动作如鬼魅的汉子,直扑车厢!
休想!江晨风不顾反噬,强行提气,身随剑走,化为一抹决绝血影,直刺那矮小汉子后心!剑未至,那疯狂的戾啸剑音已搅得对方心神微乱!
那汉子不得不回身格挡!铛!一声刺耳金铁交鸣!
汉子被震得气血翻腾倒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剑……不对!这不是普通的剑!你是……
趁此间隙,另外两辆马车猛然加速冲出重围!那是伪装!
矮小汉子瞬间明白被骗,眼中怒色一闪,正要下令追击余孽。
轰!
装宝玉的马车车厢轰然炸开!里面竟不是宝玉,而是数桶猛火油!遇火即燃!瞬间烈焰冲天,阻断了追击路线。
撤!矮小汉子咬牙切齿看了眼熊熊烈火和拄着剑、在火光辉映下宛如浴血修罗、嘴角溢血却死死盯着他的江晨风,不甘地挥手。残存的血翎卫如同出现时一样诡异,没入渐深的暮色中。
荒原寂静下来,只余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满地的尸体、残肢。浓烈的血腥气和焦糊味令人作呕。江晨风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腑的刺痛。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那狂躁的戾气在心脉中左冲右突。
孤鸿……噬主!十年苦修,第一次实战,竟是如此狼狈惨胜。赵无极的势力,比想象中更恐怖百倍。家仇如铅块,沉甸甸压在心头。
第三章:歧遇·瑶光
逃亡。无边的黑暗和体内的剧痛是唯一伴侣。
江晨风在山林中跌跌撞撞,凭借本能躲避可能的追兵。孤鸿的剑柄冰冷依旧,但内里流淌的凶戾之气却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神智,伤口也因此恶化。
不知多久,他力竭滚下山坡,撞进一片弥漫着奇异药香的山谷。月光下,清溪潺潺。
就在他神智模糊之际,一道纤细的白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谁!他本能地戒备,想拔剑,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流这么多血,还有力气凶人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响起,没有太多情绪。女子一身素白衣裙,容颜清丽,气质却像深谷幽兰,带着不易亲近的清冷。月光在她发间簪着的银针上跳跃出一点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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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身,纤白的手指精准地按住了江晨风因戾气翻腾而急速跳动的腕脉。秀眉微蹙。
咦好霸道的剑气反噬……脏腑内伤还在其次,这剑中残留的杀意……竟已伤及神魂她似乎颇感棘手。
滚开……江晨风咬牙低吼,不愿牵连无辜。眼前一片血红,父亲的死状与赵无极的狞笑交织。
那女子,苏瑶,却置若罔闻。玉指翻飞,数点比月光更冷的寒光瞬间刺入江晨风几处大穴!手法玄奥诡异,似能点透星光!正是独步江湖的瑶光点脉手!
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如同星辉洒落,强行压制住他体内乱窜的灼热戾气和剑伤剧痛,也稍稍抚平了那撕扯神魂的杀念,让他眼前血雾稍散,恢复一丝清明。
不想现在死,就别动。苏瑶声音依旧清冷,开始处理他身上裂开的伤口。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奇特的兵刃,而非活人。但那清凉入体的感觉,却像黑夜中的第一缕微光。
为何……救我江晨风气息微弱。
苏瑶包扎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掉落在一旁的孤鸿,月光下那剑身血线流转不休,透着不祥。
那柄剑……很不祥,它的杀气会引来更危险的麻烦。我需要安静炼药。她的理由直接得近乎冷酷,顺便……我对它很好奇。她目光落在剑上,能把活人伤成这样的兵器,前所未见。也对你很好奇,能驾驭这种剑不被立即吸干的,也非寻常人。
月光流淌,溪声潺潺。一个被宿命诅咒的剑客,一个对疑难杂症和奇异兵器有着偏执探求欲的冷傲医者,在这静谧却又暗藏危机药王谷中,命运的丝线悄然交织。
第四章:深渊·烛影摇红
药王谷的短暂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血影门如同阴魂不散的鬣狗,循着孤鸿那难以彻底掩饰的独特戾气,终于追踪而至。带队的,正是当初那逃走的矮小汉子——血影追魂柳无骨。
一场恶战在山谷爆发。血翎卫配合诡谲,刀法刁钻狠辣。苏瑶的瑶光针法诡异莫测,专攻关节要穴,配合淬毒针芒让血翎卫吃尽苦头。江晨风在苏瑶以秘法压制部分孤鸿戾气后,神智清明不少,剑法愈加凝练狠辣,每一剑都带着必杀之意。
然而,真正让两人陷入绝境的,是柳无骨带来的情报。
小子!你还执迷不悟你以为江万山那老匹夫是什么忠君爱国的好人激斗中,柳无骨尖声厉笑,躲过苏瑶一道无声无息的银针,十年前他护送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家眷和宝藏!他护送的是足以颠覆‘天启’龙椅的祸根!是前朝太子遗孤!是开启前朝复国秘宝的‘烛龙引’!
江晨风剑势猛然一滞!父亲……
柳无骨见言语奏效,攻势更猛:你猜猜,是谁把这个足以诛灭九族的绝密任务交给他的又是谁在他任务失败后急于‘销毁’一切痕迹!想想!谁最怕前朝余孽还活着的消息泄露!
一个身影在江晨风脑中轰然炸开——那个在他幼年曾无比敬仰、赐予他家徽庇护、甚至安排他拜入绝剑谷的世叔!晋阳巨贾,谢宏宝!此次任务名义上的雇主!
不可能!江晨风嘶吼,剑光狂乱,孤鸿戾气再次汹涌反噬!
不可能柳无骨冷笑,谢宏宝的真实身份乃是皇室秘卫‘影龙卫’的暗桩!十年了,你以为他庇护你是出于情义他是在豢养你这个唯一可能知道‘烛龙引’下落的‘钥匙’!你以为绝剑谷的老怪物是谁安排的那是‘影龙卫’埋得最深的一枚暗子!目的就是借他的手,将你这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火药管得牢牢的!让你这柄‘龙吟’碎片打磨成的凶兵,成为皇室手中的刀,或者……在你变成真正的威胁之前,处理掉你父亲那样的‘污点’!
师父!江晨风如遭雷击!抚养他十年、传他武功剑法的师父……竟是朝廷鹰犬!是另一个更庞大阴谋中的一颗棋父亲的死,自己的庇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信念的崩塌远比武器的伤害更致命!孤鸿的戾气失去了心志的压制,疯狂反扑!江晨风双目瞬间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竟不管不顾朝柳无骨狂攻,剑势完全混乱癫狂!
小心!苏瑶惊呼!一道比苏瑶银针更快的、几近无色的虚影,自她身后激射而出!不是射向柳无骨,而是精准地刺入江晨风后颈一处要穴!
是瑶光定魄针!苏瑶从未显露的保命秘术!
江晨风狂暴的身形猛然僵住,直挺挺倒下。柳无骨阴险的刀光擦着他的身体掠过。
苏瑶脸色更白几分,显然消耗极大。
好个丫头!手段不少!柳无骨眼中杀意更浓。
就在局势危殆之际。
夜色中,一点微弱的橘红灯火,摇曳着出现在谷口小径。
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破旧风灯,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正是江晨风的师父!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战场,落在了倒地不醒、被孤鸿凶戾之气包裹的江晨风身上,也看到了苏瑶挡在身前、戒备而倔强的身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如山。
药王谷……终究,还是被卷进来了。他提着灯,那点橘红的烛光在惨烈的血色厮杀中是如此格格不入。他无视了惊疑不定的柳无骨和如临大敌的血翎卫,径直走到江晨风身边。
老人枯槁的手指,点向了江晨风的眉心。
柳无骨脸色剧变,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老东西!你敢!
第五章:碎玉·龙吟照海
老人的手指没有一丝颤抖。一股醇厚如渊、却又散发着无尽暮气的奇异内力,缓缓渡入江晨风眉心。
唔……昏迷中的江晨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包裹着他的狂暴戾气,竟被这股醇和中正、如春风化雨的力量丝丝缕缕地剥离、化解。
老东西!坏我好事!柳无骨暴怒,血红弯刀化作一道流光直劈老人后脑!
苏瑶飞针齐出拦截!
老人却依旧背对着刀光,仿佛浑然未觉。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江晨风渐渐舒展的眉头,看着那孤鸿剑身上狂躁的血线逐渐暗淡、平息,最后归于一种深沉如墨、内蕴雷霆般力量的玄黑。
刀光已至!
老人的身影却在这一刻模糊了一下,仿佛灯焰被风吹动的摇曳。柳无骨凌厉无匹的一刀,竟诡异地劈在了空处!老人甚至连衣角都未被掀起。
他做完一切,缓缓站起。整个人仿佛更加佝偻了几分,皮肤下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不少,像一截将要燃尽的蜡烛。唯有那双眼睛,抬起看向柳无骨时,亮得如同跳动的烛火,带着一种洞穿生死的锐利和沉寂。
柳无骨,‘血影门’十六追魂使末座。赵无极教出来的弟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上不得台面。他声音沙哑平淡。
你到底是谁!柳无骨握刀的手微微发颤,老人那一下身法超出了他的理解。他带来的血翎卫也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缓缓聚拢。
老夫是谁,不重要。老人轻轻抬起枯瘦的手,那动作甚至有些迟缓,重要的是,这孩子身上的‘因果’,今日由老夫带走。这药王谷……
他的目光扫过苏瑶,带着一丝歉然与欣慰:本是世外清净之地,不该再染江湖尘埃。苏姑娘……带这孩子……走!
最后一个走字,如同平地起惊雷!
老人那抬起的手掌虚空一按!
没有任何耀眼的真气光晕,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但整个药王谷的所有人,包括柳无骨在内,都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一股沛然莫御、仿佛源自大地本身的重力轰然压下!
噗通!噗通!
离得近的几个血翎卫直接七窍流血,五脏碎裂而死!柳无骨闷哼一声,强行运功抵抗,喉头猩甜,手中弯刀几乎脱手!他惊骇欲绝!这是什么武功!
乾坤……一气!!你是‘镇岳天王’李……柳无骨的话没说完。
老人一步踏出!身影再次模糊!如同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柳无骨面前!那只枯槁的手,印向他的胸口!
没有破空声!没有气爆!
柳无骨眼中只剩下那只无限放大的、干枯如同树皮的手!他拼尽全力架刀格挡!
噗——!
一声闷响!柳无骨连人带刀被轰飞出去,人在空中便狂喷鲜血,胸口赫然一个深陷的掌印!他撞断两棵大树,生死不知!
天王……恕罪……属下……告退……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柳无骨竟挣扎着遁入黑暗,其余血翎卫见首领重创,哪里还敢停留,瞬间逃得干干净净。
山谷恢复死寂。唯有风吹过血腥之气。
老人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灯焰跳跃了一下,几乎熄灭。
他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身体就佝偻一分,仿佛刚刚那惊世一击耗尽了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用一块破旧的帕子捂住嘴,缓缓移开时,帕子上是一片刺目的深褐。
师父!江晨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挣扎着爬起,扑到老人身边,眼中是巨大的震撼和无法言喻的痛楚。他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师父以秘法散去毕生功力,压制孤鸿戾气,又自损根基发出那惊世一击,只为救他!
师……父不……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失声。他十年唯一的依靠,竟真如柳无骨所说,是朝廷暗桩可眼前这自毁根基、油尽灯枯的老人,又算是什么!
老人看着他,嘴角吃力地牵起一个极其微弱的笑意,枯手紧紧抓住江晨风的手腕,力度之大,指节泛白。
孩子……不要恨……也不要全信他们的话……老人气息微弱,声音断断续续,我确是……影龙暗子……监视你……是职责……他剧烈喘息,眼中却透着与衰老面容不符的锐利光芒,但……江万山……是我的生死兄弟……当年护送…非为复国…是为了…阻止‘烛龙引’落入……更可怕的势力…赵无极身后的人……比皇权更可怕……
他的手指向掉落在地的孤鸿。
剑……不是‘龙吟’碎片……是……钥匙……
真正的秘密……在……天涯……
老人眼中的光芒如同最后的烛火,坚定地看着苏瑶:……苏…姑娘…劳你…照看……
又深深看向江晨风:孩子……答应我……活下去!活下去!查清……真相!无论是谁……毁我家园者…十倍报之!‘孤鸿’非凶刃……是…心!用‘心’……驾驭它……
不要……像我……做个睁眼的…瞎子……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抓着他手腕的手骤然失去力气,垂落下去。那盏油尽灯枯的风灯,也终于熄灭。一点橘红的光,在他彻底失去生息的脸上残留了一瞬,也如尘埃般消散于风中。
师父!!!
江晨风肝胆俱裂,发出野兽般凄厉的哀嚎,响彻山谷,震散了缭绕的云。
苏瑶默默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撼与悲悯。她看着抱紧师父逐渐冰冷身躯、失声痛哭的江晨风,看着他身边那柄血线褪尽、化为深沉玄墨色的断剑孤鸿,一种莫名的沉重压在心头。
不要像我……做个睁眼的瞎子……那临终的警言在她耳边回荡。这江湖之水,比她想象的,更加幽深浑浊。而她,已无法置身事外。
第六章:归藏·海天澄澈
天涯海角,非指地理之尽头,而是一处江湖与朝堂力量共同遗忘的神秘海域——归墟峡。
巨浪滔天,冲击着狰狞漆黑的礁崖。天空铅云低垂,狂风怒号。
真正的决战之地不在开阔沙场,而在归墟峡中心、那座传说中通往海底龙宫的裂谷边缘——断龙岩!
血影门精锐尽出,赵无极亲自坐镇!他那柄标志性的细长血剑,在阴暗天光下如同毒蛇吐信。
江晨风,手持蜕变为深沉玄墨色的孤鸿,与苏瑶并肩而立。身后,是苏瑶动用所有药王谷人脉请来的数位真正江湖奇人(医术、毒术、机关术),以及一部分从朝廷内部秘查线索、看清赵无极背后还有更恐怖黑手(可能涉及皇权更迭阴谋或域外势力)而幡然醒悟的、江万山和师父李镇岳的旧部!
没有言语。只有无边的杀意和浪涛的咆哮。
最终的对决在惊涛拍岸与狂风嘶吼中进行。
赵无极的武功阴毒诡谲,血影剑法刁钻歹毒,剑气带有可怕的蚀骨剧毒。江晨风剑法已臻化境,以师父传授的碎玉诀心法为引,将孤鸿的凶戾之威化入精纯剑意,玄墨色的剑光时而如龙腾九天般宏正刚大,时而如孤鸿掠影般奇诡莫测!每一次剑锋相交都引得孤鸿深潜的异样龙吟铮鸣,如同心曲,直刺赵无极心神!那龙吟不再有撕裂般的戾气,而是蕴含着一种斩断宿命的决心与悲愤!同时,苏瑶的瑶光针法在关键时刻如同最致命的暗芒,封锁赵无极退路或干扰其真气运行。
江晨风也终于彻底明白孤鸿之秘——它并非神兵碎片,而是烛龙引的关键部件!赵无极真正的目的,不仅是统一江湖,更是要集合三块碎片,开启归墟之下传说中能逆转阴阳、掌控万军的烛龙遗藏!师父以死唤醒他,更为了守住这可能带来更大浩劫的秘密!
死!赵无极久战不下,终于动用终极杀招!整个人化为一道撕裂空间的纯粹血影!以身合剑!人剑合一!
江晨风眼中一片清明。过往种种——父亲的托付,孤鸿的戾啸,逃亡的狼狈,苏瑶的银针,师父自毁基业的决绝,真相的沉重——全都在这一刻沉淀、凝聚!
师父……爹……宿命由我斩断!
他一声长啸,将全身精、气、神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孤鸿!玄墨色的剑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不再是剑气!而是一道活生生的、由他心中最深沉的情感与意志凝聚的剑魂!一道蕴含着不屈意志、洞穿黑暗的光之轨迹!
归——藏——!
剑出!龙吟惊天!
光芒穿透血影!
时间仿佛凝固。血影破碎!赵无极的身影在断龙岩上踉跄止步。他手中的血色细剑寸寸断裂。一道血线,从他的眉心笔直地延伸而下。
龙……吟……赵无极眼中充满了惊愕、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他缓缓向后倒下,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咆哮的归墟裂缝。
烛龙引……他最后几个字被狂风吞噬。
轰隆!天空一声炸雷!酝酿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
风雨中,江晨风拄着剑,单膝跪在断龙岩边。他体内空空荡荡,脸色苍白如雪,唯有眼神清澈如洗,再无迷茫戾气。他低头看着静静躺在他膝上、已经彻底敛去光芒、如同凡铁的孤鸿。
结束了……他喃喃道。暴雨冲刷着血迹,也冲刷着这片罪恶之地的尘埃。
他身后的苏瑶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冰冷的暴雨打湿她的白衣,但她眼中有一种温暖而复杂的光芒。
幸存的众人围拢上来,看向那对在断崖风雨中相扶的身影,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新生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
东方海天相接处,厚重的铅云被一道微光刺破。微光迅速蔓延,染上瑰丽的金红。
朝阳初升!将汹涌的海面、奔腾的浪花、以及断龙岩上相扶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明亮、充满无限希望的金边!
师父……爹……看到了吗江晨风迎着朝阳,轻声低语。
他转向苏瑶。经历了这一切,眼神清澈却复杂。爱吗不敢说。但彼此已是生死相托。
走吧。江晨风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历经风浪后的坚定与平静。他没有看远方的朝霞,只是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瑶,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弧度。不是告别,而是新的同行。
师父说得对,江湖……路远。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轻如耳语,却重若千钧,有些路……该自己走,看清楚了再走。
他的手没有伸向苏瑶,但那句走吧,已胜过千言万语。
好。苏瑶微微一笑,笑容也如这初晴的阳光,洗尽疲惫与清冷。没有问去处,也不需要问。她自然地挽住了他另一边的手臂,支撑着他还有些脱力的身体。
她肩上落着一丝微光,那是日出金辉。
断龙岩下,归墟依旧在咆哮怒吼,仿佛吞噬着过往的一切恩怨。但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那一对身影并肩,一步一步,踏着湿润的礁石,迎着漫天的霞光,朝着未知的、也许依旧风波诡谲、但已被光明穿透的未来走去。
远处海面,浮光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