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像被火钳绞着,每走一步都听见肠子互相摩擦的干涩声。喉咙里全是沙子,咽一下都带着血腥气。眼前发黑,只能看见前面承安的小脑袋,晃啊晃的,像颗随时会掉下来的干瘪豆子。
姐…我饿…
承安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带着哭腔,小身子软软地靠在我腿上,差点把我带倒。
我一把捞住他,瘦得硌手的骨头透过薄薄的破衣裳顶着我。五天。整整五天,除了几捧浑浊的河水,几口硬得像石头的树皮糊糊,我们姐弟俩肚子里再没进过别的。逃荒的路长得没有尽头,黄土路两边倒伏着草根都被啃光的尸体,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又绝望的腐烂味儿。
娘咽气前死死攥着我的手,眼睛瞪得老大:初禾…带…带安儿…活下去…
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上。爹更早一步倒在了路上,连句遗言都没留下。现在,就剩我们俩了。
活下去拿什么活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头顶。
就在意识快要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清凉感猛地从心口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眼前不再是昏黄的天地和弟弟枯黄的小脸,而是……一片柔和的光一个……小小的院子
我懵了。
不是幻觉。那感觉太真实。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泥土地,一口石头砌的井,井口幽幽地冒着凉气。院子一角,孤零零地杵着一个破旧的木架子。最重要的是,架子最下层,整整齐齐码着……黄澄澄的玉米棒子!还有一小堆晒干的红薯干!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单薄的胸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是极度渴望和难以置信的交织。
姐姐你怎么了
承安惊慌地摇我的胳膊,声音带着哭音。
我猛地回过神,大口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虚空,又猛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那感觉……那院子……那粮食……是真的吗念头刚起,那股清凉感再次出现,意识嗖地一下,又沉进了那个小小的院落里。
玉米棒子!红薯干!就在眼前!
逃荒路上,易子而食都不稀奇,我顾不上去想这凭空出现的院子是什么妖法还是神仙显灵。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念头!强烈的意念集中在架子最底层的红薯干上——给我!
下一秒,手里猛地一沉。
低头一看。一小捧带着泥土气息、干巴巴的红薯干,实实在在地躺在我枯瘦的手掌心里!
啊!
我短促地惊叫一声,差点把它们扔出去。
姐这是…吃的
承安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像饿极了的狼崽子,死死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又被他慌乱地用袖子擦掉。
巨大的狂喜和极度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我猛地攥紧红薯干,警惕地四下张望。还好,这一段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远处几个蹒跚的黑影。没人注意到我们这两个快饿死的孩子。
快!安儿,张嘴!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飞快地掰下一小块最小的红薯干,不由分说塞进承安嘴里。
他连嚼都顾不上嚼,喉咙一梗,就囫囵吞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慢点!慢点!嚼碎了!
我吓得赶紧给他拍背,又掰了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塞进自己嘴里。干硬的红薯干带着尘土味,在嘴里迅速软化,释放出难以言喻的甘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抚慰了烧灼的胃袋。
活了!我感觉自己像一棵快要枯死的草,被这点甘霖浇活了根!
姐!还有吗还要!
承安缓过气,眼睛更亮了,小手急切地扒拉着我的衣襟。
有!有!别急!
我强压住激动,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院子不大,井水清澈,那木架子总共三层,最底层是粮食,玉米棒子大概有七八个,红薯干一小堆。上面两层空荡荡的。一个念头清晰起来:这是我的!只有我能进去!能拿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小块红薯干,和承安躲在路边一个半塌的土墙后面,一点点地、珍惜万分地啃着。每一口都细细咀嚼,让那点微薄的能量最大程度地滋养身体。不敢多吃,怕撑坏了饿透了的肠胃,更怕被人发现。
姐,这…是哪来的神仙给的吗
承安舔着手指上残留的甜味,小声问,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充满了敬畏和希望。
嘘!
我捂住他的嘴,心脏怦怦跳,别问,也别告诉任何人!记住!这是保命的秘密!对谁都不能说!爹娘也不行!
我严厉地叮嘱。爹娘已经不在了,但这话必须说死。这世道,人心比饿狼还可怕。
承安似懂非懂,但看我严肃得吓人,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有了这点食物垫底,身体里终于有了点力气,不再是那种随时会倒毙的虚浮。我拉着承安,继续沿着难民流的方向往前走。目标不再是茫然的求生,而是——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路上,我开始偷偷试验我的院子。
意识沉进去,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里面的每一寸土地。我尝试着把路边一株蔫头耷脑、不知名的野菜连根拔起,念头一动:收进去!
那株野菜瞬间从我手上消失,出现在院子的泥土地上。蔫巴巴的叶子肉眼可见地舒展了一些。有效!
我又试着集中精神,想舀点井水出来。果然,一个念头,掌心就出现了一捧清冽甘甜的井水!我和承安分着喝了,那滋味,比蜜还甜,喝下去浑身都舒坦,连日的疲惫都消减了几分。
这井水,怕不是凡水!我心里有了猜测。
姐,这水好甜!
承安小声惊叹。
嗯,以后渴了就告诉姐。
我摸摸他的头,心里有了底。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依旧艰难,但我和承安的状态明显比周围的难民好太多了。我们不再饿得眼冒金星,走路打晃。我隔一段时间就偷偷拿出一点红薯干或玉米粒(我小心地搓下来),和承安分着吃。渴了,就喝那神奇的井水。身体在快速地恢复力气。
我开始像个真正的猎手一样观察周围。目光不再麻木,而是充满了算计。路过一片枯死的野草地时,我眼尖地发现几株被踩得稀烂、但根茎似乎还顽强的车前草。趁着没人注意,我飞快地蹲下,假装提鞋,迅速把它们连根挖起,收进了空间院子。
又走了两天,难民队伍里开始有人支撑不住倒下。哭声、哀嚎声、抢夺一点点食物的打骂声不绝于耳。我和承安尽量避开人群,走在边缘。
这天傍晚,我们在一处背风的小土坡下歇脚。附近也三三两两坐着些疲惫不堪的难民。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她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出血,怀里的孩子哭得有气无力,小脸发青。她徒劳地轻轻拍着孩子,眼神空洞绝望,只剩下机械的本能。
我犹豫了一下。空间里的井水似乎有恢复元气的效果,或许能救那孩子一命但暴露的风险……我看着那妇人死寂的眼睛,又看看承安依赖的目光。娘临死的眼神再次浮现。
心一横。我拉着承安,装作随意地挪到那妇人附近。趁着她低头看孩子,周围人昏昏欲睡的当口,我迅速从空间里取出小半捧水——不是井水,而是我之前故意混合了一点普通河水进去稀释过的——用手心托着,飞快地递到她面前。
大姐,给孩子润润嘴。
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妇人猛地抬头,看到水,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随即又被巨大的警惕取代。她看看我,又看看水,再看看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挣扎了一瞬,猛地低下头,用干裂的嘴含了一口水,小心翼翼地渡进孩子嘴里。
孩子本能地吮吸着。一口,两口……那小脸似乎没那么青了,微弱的哭声也停歇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妇人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黄土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重重地、无声地点了三次头。那眼神里的感激和求生欲,无比沉重。
我什么也没说,拉着承安迅速离开了那个角落,心还在狂跳。还好,没人注意。
就在我心跳如鼓、拉着承安快步离开那对母子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更清晰、更强烈的清凉感猛地从心口涌出,直冲天灵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推开了一扇尘封的门。
意识再次沉入那个小院,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
院子竟然……变大了!
原本方方正正的小院,此刻向外延伸了足有一倍有余!原本光秃秃的泥土地,多出了几垄整齐的田埂,泥土的颜色也显得更深沉肥沃。最让我心脏停跳的是院子中央——那口古朴的石井旁边,竟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泉眼!
泉眼只有碗口大,清澈见底的泉水汩汩地冒着,在井边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浅浅的水洼。水洼周围,竟然顽强地钻出了几簇嫩绿的、不知名的小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吸一口,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连日奔逃积累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这……救人还能让空间升级
我强忍着巨大的激动,尝试着将意识探向那汪泉水。一种温和而充满生机的力量感传来。这泉水,效果绝对比井水更胜一筹!念头一动,一滴泉水出现在指尖,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我毫不犹豫地舔掉。一股暖流瞬间席卷全身,不仅驱散了所有疲惫,连身体深处因为长期饥饿和劳累造成的隐痛都缓解了大半!
姐,你脸好红!你笑啥
承安仰着小脸,不解地看着我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的弧度。
没什么,
我赶紧收敛表情,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安儿,记住姐的话,咱们一定能活下去,而且会活得很好!
空间的变化给了我巨大的底气。我不再满足于仅仅收集路边的野菜野草。我开始有目的地寻找一些有用的植物种子或根茎。遇到枯死的果树,我就去扒拉树根附近,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能发芽的根块。路过荒废的村落,我冒险溜进去,在坍塌的房屋角落搜寻,还真让我在一个破瓦罐里找到了一小把干瘪的、不知是什么的豆子!如获至宝地收进空间院子,小心地种在新开垦出来的田垄里。
空间的神奇再次显现。无论是蔫巴巴的野菜,还是干瘪的豆子,种下去后,浇上一点稀释的井水(我不敢直接用新得的泉水,怕效果太惊世骇俗),它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抽芽、长叶。虽然还远不到收获的时候,但那片小小的绿意,就是无边的希望。
有了空间水和偶尔补充的食物,我和承安成了难民潮里罕见的健康人。我们的衣服虽然破烂,但脸色不再蜡黄,走路也不再飘忽。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天中午,我们正挤在一处背阴的岩石下休息,拿出一点点搓碎的玉米粒,就着空间水慢慢嚼着。一个满脸横肉、三角眼的男人凑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面带凶相的同伴。
小丫头,运气不错啊还有粮食嚼
三角眼男人咧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我手里那一点点玉米碎末。他叫周大富,难民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仗着身强力壮,经常欺负弱小,抢掠食物。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把承安护在身后,迅速把手里的玉米碎塞进嘴里,含糊道:哪有什么粮食,挖了点草根。
草根
周大富嗤笑一声,伸手就来抓我的破包袱,老子看你这两天脸上有肉了,藏着好东西吧拿出来给爷几个看看!
他的手刚碰到包袱皮,我猛地往后一缩,厉声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抢东西吗
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引来了周围一些难民的侧目。但大多数人都麻木地看着,或者畏惧地低下头,没人敢出声。

周大富狞笑,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老子看你可怜,检查检查有没有夹带私货!这路上不太平,谁知道你这丫头片子是不是偷了谁家的救命粮!
他的两个同伙也围了上来,堵住我们的退路。承安吓得大哭起来。
浓重的汗臭和恶意扑面而来。我脑子飞速转动。硬拼我们两个半大孩子绝对打不过三个壮年男人。喊救命周围都是自顾不暇的难民,谁会管空间……空间里有什么能用的
念头电闪。空间里……有石头!砌井的石头!那院子里的地面是泥土,但井是石头垒的!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意识沉入空间,集中在那口石井上,锁定一块拳头大小、边缘有些尖锐的石头——出来!
哎哟!
周大富突然惨叫一声,捂着头猛地跳开,鲜血瞬间从他指缝里流了下来。
一块沾着泥土、带着棱角的石头,凭空出现,砸中了他的额头,然后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周大富和他的同伙,包括周围看热闹的难民,连承安的哭声都噎住了。
凭空出现的石头太诡异了!
谁!谁砸老子!
周大富又惊又怒,捂着流血的头,惊恐地四下张望。他的两个同伙也吓得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我强作镇定,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后背全是冷汗。刚才那一下是情急之下的本能,现在才感到后怕。我死死盯着周大富,用一种刻意压低、带着点森然的语气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再敢欺负人,下次掉的就不只是石头了!
这话配合着凭空出现的石头,效果拔群。周大富看着地上那块沾着他血的石头,又看看我冰冷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他信鬼神!周围的难民也窃窃私语起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敬畏和疏离。
邪…邪门…
周大富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捂着流血的头,在两个同伙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跑了,连地上的石头都没敢捡。
危机暂时解除。我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赶紧扶住岩石。承安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腿,小身子还在发抖。
姐…有神仙…帮我们
他抽噎着问,大眼睛里又是害怕又是崇拜。
嗯,
我喘着粗气,把他搂进怀里,声音还有些发颤,所以安儿要记住,不能做坏事,要心存善念。
这话是说给他听,更是说给我自己听。空间的力量太诡异,也太强大,我必须慎之又慎。
那块染血的石头被我悄悄收回了空间。看着它重新垒回井边,我意识到,这空间不仅是粮仓和药泉,在危急关头,也能成为武器。只是,这力量必须隐藏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周大富的惊惧眼神提醒了我,在这个时代,妖异比强盗更可怕。
经此一事,再没人敢轻易招惹我们姐弟。偶尔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来,一触及我平静的眼神,想起那块诡异的石头,便都讪讪地移开了。我们终于获得了一种畸形的安全。
难民队伍像一条濒死的巨蟒,缓慢地蠕动着,终于在一个黄昏,看到了前方升起的、属于人烟的稀疏炊烟。
姐!有村子!有村子了!
承安指着前方,兴奋地跳起来。
那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青灰色的城墙在暮色中显露出轮廓。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像我们一样的逃荒者。穿着统一服饰的安保人员(后来才知道是镇上富户组织的护院队)手持棍棒,神色警惕地维持着秩序,严格盘查着每一个想进城的人。
听着!清水镇有规矩!
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站在高处,声音洪亮却冰冷,入城者,一人交五斤粮食或等同财物做入城税!交不出的,去城西‘安置区’!敢闹事、偷抢的,乱棍打死!
五斤粮食!这简直是天文数字!难民队伍瞬间炸开了锅。哭喊声、哀求声、绝望的咒骂声响成一片。大多数人一路逃来,早就耗尽了所有,哪里还有五斤粮所谓的安置区,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一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荒地,任由难民自生自灭,每天施舍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水吊命,跟等死没区别。
我和承安挤在人群里,心也沉了下去。空间里倒是有粮食,玉米和红薯干加起来,凑出十斤不成问题。但怎么拿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从破包袱里掏出十斤粮食那跟举着牌子喊我有问题有什么区别周大富的事情才过去几天
姐…我们…是不是进不去了
承安紧紧抓着我的手,声音带着哭腔。他太渴望一个安稳的、有屋顶的地方了。
我咬着下唇,大脑飞速运转。不能暴露空间,这是底线。那么,只能去安置区了。虽然条件恶劣,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流亡,有了一个相对固定的落脚点。而且,那里人多眼杂,反而可能更利于我隐藏。
别怕,
我握紧他的手,声音异常冷静,我们去安置区。

承安小脸一白。
听姐的。
我语气坚定。与其冒险暴露,不如先蛰伏。我有空间,有水,有粮,有种子,在安置区未必不能活出一条路来。
我们跟着大部分绝望的、交不起入城税的难民,被护院们驱赶着,走向城西那片巨大的荒地。所谓的安置区,其实就是一片用削尖的木桩草草围起来的区域,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难民,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汗馊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几个穿着统一短褂的管事模样的人,在几个护院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巡视着,眼神里充满了嫌恶和不耐。
都听好了!
一个胖管事叉着腰,唾沫横飞,清水镇仁义,收留你们这些叫花子!每人每天卯时、申时,凭号牌到西头粥棚领一碗救济粥!敢插队、敢闹事、敢偷摸溜出去惹事的,抓住一次,三天没粥喝!抓住两次,直接打断腿扔出去!都给我安分点!
他丢下一堆粗糙的木片,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记号,就算是号牌了。人群麻木地涌上去争抢。
我护着承安,仗着身体恢复了不少力气,抢到了两块号牌。环顾四周,一片愁云惨雾。角落里,我看到了那个曾被我喂过水的妇人,她抱着孩子蜷缩着,孩子似乎好了一些,但她的脸色依旧灰败。她也看到了我,眼神复杂地闪了闪,低下头去。
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地盘。我拉着承安,避开人群最密集、最污秽的区域,往安置区边缘、靠近木栅栏的地方走。那里人少一些,空气也稍好。最后,在一处背靠土坡、相对干燥避风的角落停了下来。
安儿,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指着那块小小的空地,故作轻松地说。
承安看着周围荒凉破败的景象,瘪瘪嘴,但没哭出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嗯!有姐在,就是家!
第一步,解决住的问题。空间里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终于派上了用场。我借口去找点柴火,溜到安置区外围,用柴刀砍了一些还算坚韧的灌木枝条和干草。回来时,承安已经听话地收集了一些别人丢弃的破草席和烂布片。
我们姐弟俩合力,用枝条搭起一个极其简陋的人字形窝棚,顶上铺上厚厚的干草,再用破草席和烂布片尽量围住四面挡风。虽然四面漏风,但总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屋顶,比露天席地强太多了。这在难民堆里,已经算豪宅了。
看着承安在新家里兴奋地钻来钻去,我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食物和水的问题。官府的救济粥那玩意儿只能保证饿不死。想活下去,活得像个人,还得靠自己。
安置区每天两顿稀粥,排队领粥的队伍长得令人绝望,每次都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体力。我观察了几天,发现管得虽然严,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到了晚上,护院们会撤到外围,只留少数人看守入口。安置区内部的管理基本靠那些管事和难民中自发形成的小头目,混乱得很。
这给了我机会。
白天,我老老实实带着承安去排队领粥。那粥清汤寡水,米粒少得可怜,几口就喝完了,但聊胜于无。我每次都把自己的那份省下小半,偷偷喂给承安。他正在长身体,需要更多。承安不肯,我就板起脸:听话!姐不饿!
空间里的玉米和红薯干成了我们真正的能量来源,但每次只能偷偷摸摸地吃一点点。
更多的时间,我像个幽灵一样在安置区里游荡。我的目标是——种子,任何能发芽的种子!
难民们随身携带的东西早就被翻捡了无数遍,有价值的几乎没有。但我有耐心,也有空间泉水这个作弊器!我专挑那些看起来半死不活、或者被丢弃的植物。有人挖来的草根带着点芽孢收!角落里干枯的藤蔓上挂着几个干瘪的野果里面的籽抠出来!甚至有人垫在身下发霉的草堆里,我也去翻找,看有没有混在里面的草籽。
每次收集到一点点疑似种子的东西,我都如获至宝,立刻收进空间,种在院子里。新开垦出来的几垄田,被我见缝插针地种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名的草籽、干瘪的野豆子、几颗蔫巴巴的野菜根……浇上稀释的井水(我严格控制着浓度,不敢用泉水),它们便以惊人的速度生根、发芽、舒展叶片。空间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也与外界不同,短短几天,我的小院已经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最先收获的是一种类似小青菜的野菜,叶片肥厚翠绿。我小心地摘了几片最嫩的叶子,和承安分着生吃了。清甜,带着一股蓬勃的生机,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美味。接着是一种结出小豆荚的藤蔓,豆荚里的豆子很小,但煮熟后粉糯香甜,提供了宝贵的蛋白质。
最让我惊喜的,是在一堆垃圾里翻到的一个发芽的土豆!只有鸡蛋大小,芽眼却绿油油的。我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把它种在空间最肥沃的地方,浇上一点点泉水。它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疯狂地抽出枝叶,地下迅速膨大出新的块茎。
有了空间这个源源不断的补给站,我和承安不仅没饿着,脸色反而一天天红润起来,身上也渐渐有了肉。这在面黄肌瘦、死气沉沉的安置区里,简直鹤立鸡群。
柳家丫头,你们姐弟俩……气色咋这么好
终于有一天,隔壁窝棚的一个姓赵的寡妇忍不住了,趁着周围人少,凑过来小声问。她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儿子,母子俩都瘦得脱了形。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叹了口气:赵婶儿,我们年轻,底子好点罢了。也是硬扛着,天天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故意撸起袖子,露出依旧纤细的胳膊(虽然比刚来时结实多了),又指了指承安,安儿也总喊饿,夜里都睡不着。
赵寡妇狐疑地看了看承安红扑扑的小脸,又看看我,显然不太信,但也找不到证据,只能讪讪地:唉,这鬼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们……晚上没偷偷溜出去找食儿吧可别犯傻,让那些护院的抓住,往死里打!
哪敢啊赵婶儿,
我连忙摆手,一脸后怕,听说前天晚上有人想溜出去,腿都打断了!我们可不敢。
赵寡妇见我态度诚恳,又叮嘱了几句,才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我和承安的状态,迟早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甚至觊觎。必须想办法开源,让我们的好气色有个合理的解释。
机会很快来了。
安置区里最可怕的不是饥饿,而是疾病。脏乱的环境,污浊的水源,匮乏的食物,让各种病症开始蔓延。腹泻、发热、浑身长疮……每天都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去,被抬出去草草掩埋。
这天,赵寡妇的儿子栓子突然上吐下泻,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蜷缩在破草席上瑟瑟发抖。赵寡妇急得直哭,求爹爹告奶奶,也找不到半个懂医的,管事们更是嫌晦气,远远避开。
我的栓子啊……这可咋办啊……
赵寡妇哭得撕心裂肺,绝望的气息笼罩着她们小小的窝棚。
周围的人都同情地看着,但没人敢靠近,生怕被传染。这病来得凶,谁知道是不是瘟疫
我看着栓子痛苦的小脸,想起自己空间里的泉水。那泉水能快速恢复元气,或许……能治病但风险太大了。万一治不好,或者被人发现泉水的神奇……
姐……
承安扯了扯我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祈求。他平时和栓子玩得挺好。
我深吸一口气。救,可能暴露;不救,于心不忍,而且栓子万一真死了,赵寡妇的怨恨也可能指向我们。更重要的是,空间因为救人而升级的经历,让我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一种规则。
拼了!
我拉着承安走过去。赵婶儿,别哭了。栓子这样下去不行。
赵寡妇抬起泪眼,像抓住救命稻草:初禾丫头,你有办法
我以前跟村里的老人学过点土方子,
我硬着头皮编,死马当活马医吧!你信我吗
信!我信!
赵寡妇哪还管什么土方子,只要有一线希望。
好,你等着。
我转身回到自家窝棚,装模作样地从破包袱里摸索(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稀释了数倍的泉水,只带一丝微弱的生机气息)。又去外面拔了几株最常见的、清热解毒的野草(做个样子)。
回到赵家窝棚,我把野草捣烂,挤出一点绿色的汁液,混进竹筒的泉水里,搅了搅。然后对赵寡妇说:赵婶儿,扶起栓子,把这个一点点喂他喝下去。慢点,别呛着。
赵寡妇依言照做。栓子烧得迷迷糊糊,勉强喝了几口。那点混合液下肚没多久,他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紧皱的小眉头也松开了点。
有效!好像有效!
赵寡妇惊喜地低呼。
别急,赵婶儿,
我按住她,一次不能多喝。你守着栓子,隔半个时辰,再喂他喝一小口这个水。
我把竹筒递给她,就喂这个水,草汁不用加了。省着点,够喂几次的。
这竹筒里的水,是我特意准备的弱效版泉水,稀释了很多倍,主要作用是温和补充元气,激发身体本身的抵抗力。能不能扛过去,还得看栓子自己。
赵寡妇千恩万谢地接过去。
接下来的半天,我表面平静,内心煎熬。隔一段时间就过去看看。栓子的高烧竟然真的在慢慢退!虽然还在腹泻,但精神头明显好了些,能睁开眼睛虚弱地喊娘了。
神了!初禾丫头,你的方子真神了!
赵寡妇激动得语无伦次,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畏。她以为是那几株野草的功劳。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死气沉沉的安置区里悄然传开。
听说了吗西头柳家丫头会治病!
真的假的赵寡妇家的栓子,眼看着不行了,被她几把草给救回来了!
好像是她家祖传的土方子……
很快,开始有人偷偷摸摸地来找我。大多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或者家里有老人病倒的。症状多是腹泻、发热、长疮这些安置区的常见病。
我知道不能再大方了。空间泉水虽然神奇,但数量有限(我严格控制着产出,每天只取一小竹筒),效果太好也容易惹祸。我给自己定下了规矩:
第一,只治小病,像栓子那种急症且熟悉的才酌情出手,生死攸关的大病或者症状不明的,一律推说不会。第二,诊金必须收!不拘是什么,一个破碗、半块还算干净的布头、一小撮盐粒、甚至几根能当柴火的枯枝都行。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形成交易的关系,避免被当成无偿的善人予取予求。第三,药就是水。我用不同的野草、树皮煮水(主要是掩饰),核心是偷偷加入一点点稀释的泉水。给不同的病人不同的草药汤,显得专业点。
柳家小娘子,我家娃拉肚子两天了,能…能给看看吗这个…这个当诊金行吗
一个怯生生的妇人递过来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
我接过碗,看了看她怀里蔫蔫的孩子,点点头:行。你等着。
我转身去配药——其实就是拔点常见的车前草、马齿苋,丢进一个破瓦罐里煮水,煮开后,趁人不注意,滴入一滴稀释的泉水。然后把水倒进那个豁口碗里。
拿回去,分两次,温着喂给孩子喝。别喝生水。
我叮嘱。
妇人千恩万谢地捧着碗走了。
小柳大夫,我这胳膊上长了个疖子,又红又肿,疼得钻心……
一个老汉愁眉苦脸地伸着胳膊。
我看了看,是常见的痈疽。我让他等着,如法炮制,用蒲公英煮水(加一滴泉水),让他清洗患处,又撕下一点干净的布条浸透药水给他敷上。
靠着这点半真半假的医术,我竟然在安置区里慢慢站稳了脚跟,有了点小小的名气。虽然柳小大夫这个称呼让我有点心虚,但收到的诊金却实实在在改善着我们的生活。破碗可以盛水装东西,布头可以缝补,盐粒更是金贵!甚至有人送来一小块火石,解决了我们生火的难题。
更重要的是,通过行医,我接触到了更多种类的植物!有人会拿自己认识的、觉得可能有用的野草来抵诊金。我照单全收,然后偷偷种进空间里试验。空间里的植物种类越来越丰富,像一个微型生态园。
我和承安的日子,在安置区里过得堪称滋润。我们有相对干净的水(空间井水),有新鲜蔬菜(空间产出),有少量零食(红薯干、豆子),甚至偶尔还能用诊金换到一点点糙米,煮点真正的稀饭。
这天,我正用一块诊金换来的旧铁片,在窝棚外小心地削着一根木棍,想给承安做个小玩具。承安则用我给他做的简陋小木耙,在我们窝棚前一小块空地上,认真地翻着土——那是我们名义上的菜地,里面象征性地种了几棵蔫巴巴的野菜,是做给别人看的。
姐,你看我翻得平不平
承安扬起小脸,鼻尖上沾着泥点,一脸求表扬。
嗯,安儿真能干!
我笑着回应,心里盘算着空间里那几垄长势喜人的土豆该收获了。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鲁的呵斥和难民的惊叫。
滚开!都滚开!别挡道!
管事来了!快让开!
我抬头看去,只见人群像被劈开的波浪一样分开。几个穿着绸缎短褂、管事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光鲜、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那男人背着手,腆着肚子,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像看垃圾一样扫过两旁的难民。他身边跟着点头哈腰的,正是负责我们这片安置区的胖管事王有财。
周老爷您慢点,这边脏……
王管事谄媚地笑着。
周老爷我心里一沉。来清水镇这些天,听过这个名字。周扒皮,本名周福贵,是清水镇有名的大地主,也是这安置区背后最大的善人之一(或者说,最大的利用难民廉价劳力的人)。听说他在镇外有好几个大庄子,安置区里身体稍好的青壮,很多都被他弄到庄子里做苦力去了,给口吃的,工钱几乎没有。
他们一行人径直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目标似乎很明确。我的心提了起来。承安也害怕地躲到我身后。
老爷,就是这儿。
王管事指着我们的窝棚,对周福贵说,就是这柳家姐弟俩,看着气色不错,手脚也麻利,尤其是那丫头,听说还会点土方子,治好了不少人。
周福贵那双绿豆小眼在我和承安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审视货物的目光,尤其是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让我非常不舒服。
嗯,
周福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油腻,是比那些病秧子强点。丫头,叫啥名多大了
我强忍着厌恶,低着头,做出恭敬的样子:回老爷话,我叫柳初禾,十五了。这是我弟弟柳承安,九岁。
十五了
周福贵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语气变得有点轻佻,看着倒还伶俐。听说你懂点草药
回老爷,只是跟着逃荒路上遇到的老人学了点皮毛,认得几样常见的止血退热的草,不敢说懂。
我谨慎地回答,把功劳往老人身上推。
哼,懂得藏拙,倒不傻。
周福贵皮笑肉不笑,行了,看你们姐弟可怜,老爷我心善,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我城外有个庄子,正好缺人手。你们俩,明天一早,跟王管事走,去庄子上干活。管吃管住,饿不死你们。
去他的庄子当免费劳力我心里警铃大作。这周扒皮的名声,去了他的庄子,跟卖身为奴有什么区别尤其是他看我的眼神……
多谢老爷恩典!
我连忙拉着承安跪下,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只是…只是我弟弟年纪小,身子骨弱,怕是干不了庄子的重活。我…我一个人去行吗我一定好好干,报答老爷!

周福贵的脸沉了下来,小崽子干不了重活,打打杂、看看鸡鸭总行吧怎么,老爷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还挑三拣四
王管事在一旁帮腔,恶狠狠地瞪着我:柳丫头,别不识抬举!周老爷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多少人想去还没门路呢!再啰嗦,把你们赶出安置区!
周围的难民都同情地看着我们,但没人敢出声。
我知道硬抗不行。心思急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抬起头,脸上挤出惶恐又恳切的表情:老爷息怒!管事息怒!我们不是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我弟弟他…他有病!
有病
周福贵和王管事都是一愣。
是…是痨病!
我豁出去了,语出惊人,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平时看着还好,一累着就咳血!我们这一路逃荒,就是怕传染别人,才一直离人群远远的!老爷您行行好,让我弟弟留在安置区将养着吧!我一个人去庄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说着,我用力掐了一下承安的后腰。
承安多机灵,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小脸一垮,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身板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咳得撕心裂肺,脸都憋红了(一半是真憋的,一半是急的)。
痨病!
周福贵和王管事脸色大变,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后退好几步,周围看热闹的难民也哗啦一下散开老远,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年头,痨病(肺结核)就是不治之症的代名词,人人闻之色变!
晦气!真晦气!
周福贵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仿佛空气里都飘着病菌,厌恶地指着我,你!明天一早,跟王管事去庄子!这小痨病鬼,给我滚远点!不许靠近庄子一步!王有财,看好他们!要是让这病秧子乱跑,我唯你是问!
说完,周福贵像躲瘟疫一样,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王管事也吓得脸色发白,离我们远远的,指着承安:你!就待在这儿!不许乱跑!敢靠近粥棚,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又指着我,你!柳初禾,明天卯时,到东头集合!迟到一刻,有你好看!
说完也脚底抹油溜了。
危机暂时解除。我赶紧扶住咳得眼泪汪汪的承安,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安儿,没事了,他们走了。
姐…咳咳…我…我演得像吗
承安抬起泪眼,小脸通红,还不忘邀功。
像!太像了!
我心疼又好笑地给他擦眼泪,多亏了安儿,吓跑了大坏蛋!
心里却沉甸甸的。周扒皮这关是过了,但明天,我必须独自去那个龙潭虎穴般的庄子了。承安留在安置区,虽然有痨病护身,暂时安全,但长期装病也不是办法,还得想办法把他带在身边才放心。
夜色降临。安置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咳嗽声和压抑的哭泣。
我拉着承安钻进窝棚,压低声音:安儿,姐明天要去那个庄子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怕不怕
承安小脸绷得紧紧的,用力摇头:不怕!我有‘痨病’!他们不敢靠近我!
他努力装出勇敢的样子,但眼神里的不安藏不住。
真棒!
我摸摸他的头,姐不在的时候,你记住几点:第一,按时去领粥,但离人群远点,别跟人挤。第二,窝棚里我藏了吃的(空间里的红薯干和豆子,用破布包好塞在角落),饿了就偷偷吃一点,千万别让人看见!第三,有人问起我,就说去庄子干活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如果那个王管事或者周家的人想把你带走,你就使劲咳嗽,咳得越大声越好!喊‘我难受,我要死了!’明白吗
嗯!使劲咳!喊要死了!
承安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乖。
我把他搂进怀里,心里酸涩又充满斗志。为了承安,为了我们自己,周扒皮的庄子,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一闯!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来了。把窝棚里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给承安留的食物藏得足够隐蔽。又叮嘱了他一遍注意事项。承安红着眼睛,像个小大人一样保证:姐,你放心去!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你要小心那个周扒皮!
姐知道。
我抱了抱他,狠下心转身离开,不敢回头看他强忍泪水的样子。
来到东头集合点,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大多是面黄肌瘦的青壮年男女,脸上带着麻木和认命。王管事打着哈欠,清点着人数,看到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柳初禾站那边去!磨蹭什么!
我们这一队大概二十来人,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押着,像赶牲口一样,出了安置区,走上通往镇外的土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一片开阔的田地出现在眼前,田地深处,有一个依山而建、用土墙围起来的大庄子。
庄子门口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王管事上前点头哈腰地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交接。那人叫刘全,是周家庄子的二管事,一脸横肉,眼神凶狠。他扫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带着审视。
行了,人交给刘管事了,我的差事完了。
王管事对我们吼了一句,都给我老实点!在庄子上好好干,别给老子惹事!
说完就带着护院走了。
刘全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踱步,声音冰冷:都听好了!进了周家庄,就得守周家的规矩!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偷懒!不许偷东西!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顶撞主子!谁犯了规矩,
他指了指庄子门口一根竖着的、带着血迹的粗木桩,看到没那就是下场!轻的鞭子伺候,重的,打死勿论!听明白没有!
听…听明白了……
众人稀稀拉拉、战战兢兢地回答。
大声点!没吃饭吗!
听明白了!
声音大了些,依旧透着恐惧。
哼!
刘全冷哼一声,指着我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壮实的汉子,你!去牛棚,跟着老张头铡草!
又指着一个妇人,你!去浆洗房!
一个个分配下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柳初禾是吧听说认得点草药
刘全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回管事,只认得几样常见的。
我低着头。
嗯。
刘全不置可否,庄子上缺个侍弄草药圃的,原先的老吴头病了。你先去试试。弄坏了老爷的宝贝药草,仔细你的皮!
是,管事。
我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侍弄药圃这可比去干重体力活或者进内院伺候强多了!至少相对自由些,接触的人也少。
我被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家丁带到了庄子后山脚下的一处园子。园子不大,用矮篱笆围着,里面种着一些常见的草药:薄荷、紫苏、艾草、益母草,还有些我不太认识的。园子角落搭着个简陋的草棚子,就是干活和堆放工具的地方。原先侍弄这里的老吴头,据说得了风寒,被挪到庄子里最低等的杂役房等死去了。
工具在那儿。每天浇水、除草、捉虫。哪些草该收了,刘管事先前会吩咐。
老家丁指了指角落的锄头、水桶,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看着这片不算大、但打理得还算整齐的药圃,我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一点。这里偏僻,除了定期来取药草的人,平时很少有人来。简直是天赐的宝地!
我拿起锄头,开始认真地除草。心思却活络开了。药圃…草药…我的空间里,不正缺这些吗尤其是那些我不认识的品种!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在周家庄如履薄冰却又暗藏机遇的生活。
表面上,我是个勤勤恳恳、沉默寡言的小药农。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浇水、除草、捉虫,把药圃打理得井井有条。刘全偶尔过来检查,见我手脚麻利,药草长势也不错,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再刻意刁难。
暗地里,我成了这片药圃最隐秘的窃贼。每当夜深人静,或者确定周围无人时,我便偷偷潜入药圃。对那些常见的、数量多的草药,我小心翼翼地掐下几片嫩叶,或者剪下几段带芽的枝条。对那些珍贵的、数量稀少的,或者我不认识的品种,我则更加小心,只取一点点种子,或者挖取一小段侧生的根茎。
收获的战利品,被我第一时间收进空间,种在院子里。空间的神奇再次展现。无论多么蔫巴的枝条、多么干瘪的种子,在空间肥沃的土地和泉水(现在主要用稀释泉水,效果太强的泉水不敢用)的滋养下,都迅速焕发生机,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我的空间院子,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珍稀草药培育基地!
更让我惊喜的是,随着我窃取和成功培育的草药种类越来越多,空间似乎又有了细微的变化。院子的面积没有扩大,但土地的颜色更深邃,仿佛蕴含着更丰富的养分。尤其是那汪小灵泉,泉眼似乎扩大了一点点,泉水的生机气息更加浓郁纯净。我尝试着取了一滴纯泉水,稀释后浇在一株空间里原本普通的车前草上,那车前草竟然在几个时辰内开花结籽!这催生的效果,简直逆天!当然,我不敢多用,怕消耗灵泉本源。
有了空间草药的补充,我在安置区小柳大夫的名声更是坐实了。每隔几天,我会找机会溜回安置区一趟(借口给弟弟送东西,或者看病,刘全懒得管这种小事),用空间里催生出来的、药效温和的草药(比如薄荷、紫苏、艾草)制成简单的药包或药水,换取更多的诊金和食物。这些空间出品的草药,药效比野生的好得多,我的医术显得越发高明。
我用诊金换来的布头和棉花,偷偷给承安做了厚实点的衣服和被褥。换来的盐巴和一小罐猪油,让我们的食物有了滋味。甚至换到了一小袋糙米!看着承安在安置区里虽然装病、但脸色红润、个子都蹿高了一点的样子,我觉得所有的冒险都值得。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周扒皮并没有忘记我。
这天,我正在药圃里给一株石斛除草(这石斛是药圃里最珍贵的品种之一,被我偷偷分株移栽了一小棵进空间,长得特别好),刘全带着两个家丁,陪着周福贵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周福贵依旧是那副脑满肠肥的样子,绿豆小眼扫过药圃,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这段时间吃得好,加上空间泉水的滋养,我的身量长开了些,皮肤也白皙细腻了不少,在一群面黄肌瘦的仆役中,确实有些扎眼。
嗯,这药圃打理得不错。
周福贵假模假样地点评了一句,踱步到我面前,一股浓重的酒气和脂粉味扑面而来,柳丫头,抬起头来。
我强忍着恶心,抬起头,目光低垂:老爷。
周福贵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嘿嘿一笑:小模样是越发水灵了。在这伺候草药,委屈你了。
我心里警铃大作,连忙道:不委屈,能为老爷做事是奴婢的福分。
福分
周福贵伸出手,想摸我的脸。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
周福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刘全见状,立刻厉声呵斥:大胆!老爷抬举你,你敢躲!
奴婢不敢!
我连忙跪下,心脏狂跳,奴婢刚从地里出来,手上身上都是泥,怕脏了老爷的手!
哼,伶牙俐齿!
周福贵冷哼一声,语气阴鸷,我看你是心野了!刘全!
老爷!
刘全躬身。
这丫头我看着还算顺眼。过两天府里老夫人身子不爽利,需要个细心人近身伺候汤药。就让她去吧。
周福贵轻飘飘地说道,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黏在我身上。
进内院伺候老夫人这绝对是借口!进了内院,就等于羊入虎口,周扒皮想怎么拿捏我就怎么拿捏我!承安还在安置区,我要是被困在内院……
不行!绝对不行!
老爷!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做出惶恐又急切的表情,奴婢粗手笨脚,又不懂规矩,怕冲撞了老夫人!而且…而且奴婢在药圃,还能帮老夫人配些安神静气的草药香囊……
我急中生智,把空间里刚收获的、品质极好的干薄荷和薰衣草拿出来当挡箭牌。
周福贵眯着眼,没说话,似乎在掂量。
刘全察言观色,凑到周福贵耳边低语了几句。周福贵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挥挥手:行了行了!乡下丫头,不懂规矩,去了也是惹老夫人不快!还是让她在这待着吧!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拂袖而去。
刘全警告地盯了我一眼:算你走运!好好干活!
也跟着走了。
我瘫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动用空间里的石头了。这次是暂时躲过了,但周扒皮显然没死心。留在这里,迟早要出事。
必须想办法离开!带着承安彻底离开清水镇!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我开始更加疯狂地收集药圃里的草药种子和根茎,尤其是那些珍贵的品种。同时,利用每次回安置区的机会,打听外面的消息。哪里灾情轻哪里在收留流民开荒哪里管得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行医时,一个刚从南边过来的难民告诉我,距离清水镇两百多里外,有一个叫青河湾的地方。那里靠着一条大河,水源充足,虽然也遭了灾,但情况比这边好太多。当地官府(实际是乡绅自治)为了恢复生产,正在大力招揽流民开荒,政策很优惠:开垦出来的荒地,头三年免税,五年内只收三成租子!只要肯下力气,就有安身立命的机会!
青河湾!我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目标明确了,剩下的就是计划和准备。最大的问题是路引。没有路引,我们根本出不了清水镇的地界,路上被盘查到就是大麻烦。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办法时,机会自己送上门了。
这天,刘全阴沉着脸来到药圃,手里拿着一张纸:柳初禾,认不认得字
我心中一动,谨慎地回答:回管事,只认得几个简单的。
哼,总比睁眼瞎强。
刘全把纸拍在旁边的石桌上,庄子上要采买一批药材,这是单子。你按上面的要求,把库里有的、药圃里能采的都备齐了,明天一早送到镇上的‘济世堂’去!仔细点,数目弄错了,仔细你的皮!
我拿起单子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些药名和数量:柴胡五斤,黄芩三斤,甘草十斤……后面还盖着周家庄的印记。
路引!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词。送药材去镇上药铺,肯定需要出庄子的凭证!这单子,说不定就是凭证的一部分!
是,管事!奴婢一定办好!
我压下狂喜,恭敬地回答。
刘全哼了一声,走了。
我立刻行动起来。清点库房,采摘药圃里成熟的草药,忙得脚不沾地。但我留了个心眼,把一些空间里催生出来的、品质更好的同类草药(尤其是常用的柴胡、黄芩、甘草),混进了要交的货里。数量不多,但足以让济世堂的人察觉到差异。这是我的第一步试探。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着分门别类捆扎好的药材。刘全果然给了我一块出庄的木牌,上面写着周家庄采办和日期。这木牌,就是临时的路引!
我背着沉重的背篓,跟着一个赶驴车去镇上送菜的老仆,顺利进了清水镇。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进入这个镇子。街道还算整齐,两旁的店铺开着门,行人虽然不多,但比起安置区的死气沉沉,多了不少烟火气。
按着刘全给的地址,我找到了济世堂。药铺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一股浓郁的药香。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在看账本。
掌柜的,周家庄送药材。
我把背篓放下,递上单子和木牌。
老者抬起头,接过单子和木牌看了看,又示意伙计把背篓抬进去验货。他打量了我几眼:你是周家庄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是,奴婢在庄上药圃帮忙。
我恭敬地回答。
很快,伙计验完货出来了,在老者耳边低语了几句。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起身走到背篓前,亲自翻看了一下,尤其捻起我混进去的那些空间出品的柴胡和甘草,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这些柴胡…还有这甘草…
老者看向我,眼神锐利,品质极佳!药性纯正饱满,比寻常的野山货好上不止一筹!周家庄的药圃,何时能种出这等品相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冒汗。赌对了!这掌柜的是个识货的!
回掌柜的,
我低着头,声音尽量平稳,奴婢…奴婢在药圃伺候时,发现有些野草长在药草旁边,药草就长得特别好。奴婢就…就偷偷留了些野草的种子,种在角落里,试着浇灌药圃的废水…没想到真有效果。这些就是那角落里种出来的。奴婢不敢私藏,就…就混在里面一起送来了。
我半真半假地编造着,把功劳推给野草和废水。

老者(后来知道姓李)眼中精光更盛,竟有此事那野草是什么样子可还有种子
野草…样子很普通,有点像…像狗尾巴草,但叶子更宽些…
我含糊其辞,种子…奴婢那里还有一些。
我适时地从怀里(其实是从空间)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粒空间里普通野草的种子。
李掌柜如获至宝,小心地接过布包,捻起种子仔细端详,又唤来伙计拿来一本厚厚的药草图谱翻看,最终摇了摇头:不认得。或许是某种古籍记载、如今已罕见的药草伴生种
他看我的眼神变得不同了,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仆役丫头,而是带着一丝探究和欣赏。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柳初禾。
柳初禾…
李掌柜沉吟片刻,你心思灵巧,于种植一道似有天赋。在周家庄做个仆役,可惜了。
他话锋一转,试探地问:若老夫想聘你来‘济世堂’的药圃帮忙,你可愿意
去济世堂我心中狂喜!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济世堂是正经药铺,名声不错,如果能进去,不仅有机会摆脱周扒皮,还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和学习更多草药知识!最重要的是,有了正当身份,获取正式的路引就容易多了!
奴婢…奴婢愿意!
我连忙跪下,只是…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周家庄…而且…奴婢还有个生病的弟弟在安置区…
我适时抛出难题。
卖身契
李掌柜皱了皱眉,随即摆摆手,这个无妨。周家那边,老夫自会去说。一个药圃仆役,周老爷还不至于驳老夫这点面子。至于你弟弟,
他想了想,济世堂后面有个小院,收拾一间出来给你们姐弟住也无妨。有病,正好在铺子里看看。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谢掌柜大恩!
我重重地磕了个头,激动得声音发颤。这一步,终于走对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李掌柜显然在清水镇很有地位,他亲自修书一封,派了个伙计送去周家庄。下午,刘全就黑着脸来了济世堂,把一张摁了手印的放契文书甩给了我——周扒皮虽然好色,但显然更不愿意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丫头得罪李掌柜这样的地头蛇。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手都在抖。自由了!我和承安,不再是任人买卖的奴仆了!
当天,我就去安置区接承安。当我把放契文书给看守的护院看,说要带弟弟离开时,那护院像躲瘟疫一样,巴不得我们快走。承安听到消息,高兴得又蹦又跳,哪里还有半点痨病的样子赵寡妇她们既为我们高兴又依依不舍。
告别了安置区,我牵着承安,跟着济世堂的伙计,第一次挺直腰板,走进了清水镇。看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听着市井的喧嚣,我深吸了一口气。新的生活,开始了!
济世堂后院果然有一间小小的偏房,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有床有桌。李掌柜言出必行,让人收拾了出来,还送来了被褥和一些生活用品。
以后,你就在后院药圃帮忙,跟你王伯学。
李掌柜指着一个正在侍弄花草的驼背老仆对我说,你弟弟年纪小,就在铺子里打打杂,扫扫地,帮着捣捣药,管你们姐弟俩三餐。月钱嘛,先按学徒的给,每月五十文。做得好,再加。如何
谢掌柜收留!我们一定好好干!
我和承安异口同声,感激涕零。五十文虽然不多,但管吃管住,还有了安身之所,这已经是天堂般的日子了!
在济世堂的日子,平静而充实。
后院药圃比周家庄的大不少,种着更多种类的草药。王伯是个沉默寡言但经验丰富的老药农,我虚心跟他学习各种草药的习性、种植技巧、炮制方法。有了空间催生草药的经验打底,我学得飞快,常常能举一反三,让王伯都啧啧称奇。
我利用空间泉水(极其谨慎地稀释使用)和空间土壤,悄悄改良着药圃里一些长势不好的草药,效果显著。李掌柜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我越发器重,月钱也涨到了一百文。
承安在铺子里当小药童,手脚勤快,嘴巴也甜,深得铺子里坐堂大夫和伙计们的喜欢。他装痨病时练出来的咳嗽演技,成了捣药时喊号子的绝活,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们姐弟俩,终于过上了安稳、有尊严的生活。
但我没有忘记青河湾。我一边努力工作,积攒着微薄的积蓄,一边不动声色地向李掌柜和来往的客商打听青河湾的情况。消息证实了之前的说法,那里确实在招揽流民开荒,政策优厚。
半年后,我和承安攒下了六百多文钱,还置办了两身结实的新衣服。时机成熟了。
这天,我找到李掌柜,诚恳地表达了想去青河湾开荒落户的想法。
李掌柜虽然不舍(主要是舍不得我这个种药的好手),但很开明。他叹了口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姐弟想有自己的田地,是好事。老夫也不能拦着。
他不仅结清了我们的工钱,还额外赠送了我一小包珍贵的药材种子(人参、灵芝等)和一些常用的成药,又亲自为我们写了路引文书,盖上了济世堂的印章。这可比周家庄那种临时木牌管用多了!
丫头,记住,无论到哪里,心存善念,勤恳踏实,总有立身之地。这些种子,算是老夫的一点心意,盼你在青河湾,也能种出一片好药田。
李掌柜语重心长。
我眼眶发热,郑重地给李掌柜磕了三个头。济世堂,是我们苦难路上的转折点,是恩人。
告别了清水镇,告别了济世堂。我和承安背着简单的行囊,拿着盖有济世堂印章的路引,踏上了前往青河湾的路。
这一次,不再是逃荒,而是奔向希望。
两百多里路,走了七八天。有了路引,一路畅通无阻。饿了吃自带的干粮(空间里的红薯干和炒豆子为主),渴了喝空间井水,晚上就找破庙或者好心人家借宿。承安像只出笼的小鸟,充满了好奇和干劲。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我们站在了一处高坡上。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清澈的大河如玉带般蜿蜒流淌,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两岸,是大片大片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虽然还有些荒芜,但田埂整齐,沟渠纵横,显露出勃勃生机。田地的尽头,依山傍水,坐落着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村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青河湾。
姐!我们到了!青河湾!
承安兴奋地指着前方,小脸红扑扑的。
嗯!到了!
我握紧他的手,心潮澎湃。这里,将是我们扎根的地方!
在村口,我们找到了负责登记落户的里正办事点。办事的是个姓陈的老文书,态度和蔼。看了我们的路引(济世堂的印章让他高看一眼),问了我们的情况(只说是北方逃荒来的,父母双亡)。
开荒好啊!
陈文书笑眯眯的,咱们青河湾就缺肯下力气的!规矩都清楚吧自己选地方开荒,开出来就是你的!头三年免赋税,五年内收三成租。种子和头一年的口粮,村里可以借给你们,秋收后还上就行。房子嘛,得自己想法子,村里荒地多的是,木头石头自己弄。
清楚!谢谢文书!
我和承安连忙道谢。
在陈文书给的简易地图上,我仔细挑选。最后选定了离村子稍远、但靠近河边、背靠一片向阳缓坡的地方。这里地势较高,不用担心水淹;靠近水源,方便灌溉;背靠山坡,可以挡风,取石头木头也方便;而且离村子有一定距离,正好方便我使用空间。
选定了地方,在陈文书那里登记画押,按了手印。拿着那张盖了青河湾里正大印的地契文书,我的手都在抖。一百亩荒地!虽然现在还是一片长满灌木荆棘的荒坡,但它是属于我柳初禾和弟弟柳承安的了!
站在属于我们的荒地上,看着奔腾不息的青河水,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看着身边充满干劲的弟弟,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安儿!
哎,姐!
我们的家,就从这里开始!
我指着脚下的土地,声音坚定有力。
第一步,安家。我和承安用积蓄买了最基础的农具:一把柴刀,一把锄头,一把铁锹。然后,就开始了疯狂的垦荒。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挥舞柴刀砍伐灌木荆棘,用锄头刨出盘根错节的草根,再用铁锹平整土地。承安年纪小,力气不够大,就负责把砍下的枝条归拢到一边晒干当柴火,或者用簸箕把碎石块运走。
开荒的辛苦远超想象。一天下来,手上全是血泡,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腰像要断掉。但看着身后一寸寸被清理出来的黑土地,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动力。
空间是我们最大的后盾。累了,喝一口稀释的灵泉水,体力快速恢复;受伤了(手上磨破是常事),用稀释的灵泉水清洗,伤口好得飞快;饿了,有空间里源源不断产出的红薯、豆子和新鲜蔬菜(我偷偷开垦了一小块最隐蔽的角落种菜)。我们甚至用晒干的柴火跟村里人换到了盐巴和一小袋珍贵的糙米。
晚上,我们暂时栖身在用树枝和茅草搭成的窝棚里。虽然简陋,但这是我们自己的家!听着外面风吹过荒地的声音,看着窝棚缝隙里漏进来的星光,我和承安挤在干草铺上,心里无比踏实。
垦荒的同时,我开始规划。靠近河边最平整肥沃的土地,开出来种粮食。缓坡向阳的地方,开出来做菜地和药圃。背靠山坡的地方,预留出来将来盖房子和院子。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开垦出了大约五亩相对平整的土地。春耕的时节也到了。
种子是跟村里借的。高粱、粟米、还有少量的豆种。我小心翼翼地播种下去,像呵护最珍贵的宝贝。每天,我都要去地里看好几遍。空间里的灵泉水和肥沃土壤成了我的秘密武器。夜深人静时,我会偷偷取来稀释了无数倍的灵泉水,混在普通河水里浇灌田地。
效果是惊人的。别人家地里,种子才刚刚冒出一点嫩芽,我们地里的禾苗已经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明显高出一截!茎秆粗壮,叶片肥厚,在阳光下精神抖擞。
这异常的长势很快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哟,柳家丫头,你家这苗长得可真精神!用的啥法子啊
隔壁地的赵大叔蹲在地头,羡慕地看着我家绿油油的禾苗。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带着憨厚的笑:赵叔,可能是我们姐弟俩力气小,翻地翻得深,土松软些再加上这块地靠着河边,水分足吧
我把功劳推给力气小翻地深和靠河水分足,听起来倒也合理。
啧啧,那也是你们勤快!
赵大叔感叹,这苗看着就壮实,秋收肯定差不了!
我松了口气,知道糊弄过去了。但同时也提醒自己,以后要更小心,控制浇灌泉水的浓度和频率,让禾苗长势好,但不能太离谱。
除了粮食,我利用开荒间隙,在预留的菜地和药圃区域也种上了东西。菜地种了从空间里移栽出来的各种蔬菜:小白菜、萝卜、豆角、还有几棵辣椒苗(种子是济世堂李掌柜送的)。药圃则种上了空间里培育成熟的常用草药:薄荷、紫苏、艾草、益母草,还有一小片珍贵的石斛(被我小心分株)。
日子在辛勤的劳作中飞逝。青河湾的夏天温暖湿润,在空间泉水的滋养下(极其谨慎),我们的庄稼长势一片大好。高粱抽穗了,沉甸甸的;粟米也扬花了,穗子饱满;豆荚挂满了枝头。菜地更是郁郁葱葱,瓜果累累。
我和承安的脸晒黑了,但身体却结实健壮,充满了活力。我们的窝棚也升级成了半地下的地窝子,用石头垒了墙基,屋顶铺了厚厚的茅草和泥巴,冬暖夏凉,比之前的窝棚强太多了。
姐,你看!我们的大萝卜!
承安从菜地里拔出一个足有他小臂粗的白萝卜,兴奋地举着跑过来。
我笑着接过,掂了掂:嗯,真大!晚上给你炖萝卜汤喝!再加点腊肉!
腊肉是用空间里吃不完的豆子和蔬菜跟村里猎户换的野猪肉腌制的,金贵得很。
好耶!
承安欢呼。
看着承安欢快的背影,看着我们生机勃勃的田地,看着地窝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我心中充满了满足感。这就是我们亲手创造的生活!虽然依旧清贫,但充满了希望和奔头!
然而,就在秋收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降临了。
连续半个月的艳阳天后,天气骤变。黑压压的乌云像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天空。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得人脸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
要下大雨了!
经验丰富的老农们忧心忡忡地看着天。
果然,傍晚时分,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老高的水花。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天地间一片混沌。
青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浑浊的河水翻滚着,咆哮着,疯狂地冲刷着河岸。我们开垦的田地,大部分都在河边!
糟了!
我站在地窝子门口,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和远处奔腾怒吼的河水,心沉到了谷底。如果河水决堤或者漫灌,我们辛辛苦苦开垦的田地,眼看就要成熟的庄稼,将毁于一旦!
姐!我们的地!
承安也意识到了危险,小脸煞白。
安儿!你在家待着!关好门!哪儿也别去!
我抓起墙上挂着的蓑衣(用棕榈叶和茅草编的)往身上一披,抄起铁锹就冲进了暴雨中。
狂风卷着暴雨,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脚下的泥土迅速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深陷其中。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我们的田边。
眼前的情景让我心如刀绞!靠近河岸的低洼处,已经有浑浊的河水漫灌进来!几垄长势最好的豆子已经被淹没了大半!高粱和粟米虽然地势稍高,但泡在这样的水里,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能眼睁睁看着心血被毁!我挥舞着铁锹,拼命地挖土,想在田地和河岸之间垒起一道临时的土埂,阻挡洪水。但一个人的力量在汹涌的河水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刚垒起一点土,就被更大的浪头冲垮。
雨更大了,雷声轰鸣。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灌进去,冻得我浑身发抖,力气在快速流失。绝望像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就在这时,几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破雨幕跑了过来。
初禾丫头!别一个人硬扛!
是赵大叔!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村民,王婶子、李大哥,都穿着蓑衣,拿着铁锹、锄头!
赵叔!王婶!李大哥!
我惊喜交加,声音都哽咽了。
废话少说!保地要紧!
赵大叔吼了一嗓子,带头冲过来,抡起锄头就开始挖土垒埂。王婶子、李大哥也二话不说,加入了战斗。
人多力量大!有了帮手,土埂的进度快了很多。我们分工合作,挖土的挖土,装麻袋(有人带来了破麻袋)的装麻袋,垒埂的垒埂。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浆糊满了全身,但没有人退缩。大家都清楚,保住了地,就是保住了活命的根本!
这边!这边水进来了!快堵住!
麻袋!再来几个麻袋!
小心!浪头!
呼喊声、铁锹与泥土的摩擦声、雨声、雷声、河水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我们像一群与天抗争的蚂蚁,在暴风雨中奋力搏斗。
不知道奋战了多久,一道一米多高、由泥土和装满石块的麻袋垒成的简易堤坝,终于在我们田地的边缘竖了起来!虽然简陋,但暂时挡住了汹涌的河水!
洪水被暂时遏制住了!我们田地里的积水,也开始顺着新挖的排水沟,慢慢流向更低洼的地方。
成了!暂时挡住了!
赵大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水,喘着粗气喊道。
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着,都是一身泥泞,狼狈不堪,但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谢谢!谢谢大家!
我深深地向他们鞠躬,泪水混着雨水流下。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在青河湾,我们不再是孤立无援的逃荒者,我们有了守望相助的乡邻!
谢啥!咱们青河湾的人,就得互相帮衬着!
王婶子爽朗地笑道。
就是!保住了地,秋收大家都有饭吃!
李大哥接口道。
这场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我们轮流守在水坝边,随时加固,疏通排水。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这几家靠近河岸的田地,虽然部分低洼处被淹,损失了一些豆子,但大部分庄稼都保住了!
雨过天晴,天空碧蓝如洗。被雨水冲刷过的青河湾,显得更加生机盎然。我们田里的高粱和粟米,经历了风雨的洗礼,反而更加挺拔茁壮,穗子沉甸甸地低垂着,预示着丰收的希望。
秋收的季节终于到了!
金黄的田野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镰刀飞舞,汗水挥洒,空气中弥漫着新粮的清香。我和承安加入了收割的队伍,和赵大叔、王婶子他们互相帮忙。割禾、捆扎、搬运、脱粒……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金灿灿的粮食堆满了临时搭建的谷仓,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无边的喜悦。
我们开垦的五亩地,加上空间泉水隐形的加持,获得了远超预期的收成!高粱穗大粒满,粟米金黄饱满,豆荚更是挂得密密麻麻。粗略估算,光是高粱和粟米,就收了近二十石(一石约120斤)!豆子也有好几石!
不仅还清了村里借的种子和口粮,还绰绰有余!
当我和承安把最后一袋粮食扛进我们新建的、真正的粮仓(用石头和泥土垒的)时,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粮食,我们俩激动得抱在一起又叫又跳!
姐!我们有这么多粮食!吃不完!我们发财了!
承安的小脸兴奋得通红。
傻小子,
我笑着揉乱他的头发,这叫丰收!是咱们用汗水换来的!
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粮食,除了留足自己吃的和明年的种子,剩下的,可以卖掉换钱,可以换成布匹、盐铁、甚至……买一头小牛犊!
有了余粮,生活彻底变了样。我们用卖粮的钱,买了几只小鸡仔,在院子里圈了块地养起来,以后就有鸡蛋吃了。买了几只半大的小羊羔,放在山坡上吃草,以后有羊奶,有羊毛,说不定还能有小羊。最重要的,我咬牙买了一头半大的、温顺的小黄牛!
当承安牵着那头小黄牛,小心翼翼地走进我们新圈起来的牛棚时,他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有了牛,开荒、耕地、拉车,效率将大大提升!
我们终于告别了地窝子。请了村里的泥瓦匠和木匠,在背靠山坡、视野最好的地方,盖起了三间宽敞明亮的土坯房!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墙壁用黄泥抹得平整光滑。中间是堂屋,东屋是我的卧室,西屋是承安的。后面还搭了厨房和柴房。院子用树枝和荆棘围了起来,院子里有菜地、鸡舍、羊圈、牛棚。
我还特意在院子一角,开辟了一块正式的、向阳的药圃。里面种满了从空间移栽出来的、长势良好的各种草药:薄荷、紫苏、益母草、石斛、甚至还有一小片人参苗(李掌柜送的种子,在空间里培育后移栽的)。药圃旁边,就是那汪小小的灵泉,被我用石头精心地围了起来,像一个小小的景观。
日子,就像那潺潺流淌的青河水,平稳而充实地向前。
我和承安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有了牛,开荒的速度大大加快。第二年开春,我们又开垦出了二十亩荒地。一部分继续种粮食,一部分则被我规划成了药田,专门种植从空间里优选出来的、药效好、价值高的草药,如柴胡、黄芩、防风等。
空间成了我最核心的育种基地和基因库。所有外面药田的种子或根茎,都来源于空间里经过灵泉水和特殊土壤优化培育后的母株。这使得我们家的药材,品质远超普通野生或人工种植的,渐渐在附近几个村镇打出了名号。
青河湾柳家药田出的药材,药性足,品相好!
这名声慢慢传了出去。镇上甚至县里的药铺,都慕名前来收购。药材的收益,渐渐超过了粮食,成为我们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手里有了余钱,我首先想到的是承安。
安儿,你想不想读书
一天晚饭后,我看着在油灯下认真帮我分拣草药的承安问道。
承安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读书姐,我可以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难以置信。在这个时代,读书是农家孩子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事。
当然可以!
我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家现在有条件了!多认点字,明事理,将来才有大出息!姐还指望你考个秀才,给咱老柳家光宗耀祖呢!
真的!
承安兴奋地跳起来,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读书要花好多钱吧还要去镇上…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姐供得起!咱们青河湾没有学堂,姐送你去镇上的私塾!逢五逢十,姐赶车送你去,接你回来!
于是,十岁的柳承安,成了青河湾第一个被送去镇上读书的农家孩子。看着他穿着整洁的新衣服,背着姐姐亲手缝制的书包,坐在牛车上,小脸因为兴奋和期待而发亮的样子,我比自己赚了钱还开心。
知识改变命运。我希望承安的未来,能有更多的选择。
承安去读书后,家里的活计更多落在了我肩上。开荒、种地、侍弄药田、照顾牲口……虽然辛苦,但我乐在其中。空间灵泉水和特殊土壤的存在,让我管理起偌大的田地和药田,事半功倍。尤其是药田,在我的精心培育下,俨然成了青河湾的一道独特风景。
我的勤劳和能干,以及柳家药田的名声,让我在青河湾赢得了广泛的尊重。连里正陈伯见了我,都客气地称呼一声柳东家。当初暴雨时一起护堤的赵大叔、王婶子他们,更是成了我们家的常客,经常互相帮衬。
生活安定富足,我和承安的身体在灵泉水的滋养下也格外健康。承安个子蹿得飞快,已经快赶上我了,小脸白净,眼神清亮,在私塾里学业也颇有长进,先生常夸他聪慧。
然而,平静富足的生活,也难免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天,我刚从药田巡视回来,正和承安在院子里翻晒新收的黄芩,院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这人我不认识,但看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
请问,是柳初禾柳东家吗
小胡子男人堆起笑容,拱手问道,眼神却越过我,贪婪地打量着院子里晾晒的药材和后面宽敞的房屋。
是我。您是
我警惕地看着他。
鄙人姓钱,钱万通,是邻县‘永盛药行’的管事。
钱万通自我介绍道,笑容满面,久闻柳东家药田大名,药材品质极佳。今日特来拜访,想跟柳东家谈笔大买卖!
买卖我心中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钱管事过奖了。不知是什么买卖
是这样的,
钱万通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蛊惑,我们永盛药行,在州府甚至省城都有门路!需求量极大!柳东家药田的货,我们全包了!价格嘛,好商量!绝对比你现在零散卖给那些小药铺高得多!而且签长期契,保证你年年有稳定进项!如何
全包长期契约听起来很诱人。但我总觉得这人眼神不正,笑容也假。
多谢钱管事抬爱。不过,
我婉拒道,我这药田规模小,产量有限,目前也就勉强供应附近几家相熟的药铺。怕是不敢耽误钱管事的大生意。
诶!柳东家谦虚了!
钱万通不死心,规模小可以扩大嘛!我们药行可以提前预付定金!帮你买地、雇人!只要你把种植的秘方……哦不,是种植的心得,跟我们药行的师傅交流交流,保证产量翻番!咱们一起发财!
他终于图穷匕见,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秘方!果然!是冲着我的种植技术来的!什么全包、高价,都是幌子!想套取我培育高品质药材的方法才是真!一旦技术被他们掌握,以永盛药行的实力,很快就能把我挤垮!
我心中冷笑,面上依旧平静:钱管事说笑了。我一个乡下妇人,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这块地适合种药,再加上勤快些罢了。至于扩大规模,暂时还没这个打算。让钱管事白跑一趟了。
见我油盐不进,钱万通的脸色沉了下来,笑容也消失了:柳东家,你可要想清楚!跟我们永盛药行合作,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穷乡僻壤,得罪了我们药行,你的药材,以后还想卖给谁
软的不行,开始威胁了。
我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哦永盛药行好大的威风!青河湾的药材,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我回头,只见承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半年多的私塾熏陶,让他身上多了几分书卷气,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沉稳锐利。他冷冷地看着钱万通,虽然年纪小,但气势丝毫不弱。
你又是谁
钱万通皱眉看着承安。
我是柳承安。这是我姐姐的家。
承安朗声道,买卖讲究你情我愿。我姐姐说不卖,就不卖!至于我们的药材卖给谁,自有里正和乡亲们做主,不劳钱管事操心!您请回吧!
你!小兔崽子……
钱万通被一个半大孩子顶撞,脸上挂不住,刚要发作。
钱管事!
我上前一步,挡在承安身前,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弟弟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买卖不成仁义在,请回吧。再要纠缠,我就喊里正和乡亲们来评评理了!青河湾的人,最是团结!
我特意加重了团结两个字。当初暴雨护堤的场景,钱万通可能不知道,但青河湾民风淳朴又彪悍的名声,他应该有所耳闻。
钱万通脸色变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倔强的承安,再看看远处听到动静探头张望的邻居(赵大叔已经扛着锄头往这边走了),知道讨不到便宜,只能恨恨地一甩袖子:哼!不识抬举!咱们走着瞧!
说完,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姐,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承安对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
嗯,安儿说得对。
我欣慰地摸摸他的头,不过也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果然,没过几天,就听说我们卖给镇上药铺的一批柴胡,被人举报说是以次充好。药铺的掌柜碍于压力,暂时不敢收货了。还有人鬼鬼祟祟地想翻进我们家药田,被巡夜的村民发现,惊跑了。
这些下作手段,并没有让我慌乱。我直接找到了里正陈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永盛药行钱万通来威胁的事情。
陈伯听完,气得胡子直翘:岂有此理!欺负到我们青河湾头上来了!初禾丫头你放心!咱们青河湾的药材,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那批柴胡,我亲自送去县里相熟的药铺验!至于那些宵小,
陈伯冷哼一声,真当我们青河湾的汉子是吃素的
陈伯在青河湾德高望重,他出面,事情很快平息。县里的药铺验过柴胡,品质上乘,反而签下了长期收购的契约。至于永盛药行,在陈伯联合其他几个村的里正,一起向县里反映了他们欺行霸市的行为后,也暂时收敛了。
这场风波,不仅没打垮我们,反而让柳家药田的名声更加响亮,也让青河湾的人心更加凝聚。大家更清楚地认识到,只有抱团,才能抵御外来的风险。
时光荏苒,五年时光匆匆而过。
当初的百亩荒地,早已变成了肥沃的良田和郁郁葱葱的药田。土坯房也扩建成了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带一个宽敞的院落。院子里,鸡鸭成群,牛羊满圈。药圃里的那汪小灵泉,依旧生机勃勃。
承安十五岁了,长成了挺拔清俊的少年郎。在镇上读了五年私塾,去年考中了童生,成了青河湾有史以来第一个有功名的人!虽然只是童生,但在乡下地方,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里正陈伯见了他,都要客气地称呼一声柳小相公。
这天,秋高气爽。金黄的稻浪在田地里翻滚,药田里飘散着阵阵药香。承安从镇上回来,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姐!县学的教谕看了我的文章,说我有望明年下场考秀才!
承安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
真的太好了!
我喜出望外,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
姐,
承安看着我,眼神认真而温暖,这些年,辛苦你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等我考取了功名,一定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这么辛苦!
我笑着摇摇头:傻小子,姐不辛苦。看着你有出息,看着咱们的家业兴旺,姐心里比蜜还甜。
我拉着他走到院子里,指着那一片丰收的景象,你看,这就是我们的根,我们的家。
承安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责任感。
哦,对了姐,
承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这是里正陈爷爷让我带给你的。县里新下的告示,表彰开荒有功、赋税缴纳及时的大户,要重新核定田亩,授予‘里正’的职衔,协助管理地方呢!陈爷爷说,按咱们家的田产和贡献,姐你肯定能评上!
里正我接过那份盖着县衙大印的告示,心中感慨万千。从逃荒路上濒死的孤女,到拥有百亩良田、受人尊敬的药田东家,再到即将成为协助管理一方的里正……
姐,以后你就是柳里正了!
承安打趣道,语气里满是自豪。
什么里正不里正的,
我笑着收起告示,望向远方奔腾的青河水和广袤的田野,声音平静而坚定,姐只想守着这片地,守着咱们的家,看着你成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夕阳的余晖洒满院落,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鸡鸭归巢,牛羊入圈,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走,安儿,进屋吃饭!
哎!
袅袅炊烟从青砖大瓦房的烟囱升起,融入青河湾宁静的暮色里。属于柳初禾和柳承安的故事,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还在继续书写。而那个神秘的空间小院,依旧静静地存在于我的意识深处,如同脚下这片沉默而丰饶的土地,是我们安身立命、奔向更广阔天地的根基与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