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夜是流动的伏特加,灌醉了塞纳河畔的灯火。宋夏琳踩着细高跟,像把锋利的剪刀裁开潮湿的雾气。风衣下摆扫过凌晨五点的石板路,溅起宿醉般的水花。她推开酒店厚重的雕花木门,如同推开通往遗忘的闸口。
门内是纯粹的、吞噬感官的黑暗。
陌生男人的气息裹挟着威士忌与雪松的凛冽,将她抵在冰凉的门板上。他的吻不是温存,是烙印——滚烫的唇碾过她颈侧跳动的血管,带着某种近乎暴烈的占有欲。夏琳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这片混沌的深海。不去想他指腹薄茧的触感为何似曾相识,不去问拂过她腰际的手曾属于谁。天亮之前,所有温度必须清零。这是她三十二岁的生存法则:用一夜陌生的体温,熨平过往灼烧的褶皱。
黑暗中,男人的指尖无意划过她后颈。那里,一道蜈蚣似的旧疤在隐秘处蛰伏。她猛地绷紧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别碰那里。她的声音在喘息中碎开。
男人动作一顿,低沉的轻笑震动着她的锁骨:看来……是道有故事的伤
夏琳没有回答。她只是更用力地攀上他的肩,用齿尖在他锁骨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痕,仿佛要咬碎这不合时宜的探究。
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从厚重窗帘缝隙刺入时,男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凌乱的床单和空气中未散的荷尔蒙气息提醒着昨夜的真实。夏琳赤脚走进浴室,冰冷的大理石激得她一颤。镜中映出一张苍白而精致的脸,眼下淡淡的青黑是放纵的勋章。她拧开水龙头,让刺骨的冷水冲刷身体,也冲刷掉那个男人留在她皮肤上的、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指尖拂过后颈那道凹凸的旧疤时,她动作一滞。十岁那年,母亲将滚烫的烟蒂按在这里,咒骂她是拖油瓶的耻辱。水珠顺着疤痕蜿蜒而下,像一道永远流不干的泪。
1
灰烬里复燃的火焰
十二小时后,THE
ONE集团巴黎高定大秀后台。
空气里昂贵的香水、发胶和模特们叽喳的法语混杂成一种浮华的焦灼。宋夏琳,THE
ONE最年轻的设计总监,握着一杯冷透的黑咖啡,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秀导尖锐的指令在耳边炸开,她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看到镁光灯下调试设备的挺拔背影。
那双手。
昨夜黑暗中,就是这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曾在她腰际点燃燎原之火。此刻,它们正冷静地调整着昂贵的哈苏相机镜头,精准而优雅。
助理的声音像从水底浮起:夏琳姐,这位是姜书宇先生,本次大秀特邀摄影师。
男人转过身。
时间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喉咙。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琳手中的咖啡杯哐当坠地,深褐色的液体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片丑陋的污迹。昨夜黑暗中模糊的轮廓,此刻在刺目的灯光下变得无比清晰——深邃的眉骨,紧抿的薄唇,下颌线绷出冷硬的弧度。而那双眼睛,此刻正牢牢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她无法解读却令她血液冻结的暗流:冰冷、审视,还有一丝……淬毒的恨意
幸会,宋组长。姜书宇的嗓音低沉,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却带着冰刃般的锋芒。他微微颔首,礼节周全,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像一把精准插入她心脏的匕首。
夏琳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助理慌忙蹲下收拾残局,周围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就在她狼狈地移开视线时——
他胸前!
一条细细的银链从他解开的衬衫领口滑出,末端,一枚振翅欲飞的飞鸟吊坠在镁光灯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
嗡——
世界瞬间失声。
所有的色彩、声音、气味都褪去,只剩下那枚飞鸟,在她视网膜上无限放大、灼烧!
那是韩正勋!是她死去十年、刻入骨髓的初恋韩正勋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是他在那个暴雨夜冲出车前,紧紧攥在手心,对她说等我回来就给你戴上的信物!
它怎么会在这个叫姜书宇的男人身上!
昨夜……那个在她身上留下滚烫印记的陌生男人……是他!
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金属衣架才勉强站稳。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姜书宇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将她瞬间的崩溃尽收眼底。他慢条斯理地将项链塞回衬衫内,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优雅。飞鸟的翅膀隔着布料,在他心口烙下隐秘的轮廓。
宋组长似乎……不太舒服他向前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显影药水味,混合着一丝昨夜熟悉的雪松尾调。这气息如同毒气,瞬间将她拉回那个黑暗放纵的漩涡。需要休息吗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
不……不用。夏琳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唤回一丝理智。抱歉,失陪。她几乎是逃离了后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不堪,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的心跳。
……
三天后,姜书宇的公寓。
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被时光遗忘的墓穴。浓烈到刺鼻的显影药水气味是唯一的祭奠香火。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混合着旧相纸和灰尘的气息。夏琳像个闯入禁地的罪人,被钉在一面巨大的照片墙前,动弹不得。
墙中央,一幅放大的黑白照片如同审判的圣像,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和心跳。
樱花如暴雪般纷扬落下。年轻的韩正勋仰头大笑,眉眼间是未经世事磋磨的纯粹与飞扬,阳光穿过花隙,在他脸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那笑容,曾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救赎,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照片右下角,一行手写小字标注着日期——2013.4.5。
他出事前一周。
而照片里这张被时光永恒定格的、鲜活的脸,与眼前倚在暗影里、周身散发着冰冷戾气的姜书宇,有着令人心悸的七分相似!血缘的烙印,在此刻成为最残酷的讽刺。
觉得熟悉吗,宋组长姜书宇的声音从房间最深的阴影里浮起,低沉,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她的耳膜。还是……该叫你十年前那个名字李、秀、妍
李秀妍三个字,如同三道凌厉的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抽打在夏琳的灵魂上。她身体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那个被她亲手埋葬、连同过去所有不堪一起深埋地底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
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黑豹,缓缓从阴影中踱出。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死死攫住她苍白如纸的脸。
我哥韩正勋的葬礼,他步步逼近,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首尔下着十年不遇的暴雨,灵堂里冷得像冰窖。他的朋友、同学,甚至连他资助过的孤儿院孩子都来了,穿着黑衣,哭红了眼睛。他停在夏琳面前一步之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只有你,李秀妍。他豁出命去爱的女人,他葬礼上最重要的未亡人……连一炷香都没上。
他猛地伸手,冰冷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迎上他眼中翻滚的黑色风暴!
十年了!李秀妍!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刻骨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痛,告诉我!午夜梦回的时候,你见过他吗!见过他浑身湿透,像块破布一样被冰冷的海水泡得发白肿胀的样子吗!你听见海浪声里,他最后挣扎着、窒息着……喊的是谁的名字吗!
住口!求你……住口!夏琳崩溃地尖叫,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地狱般的描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尖锐的疼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惧和灭顶的愧疚。正勋的死,是她用尽十年力气锁进记忆最深处保险柜的禁忌,钥匙早已被她扔进了塞纳河底!
那个首尔的暴雨夜,像一场永不散场的噩梦。
狭窄的车厢里,争吵如同困兽的嘶吼。
秀妍!那帮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你不能去!钱我会想办法!正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眼底布满红血丝。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卖肾吗!夏琳歇斯底里地甩开他的手,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我妈躺在医院等着钱救命!高利贷的人说今晚再不还钱就剁她的手!我能怎么办!
我去跟他们谈!我去求他们宽限!
谈你拿什么谈!他们会杀了你的!极度的恐惧和绝望像毒藤缠绕心脏,让她失去了理智。在正勋试图再次抓住她的瞬间,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车门,将他狠狠推了出去!
滚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正勋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路边冰冷的泥泞里。他抬起头,隔着倾盆的雨幕,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第一次写满了震惊、愤怒和……她永生难忘的、心碎的绝望。
秀妍……
她狠狠踩下油门,后视镜里,那个倒在雨中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雨幕吞噬。
三小时后,刺耳的警笛撕裂雨夜。正贤的车在盘山公路失控,撞破护栏,翻滚着坠入下方漆黑冰冷的海域。搜救队打捞上来的,只有被海水泡得变形的躯体和那份冰冷的尸检报告——溺水窒息。所有人都说,是暴雨路滑,是争吵分心导致的意外。
只有她,在警察拉起的警戒线外,像疯了一样冲向那片狰狞的礁石滩。在正勋坠落点附近一块尖锐礁石的缝隙里,她颤抖着,抠出了一枚小小的、被海水冲刷得冰冷的金属物件——一枚镶嵌着蓝宝石、边缘雕刻着独特徽记的袖扣!那徽记,她曾在姜志焕的父亲,那位高高在上的姜氏集团会长袖口上见过!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瞬间扎穿了她的心脏,也扎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巨大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秘密如同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仓皇逃离韩国,抹去李秀妍的一切痕迹,在异国他乡的时尚丛林里浴血搏杀,成为光鲜亮丽的宋夏琳,试图用金钱和地位筑起新的堡垒,隔绝过去,隔绝债主。然而,旧日的幽灵从未远离。
你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吗夏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痛苦让她佝偻了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重担压垮。她颤抖着手,伸向自己贴身的口袋,掏出一个用褪色的旧丝帕层层包裹的小物件。丝帕被汗水浸透,带着她身体的微温。她一层层揭开,动作缓慢而艰难,如同揭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
一枚边缘磨损、蓝宝石黯淡无光的袖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冷而诡谲的光泽。
我推他下车……是因为他要去追查逼死我父亲、又把我母亲逼上绝路的高利贷债主……他太冲动了,那些人真的会杀了他……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冰冷的袖扣上,可是……他出事的地方……我在礁石缝里……找到了这个……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里是十年累积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濒临崩溃的、绝望的求证,它……它到底属于谁告诉我……书宇……
姜书宇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枚袖扣。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那熟悉的样式,那独一无二的家族徽记微雕……他绝不会认错!
哐当!他失魂般猛地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木凳,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死死盯着那枚袖扣,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那是他父亲!是他那位一生清正、却被姜氏集团用卑劣手段构陷、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在书房用一把老式左轮饮弹自尽的父亲!父亲倒在血泊中时,袖口上佩戴的,正是这样一枚同款袖扣!是姜家的标志!是沾满他们两家至亲鲜血的罪证!
恨意构筑起的、坚硬冰冷了十年的心墙,在这一刻,被这枚袖扣携带的、血淋淋的真相巨锤,狠狠砸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他猛地抬头,目光不再是淬毒的利箭,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骇,死死钉在眼前泪流满面、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的女人脸上。
她眼底那片十年未愈、深可见骨的溃伤,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那里面翻涌的,不是他以为的背叛和自私的逃避,而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被姜家这头巨兽碾碎至亲、吞噬人生的滔天血仇和无尽痛苦!是比他更深、更沉重的恐惧和负罪感!
这颠覆性的认知,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狂暴闪电,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狠狠劈开了他心中盘踞多年的、名为恨的黑暗迷雾!他踉跄着扶住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公寓里浓烈的显影药水味,此刻闻起来,竟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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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刀刃上起舞的靠近
时装周庆功宴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露台上,香槟金色的气泡在杯沿跳跃、破碎,发出细微而空洞的声响,映衬着远处宴会厅里模糊的欢声笑语。夜风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吹拂着宋夏琳裸露的肩颈,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她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带着雪松和显影药水混合气息的男士西装外套——那是姜书宇在沉默中为她披上的。
就在刚才,他指尖无意擦过她后颈那道凹凸不平、如同丑陋蜈蚣般的旧疤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那道疤,是她七岁时被酗酒的母亲当作不听话的惩戒品,从楼梯上狠狠推下,后脑和颈部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台阶棱角上留下的永恒印记。是她拼命想要遗忘、用无数高领衫和精心设计的礼服领口去掩盖的耻辱烙印。
疼吗
他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像一根细弦骤然被拨动。
夏琳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像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将西装外套的领子高高扯起,试图将那处伤疤连同那段不堪的记忆一起,严严实实地埋葬在昂贵的羊毛纤维之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端起手边几乎没动过的香槟,仰头将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试图浇灭喉头翻涌的酸涩和几乎要冲破理智闸门的恐惧回忆。冰凉的酒液滑入食道,带来的却是更深的寒意。早忘了。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冷又平,像结了冰的湖面,目光死死投向远处河面上跳跃的、模糊不清的灯火,坚决地拒绝与他对视。
撒谎。
书宇的声音骤然冷冽下来,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击碎了她脆弱的伪装。他忽然伸手,不是粗暴,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挣脱的、不容置疑的强势,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像铁钳般牢固。他逼她转过身,强迫她面对自己,面对他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
宋夏琳,
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牢牢锁住她仓惶躲闪的眼眸,声音低沉而危险,看看你设计的那些礼服。过去三年的每一季,从巴黎到米兰,从蕾丝缠绕的维多利亚高领,到缎带堆叠的巴洛克式立领,再到天鹅绒包裹的复古颈圈……
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最隐秘的伤口上,它们华丽、优雅、无懈可击,像一道道你精心构筑的、密不透风的堡垒。但它们都在不遗余力地、疯狂地隐藏同一个地方——这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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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和西装外套,精准地点在她后颈疤痕的位置。即使隔着衣物,夏琳依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幻痛,仿佛那冰冷的台阶棱角再次撞了上来,母亲狰狞的咒骂声在耳边炸响——拖油瓶!耻辱!
告诉我,
书宇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探究,逼迫她直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一个连自己身体上的伤痕都不敢直面的人,宋夏琳,你真的能‘忘’吗还是你早就习惯了用一层又一层的谎言包裹自己,连痛……都要假装不存在连自己都要欺骗
他精准而冷酷的剖析,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她用十年时间、无数个日夜辛苦伪装的坚硬外壳。那些被她强行压抑、刻意遗忘的恐怖记忆碎片——冰冷坚硬的台阶、刺鼻的酒气、母亲扭曲的脸、皮肉烧焦的剧痛、无边的恐惧与无助——伴随着剧烈的生理性疼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筑起的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塌方,烟尘弥漫,露出里面那个从未真正长大、一直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瑟瑟发抖、遍体鳞伤的小女孩——李秀妍。
酸涩和剧痛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完全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汹涌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砸落在露台冰冷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绝望的水痕。她试图挣脱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浑身脱力,只能像个溺水者般,徒劳地在他钳制般的目光中无声崩溃。
那夜,书宇沉默地开车送她回到她那间位于高级公寓顶层的巢穴。一路无言,只有车载电台流淌着忧伤的爵士乐,更添几分凝滞的压抑。车停在楼下,引擎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狭小的空间,只余下两人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夏琳解开安全带,手指冰凉而颤抖。她推开车门,夜风裹挟着寒意灌入。就在她一只脚踏出车外,准备逃也似地奔向那扇象征着短暂安全的公寓大门时,一种莫名的、混杂着极致脆弱、病态的依赖和某种致命吸引力的引力,让她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侧过头,没有看他,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飘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要上来……喝杯咖啡吗
电梯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光滑如镜的四壁清晰地映照出两个身影。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又绷紧得像一根拉到极限、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弓弦。数字屏上猩红的数字无声地跳动:1…2…3…
电梯上升带来的微弱失重感,像极了他们此刻失控下坠的心。
书宇紧贴着另一侧的轿厢壁,身体绷得笔直,如同一尊压抑着风暴的雕塑。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出凌厉而冷硬的弧度,深邃的眼眸低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了里面翻涌的、她无法解读却让她心悸不已的暗流——是恨是探究还是……一丝同样被这危险引力拉扯的动摇
夏琳则微微垂着头,长发散落,遮住了大半边脸。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昂贵裙装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与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电梯上升的微弱嗡鸣和缆绳摩擦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单调而令人窒息。
楼层数字跳到28。电梯发出即将抵达的轻柔提示音。
然而,当电梯叮一声清脆地抵达顶楼,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公寓那扇熟悉的橡木门出现在眼前时,所有在电梯里酝酿的、暧昧的、焦灼的、小心翼翼的靠近,都在房门被从里面拉开的瞬间,被眼前刺目的景象狠狠冻结成冰!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夏琳的四肢百骸!
玄关处精心铺设的昂贵波斯地毯上,竟然散落着鲜红欲滴、如同新鲜血液般的玫瑰花瓣!花瓣一路蜿蜒,指向客厅深处。柔和的烛光取代了顶灯,在客厅里摇曳生姿,制造出虚假的浪漫氛围。一个穿着剪裁完美、价格不菲的羊绒衫,面容英俊,带着得体微笑的男人,正优雅地从烛光营造的假象中走出,手里还拿着一瓶未开封的、年份极佳的唐培里侬香槟。
是姜志焕。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背景深厚,手腕强硬。更是她那位精于算计、视她为家族翻盘唯一筹码的母亲,为她精心挑选的完美未婚夫——用她的婚姻和未来,换取姜家对THE
ONE集团岌岌可危的资金链的巨额注资,以及解决她母亲那永远填不满的债务黑洞。
夏琳你回来了我特意提前过来,想给你个惊喜……
姜志焕脸上那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笑容,在看到夏琳身后一步之遥、面色冷峻、气场凛冽的姜书宇时,瞬间凝固、僵硬。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书宇身上迅速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评估,以及一丝被冒犯领地般的阴鸷。这位是……
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风度,但尾音微微上扬的疑问,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悬在了凝固的空气里。
夏琳的脸,在摇曳的烛光和身后电梯间惨白灯光的交错下,血色尽褪,苍白如纸。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钉在了耻辱柱上,暴露在书宇冰冷的审视和姜志焕虚伪的关切之下。电梯里那短暂滋生的、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靠近,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彻底碾碎,化为齑粉。空气中,只剩下玫瑰的甜腻香气、烛火的噼啪声,以及无声流淌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3
暴风雪中的重逢
分手吧。
三天前,那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被她亲手钉入了书宇的心脏,也钉穿了她自己残存的温度。此刻,婚礼前夜的狂风暴雨,如同上天对她这场交易婚姻最凄厉的嘲讽。巨大的落地镜前,宋夏琳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身上价值连城的定制婚纱在暖黄的灯光下流淌着冰冷的珠光。蕾丝、薄纱、水晶……每一寸都散发着金钱堆砌的奢华,却沉重得像一副为她量身定做的镣铐。
门被粗暴地推开,姜志焕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湿冷气息闯入。他脸上惯常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冒犯权威的阴鸷和即将撕破伪装的残忍。他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一叠厚厚的照片如同冰雹般狠狠甩在她脸上!
啪!啪!啪!
锋利的照片边缘瞬间在她裸露的脸颊和颈侧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火辣辣地疼。照片如同雪花般散落一地,每一张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废弃仓库锈迹斑斑的铁门缝隙里,书宇警惕的身影;昏暗码头集装箱的阴影下,他快速按动快门的侧脸;甚至……伪装成清洁工,混入姜氏集团总部大楼电梯的瞬间!清晰无比!角度刁钻!这是蓄谋已久的监视!
你的小情人,
姜志焕的声音如同毒蛇在耳畔吐信,他蹲下身,冰凉的手指带着令人作呕的触感,捏起夏琳被迫低垂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眼中翻涌的恶意,本事真是不小啊。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狞笑,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可惜,他快把这辈子玩完了。
恐惧,冰冷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夏琳的心脏!她看到姜志焕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他当着她的面,按下拨号键,声音清晰、冰冷,如同死神最后的宣判:
……目标,姜书宇。摄影师。老地方,废弃7号码头。处理掉。手脚干净点,沉海。
他甚至刻意停顿了一下,对着面无血色的夏琳,露出一个恶魔般的微笑,……对,就在他哥当年下去的那个地方。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
不要——!!!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姜志焕话音落下的瞬间,彻底崩断!夏琳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撕裂灵魂的嗡鸣!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叫!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猛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近在咫尺的姜志焕!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踉跄着撞在梳妆台上,昂贵的香水瓶摔碎一地,浓烈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夏琳什么都顾不上了!昂贵的、缀满水晶的婚鞋如同最可笑的枷锁,被她狠狠甩脱!赤着脚,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冲出了灯火辉煌却冰冷如同坟墓的别墅,一头扎进外面瓢泼的、刺骨的寒夜!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瞬间穿透单薄的睡裙,狠狠扎在皮肤上!狂风呼啸着,卷起她的长发,抽打着脸颊,几乎让她窒息。脚底踩在湿滑冰冷、布满碎石和泥泞的地面上,每一步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毫无知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驱动着她残破的身躯在暴雨中狂奔——书宇!书宇!你不能死!
废弃的7号码头,如同巨兽冰冷的骸骨,匍匐在漆黑汹涌的海岸边。咸腥腐烂的海风混杂着浓重的铁锈味,被狂风裹挟着,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割裂着皮肤。借着远处昏黄微弱、如同鬼火般的路灯光,夏琳看到了让她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血液瞬间冻结的景象——
几个高大强壮、如同铁塔般的黑影,将一个人死死围在中间!一根沉重的、闪着寒光的铁棍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他的右腿膝弯!
呃——!
一声压抑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穿透风雨传来!
那个身影猛地一矮,单膝重重砸在冰冷湿滑、布满污垢的水泥地上!是书宇!雨水疯狂冲刷着他额角汩汩流下的鲜血,混合着污泥,在他身下蜿蜒成一条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溪流!他试图挣扎着站起,迎接他的却是更凶狠的拳脚,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头上,发出沉闷而残忍的声响!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被群狼撕咬的孤兽!
走啊——!宋夏琳!谁他妈让你来的!快走——!!
书宇在暴风骤雨般的拳脚间隙中,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她!他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吼,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如同濒死的野兽!
夏琳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整个血腥的修罗场。她的视线,最终死死钉在了旁边一个倾倒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铁皮桶上。桶身上,红色的骷髅头标志在昏暗光线下狰狞可怖——汽油。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风声、雨声、海浪的咆哮、书宇的嘶吼、打手的狞笑……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脑海里出现十岁那年,阴暗潮湿的出租屋楼梯口。
浓烈的劣质烟味呛得她窒息。母亲扭曲狰狞的脸在烟雾后如同魔鬼。哭!我让你哭!
滚烫的烟蒂带着火星,狠狠按在她后颈稚嫩的皮肤上!滋啦——
皮肉烧焦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伴随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没用的东西!你这辈子就只配活在烂泥里!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里!这是你的耻辱!永远抹不掉的烙印!
那灼痛和恶毒的诅咒,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在她后颈的疤痕上熊熊燃烧!
接着又出现,首尔暴雨夜,盘山公路,摇下车窗的车内。
韩正勋被推出车外,重重摔倒在泥泞里。他抬起头,隔着倾盆的雨幕,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宠溺的眼睛,第一次充满了震惊、不解,最后定格为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心碎欲绝的绝望!那眼神,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了十年!
最后定格在:书宇弥漫着药水味的工作室,玻璃柜碎裂的巨响中。
他鲜血淋漓的手死死捏着她的下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和刻骨的失望:用我哥的遗物当告别礼物宋夏琳!你永远只会在爱里当逃兵!你以为嫁给姜志焕就能赎罪就能摆脱过去你只是在亲手把自己送进另一个地狱!
耻辱……绝望……逃兵……地狱……
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反复灼烫!母亲恶毒的诅咒、正勋心碎的眼神、书宇失望的控诉……十年来的恐惧、愧疚、逃避、挣扎……所有被压抑的、被粉饰的、被深埋的痛苦和罪孽,在这一刻被眼前的血腥景象彻底点燃,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疯狂喷发!
脑海里回荡着各种声音:
>
‘活在阴影里……对,我一直在阴影里爬行。用谎言筑巢,用逃避续命。’
>
‘正勋……对不起……是我推开了你,是我把你推进了那片冰冷的海……十年了,我每一天都在地狱的火海里煎熬……’
>
‘书宇……你说得对,我是个逃兵……我逃了十年,逃过了葬礼,逃到了巴黎,现在又想逃进姜志焕的金丝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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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
她的眼神,在极致的混乱和痛苦中,骤然变得无比清明,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寒星。一种近乎神性的、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取代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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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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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勋……书宇……’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殴打书宇的打手,穿透了漆黑的雨幕,投向那片吞噬了正勋的、冰冷黑暗的海域,也投向眼前这个为她浴血、与她有着同样血海深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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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的路……太冷,太黑了……’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却无比凄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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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替你们先走一步。’
夏琳动了。
她没有理会书宇撕心裂肺的嘶吼,没有在意打手们投来的或惊愕或凶狠的目光。她一步一步,异常平静地、坚定地走向那个散发着浓烈汽油味的铁皮桶。脚步踩在冰冷的泥水里,赤足带来的刺痛此刻却像某种清醒的仪式。她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执行最终指令的躯壳。
在所有人惊愕、甚至忘了反应的注视下,她伸出纤细却异常稳定的双手,抓住了冰冷、油腻的桶沿。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最后力量的气力涌出!她低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沉重的汽油桶猛地倾斜过来!
哗——!!!
刺鼻的、粘稠的、如同死亡本身气息的液体,如同黑色的瀑布,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冰冷的汽油浸透了她的头发、她的睡裙、她的皮肤,刺鼻的气味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口腔,几乎令人窒息。浓重的汽油味瞬间在码头上弥漫开来,压过了血腥和铁锈味。
哐当!
空桶被她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狂风暴雨的嘶吼。
夏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睡裙湿透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廉价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打火机。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下巴不断滴落,混合着汽油,在她脚边形成一小片污浊的水洼。
她抬起头,目光像淬了万年寒冰的毒针,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为首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打手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玉石俱焚的疯狂平静。
放了他。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被风雨声掩盖了大半,却奇异地穿透了喧嚣,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否则——
她的拇指,轻轻搭在了打火机的滚轮上。
啪嗒。
一声清脆的、细微的机械声响。
一簇幽蓝的、在狂风中顽强跳跃、如同地狱之火般的小小火苗,倏然在她沾满汽油的指尖亮起!
那微弱却无比执拗的蓝色火焰,在漆黑的雨夜中,在狂风的撕扯下,竟奇迹般地没有熄灭!它映亮了夏琳那张被雨水和汽油浸透的脸庞——苍白、狼狈,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奇异光辉。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如同冰冷的泪珠,而那簇火苗,则在她漆黑的瞳孔深处,点燃了两簇永不熄灭的、名为决绝的火焰。
——明天的头条新闻,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会是姜氏集团准未婚妻宋夏琳,不堪家族重压与婚前恐惧,于婚礼前夜在废弃码头……自焚身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被这疯狂一幕震慑得动弹不得的打手,最后落回刀疤脸首领的脸上,唇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你们猜……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姜家精心维护了几十年的‘名门望族’形象,经不经得起这样的头条姜志焕那金光闪闪、前途无量的政治生涯……会不会被这把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风声。雨声。海浪拍打礁石的咆哮声。
打手们僵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犹豫。他们见过亡命徒,却从未见过一个如此年轻、如此美丽、穿着婚纱的女人,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化作最后的武器和筹码!那簇在风雨中顽强跳跃的幽蓝火苗,此刻在他们眼中,比任何枪口都更具威慑力!它点燃的不是汽油,而是足以焚毁整个姜氏帝国的滔天烈焰!
刀疤脸首领的眼神剧烈地闪烁,握着铁棍的手微微发抖,显然被这玉石俱焚的威胁彻底撼动。他死死盯着夏琳和她指尖那簇随时可能点燃地狱之火的蓝色幽光,似乎在急速权衡着命令的代价和眼前这疯狂女人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呜哇——呜哇——呜哇——!!!
远处,刺耳的、撕心裂肺的警笛声,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剑,骤然撕裂了雨夜的长空!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刺目的红蓝警灯穿透重重雨幕,如同愤怒巨兽的眼睛,疯狂地闪烁着,朝着废弃码头的方向疾驰而来!
几乎是同时,被铁棍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姜书宇,艰难地抬起了头。雨水和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冰冷的、充满胜利意味的笑意!那笑容里,有解脱,有欣慰,更有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凛冽寒光!
就在夏琳赤着脚、像一道白色闪电冲出姜志焕别墅的那一刻,他预设在她手机里的紧急程序,已经被触发!他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姜氏集团核心数据库拷贝到的、足以将整个姜氏帝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致命证据——那些冰冷记录着姜家当年如何制造车祸谋杀韩正勋以打击韩家、又如何一步步设下金融陷阱、散布谣言、最终将姜父(书宇父亲)逼到精神崩溃、在书房饮弹自尽的详尽文件、秘密录音、伪造账目、行贿记录——如同复仇女神射出的、饱含十年血泪的淬毒利箭,已经同步发送给了首尔中央检察厅特别调查组、国家金融调查局以及几家最具影响力的媒体!
十年的隐忍!十年的血泪!十年的不共戴天之仇!终于在这一刻,在宋夏琳点燃生命之火、为他争取到的宝贵时间里,化作了刺向仇敌心脏的、最致命的一击!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码头的血腥。警笛的呼啸是胜利的号角,也是新生的序曲。那簇在夏琳指尖跳跃的、象征着毁灭与救赎的幽蓝火苗,在红蓝警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4
废墟上盛开的花
姜氏帝国的轰然倒塌,如同在首尔的上空引爆了一颗精神核弹。报纸头条被触目惊心的财阀谋杀、金融诈骗、政商勾结等字眼占据,电视新闻滚动播放着姜志焕及其核心党羽被铐上手铐押上警车的画面。尘埃落定,真相大白,笼罩了十年之久的血仇阴云终于散去。然而,阳光并未立刻照进宋夏琳和姜书宇的生活。废墟之上,寒风依旧凛冽。
正勋的葬礼肃穆而哀伤。洁白的百合花圈堆满了灵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甜香。哀乐低回,亲友们低声啜泣,诉说着对那个永远停留在二十五岁阳光里的青年的怀念。夏琳穿着一身肃黑的衣裙,站在角落,像个局外人。她没有哭,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目光空洞地望着遗像上正勋灿烂的笑脸。书宇站在她身边,同样沉默,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深邃如寒潭。那些迟来的鲜花和泪水,无法温暖他们早已被仇恨和伤痛冰封了十年的心。葬礼的哀伤尚未完全散去,更猛烈的寒流已席卷而至。
THE
ONE集团作为与姜氏深度捆绑、牵扯进多宗丑闻的合作方,股价在风暴中一泻千里,跌至历史冰点。愤怒的股东和急于撇清关系的董事会,急需一个承担所有罪责的替罪羊。而作为项目负责人、又是姜志焕名义上的未婚妻、更在码头自焚事件中让集团声誉雪上加霜的宋夏琳,毫无疑问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千夫所指,万箭穿心。一夜之间,她从炙手可热的设计总监,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祸水。解雇通知冰冷地躺在邮箱里,更雪上加霜的是,姜家残余势力的疯狂报复开始了——她的公寓被泼上腥臭的红漆,恶毒的诅咒涂满了墙壁;恐吓电话日夜不休;走在街上,都能感受到路人异样而恐惧的目光。
书宇的处境同样艰难。他用生命换来的曝光,代价是彻底断送了自己的摄影生涯。所有预约的展览被主办方以各种理由强行取消;曾经称兄道弟的合作方、画廊老板,此刻电话永远无人接听;工作室的大门被同样泼满了刺眼的红漆,杀人犯的弟弟、告密者去死等字眼如同毒蛇盘踞其上。更糟糕的是,那些被姜家债务牵连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债主们,在失去了姜家这个靠山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日夜堵在工作室和临时住所外,叫嚣着还钱,砸门声震耳欲聋。
某个冬夜,首尔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风雪。狂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片,疯狂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被困巨兽的嘶吼。城市陷入一片白茫茫的死寂。夏琳和书宇蜗居在书宇那间位于老旧居民区顶楼、狭小且因欠费而被断电的临时公寓里。唯一的灯,是书宇从杂物堆里翻出来的几支旧蜡烛。它们被固定在倒扣的碗底,橘黄色的火苗在穿堂而过的冷风中摇曳不定,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晃动的、如同幽灵般的影子。
寒冷像无形的冰水,渗透进墙壁,钻进骨头缝里。两人裹着能找到的所有厚衣服和毯子,蜷缩在唯一一张矮小的折叠桌旁。桌上,放着两碗刚刚泡开、散发着廉价香精味的袋装泡面。袅袅升起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珍贵,模糊了两人冻得发青的脸颊轮廓。
夏琳用一次性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软塌塌的面条,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睛,让视线变得模糊。窗外是肆虐的暴风雪,屋内是摇摇欲坠的烛光和彻骨的寒意。这情景,莫名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她忽然低低地、毫无预兆地轻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怀念的恍惚,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笑什么
书宇抬起头,放下手中几乎没动的叉子。摇曳的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映照出他眉宇间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和疲惫,但也柔和了那份惯常的冷硬。
夏琳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摇晃的烛光,穿透了破旧的墙壁,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同样寒冷、却弥漫着不同气息的狭小阁楼。她看着碗里寡淡的面汤,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却又蒙着一层水汽。
像不像……十年前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遥远的温柔,如同在讲述一个久远的童话,在正勋租的那个……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破阁楼里
她顿了顿,似乎能闻到记忆中那潮湿发霉的木头味和少年们身上汗水的味道。那时候,我们三个……口袋里凑不出买一碗热汤面的钱。我……就偷偷从便利店‘顺’出来快要过期的三角饭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仿佛那个为了生存而偷窃的少女李秀妍还在眼前。记得吗你那时候,个子蹿得最快,像根豆芽菜,总是喊饿,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比外面的风声还响……
回忆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书宇的动作完全顿住了。那段被他刻意尘封、深埋心底的、夹杂着贫穷饥饿却充满了少年人纯粹快乐和相依为命的回忆,因为夏琳的提及,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鲜活,带着暖意扑面而来。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狭窄拥挤却异常温暖的小空间:正勋哥总是爽朗地大笑着,把属于他自己的那个饭团里唯一一小片薄薄的火腿肠,小心翼翼地挑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自己碗里。
喏,臭小子,快吃!你还在长身体呢!饿瘦了怎么保护你秀妍姐
正勋哥的声音带着笑意,揉乱他刚洗过的头发。
而夏琳(那时还是秀妍)则总是把自己那份饭团推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不饿,书宇你多吃点,男孩子要结实点。
可半夜起来喝水时,他却总能看见她躲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小口小口地啃着冷硬的、没有馅料的饭团边角,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努力储存过冬粮食的小松鼠。那时的他,只能默默地看着,把那份心疼和想要变得强大保护他们的决心,狠狠咽进肚子里。
书宇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烛光下夏琳带着浅浅笑意的侧脸上。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沉重枷锁和精心伪装的坚强,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劫后余生的平静和一种近乎透明的温柔。时光仿佛倒流,眼前这个在暴风雪中与他分食一碗廉价泡面的女人,与记忆中那个在寒夜里偷偷啃冷饭团的倔强少女,身影渐渐重叠。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悄无声息地从她带笑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的弧度,即将坠入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汤里。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
书宇放下叉子,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伸出手,不是安慰的轻拍,而是带着一种郑重的、近乎虔诚的温柔,用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珍重地拭去她颊边那滴温热的泪珠。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相机留下的薄茧,触感有些粗粝,动作却小心翼翼得如同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夏琳微微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望向他。烛光在她含泪的眼中碎成点点星辰。
书宇没有移开视线,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心疼,有理解,有释然,更有一种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厚重如山的承诺。他倾身向前,越过摇曳的烛火,越过简陋的折叠桌,越过两碗散发着廉价香气的泡面。
一个吻,轻柔得像一片雪花的降落,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温暖,轻轻地、郑重地印在了她湿润的、微凉的眼角。
那个吻,仿佛带着熨平一切褶皱的力量,落在了她灵魂深处那道最深的伤痕上。
嗯,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蕴含着一种足以对抗窗外整个暴风雪世界的坚定力量,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起,一字一句,敲打在夏琳的心上:
这次……换我养你。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邃,仿佛要看到她灵魂的最深处,说出那句迟到十年、也等待了十年的救赎之语:
还有……夏琳,
他握住了她放在桌上、冰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它,力道坚定而充满保护欲,
疼了十年……伤口也该结痂了。
以后……疼了,就说出来。别自己扛着。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窗外的暴风雪依旧在疯狂地呼啸、肆虐,拍打着脆弱的玻璃窗,发出不甘的怒吼。屋内,几支蜡烛燃烧着,橘黄色的火苗在穿堂风中顽强地跳跃,努力驱散着黑暗和寒冷。温暖的烛光柔和地笼罩着两人依偎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紧紧相依的剪影。滚烫的烛泪无声地滑落,堆积在碗底,如同凝固的时光,也如同他们此刻交融的、带着伤痕却无比温暖的眼泪和心意。
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冰冷的废墟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比烛火更明亮,比誓言更坚定,正在悄然破土,迎着凛冽的寒风,绽放出第一朵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花。
5
伤痕之花与落地的心
五年时光,足以让废墟长出新的藤蔓,让寒冰化作滋养生命的春水。
首尔新锐设计师颁奖礼的后台,此刻像一锅煮沸的香水与虚荣。高级定制礼服的裙摆扫过光洁的地板,助理们捧着手机和咖啡穿梭如织,获奖者或激动或矜持地补妆、整理。在这片浮华的喧嚣边缘,一道身影安静地伫立着。
宋夏琳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映出的女人,身着一袭她自己设计的、名为新生的露背长裙。丝绸般的黑色面料流淌着月光般柔和的光泽,完美勾勒出她愈发从容优雅的曲线。而整件礼服最惊心动魄的设计,在于后背——那道曾经被她视为毕生耻辱、用无数高领衫和繁复领口拼命掩藏的旧疤痕,此刻被巧妙地、甚至是骄傲地,用璀璨的金线绣成了缠绕蔓延的藤蔓图案。金线并非平铺直叙,而是运用了复杂的立体刺绣工艺,藤蔓从颈后那处最深的伤疤起点蜿蜒而下,仿佛从裂缝中倔强生长,枝蔓舒展,叶片繁茂,甚至在藤蔓间点缀着细小的、用碎钻镶嵌的花苞,在后台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独一无二、坚韧而璀璨的光芒。它不再是丑陋的印记,而是一件浴火重生的战甲,是凤凰尾羽,是她向世界宣告自我接纳与胜利的勋章。
妈妈!
一声清脆如铃的童音穿透后台的嘈杂。
一个穿着蓬蓬纱小裙子、扎着两个可爱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挣脱了爸爸的手,朝着夏琳飞奔而来。是他们的女儿,芽芽。
姜书宇跟在后面,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褪去了当年的冷峻与戾气,眉宇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沉稳与满足。他手中习惯性地握着一台小巧的徕卡相机,镜头盖已经打开,像一位随时准备捕捉珍宝的猎人。
芽芽扑到夏琳腿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星光。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孩子特有的纯真探索欲,轻轻碰了碰夏琳后颈那片华丽的金色藤蔓起点——那里,正是当年烟蒂烙印最深的地方。
妈妈,
芽芽的声音奶声奶气,充满了天真的疑惑,这里……为什么有花花呀亮晶晶的,好漂亮!
她的指尖带着孩童的温热,触碰着那处被金线覆盖的肌肤。
那轻微的触碰,却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夏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微微折叠。她仿佛又感受到了烟蒂滚烫的灼痛,母亲恶毒的咒骂在耳边尖啸;又仿佛看到了盘山公路上正勋绝望的眼神;还有书宇捏着她下巴时眼中翻涌的失望……那些冰冷的、尖锐的痛楚碎片,在女儿温热的小手和纯净的目光下,奇迹般地消融、沉淀,最终化作了心口温热的暖流。
夏琳的眼眶瞬间湿润。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温柔,在芽芽面前蹲下身来。昂贵的礼服裙摆像黑色的花瓣般散落在地毯上。她平视着女儿清澈如水晶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她此刻含泪却无比温柔的笑脸。
她伸出自己的手,没有去指后背的金藤,而是轻轻地、坚定地将芽芽那只触碰过她伤痕的小手,温柔地拉过来,然后,将它轻轻地、稳稳地,按在了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掌心下,是那颗曾经伤痕累累、破碎不堪,如今却在爱中跳动得沉稳而有力的心脏。
芽芽,
夏琳的声音轻柔得像拂过花瓣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因为妈妈这里……受过很重很重的伤。
她看到女儿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担忧。夏琳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芽芽柔软的头发,继续用孩子能理解的语言,诉说着生命最深沉的隐喻:
就像你最喜欢的童话书里,勇敢的骑士会被恶龙的火焰灼伤,留下疤痕。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妈妈心上的伤疤,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些很可怕的事情留下的。它曾经很痛,痛得妈妈以为永远都不会好了。
芽芽的小手在她心口下意识地紧了紧,仿佛想抚平那看不见的伤痛。
但是你看,
夏琳引导着芽芽的视线,微微侧头,让她能看到镜中那片璀璨的金色藤蔓,伤口慢慢愈合了。而且啊,在爸爸的爱里,在芽芽的笑声里,在舅舅(正勋)在天上守护的光芒里……
她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这些最最珍贵的爱,像阳光和雨露一样,浇灌着妈妈心上的伤疤。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地锁住女儿懵懂却专注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于是,伤痕的裂缝里,就开出了最勇敢、最漂亮的花。
就是芽芽看到的这些金色的小花和藤蔓。它们告诉妈妈,也告诉所有人——
受过伤的地方,也可以变得很坚强,很美丽。
后台璀璨的灯光下,芽芽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妈,又看看镜子里那片闪闪发光的金色藤蔓,小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妈妈的花花最勇敢!最漂亮!
她的小手还按在夏琳的心口,感受着那沉稳的跳动。
就在这一刻,闪光灯的光芒在不远处骤然亮起!并不刺眼,而是带着一种温柔的、捕捉瞬间的暖意。
两人下意识地转头。
只见几步之外,姜书宇正单膝微屈,稳稳地端着那台徕卡相机。他没有看取景器,而是直接将镜头对准了她们。他的眼睛透过镜头,深邃的目光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无比满足、无比宁静的弧度。
在书宇的镜头里,时间被永恒地定格:
晨光般的暖调灯光温柔地笼罩着蹲在地上的夏琳和依偎在她身前的小芽芽。
夏琳微微侧头,露出颈后那片惊心动魄的、由金线绣成的藤蔓伤痕之花,在光线下流淌着生命的光泽。
那条承载着逝去与守护、漂泊与归航的飞鸟项链,金色的翅膀从她颈间垂落,轻盈地悬停在金藤之上,仿佛一只终于找到栖息之地的鸟儿,收敛了翅膀。
芽芽的一只小手,被妈妈温柔地按在妈妈的心口,另一只小手则好奇地指着妈妈后背的金藤,小脸上洋溢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最动人的是她们的眼神——夏琳望向芽芽的目光,充满了温柔、释然与无尽的爱;而芽芽回望妈妈的眼神,是全然信赖的孺慕。
飞鸟垂落,金藤缠绕伤痕,幼女的手紧贴母亲的心跳。
这不仅仅是一幅画面,这是一个关于伤痕、救赎、守护与新生的,最完美的隐喻。在曾被痛苦撕裂的裂缝最深处,名为爱的种子早已悄然生根、发芽、抽枝展叶,最终绽放出足以照亮整个生命的花朵。
镁光灯的海洋在颁奖礼现场此起彼伏,喧嚣的掌声和赞美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夏琳知道,她人生中最荣耀、最珍贵的奖杯,不在聚光灯下的舞台上,而在这一刻——在书宇的镜头里,在芽芽温暖的小手中,在她自己那颗终于安然落定、被爱与勇气填满的心房里。
有些离别从不是终点,而是让迷失的灵魂,在穿越漫长的荆棘与彻骨的寒夜后,终于学会了如何捧起那本尘封已久的、名为爱的说明书,一字一句,温柔而坚定地,读懂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