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店里来了个难缠的客人,嫌菜咸了,摔了个盘子,最后还是她低声下气地免了单,又被老板骂了半个钟头,说她不会伺候人。
那笔钱,够小禾买半个月的牛奶了。
1
推开租住的老旧单元楼门,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各家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
韦春柔尽量放轻脚步,爬上三楼。
掏出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咔哒一声从里面开了。
苗小禾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睡衣,站在门口,眼睛里带着睡意,却亮晶晶地看着她,妈,你回来啦我给你留了饭,在锅里温着。
韦春柔的心猛地一软,所有的疲惫似乎都在女儿这声问候里融化了些。
她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小禾的头,怎么还没睡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
等你呀。
小禾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妈,你今天好像很累。
没事,就是店里忙了点。
韦春柔不想让女儿担心,走进狭小的厨房。
锅里是简单的清粥和一碟炒青菜,还有一个煎蛋。
你自己吃了吗
吃了,我按照你教的,煎蛋没煎糊。
小禾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妈,你明天能早点回来吗学校说明天要交,交资料费,十块钱。
十块钱。
韦春柔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
这个月的房租刚交,水电煤还没着落,她口袋里只剩下买菜剩下的几块零钱。
她低下头,快速地喝了一口粥,烫得舌尖发麻,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知道了,妈明天想想办法。
小禾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倒了杯水。
灯光下,小禾的脸很清秀,眼神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懂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韦春柔看着女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涩涩的疼。
她多想给小禾更好的生活,可现实就像这狭小潮湿的屋子,紧紧地困住了她们。
这一夜,韦春柔躺在床上,听着小禾均匀的呼吸声,却久久无法入睡。
她想着明天怎么跟老板预支一点工资,想着那十块钱,想着生活这团乱麻,什么时候才能理出个头绪来。
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像是这个世界对她们母女无声的嘲讽。
2
第二天一早,韦春柔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打开门,就看到住在对门的张婶,叉着腰,一脸不耐烦。
韦春柔,你可算起来了！你看看你们家,这水漏的,我们家天花板都快成水帘洞了！
张婶的声音又尖又利,像一把刀,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韦春柔一愣,赶紧回头看自家的天花板,果然,墙角处有一片明显的水渍,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我还想问你怎么会这样呢！张婶不依不饶,我跟你说,这事你必须给我解决了！
我们家新装修的房子,就被你们家这么糟蹋了你知道这天花板修一下要多少钱吗
韦春柔心里一紧,漏水她昨晚没发现,估计是楼上的问题可张婶显然不打算管这些。
张婶,你别急,我先看看是不是楼上的问题。
看什么看！水是从你们家漏下去的,我不找你找谁张婶唾沫横飞,我告诉你,今天之内,你必须给我把漏水的地方修好,再把我们家天花板的损失赔了！不然这事没完！
张婶,这可能不是我们家的问题。
韦春柔试图解释,但张婶根本不听。
不是你们家是谁家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水少废话,赶紧的！张婶推了她一把,差点让她站稳。
这时,小禾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这场景,吓得躲到韦春柔身后。
韦春柔护着女儿,看着张婶蛮横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跟张婶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尤其是在她们这样好欺负的情况下。
张婶,你先别生气,我这就上去问问楼上的住户。
韦春柔压下火气,尽量平和地说。
问你要是问不出来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今天就在家等着,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居委会告你们！张婶撂下狠话,这才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家。
关上门,韦春柔靠在门板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小禾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问,妈,怎么办
没事,小禾,妈上去看看。
韦春柔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楼上住着一个独居的年轻人,平时就不太爱搭理人。
她上楼敲了半天门,才有人睡眼惺忪地打开一条缝。
什么事年轻人语气很不好。
你好,我是楼下的住户,我家天花板漏水了,可能是你家水管的问题。
漏水我家水管好着呢！年轻人直接打断她,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我忙着呢,没空跟你扯！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韦春柔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该怎么办找物业可这老旧小区,根本没有正规物业,只有一个收垃圾费的老头。
找居委会张婶那脾气,怕是等不到居委会来人,就能把她家闹个天翻地覆。
她慢慢走下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家,看着那片不断扩大的水渍,想着张婶的刁难和楼上的冷漠,还有小禾那十块钱的资料费,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助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靠在墙上,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小禾看到妈妈这样,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抱住她,妈,你别哭。
要不,资料费我不交了
傻孩子,怎么能不交呢韦春柔擦掉眼泪,勉强笑了笑,妈没事,妈就是有点累。
我们先想办法把水止住。
她找来了一个盆接水,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极了她此刻破碎又沉重的心情。
生活啊,为什么总是给她们出这么难的题连一个平静的早晨,都如此奢侈。
3
凑齐小禾的十块钱资料费,韦春柔几乎是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零钱,又跟店里的一个大姐借了几块才够。
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小禾的铅笔盒里,千叮咛万嘱咐,到学校就交给老师,别弄丢了。
小禾用力点点头,把铅笔盒紧紧抱在怀里。
看着女儿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出门,韦春柔才稍微松了口气,转身去店里上班。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松多久。
下午她正在后厨洗碗,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
她擦干手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公式化的女声,请问是苗小禾同学的家长吗我是向阳中学初一三班的班主任,李老师。
韦春柔心里一紧,连忙应道,哎,李老师您好,我是小禾的妈妈。
是这样的,李老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学校组织订夏季校服,一套一百二十块钱。
苗小禾同学说她没带钱,也没跟你商量过吗
一百二十块钱！韦春柔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这个月的房租、水电费、生活费,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哪里还有钱订校服
李老师,实在不好意思,韦春柔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家最近有点困难,能不能。
能不能晚一点再订或者。
苗小禾妈妈,李老师打断了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校服是统一规定的,每个学生都要订。
别的同学都订了,就她不订,到时候参加集体活动怎么办穿着自己的衣服,像什么样子
我知道,李老师,可是我们。
好了,我知道你们家情况可能不太好,李老师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但这不是特殊待遇的理由。
这样吧,你今天晚上之前把钱准备好,让苗小禾明天带来。
不然的话,学校这边也不好办。
说完,不等韦春柔再解释,李老师就挂断了电话。
韦春柔拿着嘟嘟作响的手机,呆立在原地。
洗碗池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着,溅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一百二十块,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没想过跟老师说明情况,可每次开口,都觉得难以启齿。
别人的孩子穿着崭新的校服,背着漂亮的书包,而小禾。
她已经很努力地让小禾穿得干净整洁了,可贫穷的痕迹,总是在不经意间暴露无遗。
晚上小禾回来,脸色有些不太好。
吃饭的时候,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问,妈,李老师给你打电话了吗
韦春柔心里一痛,点了点头,嗯,说了校服的事。
小禾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细若蚊蝇,妈,要不。
我跟老师说我不订了吧我穿以前的衣服就行,还能穿。
傻孩子,韦春柔放下筷子,看着女儿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样子,鼻子一酸,别的同学都有,你怎么能没有呢妈想想办法,一定给你凑上。
可办法在哪里呢她去跟老板预支工资,老板以没到发薪日为由拒绝了。
跟同事借,大家也都有各自的难处。
她甚至想过把自己那台用了多年的旧手机卖掉,可那是她和小禾唯一的联系方式。
夜深了,小禾睡着了,韦春柔却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她想起小禾在学校可能因为没有校服而被同学异样的眼光打量,想起李老师那冷淡的语气,心里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她不怕自己吃苦,可她怕女儿跟着她受苦,怕女儿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就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和人情的冷暖。
这比让她自己受苦,更让她难受千百倍。
4
为了给小禾凑校服钱,韦春柔不得不更加拼命地工作。
她跟老板商量,每天晚走一个小时,帮忙收拾卫生,希望能多赚点加班费。
老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语气里满是不耐。
这天晚上,店里快打烊了,却来了一桌醉醺醺的客人。
韦春柔强打精神上前招呼,点单、上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那几个人说话声音很大,时不时地爆发出哄笑,还夹杂着一些粗话。
韦春柔尽量不去理会,只想快点忙完下班。
可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其中一个光头男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舌头都捋不直了,服务员。
再来。再来瓶啤酒！
韦春柔赶紧去拿了一瓶啤酒,打开递给他。
光头男人接过酒瓶,却没站稳,手一歪,啤酒洒了一地,也溅了韦春柔一裤腿。
哎呀！韦春柔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回事啊！光头男人见状,非但没道歉,反而把酒瓶往桌上一摔,大声嚷嚷起来,没长眼睛啊洒我一身！
韦春柔愣住了,明明是他自己没拿稳,怎么还怪到她头上了先生,是你自己。
我自己什么我自己！光头男人眼睛一瞪,酒气熏人,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我这衣服赔了,这事没完！
旁边他的几个朋友也跟着起哄,就是！赔衣服！不然别想走！
韦春柔又气又急,她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衣服,虽然被洒了点啤酒,但根本没什么大碍。
先生,你的衣服没什么事,擦一下就好了。
擦一下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吗光头男人唾沫横飞,一千多块呢！你一个破服务员,赔得起吗
一千多块！韦春柔吓得脸色发白。
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怎么可能赔得起先生,你别开玩笑了,这衣服。
谁跟你开玩笑！光头男人一把抓住韦春柔的胳膊,力道很大,疼得她皱起了眉头,今天不赔钱,我就砸了你们这破店！
韦春柔吓坏了,她想挣脱,却挣脱不了。
周围的同事都敢怒不敢言,老板在办公室里也没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男人,看着他身后那几张戏谑的脸,只觉得一阵屈辱和恐惧涌上心头。
你放手。你弄疼我了。韦春柔的声音带着哭腔。
疼疼就对了！赔钱！光头男人更加用力地攥着她的胳膊。
就在这时,小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原来她等妈妈下班等得太久,不放心,就跑过来看看。
看到妈妈被人抓住,她吓得尖叫一声,冲了过来,你放开我妈妈！
小禾用力去掰那个男人的手,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光头男人没想到会有个小孩冲出来,愣了一下,随即更生气了,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滚一边去！他扬手就要推小禾。
不要！韦春柔惊呼,猛地挣脱开男人的手,把小禾紧紧护在怀里。
男人的手擦着小禾的头发过去,吓出了韦春柔一身冷汗。
你们太过分了！韦春柔抱着小禾,第一次对着客人大声喊道,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们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我们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愤怒和绝望,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光头男人似乎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镇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老板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了,看到这场景,赶紧打圆场,哎呀,误会,都是误会！
这位先生,消消气,消消气！她一个女人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老板一边说,一边给韦春柔使眼色,让她道歉。
韦春柔咬着牙,看着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又看了看老板那副谄媚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
但为了小禾,为了这份工作,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对不起。
光头男人这才哼了一声,松开了手,被他的朋友拉着,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算你们倒霉！
人走了,店里终于安静下来。
韦春柔抱着小禾,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小禾抬起头,看到妈妈胳膊上清晰的红印,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妈,你疼不疼
韦春柔摇摇头,擦掉女儿的眼泪,声音沙哑,小禾不怕,妈没事。
我们回家。走出味佳小馆,夜风格外凉。
韦春柔牵着小禾的手,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刚才的屈辱和恐惧还没散去,心里堵得厉害。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只知道,为了小禾,她必须咬牙撑下去,哪怕被生活磨得遍体鳞伤。
5
校服的钱终究还是没有凑齐。
韦春柔厚着脸皮又跟李老师说了一次,李老师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尽快,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
小禾也因此,在学校里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有一次,韦春柔去学校给小禾送忘带的作业本,远远地看到小禾一个人坐在操场的角落里,看着同学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做游戏,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孤独。
那一刻,韦春柔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连女儿这么小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去看招聘广告,希望能找到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
她看到一家超市招收银员,工资比餐馆高一些,还不用熬夜。
她动心了,精心准备了一下,去应聘。
面试她的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女人,自称是超市的主管。
她上下打量了韦春柔一番,问了她一些工作经历和家庭情况。
韦春柔如实回答,提到自己有个女儿在上学,需要稳定的工作时间。
主管听了,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有些敷衍,嗯,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
但是我们这个岗位,需要手脚麻利,反应快,而且有时候也需要加班。
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又要照顾孩子,怕是不太合适吧
韦春柔心里一沉,连忙说,我能吃苦,手脚也不慢,加班也没问题,只要能让我试试。
行了行了,主管打断她,我们还要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韦春柔知道,这多半是没戏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超市,阳光很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不明白,为什么连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都不给她就因为她年纪大了就因为她要照顾孩子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路过一家童装店,橱窗里展示着漂亮的公主裙,还有和小禾学校同款的校服。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套崭新的校服,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女人,牵着一个和小禾差不多大的女孩,走进了童装店。
那个女孩指着橱窗里的公主裙,撒娇地说,妈妈,我要那个！女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毫不犹豫地说,好,进去看看！
韦春柔默默地转过身,快步离开。
那一幕,像一根针,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和心。
同样是母亲,同样是女儿,为什么别人的生活可以那么轻松,而她的生活,却只剩下无尽的挣扎和痛苦
她回到家,小禾已经放学了,正在昏暗的灯光下做作业。
看到妈妈回来,小禾立刻站起来,递给她一杯水,妈,你回来啦面试怎么样
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韦春柔实在说不出没希望这三个字。
她勉强笑了笑说,还在等消息,应该差不多吧。
小禾开心地笑了,太好了！妈,那我们是不是就能订校服了
嗯,是啊。
她不知道这个谎言能维持多久,她只知道,她不想让女儿眼里的光熄灭。
可是,希望越是美好,破碎的时候就越是痛苦。
当韦春柔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打电话给超市主管时,得到的回答是,我们已经招到人了,你不符合条件。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韦春柔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是她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就这么轻易地被掐灭了。
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生活啊,你到底要把我们母女逼到什么地步
6
漏水的问题终究还是没有解决。
楼上的住户依旧不管不顾,张婶却每天都来敲门,骂骂咧咧,闹得鸡犬不宁。
韦春柔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花钱请了个水电工来看。
水电工检查了半天,说问题出在楼上的水管,需要楼上的住户配合才能修。
韦春柔又去敲楼上的门,结果还是吃了闭门羹。
那年轻人甚至放话说,再敲我就报警了！
韦春柔走投无路,只好去找那个收垃圾费的老头,希望他能帮忙协调一下。
老头叹了口气,说,姑娘,不是我不帮你,那小子脾气倔得很,我说话他根本不听。
你要不,就自己吃点亏,把自家的天花板修修
自己修韦春柔苦笑。
修天花板也要钱,而且这根本不是她家的问题。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张婶每天在家拍桌子砸板凳,说她家漏水影响了她休息,甚至扬言要把她家的东西扔出去。
这天晚上,张婶又来敲门了,而且动静比以往都大。
韦春柔打开门,张婶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韦春柔！你是不是成心的
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我家天花板又多了一大片水渍！你到底修不修你要是不修,我今天就把你家这破房子给砸了！
韦春柔看着张婶狰狞的面孔,听着她恶毒的咒骂,一股怒火终于压不住了,张婶！
这水根本不是从我家漏下去的！是楼上的问题！我去找过他,他不管！你要砸就去砸他家的门,别来找我！
你还敢顶嘴张婶没想到韦春柔会反驳,更加生气了,我不管你找谁,水是从你家漏下去的,我就找你！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两人越吵越凶,引来了楼道里其他住户的围观。
韦春柔希望有人能说句公道话,可大家只是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她。
就是啊,楼上楼下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呢
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家的问题,不想负责吧
张婶也不容易,新装修的房子就被弄成这样。
听着这些议论,韦春柔只觉得一阵心寒。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就是那个不想负责的人。
她想解释,可声音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小禾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却又担心妈妈,偷偷地从门缝里往外看。
看到妈妈被围在中间,被张婶指着鼻子骂,周围的人还在指指点点,她急得眼泪直流,却又不敢出去。
最后,还是那个收垃圾费的老头过来,好说歹说,才把张婶劝了回去。
张婶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韦春柔一眼,说,这事没完！
人群散去,楼道里只剩下韦春柔和冰冷的墙壁。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刚才的愤怒、委屈、失望,还有邻里的冷漠,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回到家,小禾立刻扑了上来,抱着她哭,妈,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韦春柔抱着女儿,摇了摇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小禾,没事,妈没事。
她怎么能告诉女儿,刚才她有多无助,多绝望她怎么能告诉女儿,这个世界有时候是多么冷漠无情
那一晚,漏水的滴答声似乎格外清晰,敲打着韦春柔的心。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对这个住了多年的地方感到了陌生和恐惧。
原来,比生活的贫困更让人难受的,是人心的冷漠和世态的炎凉。
7
就在韦春柔和小禾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韦春柔的远房表妹,林晓雅。
林晓雅是跟着父母去了外地发展,多年没联系了。
这次回来,是因为这边有个项目。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韦春柔的情况,特意找上门来。
看到林晓雅穿着时尚,打扮得体,再看看自己和家里简陋的摆设,韦春柔有些自惭形秽。
但林晓雅却很热情,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还特意给小禾带了礼物,一套崭新的校服,正是向阳中学的款式。
春柔姐,我都听说了,你一个人带着小禾不容易。
林晓雅叹了口气,这是我给小禾买的校服,你别嫌弃。
看着那套梦寐以求的校服,小禾的眼睛瞬间亮了,惊喜地看着韦春柔。
韦春柔心里一阵感动,眼眶都红了,晓雅,这太破费了,谢谢你。
谢什么呀,我们是亲戚。
林晓雅摆摆手,对了,春柔姐,我看你在那个小餐馆上班也挺辛苦的,工资又不高。
我这边正好有个文员的职位,虽然工资也不是特别高,但比你现在强,而且不用熬夜,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韦春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这样的好事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吗
晓雅,这太谢谢你了！跟我还客气什么。
林晓雅笑了笑,你明天就可以去上班,地址我发给你。
送走林晓雅,小禾抱着新校服,开心得像只小鸟,妈,太好了！我有新校服了！你也有新工作了！我们是不是要苦尽甘来了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韦春柔也觉得心里充满了希望。
她觉得,也许真的是老天开眼,让她遇到了晓雅,给了她们母女一线生机。
第二天,韦春柔特意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服,去林晓雅说的地方上班。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正规的办公楼,林晓雅把她介绍给部门经理,说她是自己的表姐,以后负责一些文件整理的工作。
经理看了看韦春柔,眼神里有些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晓雅介绍的,那你就先试试吧。
韦春柔很珍惜这个机会,工作非常努力,把所有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
同事们一开始对她有些疏远,但她为人诚恳,慢慢的,也有几个人愿意跟她说话了。
就在韦春柔以为生活终于要好转的时候,麻烦又来了。
这天,经理把她叫到办公室,脸色很不好,韦春柔,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不懂电脑
韦春柔一愣,不知道经理为什么这么问。
我正在学,可能速度慢了点,但我会努力的。
努力经理冷笑一声,林晓雅跟我说你会电脑,能熟练操作办公软件,所以才把你招进来的。
可你看看你做的这些表格,格式乱七八糟,很多基本操作都不会！你这不是耽误工作吗
韦春柔傻眼了,她根本没跟林晓雅说过自己会电脑,林晓雅怎么能这么说经理,我没有。
晓雅她可能误会了。
误会经理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不管什么误会,我们这里不需要连电脑都不会用的文员。
你被解雇了,收拾东西走吧。
经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可以学。
韦春柔急得快要哭了。
行了,别说了,这是公司规定。经理下了逐客令。
韦春柔失魂落魄地走出经理办公室,正好碰到林晓雅。
她赶紧拉住林晓雅,晓雅,你跟经理说的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电脑了
林晓雅被她问得有些尴尬,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说,哎呀,春柔姐,你怎么这么较真呢
我这不也是为了帮你吗谁知道你真的不会啊你不会可以学嘛,跟经理好好说说呗。
我已经说了,可经理不听！韦春柔看着林晓雅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一阵冰凉,晓雅,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真心帮我
你这叫什么话呀林晓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好心给你介绍工作,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说我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林晓雅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韦春柔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个笑话。
她终于明白了,林晓雅的帮助,不过是一时的兴起,是居高临下的施舍,甚至可能只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某种优越感。
她以为的温暖,原来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就碎。
拿着那套林晓雅送的校服,韦春柔只觉得无比讽刺。
小禾穿上新校服时开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现在,她的新工作没了,希望又一次破灭了。
比没有希望更痛苦的,是给了你希望,却又在你最憧憬的时候,亲手把它打碎。
韦春柔走在回去的路上,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心里的痛,深入骨髓。
8
失去了那份文员的工作,韦春柔又回到了味佳小馆。
老板虽然不满她擅自离职,但看在她工作多年还算勤恳的份上,还是让她回来了,只是语气更加恶劣,还扣了她一部分工资。
韦春柔默默忍受着,她没有别的选择。
小禾穿上了新校服,虽然知道了妈妈又失业了,但她很懂事,没有哭闹,只是更加努力地学习,希望能考上好的高中,将来有出息,让妈妈不再这么辛苦。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以前更加艰难。
韦春柔的身体也因为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渐渐垮了下来。
她经常感到头晕、乏力,有时候站着炒菜都会突然眼前一黑。
她不敢告诉小禾,也不敢去医院,怕花钱。
她只能咬牙硬撑着,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这天,店里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据说是老板的朋友。
老板特意交代韦春柔,一定要好好伺候,不能出任何差错。
韦春柔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忙前忙后。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她端着一盘热菜往包间走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趔趄,整盘菜都扣在了地上,汤汁还溅到了旁边一个路过的服务员身上。
哎呀！那服务员尖叫起来。
老板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狼藉和韦春柔苍白的脸色,顿时勃然大怒,韦春柔！
你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客人,你居然给我弄成这样！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韦春柔头晕得厉害,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她想解释,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老板。
对不起有什么用！老板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这盘菜多少钱你知道吗还有人家这衣服,你赔得起吗我看你就是成心的！你被解雇了,马上给我滚蛋！
老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韦春柔哀求道。
滚蛋！老板毫不留情地吼道。
周围的同事都看着她,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冷漠。
韦春柔只觉得无地自容,她慢慢地脱下围裙,走出了这个她工作了多年的地方。
走在街上,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她失业了,这次是真的失业了。
没有了收入,她和小禾该怎么生活房租怎么办吃饭怎么办小禾的学费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像大山一样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哭自己的没用,哭生活的艰难,哭命运的不公。
她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一点眷顾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降临在她们母女身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嘶哑。
她慢慢站起来,看着远处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那光不属于她,那个繁华的世界也不属于她。
她想起了小禾,想起了女儿期待的眼神和懂事的笑容。
无论如何,她不能倒下,为了小禾,她必须站起来。
她擦干眼泪,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
路上,她看到一个废品回收站,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也许。
也许她可以去捡废品,先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屈辱,但为了小禾,她别无选择。
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却也逼着她,必须在绝境中寻找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9
从那天起,韦春柔开始了捡废品的日子。
每天天不亮,她就拿着一个蛇皮袋出门,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寻找可以回收的废品。
纸箱、塑料瓶、易拉罐。
只要是能卖钱的,她都捡。
起初,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总是躲着人走。
但渐渐地,为了小禾,为了生活,她放下了所谓的面子。
她知道,比起让女儿饿肚子,这点屈辱算不了什么。
小禾知道妈妈在捡废品后,哭了很久。
她抱着韦春柔,说,妈,我不上学了,我跟你一起去捡废品,我们一起赚钱。
傻孩子,韦春柔擦掉女儿的眼泪,学一定要上,而且要好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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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废品是妈妈的事,你只要好好学习,就是对妈妈最大的安慰。
小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那以后,她变得更加懂事了。
放学后,她会早早回家,把作业做完,然后帮妈妈整理捡回来的废品,把纸箱压平,把塑料瓶分类。
母女俩的生活,因为捡废品而变得更加忙碌和艰辛。
每天晚上,韦春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小禾都会给她端来一盆热水,帮她洗脚。
看着女儿稚嫩的小手在自己粗糙的脚上按摩,韦春柔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温暖和酸楚。
她们的生活依然贫困,依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有时候,她们刚捡来的废品会被其他捡废品的人抢走；有时候,会遇到城管的驱赶；有时候,收废品的老板会故意压价。
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母女俩都没有放弃。
她们互相扶持,互相鼓励,在尘泥一般的生活里,努力寻找着一丝微弱的光芒。
有一次,韦春柔在捡废品的时候,看到一个钱包掉在地上。
她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有几百块钱和几张银行卡。
她想都没想,就在原地等失主。
等了很久,终于来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
看到韦春柔手里的钱包,年轻人激动地说,阿姨,这是我的钱包！太谢谢你了！
年轻人要给韦春柔一笔酬金,韦春柔拒绝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赶紧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看着年轻人感激的眼神,韦春柔心里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原来,即使生活再艰难,保持善良,也能让自己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小禾在学校里,也因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和偶尔被同学看到跟着妈妈捡废品,而受到了一些嘲笑和排挤。
但她没有自卑,也没有抱怨。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她知道,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改变自己和妈妈的命运。
她常常对韦春柔说,妈,你再坚持一下,等我长大了,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我就不让你再这么辛苦了,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听着女儿的话,韦春柔总是笑着点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但她愿意为了这个希望,一直坚守下去。
在那些昏暗的日子里,母女俩的爱,就是彼此心中最亮的光。
它微弱,却足以照亮她们前行的路,让她们在无尽的苦难中,依然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和力量。
10
时间在艰难的挣扎中缓缓流逝,转眼,小禾就要参加中考了。
为了给小禾补充营养,韦春柔把捡废品攒下的一点钱,偷偷给小禾买了牛奶和鸡蛋,自己却依旧吃着最便宜的饭菜。
小禾知道妈妈的苦心,每次喝牛奶吃鸡蛋的时候,都会假装吃不完,硬塞给妈妈一半。
韦春柔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心疼。
中考的那几天,韦春柔特意没有去捡废品,每天都在家给小禾做好吃的,送她去考场,在考场外默默等待。
看着小禾走进考场的背影,韦春柔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女儿能考出好成绩,考上理想的高中。
等待成绩的日子是煎熬的。
母女俩每天都在忐忑和期待中度过。
终于,成绩出来了,小禾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市一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小禾激动地抱着韦春柔跳了起来,妈！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韦春柔看着录取通知书上鲜红的印章,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是她们母女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是她们在苦难中坚持下去的最好回报。
然而,喜悦过后,现实的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市一中是寄宿学校,学费、住宿费、生活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以她们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负担不起。
小禾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着韦春柔,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不舍,妈,要不。
我还是上普通高中吧,离家近,还能省点钱。
不行！韦春柔立刻打断了她,语气异常坚定,市一中是你梦寐以求的学校,你考上了,就一定要去上！钱的事,妈来想办法！
看着妈妈坚定的眼神,小禾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
为了给小禾凑学费和生活费,韦春柔更加拼命地捡废品,甚至开始去工地打零工,做一些最累最脏的活。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头发也开始变得花白。
但她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光芒。
那是希望的光芒,是为了女儿未来而奋斗的光芒。
小禾去市一中报道的那天,韦春柔帮她收拾好行李,把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好的布包塞进她手里,小禾,这是妈给你凑的学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你拿着,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别担心家里。
小禾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零散的纸币,有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还有一些硬币。
她知道,这每一分钱,都凝聚着妈妈的血汗和泪水。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韦春柔大哭起来,妈！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很快回来的！
傻孩子,哭什么呀,韦春柔拍着女儿的背,脸上带着笑容,眼泪却流了下来,去了学校,就安心读书,别惦记妈。
看着小禾乘坐的公交车渐渐远去,韦春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她的心里,既有不舍,也有欣慰。
她知道,女儿正在走向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而她,愿意在原地,为女儿守护好这个家,无论多么艰难。
夕阳下,韦春柔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她的脊梁,却挺得很直。
生活或许依旧艰难,未来或许还有很多风雨,但她相信,只要她们母女俩心中的爱和希望还在,就算身处尘泥,也能仰望星空。
在那片尘泥之上,自有属于她们的星光,虽然微弱,却永不熄灭,照亮着她们前行的路。
而这份在苦难中相依为命的深情,这份对生活不屈的坚守,或许,就是这世间最虐心,也最动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