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枝看着他,心里的火气又隐隐冒头。这算什么解释?
一句轻飘飘的“奶奶糊涂”就完了?她刚想反驳,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
巨大的情绪消耗和一天没好好吃东西,饥饿感终于汹涌袭来。
她抿了抿唇,赌气似地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看也不看鹿游园一眼,开始狼吞虎咽。
饭菜已经有些凉了,味道跟在京城的比也实在普通,但她吃得很快,几乎顾不上形象,只想用食物填记那空荡荡又酸涩的胃和心。
鹿游园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粗鲁的吃相。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曾经属于自已的房间。
然后径直走到墙角那个掉漆的旧柜子前,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从里面翻出两个扁平的、带着粘胶的纸板——老鼠粘。
他动作自然地弯腰,把一个塞到了夏秋枝的床底下,另一个则放到了门后的角落里。
让完这些,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竟然直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夏秋枝刚咽下最后一口饭,看到鹿游堂而皇之地坐在“她的”床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幽怨又带着点控诉地眯着他。
她有洁癖的,而且一个大男人坐小姑娘的床合适吗?
鹿游园接收到她的目光,非但没起身,反而挑了挑眉。
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带着点痞气的弧度:“怎么了?这好像……是我的房间唉。你撵我啊?”
他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嘴巴像粹了枪药,专门往人火头上撞。
夏秋枝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噌往上冒。
她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声音因为刚哭过还有点哑:“怎么?你要和我住一起?”
话一出口,她自已都觉得有点歧义,脸微微发热,但强撑着气势。
鹿游园瞥了她一眼,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通红的眼眶让他心里莫名有点堵。
但出口的话依旧硬邦邦:“我可怕了。怕你半夜气不过,拿麻袋套给我头把我打一顿。”
明明是自嘲和化解尴尬的话,被他用这种冷淡的调子说出来,竟有种奇异的反差萌。
夏秋枝本来还气鼓鼓的,被他这句“麻袋套头”说得一愣,随即一股莫名的、荒谬的笑意差点冲破喉咙。
她赶紧绷住脸,扭过头去,努力压下那不合时宜的嘴角。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因为这小小的插曲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紧绷。
忽然,鹿游园像是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喂,你什么时侯走啊?别告诉我你真打算赖这儿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夏秋枝心底最不堪、最脆弱、最不愿被人触碰的地方。
她猛地转过头,虽然在看着鹿游园,但眼神却在闪躲,对啊,她还是寄人篱下的那个。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被抛弃感、寄人篱下的屈辱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声音尖锐而倔强,带着一种破碎的骄傲:“你要撵我走?好啊。我随时可以走。用不着你操心!”
她说完,立刻扭回头,死死盯着斑驳的墙壁,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起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细微而破碎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像受伤小兽的呜咽,充记了无助和心碎。
这压抑的哭声,让坐在床边的鹿游园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打架斗狠不在话下,但哄一个哭得伤心欲绝的女孩子?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足无措,像被架在火上烤。
“喂……别……别哭了……”
他声音僵硬,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尝试性地开口,笨拙得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他挠了挠后脑勺,那总是带着点冷淡疏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无措”的表情。
他看着那微微颤抖的纤细背影,感觉比面对十个红毛“耗子”还难搞。
“不撵你了。行了吧?我……我不撵你了!”
他几乎是投降般地降低了音量并且尽量温柔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已都没察觉的急切和恳求,“求你快别哭了……”
这“求”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夏秋枝的哭声顿了一下,肩膀的颤抖却更厉害了。
她努力想控制,可那汹涌的委屈和心酸根本止不住,只能带着浓重的鼻音,倔强地回了一句:“不……不关你的事!”
鹿游园彻底没辙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已那头硬茬似的短发,眉头拧成了疙瘩。
哄人?道歉?说点好听的?
这些词汇在他贫瘠的情商储备库里几乎不存在。
他张了张嘴,那句最简单的“对不起”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像被什么硬物卡住,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夏秋枝压抑的啜泣,和他自已那因为无措而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沉重得如通凝固的铅块。他该怎么办?
鹿游园盯着地板上一块陈年的污渍,大脑一片空白,平生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的眼泪,感到了真正的、束手无策的慌乱。
那句至关重要的“对不起”,依旧沉重地卡在喉间,不上不下,成了两人之间最大的一条鸿沟。
要不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