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夜啼哭
南城的秋雨像是被谁拧开了闸门,连绵三日不曾停歇。深秋的寒意顺着雨丝渗入骨髓,将城郊荒地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蒙之中。婴啼塔便矗立在这片荒地的中央,如同一截被遗弃的朽骨,歪斜着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塔身布满墨绿色的苔藓,那些苔藓在雨水的浸泡下泛着油光,远远望去,竟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林墨站在塔基前,胶底鞋踩在软烂的泥地上,发出噗嗤的声响。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布衣,袖口用红绳细细扎着,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由细小指骨磨成的手串,每颗指骨都被摩挲得光滑如玉,却透着一股沁骨的凉意。此刻,她捻着一张泛黄的天师符,符纸边缘用朱砂画着繁复的镇邪纹路,却在靠近塔身时微微发颤,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与之对抗。
林小姐,确定是这里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沉渊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快步走到她身边。作为市刑侦支队的队长,他一身笔挺的警服已被雨水打湿肩头,肩章上的警徽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眼前这座透着诡异的石塔,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报案的是附近的长生村村民。据他们描述,近半个月来,每到午夜时分,婴啼塔方向就会传来凄厉的婴儿啼哭声,那声音时而悲切,时而怨毒,扰得全村人不得安宁。更有甚者,声称在塔影中看到过模糊的婴儿身影晃动,有人家刚夭折的婴儿魂魄似乎被勾了去。起初大家只当是野猫叫或幻觉,但传言愈演愈烈,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最终村委会无奈之下报了警。
是这里。林墨收回目光,指尖的符纸滋地一声,边缘冒出几缕青烟,怨气很重,而且……很‘新鲜’。
顾沉渊挑眉:新鲜这塔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吧。
不是塔本身的怨气,林墨蹲下身,拨开一丛被雨水打蔫的鬼针草,露出下面潮湿的泥土,是近期才凝聚的怨气,附着在塔身上,被塔本身的阴邪之气滋养,越来越盛。我们听到的哭声,就是这股怨气的具象化。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不是单一的怨气,是很多……小小的,充满痛苦和不甘的怨念集合体。
顾沉渊虽然接受过高等教育,对鬼神之说素来存疑,但林墨身上那股沉静而专业的气质,以及她指尖符纸的异常反应,让他无法完全否定。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几名警员立刻上前,熟练地拉起黄色警戒线,将婴啼塔周围封锁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从塔内穿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混杂着腐朽的木头味、潮湿的泥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变质奶水的甜腥气。林墨猛地站起身,瞳孔微缩:来了。
只见塔门上方的一块松动的石砖啪地一声掉落,砸在泥泞中,溅起的泥水竟呈现出暗红色。紧接着,塔内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咯咯声,像是婴儿在摇晃拨浪鼓。
顾队长,让你的人退后。林墨的声音陡然严肃,这不是普通的案子。
顾沉渊虽有疑虑,但还是挥手让警员们退到警戒线外。他自己则按了按腰间的配枪,跟着林墨走向那扇破败的塔门。
塔门是用厚重的木板制成,表面布满了虫蛀的痕迹和深浅不一的刻痕。林墨伸出食指,在门板上轻轻一抹,指尖立刻沾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液体。她凑近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是尸油和血混合的东西,用来祭邪的。
顾沉渊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见过无数凶案现场,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林墨不再犹豫,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三支粗细不一的香,用火柴点燃后插在塔门前的泥地里。青烟袅袅升起,却在接触到塔内空气的瞬间,诡异地折向塔内,仿佛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别乱说话,别轻易动手。林墨叮嘱道,随后率先踏入了婴啼塔。
塔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顾沉渊打开战术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满地的碎骨和瓦砾,墙壁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符号和文字,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尸臭,熏得人几乎作呕。
这里……顾沉渊的声音有些沙哑,即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他,面对这充满历史伤痛和诡异气息的地方,也不禁心生寒意。
林墨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双手在胸前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怨气的核心在塔顶。顾队长,我们上去看看。
塔内的楼梯狭窄而陡峭,由粗糙的石条砌成,每一步都伴随着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会坍塌。越往上走,那股阴冷的气息和若有若无的啼哭声就越清晰。顾沉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也微微出汗。
走到第二层时,手电光突然照到一个蜷缩在角落的黑影。顾沉渊下意识地举起枪,却听林墨低声道:别紧张,是具干尸。
那是一具婴儿的干尸,被随意地扔在角落,身上穿着破烂的襁褓,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眼窝深陷,嘴巴大张着,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呐喊。顾沉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塔……到底死了多少孩子他喃喃自语。
数不清了。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明朝建塔到现在,不知有多少弃婴、死婴被扔在这里。怨气积累了几百年,早就成了气候。
两人继续向上攀爬,越往上,空气越冷,那股甜腥的尸臭味也越浓。突然,顾沉渊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冰凉刺骨。他猛地低头,手电光下,只见一只干枯的小手从石缝里伸出来,紧紧抓着他的裤脚!
第二章:蛛丝马迹
顾沉渊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抬脚甩开,却听林墨厉声喝道:别动!
他僵在原地,只见林墨快步走过来,拿出一张符纸,轻轻贴在那只干枯的小手上。符纸刚一接触,小手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股黑烟,随后无力地垂下,缩回了石缝里。
是塔内的怨灵作祟,想拉人下水。林墨解释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里的怨气已经有了初步的灵智,会主动攻击生人。
顾沉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他现在完全相信,林墨的存在是必要的。
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塔顶。这里相对空旷,只有一个残破的石龛,里面似乎曾供奉过什么,但早已不知所踪。石龛前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燃烧过的香灰和纸钱,看起来像是有人近期来祭拜过。
林墨走到石龛前,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石壁。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石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缝隙处。
找到了。她轻声道。
顾沉渊凑近,看到缝隙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取了出来——是一个用破旧红布包裹的小包,红布已经被岁月和潮气侵蚀得破烂不堪,隐隐透出一股异味。
打开红布,里面是一具早已风干的婴儿骸骨,蜷缩成一团,似乎在无声地哭泣。骸骨的脖颈处,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银锁片,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安字。
这是……顾沉渊瞳孔一缩。
是近期被遗弃在这里的婴儿。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和悲哀,而且,他不是自然死亡。
她指着婴儿骸骨的脖颈处:你看这里,有明显的外力造成的骨裂痕迹。他是被人害死,然后遗弃在此的。
顾沉渊的心猛地一沉。遗弃婴儿已是重罪,更何况是杀害!
这股新的怨气,就是来自他。林墨继续说道,他的怨念太重,又被这婴啼塔的阴邪之气引动,才会产生夜夜啼哭的异象。而塔内其他的怨念,也被他激活,形成了共鸣。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手电光扫过塔顶的每一个角落:这里有很浓的血腥味,还有……女人的脂粉味。凶手很可能是个女人,或者有女人参与。
顾沉渊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小李,马上查一下近期全市范围内的弃婴案和婴儿失踪案,重点关注姓安的家庭。另外,派技术队过来,这里需要详细勘察。
挂了电话,他看向林墨:你觉得,这和村民们说的‘塔灵’有关吗
林墨摇摇头:不是塔灵,是人祸。有人利用了婴啼塔的邪异传说,在这里犯下了罪行。那夜夜的啼哭,既是婴儿的怨气所致,也可能是凶手在故弄玄虚,掩盖真相。
她走到塔顶边缘,望着下方被雨水笼罩的长生村,眼神锐利:这个村子,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塔下传来一阵喧哗声。顾沉渊走到楼梯口,用手电光向下照去,只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正朝着婴啼塔走来,领头的是一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头,满脸皱纹,眼神浑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村长。顾沉渊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林墨走到他身边,脸色凝重:来者不善。他们身上有很浓的香火味,像是刚做过法事。
说话间,村长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塔顶。看到顾沉渊和林墨,以及地上的红布包和骸骨,村长的脸色猛地一变。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动塔里面的东西的村长的声音沙哑而尖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顾沉渊出示了警官证: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正在调查一起案件。这里已经被警方封锁,无关人员请离开。
警察村长冷笑一声,警察能管得了这塔里面的事吗我劝你们赶紧离开,不然惹恼了塔灵,谁也没好果子吃!
旁边的一个村民也附和道:就是!这塔灵邪乎得很,前几年有个外乡人不信邪,非要进来看看,结果回去就疯了,见人就说是塔灵要抓他去喂奶!
林墨看着村长,眼神平静却带着压迫感:村长,这孩子不是被塔灵害死的,是被人谋杀的。你作为一村之长,对此难道一无所知吗
村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厉声道:胡说八道!这塔本来就是埋弃婴的地方,死在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你们这些城里来的,懂什么乡下的规矩
规矩林墨冷哼一声,什么规矩能大过人命什么规矩能允许谋杀婴儿
双方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村长带来的村民们都围了上来,手里拿着锄头、扁担等农具,眼神不善地看着顾沉渊和林墨。
顾沉渊上前一步,将林墨护在身后,手按在配枪上,沉声道:我们是在依法办案。如果你们妨碍公务,别怪我们不客气。
村长看着顾沉渊腰间的配枪,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哼了一声,带着村民们悻悻地离开了。
他们很可疑。村民们走后,林墨低声道,尤其是村长,他看到骸骨时的反应,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
顾沉渊点头:我也觉得奇怪。这个村子肯定有问题。
他捡起地上的银锁片,仔细观察着:‘安’字,可能是孩子的名字,也可能是父母的姓氏。我们必须尽快查到孩子的身份。
林墨看着锁片,若有所思:这锁片的样式很古老,不像是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或许,这孩子的家庭有些背景,或者……
她没有说下去,但顾沉渊明白她的意思。这起案子,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就在这时,顾沉渊的手机响了,是局里的小李打来的。
队长,查到了!城西有一户姓安的人家,几个月前刚出生了一个儿子,但没过多久就夭折了,说是早产体弱。不过……我们去走访时,邻居反映说,安家人好像对孩子的死讳莫如深,而且他家媳妇自从孩子死后,就一直精神恍惚,不出家门。
顾沉渊眼神一凛: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看向林墨:有线索了,城西安家。
林墨点头:走吧,去看看。
两人小心翼翼地收起骸骨和银锁片,离开了婴啼塔。雨还在下,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顾沉渊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雨中显得更加阴森诡异的石塔,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起案子,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婴啼塔下,不知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罪恶。
第三章:安家疑云
城西的安家位于一条狭窄的巷弄深处,院落破旧,墙皮剥落,显示出主人家的拮据。顾沉渊和林墨来到门口时,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在里面怯生生地问:谁啊
我们是公安局的,来了解一下情况。顾沉渊亮了亮警官证。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女人的脸。她大约三十岁左右,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神空洞,显然是长期受着精神折磨。
公安……女人喃喃自语,眼神有些涣散,是为了……孩子的事吗
是的,我们能进去谈谈吗顾沉渊温和地说。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院子里很简陋,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中间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男人衣服,却没有一件小孩的衣物。
堂屋里更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和几条长凳。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年画,画着送子观音,观音像前的香炉里插着几支快燃尽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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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女人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长凳,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我们了解到,您家几个月前有个孩子夭折了,是吗顾沉渊开门见山。
提到孩子,女人的眼圈立刻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是的……我的安安……他才活了不到一个月……
能跟我们说说孩子的情况吗顾沉渊追问,比如,孩子是早产吗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女人低着头,声音哽咽:是早产……生下来就很小……没来得及去医院……就……就没了……
林墨一直在观察着女人的反应,她发现女人在说到早产和没去医院时,眼神明显有些躲闪,手指也攥得更紧了。
您孩子脖子上戴的银锁片,很漂亮。林墨突然开口,语气平淡,是祖传的吗
听到银锁片三个字,女人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你们怎么知道锁片的事她的声音颤抖着,锁片……锁片不是已经……
她猛地捂住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顾沉渊和林墨对视一眼,心中都已明了。
锁片在我们这里。顾沉渊拿出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枚刻有安字的银锁片,我们在婴啼塔找到了您孩子的骸骨。
啊!女人发出一声尖叫,猛地站起身,却又腿一软坐了回去,脸色惨白如纸,不……不可能……安安怎么会在那里……他不是已经……
他不是夭折的,对不对林墨的声音冷静而锐利,他是被人害死的,然后被扔到了婴啼塔!
不……不是的……女人疯狂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是我没用……我生不出儿子……是我对不起安家……
林墨皱起眉头:生不出儿子您的意思是,您之前还生过孩子
女人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我生过两个女儿……都……都没保住……村里人都说我命里带煞,生不出儿子……安安是第三胎,我以为这次一定是儿子……
秋雨敲在城西安家的青瓦上,漏下的水珠在堂屋地面砸出斑驳水痕。安家媳妇陈秀蜷缩在竹椅上,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偶——那是她为未出世的孩子缝制的虎头枕,如今虎眼处的黑纽扣已脱落一颗,像滴凝固的泪。
第三胎又是女儿时,他爹把剪刀扔在炕沿上。陈秀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指尖掐进布偶的棉絮里,老族长说,女娃八字硬,克得他家断子绝孙,得‘去晦气’……她突然噤声,目光死死盯着顾沉渊手中的证物袋——那枚刻着安字的银锁片,锁片边缘还留着她咬过的齿印。
林墨蹲在陈秀面前,看见她袖口露出的淤青:是他们逼你的
陈秀猛地拉起袖子,却在手腕内侧露出更骇人的烫伤——那是烟袋锅烫出的梅花形疤痕。他爹说,不把女娃扔进塔,就把我也塞进去。她突然抓住林墨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皮肤,可我偷偷给她戴上了锁片……我想着,就算喂了鬼,也得让她知道,她叫招娣,是娘的心头肉……
顾沉渊的手电光扫过堂屋墙角,那里堆着半筐未染色的棉线,线团上还缠着几根婴儿胎发。他想起技术队的报告:安家媳妇产前检查显示是女婴,老族长三天前曾来送过‘转胎符’。林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供桌上的送子观音像背后,藏着半张撕破的B超单,女婴二字被指甲划得模糊。
老族长说,生女娃是家门不幸,要在脐带未断时扔进塔,才能‘冲喜’。陈秀突然指着院角的磨刀石,上面还沾着暗红污渍,他爹那晚磨剪刀的声音……像在铰我的心……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木桶倒地的声响。顾沉渊冲出去,看见一个戴斗笠的男人正往墙根的水缸里倾倒黑色粉末,水缸里立刻浮起无数细小的气泡,散发出刺鼻的腥气。男人见被发现,撒腿就往巷口跑,斗笠滑落处,露出后颈与老族长相似的婴儿掌印胎记。
追!顾沉渊拔腿追去,却在巷口撞见巡逻的警员小李。队长,查到了!小李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安家男人的户籍信息,他叫安建国,三个月前在长生村诊所买过堕胎药,但记录显示‘使用无效’。
林墨在屋里找到一个上锁的木箱,箱盖上刻着缠枝莲纹——与婴啼塔内骸骨旁的红布花纹一致。陈秀颤抖着掏出钥匙,箱底躺着件未完工的百家衣,每块碎布上都绣着女婴的名字:招娣来弟盼弟……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药方,朱砂写着:生女娃者,取锁骨磨粉,和男婴脐带,可求子。
这是老族长给的‘转胎方’。陈秀的指甲掐进掌心,他说只要把女娃的骨头磨成粉,下胎就能生儿子……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长生村村民堵在门口,领头的妇人举着菜刀:陈秀!你个丧门星,敢把塔灵的事说出去!林墨将陈秀护在身后,看见那些妇人手腕上都戴着婴儿指骨磨成的手串——与她自己的那串如出一辙。
你们也扔过女娃林墨的目光扫过她们躲闪的眼神。扎红头巾的妇人突然跪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刀疤:老东西说我生的丫头片子‘妨主’,逼我男人把孩子扔进塔……我偷偷去看过,塔下全是白花花的骨头……
顾沉渊此时返回,手里攥着从安建国身上搜出的黑布袋,袋里装着半把锈剪刀和一撮婴儿胎发。安建国承认了,女婴是他和老族长一起杀的,扔塔前还刻了‘克母’的咒。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们用这种方式,让全村人都不敢声张。
陈秀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指着供桌上的观音像——观音像的眼睛不知何时渗出了血泪,顺着瓷面流下,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林墨取出镇邪符贴在像上,符纸却瞬间燃烧成灰,灰烬里露出一行小字:百婴泣血,方得一子。
这是血祭的咒!林墨猛地看向陈秀,老族长让你们生女娃就扔塔,其实是在用女婴的血养他的‘求子阵’!她想起婴啼塔内那些刻着克母的石壁,突然明白——所谓的克母,不过是老族长为掩盖血祭罪行编造的谎言。
院外的雨突然变大,水缸里的黑色粉末遇水化作血红色,顺着水流向巷口。顾沉渊看着水中漂浮的婴儿胎发,突然想起技术队的另一份报告:队长,塔内骸骨检测出一种罕见的毒素,和安建国倒进水缸的粉末成分一致,能让尸体快速风干,防止尸变。
陈秀瘫倒在地,抓起百家衣里的一块碎花布——那是她用自己嫁衣改的,上面还绣着未完成的囍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没死透……她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那天晚上,我听见塔方向有婴儿哭……哭得可响了……
林墨扶起她,看见她眼底燃起疯狂的光:走!带我去塔!我要去找我的招娣!我要问问老东西,凭啥女孩就得死!
巷口突然传来警笛声,小李带着增援赶到。顾沉渊看着被警员搀扶的陈秀,又看向堂屋墙上早生贵子的春联——墨迹已被泪水晕染,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字迹:生女勿喜,生男勿悲。
雨幕中,长生村的方向腾起一股黑烟。林墨知道,那是老族长在销毁证据。她握紧手中的银锁片,锁片上的安字突然发烫,映出陈秀嫁衣上的囍字——原来每个被扔进塔的女婴,都曾是母亲心头的喜,却最终成了锈锁上的一道啼哭
第四章:血锁噬魂
长生村的暮色被雨雾染成墨色时,婴啼塔周围的警戒线已被撕成碎条。顾沉渊踩着满地泥泞冲进塔门,手电筒光柱里飞舞的不是雨丝,而是数百根婴儿手指粗的红绳——绳端系着褪色的襁褓碎片,在半空组成狰狞的婴儿掌印。
林墨!他看见塔中央的女婴怨灵正扼住林墨脖颈。那怨灵穿着破烂的红袄,肚子上用黑线缝着招娣二字,每道针脚都渗出黑血。林墨手腕的指骨手串崩断三颗,指骨碎片刺入怨灵手臂,却被其皮肤迅速吸收,反而让怨灵眼中血光更盛。
是脐带怨绳!林墨咬牙抛出桃木剑,剑身上的北斗七星纹被血污覆盖,它们在吸收塔内所有女婴的怨念!顾沉渊这才发现,塔壁刻痕里渗出的不再是黑水,而是粘稠的血珠,每颗血珠落地就长成哭脸形状的苔藓。
怨灵突然张开嘴,喷出一股腥风。顾沉渊本能地举枪格挡,子弹却在接触腥风的瞬间熔化成铁水,溅在他手背上烫出焦痕。林墨趁机甩出捆仙索,索上的铜钱碰撞出脆响,红绳遇铜爆起蓝紫色火焰,却在接触塔基时又生出新的藤蔓。
阵眼在塔顶!林墨的桃木剑被怨灵的剪刀砍出裂口,老族长在用人命养阵!顾沉渊抬头,看见穹顶蛛网间悬着十几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都穿着百家衣,胸口别着银锁片——正是周边村落失踪女婴的遗物。
塔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数十个村民举着火把围堵塔门,他们眼神浑浊,嘴角流着涎水,后颈都贴着写有塔灵借体的黄纸。扎红头巾的妇人挥舞着带血的锄头,锄刃上粘着几缕婴儿头发:天师婆!还我塔灵!
他们被邪术操控了!林墨将一张符纸拍在顾沉渊眉心,用银锁片破阵!顾沉渊摸向口袋,却发现装着银锁片的证物袋不知何时被划开,锁片已不翼而飞。怨灵发出尖笑,红袄突然膨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女婴手印——每只手印都对应着塔内一具骸骨。
在老族长手里!林墨瞳孔骤缩。只见老族长拄着枣木拐杖从人群中走出,他胸前挂着一串由女婴指骨穿成的念珠,银锁片被穿在念珠末端,锁片上的安字正渗出黑血。生女为孽,血祭塔灵!他将锁片按在塔壁刻痕上,整座塔突然剧烈震动。
塔基的积水瞬间变成血色,无数女婴的手臂从血水中伸出,抓住顾沉渊的脚踝。林墨挥剑斩断手臂,却见断口处涌出更多血线,在空中织成巨大的蛛网。老族长癫狂地大笑:看看这些赔钱货!她们的血能换来男丁兴旺!
你胡说!陈秀的声音突然从塔外传来。她浑身湿透地撞开人群,手里举着半张B超单:我怀的是女娃,你逼我男人杀了她!你说生女娃要‘去晦气’,其实是要拿她的骨头配药!
老族长脸色骤变,挥舞拐杖打向陈秀。顾沉渊趁机扑向老族长,却被他胸前的指骨念珠弹开,念珠上的指骨都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婴儿啼哭。林墨看准时机,将最后一张镇邪符揉成纸团,塞进怨灵口中。
怨灵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但老族长掏出黑陶罐,将罐中血水泼向怨灵残骸,那些血水立刻化作无数红袄女婴,她们的指甲都染着相同的黑血,朝着林墨抓来。顾沉渊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剑身突然发出金光——北斗七星纹吸收了陈秀的血泪,竟重新亮了起来。
以我精血,祭尔英魂!林墨咬破舌尖,将血滴在剑身上。桃木剑化作流光,斩断了老族长手中的银锁片。锁片裂成两半,一半飞向陈秀,另一半嵌入怨灵眉心。怨灵发出一声释然的啼哭,身体化作万千光点,每个光点都凝聚成女婴的笑脸。
老族长发出绝望的尖叫,他胸前的指骨念珠纷纷炸裂,塔内的哭脸苔藓迅速枯萎。被操控的村民们后颈黄纸燃烧,纷纷倒地抽搐。顾沉渊趁机制住老族长,却发现他后腰的婴儿掌印胎记正在消失,露出下面狰狞的刀疤——那是多年前他杀女婴时留下的自伤。
塔内的血雨渐渐停歇,一缕月光穿透塔顶破洞,照在满地的光点上。陈秀捡起半片银锁片,锁片上的安字变成了宁。林墨看着光点飞向塔外,知道那是女婴们的怨魂在得到昭雪后终于安息。
结束了……顾沉渊喘着气说。林墨却摇头,指向塔壁新出现的纹路——那些克母的刻痕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小的花朵图案,每朵花的中心都嵌着半颗晶莹的泪珠。
塔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不是怨毒,而是新生的响亮。陈秀猛地抬头,看见巷口跑来的警员小李怀里抱着个襁褓——正是安建国试图销毁的女婴骸骨旁,那个被遗漏的、尚在襁褓中的活婴。
队长!塔下暗格里还有个活着的女娃!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陈秀颤抖着接过襁褓,女婴睁开眼睛,清澈的瞳孔里映着塔尖的月光。林墨看着这一幕,手腕上重新串好的指骨手串发出柔和的光,每颗指骨上都浮现出细小的裂痕——那是怨气消散的痕迹。
雨停了,第一颗晨星出现在天际。婴啼塔在晨光中显得不再阴森,塔身上的血痕被雨水冲刷成淡粉色,像为逝去的女婴们披上了一层薄纱。顾沉渊扶着林墨走出塔门,看见村民们跪在石碑前,用井水清洗着上面的血污。
陈秀抱着女婴跪在碑前,轻轻放下半片银锁片。锁片落地时,与地面的露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婴儿的第一声笑。林墨知道,真正的救赎不是驱散怨灵,而是让活着的人敢于直面罪恶,让每个女婴都能被记住——即使她们曾如尘埃般被弃于塔中,也终会在真相的光里,化作照亮未来的星。
第五章:烬骨生花
黎明的第一缕光穿透婴啼塔的破穹时,塔内积水上漂浮的血珠正凝结成冰晶。顾沉渊踩着碎骨走向塔心,发现原本散落的女婴骸骨竟自发排列成环形,中央躺着安建国遗弃的活女婴——她被无数指骨围成摇篮,每根指骨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们在守护她。林墨的声音带着沙哑,她蹲下身,看见女婴襁褓上别着半片银锁片,锁片上的安字已被血水洗成宁。陈秀颤抖着伸出手,女婴突然抓住她的指尖,掌心露出与塔壁相同的花朵胎记。
塔外传来凿石声。长生村的村民们自发运来青石,在塔前砌起半人高的石碑。扎红头巾的妇人抡着铁锤,每凿下一块碎石,都默念一个记忆中的女婴名字。老族长被警绳捆在槐树下,看着村民们将刻有婴魂安息的石碑立起,突然发出狼嚎般的哭喊:是她们自己命贱!生女娃就该死!
你错了。林墨走到他面前,展开从塔内找到的百家衣,每件碎布上都绣着母亲给她们取的名字——招娣、念安、盼晴。她们不是赔钱货,是母亲心头的肉。她指向石碑下新冒出的嫩芽,你看,塔下的土里长出了蓝紫色的花,那是女婴们的血浇灌的。
顾沉渊此时接到局里电话,技术队在老族长家地窖发现了更骇人的证据:队长,地窖里有个血祭坛,供着七十二个女婴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有男丁的生辰八字……他看向石碑前忏悔的村民,突然明白老族长用邪术操控他们的真相——每个参与弃婴的家庭,都在用女婴的命换取男丁的平安。
陈秀抱着女婴走向石碑,将半片银锁片嵌进碑底的凹槽。锁片刚一接触石面,整座石碑突然发出微光,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女婴名字——正是塔内所有骸骨的记录。林墨惊讶地发现,这些名字与百家衣上的绣字一一对应,原来每个被弃的女婴,都曾被母亲偷偷留下姓名。
这是……安魂阵启动了。林墨抚摸着碑面,感受到一股温暖的能量从石碑传来。长生村的老人们纷纷跪下,将藏在怀里的女婴遗物放在碑前:褪色的虎头鞋、未完工的肚兜、用胎发编的手链……扎红头巾的妇人放下半块麦芽糖,糖块上还留着女婴咬过的齿印。
正午时分,法医队开始收殓骸骨。当安招娣的骸骨被放入骨灰坛时,陈秀突然指着坛口惊呼:看!只见骨头上的裂痕处渗出晶莹的液体,落地后竟长成微型的蓝紫色花朵。林墨取出镇邪镜照向骸骨,镜中映出安招娣的虚影——她穿着完整的红袄,手里摇着拨浪鼓,对陈秀露出了微笑。
她原谅你了。林墨轻声说。陈秀抱着骨灰坛痛哭失声,坛口的兰花在她的泪水中越开越盛。顾沉渊看着这一幕,想起技术队的最终报告:队长,所有骸骨检测出相同的生物碱,来自塔下的蓝花根——这种毒素能让人产生‘生女克家’的幻觉,老族长就是用这个操控村民。
夕阳西下时,石碑前摆满了祭品。一个脸上有疤的妇人带来了女儿的百家衣,衣摆处绣着来弟二字,却被她用金线改成了来仪。以前总想着生儿子,现在才知道,女儿是家里的仪礼。她将衣服铺在碑前,衣摆上的金线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无数条温暖的河流。
老族长突然挣脱警绳,疯了般扑向石碑。顾沉渊立刻制住他,却见他指甲抠进碑面,挖出一块带血的碎石。是你们逼我的!他举着碎石嘶吼,当年我爹也把我妹妹扔进了塔!这是长生村的规矩!林墨这才明白,重男轻女的毒瘤,早已在村里代代相传,老族长不过是最疯狂的继承者。
夜色渐浓时,林墨在石碑前点燃安魂香。青烟升起的瞬间,婴啼塔的塔铃突然响起,不再是往日的呜咽,而是清脆的叮当声。陈秀抬起头,看见一只白色的蝴蝶从塔尖飞出,翅膀上有着蓝紫色的花纹,停在石碑顶端的安字上。
是招娣……陈秀伸出手,蝴蝶却飞向夜空,身后跟着无数光点——那是塔内所有女婴的怨魂,如今化作流萤,照亮了长生村的夜空。村民们仰望着光点,许多人默默流下眼泪,他们终于明白,不是女婴克家,而是人心的偏见杀死了她们。
顾沉渊走到林墨身边,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布:擦擦吧,你脸上有灰。林墨接过布,却看见他手背上被怨灵灼伤的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终留下一个淡紫色的花印——与塔下的蓝花一模一样。
这是……顾沉渊惊讶地抚摸疤痕。林墨微笑着指向石碑:是女婴们的谢礼。她们用最后的力量,治愈了所有被邪术伤害的人。此时,陈秀抱着女婴走到他们面前,女婴正对着石碑咯咯笑,她的小手上,也多了一个相同的花印。
离开长生村时,雪突然下了起来。细密的雪花落在石碑上,覆盖了那些血泪凝成的名字,却让碑底的蓝花更加鲜艳。顾沉渊回头望去,看见村民们正在清理婴啼塔的残垣,有人拆下塔铃擦拭,有人用石灰覆盖刻痕,还有人在塔基种上了蓝紫色的花苗。
你说,她们会记得吗林墨轻声问,雪花落在她发间,像撒了一把星子。顾沉渊看着石碑在风雪中渐渐模糊,却又在每个村民的眼中清晰起来——扎红头巾的妇人在教孙女绣女婴的名字,脸上有疤的妇人正给女儿讲塔边蓝花的故事,陈秀则在女婴的襁褓上,绣满了不会再被划掉的名字。
会的。顾沉渊说,当蓝花每年春天盛开时,当女婴们的名字被绣进百家衣时,当每个女孩都能被平等对待时,她们就永远不会被忘记。
雪越下越大,婴啼塔在风雪中宛如一座洁白的墓碑,碑前的兰花在冰雪中傲然挺立。林墨知道,真正的救赎不是抹去罪恶,而是让每个生命都被铭记,让每个偏见都被正视。而那些曾被弃于塔中的女婴们,终究用她们的血与泪,在这片土地上,开出了永不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