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她忘了自己的罪 > 第一章

凌晨四点二十七分,林薇醒了。
不是闹钟,也不是噩梦,而是一种近乎粘稠的触感——一种冰冷、缓慢、持续碾压在她半边脸颊上的沉重湿滑感。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指尖瞬间浸泡在一种滑腻腻、带着微弱温热和浓郁铁锈腥气的液体里。粘稠的质地,像搅了过多胶水的血。漏水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升起,脸颊上那沉重湿滑的东西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一滴水,而是一整团!
林薇猛地弹坐起来,爆发出一声几乎撕裂喉咙的尖叫!睡意被瞬间碾碎,无边的寒意像钢针般扎进她的骨头缝里。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浑浊如脏抹布的凌晨天光,她看清了压在自己脸颊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东西。一块暗红发黑、边缘微微卷曲的皮肉!像是从人体上硬生生剥落的!上面还粘连着一小片干枯蜷曲的阴毛,沾染着同样污浊的血迹!皮肤纹理清晰可怖,边缘的撕裂处还在断断续续地渗出温热的、粘稠如糖浆的暗红色液体,一滴、一滴,落在惨白色的枕套上,晕开一团团触目惊心的污秽!
恶臭!浓烈到令人窒息!混合了陈年铁锈、新鲜内脏腐烂的腥臊,还有一种若有若无、却更加令人不安的消毒水腐败后的刺鼻气味!浓烈得像是有形质的固体,死死堵住了她的鼻孔和喉咙!
林薇胃里翻江倒海,如同被巨手攥住反复揉搓挤压,她扑到床沿,疯狂干呕起来,胆汁混合着酸水冲破咽喉,灼烧着口腔。但这本能的生理反应根本无法驱散那烙在视网膜上的血腥景象和深入脑髓的恶臭。这他妈是什么!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蜷缩,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脊背死死抵住墙壁,试图拉开与那张染血的恐怖床铺之间的距离。目光死死钉在床单上那块来历不明的皮肤组织上。那东西静静躺在沾满她呕吐物污渍的床单上,暗红的血迹在凌晨暗淡的光线下呈现出沼泽淤泥般的质感。
呕——咳!咳!她弯着腰,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抽搐般的呕吐,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灼烧般剧烈的疼痛和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丝绸睡衣,后背一片黏腻的冰凉。
这不是第一次。
从一周前那个闷热的夜晚开始,这座刻印着童年最黑暗记忆的慈安疗养院,就变成了她每个夜晚无法挣脱的囚笼。每一次沉入睡眠,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拖拽着,沉向那座废弃地狱深处更浓烈的绝望。
每一次噩梦归来,身边都会留下一点纪念品——沾着后花园湿泥的指尖;几缕缠绕在脚踝、如同冰冷水草般的黑色长发;还有昨天早上醒来时,在她床头柜上发现的一根断掉的、带着豁口和凝固血污的指甲……
每一次,这些来自地狱深处的伴手礼都在不断升级!都在用它们沉默的存在,向她宣告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梦境的藤蔓,一点一点地爬进她的现实!而这一次,这剥落的皮肤!这阴冷粘腻的毛发!这块血淋淋的礼物,将这侵蚀推向了全新的、令人肝胆俱裂的高度!
恐惧像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咯咯作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敲击枯骨。她猛地冲到墙角,抄起放在那里的棒球棍——那是独居女性必备的安慰剂。金属冰冷的触感没能带来丝毫安全感,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只惊弓之鸟,棒球棍颤抖着指向那张承载着污秽皮肉的单人床,眼神空洞又狂乱,眼白处布满惊恐的红血丝。
出来!她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滚出来!我知道你在!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吼声在空荡的小公寓里激起微弱空洞的回响,然后被窗外城市死沉的嗡鸣吞没。除了她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声,房间里只有一片死寂。那块皮肤组织一动不动,粘稠的血迹似乎比刚才凝结得更多了一些,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
没有任何回应。她的狂怒如同泥牛入海,只有无边的死寂和愈发浓郁的腥臭。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腕上。昨晚入睡前,她为了防止自己无意识抓挠皮肤,用一圈医用胶带将手腕捆了几道。现在,胶带被蹭得松散脱落了大半。
更让她心脏狂跳的是,在她露出的左手手腕内侧的皮肤上,那片熟悉的、细小的鱼鳞状干皮区域——她一直以为是某种普通的季节性皮肤过敏——竟在不知不觉中向外扩张了一圈!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皱缩起来,微微翘起,底下隐隐透出如同尸斑般的暗青色。
一股冰冷的寒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这块剥落的皮肉……会不会是她自己的!
这个念头带着剧毒,瞬间引爆了她脑中仅存的理智。
不……不可能!!她猛地将那只手死死攥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片皮肤异变。眼神由恐惧的狂乱转向了更深的绝望——一种被无形诅咒缠身,看着自身一点点腐烂崩塌的终极绝望!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粘稠的湿润感从她右边脸颊传来,带着一丝细微的温热。
像是一滴液体。
林薇浑身僵住,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死小兽的惊恐和迟疑,抬起了右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指尖触及到的,不是之前皮肤组织留下的污血。
而是一种全新的、更加诡异的脓血混合物!
黄绿色的脓液里裹着暗红发黑的细小血丝,散发着一种深度腐烂所特有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这滴东西刚刚从她的脸上……滴落下来
她触电般地缩回手,指尖颤抖着举到眼前。
右手中指指甲的缝隙里,赫然嵌着一小片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的皮肤碎屑!边缘是撕裂状,质感脆弱得如同一捏就碎的枯萎花瓣!
她猛地扭头,扑向卫生间那块窄小的梳妆镜!
镜中倒映出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惨无人色的脸。她的右边脸颊,颧骨偏下方的位置,那原本只是干燥起皮的地方,竟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在她无知无觉的睡梦中,发生了一场诡异可怖的塌陷!
那里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坑洞!
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接近死人的灰白!皱缩干裂,如同久旱开裂的河床!就在她惊恐注视的瞬间,一颗粘稠浑浊的、混合着黄绿色脓液和极细微血丝的脓血珠,正从那微微塌陷的皮肤中央、如同毒疮被挑破一般,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凝聚成形!
那颗鼓胀欲滴的脓血倒映在她因极度惊恐而缩小的瞳孔里。镜子里的那张脸——她那正在无声烂掉的脸——每一处灰白的皱褶、每一寸塌陷的弧度,都在向她无声地、恶毒地嘶吼着那个事实:这不是梦魇的尾声,这只是腐烂的开始!是从内部将她一点点溶解、曝露、最终献祭给那个缠绕了她二十年阴魂的开胃菜!
脓血珠终于不堪重负,沿着镜中那张可怖脸颊的弧度,如同一条油亮的、粘稠的毒蛇,缓缓向下滑落,在她苍白紧绷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污秽的痕迹,最终滴落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啪嗒轻响,如同一记丧钟。
林薇的尖叫被扼死在喉咙里,化成一种无声的、撕裂耳膜的抽气声。她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颤抖,每一根神经都在被剧痛和无法名状的恐怖灼烧。大脑如同被投入冰窟和沸油中反复炙烤,理智的堤坝在脓血滴落的微响中彻底崩塌!她死死捂住那正在腐烂的脸颊,冰冷的指甲深深抠进那灰白发皱的病变皮肤里,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个正在溃烂的源头,就能将那个渗透出来的恐怖塞回体内!
镜子里,那张只属于她的、正在被某种东西从内部蛀蚀吞噬的脸,无声地扭曲着,空洞的眼神像一个永恒的诅咒。
镜中那张溃烂的脸仍在无声尖叫。
冰冷的绝望如同无数钢针刺入骨髓。林薇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更深地抠进颧骨下那个渗着脓血的浅坑边缘,试图将那溃烂的源头彻底堵死在自己皮肉里!
醒过来!醒过来!该死的……醒过来啊——!!她用尽灵魂的力量在心底嘶吼,那声音却在无尽的腐烂深渊中不断下坠,没有回响,只有脓血在脸颊上粘腻流淌的触感,如同蛆虫蠕动。
就在这时——
嗡——!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闪电,猛地撕裂了卫生间的粘稠死寂!
铃铃铃——铃铃铃——!
那巨大的声响如同重锤砸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林薇身体巨震,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泥沼中被人强行拖拽出来,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双眼倏地睁开!
刺目的光线涌入视野,带着久居黑暗后的灼痛。
不是卫生间的惨白灯光,是清晨浑浊的阳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
没有腐烂的坑洞。
没有脓血。
镜子里,是她那张苍白疲惫但皮肤完好无损的脸。汗水和泪水交织,头发凌乱地黏在额角和脸颊,只有眼中残留着足以吞没灵魂的惊悸,证明着刚才那一切的剧烈和真实。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粗重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她僵硬地转动眼球,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往下移。
床上。
那块沾满凝固暗紫色血迹的、连着卷曲干枯阴毛的皮肤……不见了!
夜灯微弱的光晕下,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腕——那里赫然缠绕着一截约莫三十厘米长的淡黄色橡皮管。管子冰冷坚硬,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杂着陈旧消毒水的刺鼻气息。管壁上还粘着几丝凝固的、深褐色的污迹,像干涸的血痕,又像铁锈。
这绝不是她或者这间干净整洁的出租屋里的东西!
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像甩掉一条致命的毒蛇般尖叫着扯下那截管子,狠狠地把它砸向墙角。管子弹落在实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邪恶的啪嗒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清晰得如同丧钟。恐惧和恶心瞬间攫住了她。她死死捂住嘴,蜷缩在床头,目光无法从墙角那根兀自轻轻震颤的橡皮管上移开。
自从上周那场可怕的重感冒之后,梦魇就如跗骨之蛆般缠上了她。起初只是模糊的恐惧感,后来渐渐清晰地变成了这座废弃疗养院里的场景——那座刻印在她童年最深阴影里的慈安疗养院。而最恐怖的是,醒来后身边总会留下些纪念品,带着梦里世界的腐朽气息。
第一次,是在枕头边摸到一小撮湿漉漉的黑泥,散发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味道,正是梦中和苏晓在后花园玩过泥巴的地方。
第二次,醒来时在脚踝边发现一根细长的、深棕色的不明毛发,扭曲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儿。梦里,她被一只长着浓密黑毛、腐烂爪子般的怪物在长长的走廊里追赶。
每一次,这些不请自来的礼物都在不断升级,都在无声地嘲笑她脆弱的神经和徒劳的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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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跌跌撞撞地下床,颤抖着手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散乱地躺着几个空药瓶——是医生开的那几种强效镇静安眠药。为了不让自己沉入那该死的噩梦深渊,她最近加大了剂量。但似乎,药物唯一的作用只是让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现实的那一刻变得更加绝望。
也许…也许真是药的副作用幻觉她喘息着,声音干涩嘶哑,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遍遍地自我催眠,是幻觉…药吃多了会有幻觉…
她走到墙边,咬着牙,鼓起全部勇气再次拾起那根冰冷的橡皮管。触感真实得让她指尖发麻。她冲到窗边,借着惨淡的月光仔细查看。管子似乎是医用那种,但颜色老旧,弹性很差,一端仿佛被什么撕裂了,露出粗糙的纤维断面。那股子浓烈的铁锈和消毒水味,真实得熏得她头晕目眩。
她用手机拍下管子,照片清晰地显示着它躺在角落地板的清晰纹理上。她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将照片发送给了唯一的闺蜜陈雅。
雅雅!快看这个!我醒来的床上!太可怕了!
仅仅几秒钟,陈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不耐烦:喂,薇薇大半夜的发什么…咦照片在哪我怎么看不见啊就一张空地板啊
嗡——
林薇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不可能…你…你仔细看!墙角!管子就在那!她几乎是尖叫。
哪有什么管子薇薇,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药吃多了吧陈雅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带着明显的担忧,听我的,明天请假,务必再去找李医生复查一下。我知道苏晓的事…那阴影太重了,二十多年了,你该放下了。但总这样不行啊薇薇,你会垮掉的。
放下苏晓这个词像一个冰冷的针头刺入林薇的心脏。一股尖锐的、不知来由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远比面对这诡异管子时更甚,痛得她弯下了腰,几乎无法呼吸。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罪恶感毫无征兆地翻涌上来,仿佛深藏多年的毒疮被瞬间刺破。
不…不是药的事…她虚弱地反驳着,手机缓缓从耳边滑落。
电话那头,陈雅还在焦急地喊着什么,声音已经模糊不清。
林薇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板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墙角那根只有她能看见的橡皮管,仿佛它正缠绕在自己的灵魂之上。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脸色惨白的林薇被陈雅强行拽到了市精神卫生中心。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混合气味。医生听完她颠三倒四、极力压抑着惊恐的叙述,尤其是提到梦里的东西跑到现实和苏晓时,眉头皱得死紧。
林小姐,李医生的声音透着职业性的冷静,从症状看,这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伴随严重幻觉的急性发作。强烈的心理创伤,特别是童年的、未得到妥善处理的重大丧失,有时会在长期压抑后,以极度扭曲和现实化的方式表现出来。这比单纯的噩梦要严重得多。
他刷刷地开好处方:氯硝西泮,再加一点抗精神病的奥氮平小剂量,一定要按时吃。需要的话,可以安排住院观察一段。
医生,那不是幻觉!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林薇抓住桌沿,指节泛白,声音因为激动和绝望而变调。
我理解你的感受,林小姐。人在高度焦虑状态下,对感知的判断会出现偏差。医生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壁垒,他把两盒新药推过来,药物能有效阻断大脑传递错误信息。记住,按时吃药,按时睡觉。
被陈雅半搀扶着走出医院大门时,刺目的阳光让林薇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里冰冷滑腻的触感似乎还在残留。昨晚从梦里带来的纪念品被医生判定为幻觉。药物她看向手里的药盒,上面冰冷的字体仿佛成了某种讽刺的枷锁。
候诊厅里消毒水气味和人群的嗡鸣让她头痛欲裂,她无力地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等待取药。闭着眼睛,那绿色污水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冰冷的橡皮管仿佛又缠上了脖颈…
薇薇薇薇!陈雅的声音有些失真地传来。
林薇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颊,以为自己又流下了恐惧的泪水。但指尖什么都没有。等等…胸口指尖传来黏腻冰凉的触感。
她低下头,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不知何时,一粒沾满了湿冷、腥臭泥土的玻璃珠,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胸口正上方,白色的病号服上已经晕开一小片污浊的痕迹。珠子只有一角,像一颗浑浊的眼球,中心染着一点凝固的血色,正幽幽地对着她。
这不是普通的玻璃珠。
是眼珠。孩童才有的那种卡通大眼睛玩具上掉下来的那种廉价的玻璃眼珠。
苏晓!只有苏晓才有!
是那颗被苏晓紧紧攥在手心里带到疗养院,却在她死后离奇消失的眼珠!无数个夜晚,在梦里,就是这颗眼珠在不远处凝视着她坠落!那颗小小的、浑浊的玻璃瞳孔里,似乎映照出了林薇自己因为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穿透灵魂的尖叫猛地撕破了医院嘈杂的秩序。
是她!只有她能看见的苏晓!眼珠是真实的!泥土是真实的!她没疯!那不是幻觉!慈安院……苏晓就在那里!她要告诉所有人!
眼睛!她的眼睛!苏晓的眼睛!林薇歇斯底里地指着胸口那粒滚落在地上的玻璃珠。
然而,在陈雅、护士和周围病人惊疑或嫌恶的目光中,地上只有一小滩散发着腥土味的湿泥巴和一个滚落到椅脚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沾着泥点的小石子儿。什么玻璃珠,什么血眼,根本不存在。
按住她!几个反应迅速的保安和护士在医生的指挥下扑了上来。林薇像濒死的野兽般疯狂挣扎踢打,口中爆发出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哭喊:放开我!我没有疯!它在!它回来了!回来找我算账了!放开我!!求求你们信我!信我!苏晓她……她是被我……
镇定!注射器的针尖精准而冷酷地刺破了她的皮肤。冰凉的药液推入血管。
世界在旋转、褪色。林薇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意识被一股黑暗的潮水吞没。最后残留在她眼前的景象,是医院惨白冰冷的天花板,和一只穿着白大褂的手,拿着沾满她泪水的纸巾,随意地擦拭着地上那滩不起眼的、散发着童年泥土气息的泥泞。
冰冷的药液在血管里奔腾,带来的不是安宁,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泥沼般的混沌。身体沉重如铅,感官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外界的声音扭曲变形,光线浑浊不清。然而,那片混沌的深处,一股冰冷而固执的召唤却在药力的阻隔下顽强地搏动,如同冰封地层下涌动的暗河。
它来自西北方——废弃的慈安疗养院的方向。
当林薇再次恢复行动能力时,已是深夜。她被安排在六楼走廊尽头一间独立病房。房间里配备着软包墙壁和监控探头,门锁似乎能从外面打开——高级别安全病房的标准配置。监控室里的值班员大概以为强效药物足以让病人昏睡到次日清晨。
但他们低估了纠缠林薇的东西。低估了恐惧的锋利度,也低估了林薇潜意识深处那份驱使她看清真相的黑暗冲动。或者说,对罪孽终将被揭穿的战栗。
一种近乎本能的机械行动支配了她。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像一根被拉至极致的弓弦。她用尽全身力气翻下病床,近乎无声地在地面爬行到房门边。感谢医院更换的病号服没有拉链纽扣之类的硬物。她将手腕凑近门缝——下午护士例行检查门锁时,一个松脱的小小金属卡钩恰巧被顶了出来,像一颗等待被发现的蛀牙。
那是钥匙孔下方,装饰性外壳的一小块松动区域,指尖能探到里面冰冷的机簧部件。
这是她清醒时就留意到的一个微弱破绽。在药力的侵蚀下,它却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点。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引导她的动作。她将指甲狠狠嵌入那片松脱的缝隙,用尽最后一丝清晰的意志,猛地向外一撬!
极轻微的一声咔哒,一个冰冷、沉甸甸、布满铜绿和污垢的狭长物体落入她手心。
那不是现代医院门锁该有的钥匙形状。它古老、狰狞,黄铜铸造,柄部甚至雕刻着模糊的十字和一圈圈荆棘般缠绕的纹路——这把林薇从无数噩梦中带回的唯一指向性物品,此刻就这样实实在在地躺在药力带来的麻痹与幻觉漩涡的中心。
铜绿的冰冷仿佛带着穿透虚妄的力量,死死烙在她的掌心纹路里。慈安院地下那扇锈死铁门的形态如同刀刻斧凿般重新钉入她的脑海。
回家。不,不是家。必须去那里。钥匙指向的那扇门后面,藏着能结束这场噩梦的东西。也藏着那个她拼命想忘记,却又无法否认的答案源头——苏晓。
一股夹杂着巨大恐惧和同样巨大解脱渴望的冷电,自钥匙接触皮肤的地方瞬间流窜全身,短暂地压过了药物带来的麻痹。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和冰冷。
病房的窗户并未焊死,这里是六楼,但侧楼下不到两米的地方就是一条与主建筑相连的、狭窄的、仅供设备维修通过的半封闭金属栈桥,锈迹斑斑,通向楼侧废弃的地下仓库入口——那曾是老医院弃用的病案库通道。几年前医院翻新时改道,这通道基本被遗忘。
没有选择,没有退路。钥匙在手里,如同烧红的烙铁,驱赶着她。用床单绑着暖气片滑下去太慢,太显眼。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爬到窗边,以完全不符合一个虚弱病人的敏捷和决绝,反手抓住窗框的金属边沿,将整个身体悬空了出去,然后松手!
哐当!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网格栈道上。刺耳的撞击声撕破了医院的死寂。骨骼剧痛,肺部空气被撞得差点停跳,喉咙里涌上腥甜。她完全顾不上,巨大的求生和奔赴终点的强烈意念压制了一切。黑暗中,她像一只受伤却闻到猎人气味的野兽,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扑向楼侧那扇被巨大挂锁锁着的、布满污秽和铁锈的厚重铁门。那把巨大的挂锁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坚固,锁链有婴儿手臂粗。
然而她手中的铜钥匙,似乎发出了嗡鸣。潜意识里的东西再次接管了行动。她没有去管那把巨大的挂锁,仿佛早已知道那是虚张声势的伪装。她的目标,是铁门旁边墙壁上一个极不起眼的、被厚厚的油污和铁锈覆盖的凹陷区——形状大小,恰恰与她掌心的钥匙完美匹配。
钥匙插入,冰冷的触感。轻轻一旋。
咔嚓…
一个极细微、充满艰涩摩擦感的沉闷机括声响起。那扇看上去重逾千斤的厚重铁门,靠近门轴位置的一块约两尺见方的钢板,竟向内滑动开启,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漆黑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陈腐纸张、浓重铁锈、霉菌以及更深层尸腐恶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瞬间将她淹没。
医院楼上的灯光亮起,隐约传来骚动和呼喊。追来了!
没有思考的余地。林薇几乎是扑爬着钻进了那个散发着终极深渊气息的漆黑方形入口。脚下一空!
扑通!
身体砸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浓稠滑腻的液体。冰冷刺骨!恶臭钻脑!不是水,更像是一种腐烂已久的粘胶。
黑暗中,一股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那触感冰冷滑腻,带着橡皮管般特有的弹性和一股深入骨髓的铁锈腥气。惊恐让她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疯狂踢踹挣扎!
啊——!她尖叫着扑腾,在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中拼命前爬。
挣扎中,她的手似乎抓到了一个高于液体的、冰冷坚硬的边缘。她不顾一切地攀爬上去,带着满身的粘稠污物,剧烈地咳嗽干呕,吐出混着恶臭的液体。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冰冷地面发出的窸窣声。她摸索着。这是一条向下的、仅容一人猫腰通行的狭窄甬道。空气如同凝固的淤泥。
墙壁触手所及,尽是湿冷、滑腻、仿佛覆盖着一层不断增殖的微生物的粘液!指尖还传来细微的蠕动感!她拼命压抑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仅凭模糊的方位感和那把依旧紧握在手心、散发着微弱冰冷气息的铜钥匙,在绝对黑暗中摸索、爬行。钥匙似乎在微微地、持续地散发着震动感,为她引路。
身后,遥远的上方,传来沉闷的撞击和撬动金属门的巨大声响!他们发现并正在强行打开那扇门!留给她的时间或许只有几分钟!
恐惧与急迫如同双重绞索缠在脖颈上。她爬得更快,手脚被尖利的碎石刮破也毫无知觉。前方,冰冷的空气似乎稍微流通了一点。钥匙的震感也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在无声催促。
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爬行后,狭窄的通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空间豁然开阔,但依旧漆黑一片。
她感觉到了一堵墙,一扇巨大的铁门横亘在面前。厚重的感觉仿佛连接着地狱的最深处。钥匙的震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铜绿的冰冷几乎要冻结她掌心的伤口。
就是这里!最后的战场!
她颤抖着摸向门把手的位置——一个同样布满锈迹和粘液、冰冷异常的巨大金属圆环——下方,再次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内嵌式钥匙孔。
钥匙插入。冰凉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异常刺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拧!
嘎吱……轰隆隆隆——!
巨大而沉重的摩擦声,如同史前巨兽被惊醒的咆哮,震得整个空间都在颤动!冰冷的铁锈粉尘簌簌落下。一股更加狂暴、混合着极端腐烂和冰冷铁腥气息的恶臭,像实质化的冲击波般从门缝里汹涌而出,狠狠地呛进她的鼻腔和肺里,几乎让她当场昏厥。
在微弱的、门外仿佛地狱深处的幽暗光线下,巨大的铁门在她面前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的景象,瞬间烙印在她炸裂开来的视网膜上!
那根本不是什么房间!而是一个巨大无比、如同生物腹腔般的空间!
整个空间的所有内壁——地面、墙壁、穹顶——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惨淡墨绿幽光的粘稠流体。那流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缓慢地、无声地蠕动、增殖!粘液中包裹、镶嵌着无数她噩梦中最恐惧的馈赠!
淡黄色的、冰冷的医用橡皮管在粘液里如同蛇般伸缩缠绕!
暗黄色的、沾满泥污的玻璃珠在绿光中折射出浑浊的死光!
刻着模糊M字母的药片在粘液里漂浮、沉浮、甚至如同被消化般缓缓溶解!
泛黄染血的病志残页,一张张,一片片,像浮尸般漂浮在粘液表面或沉入深处!
无数铁屑、碎裂的金属零件、锈蚀的针头……仿佛一个工业废料场和最肮脏的生物巢穴的混合物!
所有的一切,都浸泡在浓稠的墨绿色粘液中,散发着足以扭曲灵魂的终极恶臭!
而在整个空间的最中央,在那无边污秽的核心——
一个庞大的、由这一切构成的人形正在扭曲成型!
它的下半身完全淹没在厚厚的绿色粘液池中。蠕动的橡皮管如同活蛇纠缠住它的躯干,勒进那虚幻模糊的血肉里。刻着M的药片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它的皮肤表面,像是在溃烂的伤口上长出恶疮。破碎的玻璃珠,一颗颗深深嵌入它的头部区域,构成了数十只大小不一、折射着绿光、死死盯着门口的浑浊眼球!那些眼珠疯狂转动,最后聚焦在闯入者的身上!
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双臂——由碎裂的金属和锈蚀的针筒扭曲拼合而成,几根最大最尖锐的锈蚀针管尤其显眼,构成最前端如同利爪般的结构。
一张残缺的、浮在粘液上、沾染大片污血的病志残页,恰好紧贴在这怪物的胸口位置。那惨淡的墨绿幽光清晰地映照出残页上最刺眼、最恐怖的字眼:
[患]
苏晓
(病历号
C-013)
[患]
林薇
(病历号
C-014)
[检]报告:行为异常,疑似隐瞒、告发…
[结]论及处理:针对苏晓:严格隔离,持续药物强化干预(注射药物M-B型加量);针对林薇:观察隔离…
[执行]护士长:王凤珍
残页下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用血液般暗红物质写下的巨大标注,笔迹稚嫩扭曲却充满怨毒:
告——密——者!!!
这张残页上最扭曲、最血腥的指控,瞬间唤醒了林薇灵魂深处那个被刻意埋葬的碎片!
一个阳光毒辣到刺眼的下午,慈安疗养院后花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
苏晓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精美的小铁盒,里面放着偷偷带进来的、护士姐姐私下给的彩色水果糖。她炫耀着,却舍不得分给林薇一颗。
嫉妒如同毒藤,瞬间缠住了林薇的心。
那个下午,她趁苏晓不注意,找到了那个冷厉如同冰雕、总穿着熨烫笔挺的白大褂的王凤珍护士长。
护士长…我看见苏晓藏东西了!在花园槐树下面的洞里!是不让带的糖!说不定她还有别的!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尖锐的声音在告密。
画面猛地切换到阴暗的走廊尽头。
虚掩着的厚重铁门后,传出苏晓惊恐的哭喊和剧烈的哮喘声,如同濒死的小兽:我…我不能…喘不上气…救命…
然后是王凤珍护士长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低吼:安静!这是对撒谎和违规的处罚!很快…很快就会舒服了!
门缝里,林薇惊恐的眼睛看到一支巨大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玻璃针筒,被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举起!针尖闪着幽冷的寒光!针筒内晃动着浑浊的黄色液体——M-B型强化剂!
针尖毫不留情地刺入不断挣扎的苏晓那细瘦的手臂。
凄厉的尖叫如同被扼住的脖颈骤然停止,变成了更加恐怖的、如同风箱破裂般的窒息喘息,夹杂着绝望的呜咽!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弓起,然后,猛地僵直、松弛……一切归于可怕的死寂。
王凤珍护士长那张冰冷刻板的面孔在门缝光影下如恶魔一般。她低头看了看失去生息的苏晓,用一种极其厌恶的语调对旁边的人说:看看,这就是撒谎偷带违禁品的下场。窒息发作,抢救不及。处理掉,登记清楚,意外死亡。
幼小的林薇瘫软在门外冰冷的墙角,死死捂住嘴。巨大的恐惧和内疚如同两块万钧巨石,瞬间砸碎了她的意识保护墙。苏晓因窒息而青紫泛灰的面容和那只恐怖针筒的影像,混合着告密时那股阴暗的满足感,变成了一种足以摧毁童真的剧毒!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她彻底崩溃前启动了最后的程序——洗刷、改写、埋葬!
她记得的版本变成了:晴朗午后,苏晓突然倒地不起,因为哮喘发作……
轰隆——!!!
巨大的铁门在林薇身后被彻底撞开!几道手电筒的光束猛地刺破这污秽的墨绿空间,映出她僵在门口的、无比渺小的身影,以及前方那由污秽与罪孽构成的、缓缓向她探出锈蚀金属针筒般利爪的可怖巨物!
疯子!快出来!
老天!那是什么东西!开枪!快开枪!
她还在里面!林薇!!
追来的人发出了惊恐到变形的尖叫!枪声尖啸着响起,子弹徒劳地射入那庞大的、如同沼泽本身凝聚而成的污秽人形之中,如同击中粘稠的泥浆,只溅起几点恶心的粘液,怪物本身毫发无损!
密集的子弹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徒劳地射入那庞大扭曲的污秽人形之中,如同落入深不见底的泥潭,只溅起几点恶心的绿色粘液便消失无踪,甚至无法让它那浑浊玻璃珠组成的众多瞳孔眨动一下。它无声嘶吼着,锈迹斑斑的手臂——那几支最大的、由碎裂针筒构成的尖端利爪,带着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猛地向林薇当头抓来!空气中弥漫的恶臭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触手,缠住她的四肢百骸。
冰冷的死亡与极致的腐臭混杂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将林薇彻底定在了原地。
不是恐惧。而是真相。那个被她大脑撕碎、埋葬、篡改的终极真相,如同被强行缝回身体的器官,带着灼烧神经的剧痛,重新占据了她意识的所有角落!
苏晓的死,从来不是意外。
是她!是她亲手打开了地狱的门栓!是她出于愚蠢可鄙的嫉妒告密!是她躲在门外,眼睁睁看着那个冰冷的怪物王凤珍,用那支恐怖的黄色药水针筒,活活断送了自己唯一朋友的生命!
不是疾病!不是意外!是谋杀!她是帮凶!她是罪魁祸首!
整整二十多年积压的、被谎言包裹发酵的罪恶感,如同地下积蓄已久的滚烫岩浆,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引燃、爆发!巨大的轰鸣在她灵魂深处炸响!她明白了这具恐怖的、由慈安院污秽和她最深罪证(橡皮管、药片、病志)组成的聚合体意味着什么!
它没有实体攻击能力不!它能攻击灵魂!
它代表的从来不是苏晓,而是她自己那无可救赎、无法洗刷的罪孽本身!它是林薇内心深处被囚禁了二十多年的狰狞扭曲的罪恶具象化!苏晓那冤死的绝望,不过是点燃这份罪孽的引信!
那些带回的纪念品,是她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在不断外泄,是她用自我欺骗筑起的堤坝即将崩溃的征兆!而这具狰狞可怖的巨大聚合体,就是溃堤后滔天洪水的化身!
是我的错…
是我!是我啊!!林薇张着嘴,发出破碎的、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喉咙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的认罪,是我告的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她不是在向追捕者哭诉,更不是在祈求那污秽聚合体的宽恕。她是向这片由自身罪孽组成的空间进行着最后的坦白。身体不再颤抖,只余下冰冷的平静。那扑向她的巨大污秽聚合体,动作仿佛凝滞了一瞬,成千上百颗浑浊的玻璃眼珠齐刷刷转向她。
没有宽恕。只有等待。
解脱!只有彻底的湮灭才能终止这份痛苦的轮回!才能偿还!那锈蚀的、象征着苏晓死亡之物的巨大针筒利爪,在她眼中不再是凶器,而是通往最终救赎的唯一钥匙!
苏晓…对不起…
林薇用尽全力,对着那逼近的恐怖巨影低语,声音轻柔得像诀别。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圣徒般的虔诚和彻底的毁灭欲,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主动地、决绝地扑了上去!
目标不是那怪物的身体,而是它那根最粗大、最长、锈蚀最彻底的中空针筒尖端!
噗嗤!
那是金属撕裂肌肉与骨头的恐怖闷响!带着陈年锈迹的、冰冷坚硬至极的针管尖端,如同烧红的烙铁,精准而冷酷地穿透了她脖颈侧面最致命的动脉血管!
剧痛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炸开又瞬间熄灭!生命的光被抽离得如此迅捷!
滚烫的、艳红的鲜血如同喷泉,带着生命的余热,从被锈蚀金属粗暴撕裂的巨大创口处猛烈喷溅而出!炽热的生命之血瞬间泼洒在前方污秽的、流淌着墨绿粘液的巨大聚合体皮肤之上,如同一场盛大的、血色的献祭!嗤!——血与那冰冷粘稠的墨绿腐液猛烈交汇!
她并没有立刻倒下。在那巨大的锈蚀针管支撑下,她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短暂地钉在了污浊恶臭的空气里。那双因失血和极致痛苦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再是恐惧,而是无边无际的死寂,以及…一丝终于降临的、虚无的平静。
身后的空间在哀鸣!那由无数罪证融合而成的污秽聚合体如同被投入滚烫熔岩的雪堆,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般的尖啸!它庞大的、构成极其脆弱的躯体在剧烈地膨胀、收缩、震颤!那些镶嵌的药片在滚烫血液的浇灌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般滋滋作响!浑浊的玻璃眼球接二连三地无声爆裂!橡皮管寸寸断裂!那些构成核心意识的病志残页,瞬间被炽热血浆染透、燃烧成焦黑的碎片!
这个空间本身——污秽的粘液、覆盖的墙壁、冰冷刺骨的地面、以及那扇刚刚打开的巨大铁门——都随着那巨大的污秽聚合体的崩解而震颤、呻吟!裂纹如同黑色的闪电在墨绿色的粘液墙壁上疯狂蔓延!
塌了!要塌了!快跑!追捕者惊恐的吼叫被淹没在铁锈呻吟和粘液断裂的轰响中。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和剥落的、覆盖着厚厚粘液的钢铁结构如同陨石雨般砸落下来!
哗啦——!如同山崩海啸!
那巨大的、由她自身罪孽构成的聚合体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在喷涌的鲜血和空间的剧烈震颤中彻底解体!构成它存在的所有可怖纪念品——橡皮管、碎裂的药片、爆掉的玻璃珠、染血的病志碎片——连同覆盖整个空间的墨绿粘液、铁锈和腐朽的结构,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捏碎的朽木,瞬间分崩离析,化作一场污秽的暴雨!粘稠的腐液、破碎的金属、溶解的药末、纸张的碎屑、还有那冰冷的绿色荧光物质…混杂着喷溅的鲜血,轰然垮塌、倾泻!
整个慈安院地下最深处的核心区域,如同它的守护恶灵般瓦解!带着林薇被钉在虚空中的身体,一同彻底埋葬!
尘埃与碎屑之中只剩下死亡的气息,还有一把沉没在深黑与鲜血之中、仍在缓缓渗漏粘稠绿色脓液的针筒——它的末端,半凝固的脓液里,漂浮着一颗小小的、失去了所有光泽的浑浊玻璃珠…如同最后的、无声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