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毫无征兆,又大得惊人。冰冷的雨点像无数根钢针,密集地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瞬间便汇成溪流,在古街两侧幽深的排水沟里哗哗奔涌。夜已深,白日里尚显破败的纸师巷,此刻在暴雨的冲刷和夜幕的笼罩下,彻底褪尽了最后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湿透骨髓的阴冷与死寂。
这条巷子,窄得仅容两人勉强并行。两侧是连绵不绝、年久失修的老宅,高耸的马头墙在雨幕中只剩下模糊狰狞的轮廓,像一头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雨水顺着翘起的飞檐瓦当淌下,形成一道道冰冷的水帘。风在狭窄的巷弄里打着旋,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卷起地上湿透的枯叶和零星的、惨白得刺眼的纸钱碎屑——那是白日里某场丧事留下的痕迹,此刻被雨水浸泡,又被风推搡着,在青石板上无助地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鬼魂的叹息。
林风就站在这条巷子的入口,雨水早已将他从头到脚浇透,单薄的外套紧紧贴在身上,寒意像无数小虫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视线却死死锁定在巷子深处,那最黑暗、最破败的一角——沈家老宅。那扇朽烂不堪的黑漆大门,在风雨中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一个垂死老人在痛苦呻吟。
哥……林风喉咙里滚出一个干涩的音节,立刻被风雨声吞没。七天,整整七天。他的哥哥林山,一个痴迷于民间禁忌、尤其是纸扎秘术的民俗学者,就是在这里彻底消失的。最后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与诡异:纸师巷,快!
快快什么林风不知道。他只知道,哥哥最后的气息,就断在这座散发着腐朽与不祥气息的老宅里。所有的官方搜寻都徒劳无功,仿佛这座老宅本身就是一个能吞噬活物的黑洞。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必须找到哥哥的执念。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霉味和雨腥气的冰冷空气,不再犹豫,猛地冲进了纸师巷。
巷子里的黑暗更深沉了,雨水敲打瓦片和石板的声音被两侧高墙聚拢、放大,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轰鸣。脚下不时踩到湿滑黏腻的东西,他不敢低头细看,只能强迫自己盯着前方那扇越来越近的黑漆大门。门环是两只狰狞的兽首,铜绿斑驳,在偶尔划过天际的惨白闪电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湿滑的门环,那刺骨的寒意几乎让他缩回手。用力一推,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木头彻底腐朽的呻吟,大门竟被他轻易地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刺鼻的霉味,混杂着陈年灰尘、纸张受潮后的酸腐气,还有一种极其细微、却挥之不去的……类似劣质颜料和浆糊混合的甜腥。这味道钻进鼻腔,直冲脑髓,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
林风屏住呼吸,侧身挤了进去。身后的大门被风猛地推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风雨的世界。门内,是更加浓稠、更加死寂的黑暗。他慌忙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在厚重的黑暗里艰难地撕开一小片空间,光芒所及之处,无数灰尘在光束中疯狂飞舞。
光线扫过,映照出的是一个极度破败、时间仿佛凝固了数十年的厅堂。蛛网像灰白色的破败旗帜,从高高的、看不清的房梁垂挂下来,层层叠叠,沾满了灰尘。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依稀可见一幅巨大的神龛轮廓,但里面的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怪物张开的巨口。神龛下方,一张积满厚厚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本漆色的供桌横陈着。
林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鞋底踩在厚厚的积灰上,发出噗噗的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手机的光柱颤抖着,如同他此刻的心跳,一寸寸扫过布满蛛网和尘埃的墙壁、倾倒的家具残骸、角落里堆积的看不清是什么的破烂杂物……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水,沉重地压迫着他的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灰尘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
哥林山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出口便被无边的黑暗和沉寂瞬间吞噬,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霉腐气息。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被窥视的寒意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厚厚的灰尘里滚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林风下意识地将手机光柱下移。
光芒照亮了供桌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躺着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很厚实,边缘已经磨损得起毛,沾满了灰尘。但在厚厚的灰垢下,依然能辨认出那熟悉的深棕色硬皮封面——那是哥哥林山随身携带了多年的研究笔记!他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他几乎是扑跪下去,顾不上飞扬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手指颤抖着拂去笔记本上的积灰。没错!右下角那个小小的、用银粉烫出来的山字标记,清晰无误!
他猛地站起身,借着手机的光,慌乱地扫视四周。哥哥的笔记本在这里,他人呢恐惧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比刚才强烈百倍。他冲到供桌前,用袖子胡乱抹开桌面上厚厚的灰尘,腾出一小块地方,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放了上去。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用颤抖的手指,翻开了那沉重而冰冷的皮质封面。
扉页上,是哥哥林山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笔记本的主题:纸扎禁忌与民间异术考。林风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瞬,但紧接着,他急速向后翻动。纸张在指尖发出沙沙的轻响,前面大多是严谨的调研记录、手绘的纸扎图样、摘抄的古籍片段。然而,翻到靠后的部分,笔迹陡然变了!
不再是那种从容不迫的学者风格,而是变得极其潦草、狂乱,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度的恐惧或亢奋之中。字迹深深陷入纸页,笔画扭曲,墨迹时浓时淡,甚至有些地方因为用力过猛而划破了纸张。许多段落被凌乱地涂黑,又被更狂乱的线条覆盖。一些词句被反复书写、圈画,透露出一种近乎疯魔的偏执。
……‘纸通幽冥,血染魂归’……非虚言!非虚言!一行歪斜的大字如同诅咒般跳入眼帘。
沈氏‘纸师’,其技近妖……以生魂饲纸偶……大忌!大忌!
引魂朱砂……指尖精血……子时阴气……三者交汇……
不可尝试!不可尝试!切记!切记!!最后两个切记被重重划了无数道杠,力透纸背。
然……若成……或可通幽或可见……真形这行字迹更加模糊颤抖,透出一种病态的、无法抗拒的诱惑。
翻到最新的几页,记录戛然而止。最后几页的内容,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风的神经。
那是一个异常清晰的、分步骤记录的仪式!
标题用深红的墨迹写着,字迹因为书写者的激动而微微变形:纸偶唤魂引路秘仪(据沈氏残篇推演)。
下面罗列着触目惊心的步骤:
一、备引魂朱砂(需以活人精血调和)。
二、寻百年以上古宅(阴气汇聚之所),于子时阴气最盛之际。
三、择一完整纸偶(童男童女为佳),置其于宅内‘生气’残留之地(如厅堂供桌)。
四、以血砂画‘通冥符’于纸偶额心、心口、双足掌心。
五、持符者,指尖血滴入盛有血砂之墨碗,诵‘引路诀’三遍。
六、静待……魂灯自明,幽径自现。
在最后一行步骤的下方,是更加潦草、近乎癫狂的批注:引路!它引路!它知道!它在哪!它知道山在哪!!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疯狂,署名正是林山!
林风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冻结了。哥哥失踪前,竟然在推演并试图实践这种邪异的仪式!他是在这里尝试了这个仪式才失踪的吗笔记本掉落在这里,他人呢是被引路走了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担忧和一丝病态好奇的冲动,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供桌旁,就立着一个东西!
手机的光颤抖着移过去。那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纸扎童男!它静静地立在供桌侧后方的阴影里,刚才光线没照到它。它穿着鲜艳得诡异的宝蓝色纸衣,惨白的脸上涂抹着两团猩红的腮红,嘴唇是同样刺目的朱红色,向上弯成一个极其僵硬、标准到诡异的微笑。它的眼睛是纯粹用墨点出的两个巨大黑圆,空洞得深不见底。整个纸人身上落满了灰尘,但那张脸,在手机光的映照下,却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鲜活感。
林风的目光死死钉在纸人那空洞的眼窝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哥哥的笔记,那狂乱的笔迹,那最后的批注——它知道山在哪!——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理智在尖叫着警告他远离,但另一种更原始、更黑暗的冲动——找到哥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渺茫的希望——却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灵魂。
他猛地翻开笔记本,找到那记录着引魂朱砂的步骤。供桌上,就在笔记本旁边,一个积满灰尘的小陶碗里,果然残留着一些凝固成暗褐色的膏状物,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类似铁锈和劣质香料混合的怪异气味。朱砂哥哥用过了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食指,放入口中,用牙齿狠狠一咬!
剧痛传来,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腥甜的液体瞬间涌出。林风哆嗦着,将指尖涌出的鲜血,一滴滴,挤入那盛着暗褐色膏体的陶碗里。鲜血滴在凝固的膏体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冷水滴入滚油,迅速晕染开,将那暗褐色重新溶解成一种粘稠、污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他忍着指尖的刺痛和心头的巨大恐慌,用手指在碗里搅动,将血与那残余的朱砂混合成一种粘腻的、令人作呕的血砂。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麻痹的本能,沾满粘稠血砂的手指,颤抖着伸向那个纸扎童男惨白的额头。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纸面,他哆嗦了一下。屏住呼吸,凭借着笔记本上潦草的图示记忆,他艰难地在纸人额心画下第一个扭曲的符号——那所谓的通冥符。接着是心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纸衣,他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填充物的僵硬轮廓。然后是双脚的脚心,他不得不蹲下身,每一次触碰那冰冷的纸脚,都让他寒毛倒竖。
每一个符号画完,都仿佛抽走了他一部分力气。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那怪异的朱砂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令人窒息。整个厅堂死寂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和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
终于,四个扭曲诡异的血符画完。林风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退后一步。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疯狂。他端起那个盛着暗红血砂的墨碗,碗沿冰冷刺骨。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忆笔记本上那如同鬼画符般的引路诀。那音节拗口、古怪,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冰冷韵律。
……魂兮……归兮……幽冥……洞开……他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在这死寂的老宅里微弱地响起。
第一遍,磕磕绊绊。他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手机不知何时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厚厚的积灰上,屏幕朝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源也彻底熄灭。厅堂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绝对的黑暗,如同实体般包裹着他。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瞬间被放大到极致。霉味、血腥味、朱砂的甜腥味……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气息,疯狂涌入鼻腔。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得像在耳边擂鼓。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略的声音,突兀地刺破了黑暗!
喀啦……
那是……纸片被强行弯折时发出的、干涩而脆硬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正是他前方几步之外,那个纸扎童男站立的位置!
林风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耳朵拼命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喀啦……喀啦……
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更连贯!像是……像是僵硬的头颅在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那声音摩擦着林风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气流毫无征兆地拂过他的后颈,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纸张腐烂的气息。
林风头皮瞬间炸开!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纸人的方向,面朝厅堂深处那无边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种被某种东西在极近距离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在他的后颈皮肤上,清晰得令人发狂!它就在身后!那个纸人!它动了!它在看他!
嗬……一声短促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林风喉咙里挤出。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逃离。然而,就在他几乎要崩溃地夺路而逃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摩擦声,从身后传来。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像是……像是某种僵硬的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拖动!
林风的心脏几乎停跳!他猛地再次回头,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子。
黑暗中,一点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幽绿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那光芒微弱得像夏夜里的萤火,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源自幽冥的冰冷质感。
光芒的来源,正是那个纸扎童男空洞的左眼窝!
那不再是纯粹的漆黑,一点绿豆大小的惨绿幽火,在它那深不见底的眼窝深处,凭空燃烧着!微弱、冰冷、毫无温度,却死死地钉在了林风身上!
更恐怖的是,那张惨白僵硬的纸脸,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转向了他!猩红的嘴唇咧开的弧度,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在幽绿眼火的映照下,那笑容透出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纯粹的恶意!它在对着他笑!
林风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思维。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供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在他撞上供桌的同时,那纸人僵硬的手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猛地抬了起来!
它的动作极其僵硬、滞涩,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每一个关节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喀啦声。那条由竹篾支撑、覆着粗糙彩纸的手臂,直挺挺地抬起,指向了一个方向——厅堂侧后方,那通往老宅更深处的、被更浓重黑暗吞噬的走廊深处!
那根纸糊的手指,直直地指着黑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死寂的意味。幽绿的眼火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死死锁定着林风。无声的催促,比任何厉声尖叫都更加恐怖。
逃!立刻逃出去!理智发出了最后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然而,那幽绿眼火所指向的黑暗深处,仿佛带着一种致命的、无法抗拒的磁力。哥哥最后的信息,笔记本上那狂乱的它知道山在哪!,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意识里。哥哥……就在那个方向被这诡异的纸人指引的方向
林风的牙齿咯咯作响,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看着那根僵硬指向黑暗的手指,看着纸脸上那凝固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看着那点燃烧在空洞眼窝里的幽冥之火……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撕碎。但寻找哥哥的执念,像一根坚韧的藤蔓,死死缠绕着那即将崩溃的理智。
他颤抖着,几乎是匍匐着,摸索到掉在地上的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机身,他猛地抓起来,慌乱地按亮屏幕。微弱的光芒再次亮起,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勉强照亮他身前一小片区域。
光芒扫过,那个纸扎童男依旧僵硬地立在原地,手臂抬起,指向走廊深处。它脸上的笑容在手机光下显得更加诡异,那点幽绿的眼火在光芒照射下似乎黯淡了一些,却并未熄灭,依旧阴冷地看着他。
林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灰尘和血腥味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令人发疯的纸人,将全部的光芒投向它手臂所指的方向——那条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走廊。
他迈出了第一步。脚踩在厚厚的积灰上,发出沉闷的噗声,在这死寂中如同惊雷。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身后,那点幽绿的光芒似乎一直跟随着他,如同附骨之疽。
走廊狭窄、幽深,两侧的墙壁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暗黄的土坯。手机光扫过,墙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涂鸦或刻痕,但他根本无暇细看。空气在这里更加凝滞,霉味中混杂着一种更浓烈的、类似地窖泥土的阴湿气息。走廊尽头,似乎是一个拐角,更深的黑暗在那里等待着。
就在他即将走到拐角处时,脚下突然一空!
啊!林风惊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前扑倒。手机脱手飞出,砸在前方不远处,光芒一阵乱晃。他重重摔在地上,膝盖和手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顾不上疼痛,惊恐地抬头看向脚下。
借着前方手机斜照过来的光芒,他看到自己刚才踩中的,是一块腐朽断裂的地板!断裂处下方,赫然是一个向下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一股比走廊里更加阴冷、更加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气流,正从洞口里幽幽地涌上来。
是地窖!纸人指向的终点!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风的尾椎骨窜上头顶。地窖口没有盖板,就那么敞开着,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手机的光芒正好斜射在洞口边缘,照亮了几级向下延伸的、布满湿滑苔藓和泥土的石阶。
那纸人……指向的是这里!它要他下去!
林风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他挣扎着爬起身,膝盖的疼痛让他吸了一口冷气。他踉跄着走到手机旁,捡起它,光柱颤抖着,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地窖入口。石阶向下延伸几级,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下面有什么哥哥……真的在下面吗还是……一个陷阱
他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混合着地窖涌上来的阴湿腐败气息。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但一种近乎绝望的、必须知道真相的念头,压倒了逃离的本能。他颤抖着,将手机的光调到最亮,如同握着一把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火炬,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第一级湿滑冰冷的石阶。
一股刺骨的阴风从下方猛地卷上来,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霉味、土腥味,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于纸张和浆糊受潮后散发出的甜腻腐烂气味。这气味钻进鼻腔,让林风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石阶不长,只有七八级。当他双脚终于踏上地窖底部冰冷潮湿的泥土地面时,手机的光芒终于勉强撑开了周围一小片空间。
地窖不大,四壁是裸露的、渗着水珠的冰冷土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冰冷刺骨。光柱扫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角落里堆叠的一些腐朽破烂的木箱和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色霉斑。
然后,光柱定格在地窖中央。
那里,似乎有一个人影!
光线太弱,距离也有好几米,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着的轮廓,背对着他,坐在一个低矮的、像是石墩的东西上。那人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泥塑。
哥……林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试探地喊了一声。
人影没有任何反应。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风。他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向前挪动脚步。鞋底踩在潮湿粘腻的泥地上,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噗叽声。每一步靠近,那模糊人影的细节在摇晃的光线下就清晰一分。
那确实是一个人!穿着他熟悉的、哥哥林山失踪那天穿着的深灰色夹克。只是那夹克此刻沾满了泥土和深色的污渍。人影低垂着头,肩膀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塌陷着。
哥!是你吗林山!林风的声音提高了,带着哭喊的意味,同时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距离那人影只有两三步远的时候,手机的光芒终于清晰地照亮了那低垂着的头颅的侧面。
嗡——!
林风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不是一张完整的、属于活人的脸!
靠近他这一侧的脸颊、耳朵、脖颈……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非人的质感!那绝不是血肉!而是一种粗糙、惨白、带着明显纸纤维纹理和褶皱的东西!像是……像是用劣质的、浸透了某种粘稠液体的白纸,强行糊在了残存的皮肉之上!纸皮与下方残留的、颜色灰败发青的皮肤交界处,形成了一条极其恐怖、如同巨大蜈蚣般的、暗红色的缝合线!那线歪歪扭扭,深深地勒进皮肉里,边缘还渗出暗黄粘稠的组织液!
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地窖死寂的空气!林风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踉跄着向后跌倒,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手机也再次脱手,滚落在一旁,光芒恰好斜斜地照射在那恐怖人影的正面和它身前的地面上。
光芒照亮了林山(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林山的话)的正面。他的右半边脸,从额头到下巴,同样被那种惨白粗糙的纸皮覆盖!纸皮上甚至用劣质的红颜料,极其潦草地涂抹出了眉毛和眼睛的轮廓,那眼睛是两个歪斜的、毫无生气的红圈!他原本的右眼,只剩下一个被纸皮覆盖的、微微凸起的轮廓。而唯一还保留着人类特征的左半边脸,此刻也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嘴唇干裂乌紫,左眼圆睁着,瞳孔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如同劣质玻璃珠子般的惨白!那眼神空洞、麻木,没有一丝活人的神采,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的诡异!
更让林风魂飞魄散的是林山此刻的动作。
他的右手(那是一只完全被惨白纸皮包裹的手,手指僵硬如同纸筒),正握着一支沾满了暗红色颜料的细杆毛笔!他的左手(这只手还有部分皮肤残留,但同样呈现出死灰色,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死死地按在自己残存的、未被纸皮覆盖的左胸皮肤上。那支沾满暗红颜料(林风胃里一阵翻腾,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血!是某种混合了朱砂的血!)的毛笔,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却又无比专注的姿态,在那块灰败的皮肤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暗红的血字在死灰色的皮肤上异常刺眼:
快逃……仪式一旦开始,它就要……
最后一个要字的最后一笔尚未写完,笔尖正颤抖着停留在皮肤上。而要字后面的内容,被一大片从上方滴落下来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粘稠液体彻底糊住、浸染,变得一片模糊,完全无法辨认!那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林山按着左胸的指缝间渗出!显然,他胸口的伤,正是这血字的墨汁来源!
林风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恐惧和极度的悲痛让他几乎窒息。他看着哥哥那半人半纸的恐怖模样,看着那以自身血肉书写的、未完成的警告,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他彻底崩溃的瞬间,那一直僵硬地、专注于书写的林山,动作猛地停滞了!
沾满血污的毛笔,啪嗒一声,从他那只纸糊般僵硬的手中掉落,砸在潮湿的泥地上。
紧接着,那颗半纸半人、恐怖无比的头颅,极其僵硬地、带着令人牙酸的喀啦声,缓缓地抬了起来!
浑浊惨白的左眼珠(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珠),在眼眶里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最终,死死地锁定了瘫倒在地、面无人色的林风!
那眼神,空洞、麻木、死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非人的专注。
被纸皮覆盖的右半边脸毫无表情,而残留的左半边脸上,干裂乌紫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翕动着,仿佛生锈的机器在强行运转。一个嘶哑、干涩、仿佛不是通过声带而是通过某种漏气的管道摩擦发出的声音,艰难地挤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冰冷气息:
它……想……要……你的……
声音戛然而止。
林山那只惨白的左眼,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灰烬。覆盖着纸皮的右半边脸,以及那只残留着部分人类特征、却写满了无尽痛苦与诡异的左半边脸,彻底凝固成一个永恒的死寂雕像。只有那尚未写完的、被血浸透的警告——快逃……仪式一旦开始,它就要……——如同一个巨大的、滴血的问号,烙印在灰败的皮肤上,在手机惨白光芒的照射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它想要你的……后面是什么林风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这半句残缺的、冰冷彻骨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的地窖里疯狂回荡。你的什么性命灵魂还是……身体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并非来自地窖的阴冷潮湿,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瞬间攫住了林风。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向地窖入口的方向。幽深、黑暗的石阶上方,那片被厅堂阴影笼罩的入口处,一片死寂。
然而,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被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脖颈。那感觉……来自上方!来自那纸人曾站立的方向!它在看!它一直在看!那空洞眼窝里燃烧的幽冥之火,是否正穿透这黑暗,冷冷地注视着地窖里的一切
它……那个被禁忌仪式唤醒的东西……那个驱使纸人、将哥哥变成半人半纸怪物的存在……它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林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猛烈喷发,压倒了所有的悲痛与麻木。他手脚并用地从冰冷湿滑的泥地上爬起,甚至来不及去捡那唯一的光源——掉在一旁的手机。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喘息,跌跌撞撞地扑向那通往地狱之口的石阶!
逃!必须立刻逃出去!离开这座吞噬了哥哥的魔窟!离开那纸人、那幽冥之眼、那它所觊觎的一切!
他的手指胡乱地抓挠着湿滑冰冷的石阶边缘,指甲在粗糙的石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冰冷的苔藓和湿泥沾满了他的手掌和膝盖,每一次攀爬都伴随着滑倒的危险。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身后地窖中央那凝固的、半人半纸的恐怖身影,更不敢去想象石阶上方,那厅堂的黑暗中,是否正有一张惨白的纸脸,咧着猩红的笑容,在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它想要你的……那嘶哑冰冷的声音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耳边疯狂回响。每一声回响,都像冰冷的针,狠狠刺进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终于,他湿漉漉、沾满污泥的手抓住了地窖口那腐朽断裂的地板边缘!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向上攀爬!冰冷的空气再次涌入肺中,带着厅堂里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霉腐和血腥气味。他半个身子探出了地窖口,手肘撑在冰冷的地板上,贪婪地喘息着。
就在他即将把整个身体拖出地窖口的瞬间——
一只脚!
一只穿着黑色老布鞋、鞋面沾着湿泥的脚,悄无声息地、稳稳地踩在了他刚刚探出地窖口、撑在地板上的右手手背上!
冰冷!僵硬!如同踩下来的是一块毫无生命的石头!
林风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视线顺着那只沾满湿泥的黑色布鞋向上移动……
深蓝色的、粗糙的纸裤腿……
然后,是那张脸。
惨白如纸!两团猩红的腮红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块!咧开的猩红嘴唇向上弯成一个巨大、僵硬、充满无尽恶意的诡异笑容!
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绿豆大小的、惨绿惨绿的幽冥之火,正无声地、冰冷地燃烧着,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凝视,牢牢地锁定在他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纸扎童男!它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地窖口!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踩在他手背上的脚,冰冷、僵硬,带着千钧之力,将他死死地钉在原地!
嗬……林风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他瘫软在地窖口,身体一半在冰冷潮湿的地窖边缘,一半在腐朽的厅堂地板上。手背被那冰冷的纸脚死死踩着,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交织,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纸人空洞的眼窝里跳跃着,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挣扎。
它想要你的……哥哥最后那半句冰冷的话语,再次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炸开。
现在,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它想要他的……身体就在此刻像哥哥那样
冰冷、僵硬、带着千钧之力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风的手背上!剧痛和极致的恐惧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瘫软在地窖口,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抽搐着,连挣扎的力气都被那非人的重量彻底碾碎。他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漏气般的绝望呜咽。
纸扎童男空洞眼窝里的两点幽绿鬼火,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星,无声地跳跃着,冰冷地锁定着他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庞。那张惨白的纸脸,咧开的猩红嘴角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弧度,凝固成一个永恒的、纯粹的恶意笑容。
它想要你的……哥哥林山最后那半句冰冷彻骨的嘶语,此刻如同丧钟,在他被恐惧冻结的脑海里疯狂震响。答案,就在这踩踏着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纸偶身上!它想要他的身体!就在此刻!像对待哥哥那样,用那粗糙的纸皮,用那诡异的缝合线,将他活生生地覆盖、吞噬、转化!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濒死的狂怒,如同地底岩浆猛地冲破冰封!林风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被钉在地上的右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五指猛地曲张,不顾一切地抓向踩在他手背上的那只黑色布鞋!
滚开!!!
他的指甲狠狠抠进那粗糙的、浸透了湿泥的布面和里面支撑的竹篾!触感冰冷、坚硬,如同抓在朽木之上。他使出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掀!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只纸糊的脚,连同支撑的细竹篾,竟被他这绝望的蛮力,硬生生从脚踝处撕裂、掰断了!
踩在手上的千钧之力骤然消失!那只断掉的纸脚,连同那只沾满湿泥的黑色布鞋,像一件被丢弃的破烂玩具,翻滚着掉落在旁边厚厚的地板积灰里。
林风甚至来不及感受手背剧痛减轻带来的片刻喘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像被压紧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起!他根本顾不上方向,也顾不上掉在不远处的手机,只是凭借着本能,手脚并用地向前疯狂爬行!逃离!逃离那个地窖口!逃离那个纸人!
他撞翻了腐朽的桌椅残骸,带起漫天灰尘。肺部火辣辣地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身后发生了什么。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如同跗骨之蛆,仿佛依旧钉在他的后脑勺上!
爬!拼命爬!
他像一只在黑暗泥泞中挣扎的蛆虫,凭着感觉扑向记忆中厅堂大门的方位!只要能摸到那扇门!只要能逃出去!
然而,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接近大门方向时,前方浓郁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绿豆大小的、惨绿色的幽光!
那两点幽光,静静地悬浮在离地约一米多高的黑暗中,如同墓穴中飘荡的磷火,冰冷、死寂、带着一种非人的注视感。
林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所有的动作瞬间僵死!他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肋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那两点幽光……就在他正前方!那个位置……是厅堂中央!是它!那个纸人!它竟然……瞬间移动到了这里!堵住了他唯一的生路!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地窖的寒气更甚百倍,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它……根本就不是靠双脚走动的!它……是飘过来的!或者说,它根本就是这老宅的一部分,无处不在!
呼……呼……林风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泥污和血水,从额头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死死盯着那两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幽绿光芒,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脱力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两点幽光在黑暗中无声地移动着,向他逼近。每一步(或者说每一次悬浮的靠近),都伴随着极其细微、却清晰钻入耳膜的簌簌声——那是粗糙的纸衣摩擦发出的声响!同时,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浆糊甜腥和劣质颜料气味的阴风,扑面而来。
终于,那两点幽绿鬼火停在了他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手机微弱的光芒早已被黑暗吞噬,但借着那鬼火本身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惨绿光晕,林风终于再次看清了那张脸!
惨白!死寂!猩红的腮红和嘴唇在幽绿光芒映照下,如同凝固的血痂!咧开的笑容弧度,僵硬而巨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它的右臂依旧抬起,僵硬地指向地窖的方向(林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那条被掰断的纸腿断裂处,露出了里面惨白的竹篾断茬和填充的稻草,却没有一滴血流出)。而它的左手,此刻正垂在身侧。
更让林风魂飞魄散的是,在它那只垂下的左手里,赫然握着一支笔!
一支细杆毛笔!笔杆是暗沉无光的黑色,笔尖却饱蘸着一种粘稠的、在幽绿光线下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还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顺着笔尖往下滴落……一滴……又一滴……砸在厚厚的地面积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不祥的痕迹。
那支笔……和哥哥林山在地窖里用来在自己皮肤上书写警告的笔,一模一样!那笔尖饱蘸的暗红……是血!是混合了朱砂的、不知来源的血!
它……它要干什么!
林风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他想后退,想尖叫,想不顾一切地撞开它,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冰冻结住,僵硬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张充满恶意的纸脸在幽绿鬼火的映衬下,缓缓地、缓缓地向他俯低……
冰冷的气息,带着浓重的浆糊甜腥和血腥味,喷吐在他的脸上。
纸扎童男那只握着血笔的、僵硬冰冷的左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精准姿态,抬了起来。惨白粗糙的纸指关节,在幽绿光芒下显得格外诡异。
笔尖,那饱蘸着粘稠暗红液体的笔尖,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朱砂的刺鼻气息,缓缓地、缓缓地,点向了林风的额头!
不……不要……林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微不可闻的哀求。他拼命想摇头,想躲闪,但脖颈僵硬如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暗红,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冰冷的、带着湿粘触感的笔尖,终于落在了他额头正中央的皮肤上!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仿佛那不是笔,而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脑髓!那痛楚并非仅仅停留在皮肉,更像是某种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毒,顺着笔尖接触的点,疯狂地钻入他的皮肤、肌肉、骨骼,甚至更深!直抵灵魂!
这剧痛如同闪电般贯穿全身,反而瞬间冲开了那冻结他身体的恐惧冰层!林风猛地爆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地弹动、扭曲!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支抵在额头、带来无尽痛苦的毛笔!抓向那只握着笔的、惨白冰冷的纸手!
放开我!!!
他的左手狠狠抓在了纸人那只握笔的手腕上!触感依旧是冰冷、坚硬、粗糙的纸面,下面是同样冰冷的竹篾骨架。他疯狂地撕扯、扭动,指甲在纸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嗤啦声!
然而,纸人的手臂纹丝不动!如同钢铁浇筑!它那只纸糊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笔,笔尖如同生了根一般死死钉在林风的额心!任凭他如何疯狂挣扎撕扯,都无法撼动分毫!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极近的距离下,冰冷地注视着他徒劳的挣扎,纸脸上那猩红的笑容似乎更加生动了,充满了嘲弄。
笔尖,开始移动了。
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某种诡异的韵律。它在林风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额头上,划下第一笔!
暗红粘稠的液体,带着强烈的腐蚀感和冰寒刺骨的剧痛,随着笔尖的移动,深深地烙印进他的皮肉!那根本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用烧红的刻刀在活生生的头骨上雕刻!
呃啊啊啊——!!!林风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疯狂地扑腾、抽搐。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额头上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但他抓挠撕扯纸人手臂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止,哪怕只是在坚硬的纸面上留下道道无用的白痕。
笔尖艰难地、一丝不苟地移动着。它在林风的额头上,一笔一划,勾勒出一个扭曲、复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号!那符号的形状,与之前纸人额心、心口、脚底被他画下的通冥符极其相似,却又更加繁复,更加邪异!暗红的墨汁顺着笔划流淌,一部分渗入皮肉,一部分则沿着他的额角、太阳穴蜿蜒流下,温热粘腻,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朱砂的混合气味。
随着这血符的勾勒,一种更可怕的变化开始在林风的身体里发生!
首先是额头被画符的地方。那剧痛似乎开始向内坍缩,不再仅仅是皮肤表面的灼烧,而是感觉皮肤下的血肉、甚至骨骼,都开始变得……僵硬麻木一种奇怪的、如同被粗糙纸张摩擦的簌簌感,从额头深处传来!仿佛那里的血肉组织,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强行转化为某种纤维状的、非人的物质!
紧接着,这股僵硬、麻木的异样感,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开始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血管、神经,向下蔓延!脖子!肩膀!手臂!胸膛!
嗬……嗬……林风的惨嚎变成了漏气般的抽噎,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他惊恐地感觉到,自己抓挠纸人手臂的左手,动作正在变得异常滞涩、沉重!每一次抬起,都仿佛关节生满了铁锈,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吱声!指尖的触感也在迅速退化,变得迟钝、麻木,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皮革!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低下头,借着额头上那血符散发出的微弱暗红光泽(那光泽似乎带着某种诡异的能量),看向自己的左手。
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左手!从指尖到手腕,原本健康的肤色,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惨白!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微的、如同劣质纸张纤维般的纹路!指甲盖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涂了一层劣质的白垩粉!更恐怖的是,指关节处,皮肤紧绷、发亮,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感,每一次微小的弯曲,都伴随着皮肤下传来清晰的、如同干燥纸张被揉搓时的簌簌声!
纸化!
哥哥林山在地窖里那半人半纸的恐怖模样,如同噩梦般瞬间涌入脑海!同样的变化,此刻正在他自己身上发生!那支笔,那血符,正在将他活生生地、一点一点地变成纸人!
不……不……不……林风喉咙里滚动着绝望的呜咽,眼泪混合着额头上流下的血水,糊满了他的脸颊。巨大的恐惧和身体的剧变带来的非人痛苦,彻底压垮了他。挣扎的力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那只正在纸化的左手,终于无力地从纸人那冰冷坚硬的手腕上滑落,软软地垂落在身侧的地板上,僵硬得如同枯枝。
纸扎童男俯视着他彻底瘫软、失去反抗的身体。那两点幽绿的鬼火,无声地跳跃了一下,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丝,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或者说是某种仪式即将完成的冰冷期待
它握着血笔的左手,再次稳稳地抬起。笔尖,重新点在了林风额头上那个刚刚画到一半、还差最后几笔的邪异血符边缘。
冰冷的笔尖,带着更加浓重的血腥和朱砂气息,再次落下。这一次,它移动得似乎顺畅了一些,仿佛林风身体的抵抗彻底消失,为它的书写扫清了障碍。笔尖划过皮肉,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寒剧痛,但那痛楚似乎被身体急速蔓延的僵硬和麻木所压制,变得遥远而沉闷。
林风躺在地上,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只剩下微微的抽搐。他的意识像风中残烛,在无边的剧痛和冰冷的麻木感之间飘摇。额头上血符的每一笔勾勒,都像一柄冰冷的凿子,在凿刻他残存的人性,将他更深地拖入非人的深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在加速。那僵硬麻木的纸化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额头被画符处汹涌而下,漫过脖颈,灌满胸腔,正疯狂地涌向他的四肢百骸!胸膛的皮肤紧绷、发亮,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变得异常沉重、滞涩,仿佛心脏也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纸浆。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拉动一个生锈破败的风箱,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却无法缓解肺叶被无形之物压迫的窒息感。
他的右臂,刚才被纸人踩踏过的地方,此刻也传来强烈的异样。剧痛早已被冰冷取代,随之而来的是同样清晰的簌簌声和皮肤的紧绷感。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眼球的转动也变得异常滞涩),看向自己的右臂。
在额头上血符那微弱暗红光泽的映照下,他看到自己右臂的皮肤,从肩头到手肘,已经呈现出大片大片的灰白色!皮肤上布满了密集的、如同揉皱的宣纸般的纤维褶皱!手肘关节处,皮肤被拉伸得近乎透明,下面似乎不再是血肉,而是某种粗糙的、填充物的轮廓!手指,尤其是被踩踏过的右手,指尖的颜色变得如同浸泡过久的死尸般惨白,僵硬地蜷曲着,再也无法张开。
完了……彻底完了……
林风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个绝望的念头。哥哥最后的警告——快逃……仪式一旦开始,它就要……——后面那被血浸染模糊的内容,此刻清晰得如同血淋淋的刀刻在他心上:它就要……占据你的身体!完成它的归位!
纸人笔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那邪异的血符在额头上即将完成,暗红的线条闪烁着不祥的光泽。林风感觉自己的头颅,正在被那血符的力量彻底禁锢、转化!意识被强行拖拽着,沉入一片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他仿佛能听到自己残存的血肉在无声地哀嚎,听到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细微呻吟。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身体完全被那僵硬麻木的非人感吞噬的前一秒——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震颤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身体内部!来自他剧烈挣扎时,无意中深深塞进裤袋里的那个东西——哥哥林山视若珍宝、记录着所有禁忌的研究笔记!
那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此刻在他裤袋深处,竟然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如同共鸣般的震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流,从笔记本接触他大腿的位置,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小石子,荡漾开来!
这股暖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在他那被冰寒和僵硬彻底占据的身体内部,激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涟漪!就像濒死之人被强心针猛地刺激了一下,林风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猛地摇曳了一下!
哥哥的笔记!
那本记载着禁忌也记载着可能线索的笔记!
这微弱到极致的暖意和震颤,仿佛黑暗中最后一丝萤火,瞬间点燃了他求生意志的余烬!一个模糊却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沌的意识:笔记!那笔记里……哥哥最后狂乱的批注……魂主归位需七日……符毁则……后面是什么是破绽!一定是破绽!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身体内部的微弱异动,似乎也引起了纸扎童男的注意!
它那流畅书写血符的笔尖,极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空洞眼窝里那两点跳跃的幽绿鬼火,猛地一凝!仿佛感受到了某种超出它冰冷程序之外的干扰!
它俯低的纸脸,似乎更近地凑向了林风的身体,尤其是他装着笔记本的裤袋方向。那两点幽绿鬼火剧烈地闪烁起来,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死寂,而是透出一种……困惑一丝被冒犯的、冰冷的愤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停顿间隙!
砰!哗啦——!!!
一声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厅堂大门的方向炸响!
腐朽的木屑混合着潮湿的夜风,如同爆炸的碎片般四散飞溅!紧闭的大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用极其暴力的方式,硬生生撞碎了!
一道刺目的、雪亮的手电筒光柱,如同划破地狱的审判之剑,猛地刺穿了厅堂内浓稠的黑暗和弥漫的灰尘,直直地照射进来!光芒首先扫过满地狼藉的腐朽家具和厚厚的积灰,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猛地定格在了厅堂中央——定格在了那俯身在林风身上、正用血笔进行邪恶仪式的纸扎童男身上!也照亮了地上林风那半身灰白、僵硬如尸的恐怖模样!
我的老天爷!!!一个充满惊骇、难以置信的粗犷男声,在门口响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如同被眼前的景象吓掉了魂。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巨响,如同投入冰水中的巨石!
纸扎童男那两点幽绿鬼火,在强光照射下,如同被灼烧般猛地一缩!那张永远凝固着恶意笑容的惨白纸脸,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显露出一种被打断仪式的、源自非人本能的暴怒!
它握着血笔的左手,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从林风额头上抬起!
就在它抬手的瞬间,笔尖上那饱蘸的、粘稠的暗红墨汁,因为动作的仓促和突然,竟有几滴被猛地甩飞出去!
其中一滴,不偏不倚,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朱砂的刺鼻气息,啪地一声,正正地甩在了林风唯一还残留着部分人类意识、因剧痛和绝望而圆睁的右眼眼球上!
冰冷的、粘腻的、带着强烈腐蚀感的剧痛,瞬间灼烧了他的眼球!
啊——!林风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身体如同虾米般猛地弓起,又重重摔落!
那滴饱蘸着粘稠暗红墨汁的笔尖甩飞物,如同来自地狱的毒液,带着浓烈的血腥、朱砂的刺鼻气味和深入骨髓的冰寒腐蚀感,精准地砸在了林风唯一还勉强维持着人类感官的右眼眼球上!
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完全变调的惨嚎,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野兽最后的悲鸣,猛地撕裂了地窖般死寂的空气!林风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瞬间贯穿,原本因纸化而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烈痉挛!他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猛地弓起背脊,又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震起一片污浊的灰尘。
剧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
那感觉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寒,仿佛眼球瞬间被扔进了液态氮里,然后又被无数根淬毒的冰针狠狠刺穿!粘稠的液体糊住了整个右眼,视野瞬间被一片粘腻、蠕动的暗红彻底吞噬!更可怕的是,那冰寒剧毒仿佛拥有生命,正疯狂地顺着眼球表面的神经、血管,向更深处的脑髓钻去!带来一种眼球内部组织正在被强行冻结、撕裂、甚至……纸化的恐怖错觉!
然而,就在这足以让人瞬间昏厥的极致痛苦中,一股极其矛盾、极其诡异的感觉,如同冰海下的暗流,猛地冲击着林风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
灼烧!
一股源自眼球深处、同样猛烈无比的灼烧感,与那冰寒剧毒疯狂地对抗、撕扯!
那滴暗红的墨汁,是混合了朱砂和某种活人精血的禁忌之物!朱砂,至阳辟邪!而此刻,这邪异的混合物,其蕴含的阳烈辟邪之力,与被它强行唤醒的、纸符转化阴邪之力,如同水火不容的天敌,在他脆弱的眼球内部,展开了最直接、最惨烈的厮杀!
冰寒在冻结,灼热在焚烧!
两种截然相反、却都足以摧毁一切的痛苦,在林风的右眼狭小的空间内疯狂肆虐、碰撞、湮灭!这极致的冲突带来的剧痛,甚至远远超过了任何一种单一痛苦的极限!让他几乎想要亲手抠出自己的眼球!
呃啊啊——!他无法控制地发出嘶哑的哀嚎,身体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沾满了污泥和血污的左手(那只正在纸化的、僵硬如同枯枝的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右眼,指缝间渗出混合着血水和暗红粘液的污浊液体。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林风自身的剧烈反应和惨嚎,加上门口那刺目的强光和惊雷般的撞门巨响,彻底打乱了纸扎童男那冰冷、精确的仪式节奏!
它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强光照射下如同被泼了硫酸般猛地一缩!那张永远凝固着恶意笑容的惨白纸脸,极其明显地扭曲了一下,那猩红的嘴角似乎咧得更开,却不再是单纯的恶意,而是透出一种被蝼蚁冒犯、被意外打断的、源自非人本能的狂怒!
它握着血笔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猛地从林风额头上抬起!那支饱蘸邪异墨汁的笔,笔尖的暗红液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甩出更多,在空气中划出几道不祥的弧线。
空洞的眼窝死死盯向门口那刺目的光源和那个闯入者!两点幽绿鬼火剧烈地闪烁着,如同风暴中狂乱摇曳的鬼灯,散发出一种择人而噬的冰冷杀意!
妖……妖怪!纸……纸人活了!门口,那个粗犷的本地男声再次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颤抖。手电筒的光柱因为主人手臂的剧烈抖动而疯狂地摇晃着,在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厅堂里扫过一片片狼藉的光斑。
借着这疯狂晃动的光柱,林风在右眼那地狱般的冰火炼狱中,用尚存的左眼,勉强看清了闯入者的轮廓——一个身材壮实、穿着深蓝色旧工装、满脸络腮胡、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他手里紧握着一杆老式的双管猎枪,枪口正对着厅堂中央的纸人,但握枪的手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是附近的人守夜人还是……老张林风混乱的意识里闪过哥哥笔记里提到过的、负责看管这条废弃巷子的老张头!
老张……叔……救……林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求救声,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他自己痛苦的喘息和纸人发出的簌簌声淹没。他感觉右眼的剧痛似乎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点,冰寒与灼烧依旧在拉锯,但那种眼球内部组织被强行转化的簌簌感,竟奇迹般地减弱了!仿佛那滴混合了朱砂的邪血,在带来极致痛苦的同时,也暂时遏制了纸化向大脑深处的蔓延!但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丝,随时可能被再次打破!
纸扎童男显然对闯入者老张的敌意更大!它那被强光激怒的、非人的狂怒,瞬间锁定了这个打扰仪式的活物!
呼——!
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带着浓烈的浆糊甜腥和血腥味,直扑门口的老张!同时,那纸人僵硬的身体,竟如同没有重量般,猛地离地悬浮而起!它放弃了地上几乎完成转化的林风,惨白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拖出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令人牙酸的簌簌纸衣摩擦声,如同离弦的鬼箭,直射向门口那颤抖的光源和持枪的身影!
它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
妈呀!!!老张发出一声魂飞魄散的惨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凭着感觉,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厅堂内轰然炸响!巨大的后坐力让老张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重重撞在身后破碎的门框上!枪口喷射出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扑来的纸人身影!
钢珠霰弹如同愤怒的蜂群,狠狠撞在了直扑而来的纸人身上!
噗!噗!噗!嗤啦——!
一阵密集而沉闷的爆裂声和撕裂声响起!
纸扎童男那宝蓝色的纸衣如同脆弱的宣纸,瞬间被狂暴的钢珠撕开了无数个破洞!里面填充的、早已腐朽发黑的稻草和细碎的竹篾碎片,如同黑色的内脏般从破洞中喷射出来!它悬浮前扑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整个纸糊的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嘭地一声,重重撞在厅堂中央那积满厚灰的供桌上!
供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摇晃,厚厚的灰尘如同雪崩般簌簌落下!那个盛放着残余血砂的墨碗哐当一声翻倒,暗红的粘稠物泼洒在桌面上。
纸人被这一枪轰得残破不堪!胸前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露出里面支撑的、断裂的竹篾骨架和黑乎乎的填充物。一条纸臂几乎被打断,仅靠几根竹篾和纸片连着,无力地耷拉着。那张惨白的纸脸,也被几颗钢珠擦过,腮红被刮掉一块,露出下面灰黄的底色,咧开的猩红嘴角被撕裂开一道口子,显得更加狰狞扭曲!
然而,更让老张和林风(透过剧痛的右眼缝隙)感到彻骨寒意的是——
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纸人残破的头颅内,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遭受重创后,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恶鬼,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眼、更加怨毒的惨绿光芒!那光芒穿透了残破纸脸的裂口,死死地、充满无穷恨意地钉在门口魂不附体的老张身上!
它没有倒下!它甚至感觉不到痛苦!物理的伤害,似乎只能摧毁它外在的躯壳,却无法触及它那幽冥力量的核心!
嗬……嗬……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非人的嘶鸣声,从纸人残破的胸腔(或者说那堆填充物)里挤压出来!它残破的身体,在供桌上,在弥漫的灰尘中,开始极其不自然地、如同提线木偶般剧烈地抽搐、扭动!断裂的竹篾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仅存的纸臂疯狂地挥舞着,那支沾血的毛笔早已不知掉落在何处。
它在挣扎!它在用残躯积蓄着力量!它在……准备下一次更加凶戾的反扑!
老张看着这超出理解范畴的恐怖景象,看着那两点怨毒燃烧的鬼火,最后一丝勇气彻底崩溃了。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上地上的林风,连滚带爬地转身,就想从那扇被他撞破的大门缺口处逃出去!
机会!
林风残存的、被剧痛和恐惧反复蹂躏的意识,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明!老张吸引了纸人全部的怒火!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笔记本!哥哥的笔记本还在裤袋里!刚才那微弱的震颤和暖意……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右眼那冰火交织的剧痛,压倒了身体各处传来的僵硬麻木感!他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手掌已经大半灰白,皮肤如同粗糙的砂纸),不顾一切地、狠狠地抓向自己装着笔记本的裤袋!
指尖触碰到那厚实冰冷的皮质封面!
就在他手指抓住笔记本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震颤,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猛地从笔记本内部爆发出来!那震颤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瞬间传递到林风的手掌、手臂,乃至全身!同时,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接触笔记本的手指,猛地注入了他那被冰寒纸化之力侵蚀得几乎僵死的身体!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僵硬麻木感,竟如同春阳融雪般,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尤其是被暖流冲刷过的左臂,那如同生锈齿轮般的滞涩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有戏!哥哥的笔记!它果然是关键!
林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笔记本从裤袋里抽了出来!厚重的皮质封面沾满了污泥和他手上的血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破败不堪。
然而,就在笔记本离开裤袋、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
咿——呀——!!!
一声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狂怒的非人尖啸,如同无数根钢针,猛地刺穿了整个厅堂的空间!这声音并非来自门口准备逃窜的老张,而是来自厅堂中央,那个在供桌上疯狂抽搐扭动的残破纸人!
它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笔记本被林风抽出并暴露的瞬间,如同被泼了滚油般,猛地膨胀、爆燃!惨绿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它残破的身躯和周围弥漫的灰尘!那光芒中透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混合了极度的渴望、贪婪和一种……仿佛被偷走了至宝的狂暴愤怒!
它不再理会门口的老张!
它所有的注意力,它那源自幽冥的、非人的核心意志,瞬间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林风!锁定了林风手中那本沾满污渍的皮质笔记本!
那本笔记!它想要那本笔记!那比完成对林风的转化更加重要!那似乎是……它存在的某种根源!
纸人残破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它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如同被无形的线强行拉起,从倾倒的供桌上,缓缓地、僵硬地……再次悬浮了起来!断裂的纸臂垂落着,胸口的破洞露出黑乎乎的填充物,那张被撕裂的纸脸,两点膨胀到极致的幽绿鬼火,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怨毒火焰,死死地钉着林风手中的笔记本!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粘稠、带着浓重死寂和贪婪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厅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林风感觉自己如同被远古凶兽盯上的猎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他下意识地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右眼的剧痛和身体的僵硬麻木,在这恐怖的威压下,似乎都被暂时压制。
它……它冲你来了!那本……那本破书!!门口,被纸人尖啸震得几乎失聪的老张,惊恐万状地指着厅堂中央悬浮的纸人,对着林风嘶声大喊,自己却再也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从破门缺口处挤了出去,消失在门外的风雨黑暗中。
厅堂内,只剩下林风,和那个悬浮在供桌上空、散发着滔天怨气与贪婪、死死锁定着他怀中笔记本的残破纸偶!
纸人那由幽绿鬼火构成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林风怀中的笔记本上。它残破的躯体在离地半尺的高度微微起伏,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无数干枯树叶摩擦的簌簌声。每一次起伏,那胸口的巨大破洞里,腐朽的稻草碎屑就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断裂扭曲的竹篾骨架,在幽绿光芒下如同暴露的嶙峋白骨。
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林风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身体因剧痛、僵硬和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怀中的笔记本紧贴着胸口,那微弱却持续的震颤和暖流,是此刻唯一能支撑他意识不至于彻底崩溃的锚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笔记本封皮下的纸张正在疯狂地、无声地跳动,仿佛一颗被强行压抑的心脏,与那悬浮的纸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激烈的对抗!
右眼的剧痛在冰寒与灼烧的拉锯中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平衡点。视野被粘稠蠕动的暗红彻底遮蔽,但左眼却在那幽绿鬼火的映照下,捕捉到了一个让他灵魂战栗的细节——随着笔记本的震颤,纸人那两点膨胀燃烧的鬼火,其核心深处,似乎也同步地、极其微弱地闪烁起一种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光点!那光点如同活物般脉动,频率竟与笔记本的震颤隐隐相合!
难道……这纸人的力量核心……与哥哥的笔记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过林风混沌的意识!他想起了哥哥最后那狂乱的批注——魂主归位需七日!七日……归位……还有那被血浸染模糊的符毁则……!毁掉血符毁掉哪个血符!是它额头那个还是……自己额头这个!
就在他思绪疯狂运转的刹那,悬浮的纸人动了!
没有扑击,没有尖啸。它只是极其缓慢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朝着林风的方向,无声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悬浮飘来!每一次飘动,都伴随着簌簌的纸屑掉落声和竹篾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着林风怀中的笔记本,贪婪的意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刃。
距离在缩短!五米……三米……两米……
冰冷的死寂威压如同潮水般层层叠叠涌来,挤压着林风残存的意识。他感觉怀中的笔记本震颤得越来越剧烈,那股暖流的抵抗在不断增强,但身体纸化的僵硬麻木感,也在对方全力催动的威压下,如同反扑的潮水,重新开始向未被暖流覆盖的区域疯狂蔓延!左腿!腰部!甚至那被朱砂血暂时遏制了纸化的大脑区域,也重新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簌簌感!
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
林风猛地低下头,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皮肤已经粗糙如砂纸的左手,不顾一切地、粗暴地翻开了怀中那本震颤不休的厚重笔记!纸张在指尖发出急促的哗啦声。他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右眼被血糊住,左眼在幽绿光线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他只能凭着记忆,凭着直觉,疯狂地翻向最后几页!翻向哥哥那狂乱的、记录着仪式和最后批注的地方!
嗤啦——!
就在他翻开笔记本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源自笔记本内部的奇异波动猛地扩散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悬浮飘来的纸人,动作猛地一滞!那两点幽绿鬼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剧烈地摇曳、收缩!核心深处那暗红色的光点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爆闪了一下!一声极其尖锐、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的嘶鸣,从它残破的胸腔里强行挤出!
有效!笔记本本身的力量在对抗它!
林风精神一振!他强忍着右眼的剧痛和身体的僵硬,左手更加疯狂地翻动着书页!粗糙的指尖划过纸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他翻到了记忆中哥哥写下最后批注的那一页!
借着纸人眼中幽绿鬼火那惨淡的光芒,他模糊的左眼视线,死死锁定在那一页狂乱潦草的字迹上!
……魂主归位需七日……七日之内,魂火未固……符毁则……魄散……灵熄!字迹扭曲模糊,被大量的涂黑和墨迹覆盖,尤其是符毁则后面的关键内容,几乎被一团浓黑的墨迹完全掩盖,只能勉强辨认出魄散和灵熄的残破笔画。
魄散灵熄毁掉符……能让它魂飞魄散灵能熄灭!
毁掉哪个符!是它额头那个还是……自己额头这个!
巨大的疑问如同冰水浇头!林风猛地抬头看向那悬浮逼近的纸人!它额心正中,那个最初由他用血砂画下的、扭曲的通冥符,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固的暗红色光泽!如同镶嵌在它核心的一枚邪恶徽记!
而他自己额头上,那刚刚被画到一半、尚未完成的血符,此刻也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刺痛感,仿佛在提醒它的存在!
毁掉哪一个!
嘶——!!!纸人似乎被林风翻开关键一页并注视它额心血符的动作彻底激怒!那短暂的停滞被打破!两点鬼火再次爆燃!残破的身躯猛地加速,带着一股决绝的、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如同失控的陨石,朝着林风狠狠撞来!它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左手(虽然也布满裂痕),五指张开,惨白的纸指如同冰冷的钢爪,直直抓向林风怀中那本翻开的笔记!那贪婪的意志几乎要撕碎空间!
来不及思考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风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最本能的反应——保护笔记本!破坏那个让它如此渴望、如此愤怒的源头!破坏那个让它力量稳固的符!
不是自己额头这个未完成的!是它额心那个!那个最初的通冥符!
啊——!!!林风爆发出濒死的嘶吼!他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一丝力气,那只纸化严重的左手,不再试图翻动书页,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翻开的、厚重如砖的笔记本,朝着悬浮扑来的纸人额心——朝着那个散发着暗红光泽的邪异血符——如同投掷一块燃烧的石头般,猛砸了过去!
厚重的皮质笔记本,带着林风求生的全部意志和笔记本自身那股奇异的震颤之力,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
时间,在死亡的威压下被无限拉长。
林风那只纸化严重、粗糙如砂砾的左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厚重的笔记本如同投掷燃烧弹般猛砸出去。笔记本在空中翻滚,沾满污泥的皮质封面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划出一道沉重而绝望的弧线。
对面,悬浮扑来的残破纸人,仅存的纸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怨毒,也正凶狠地抓向那本承载着它贪婪与愤怒根源的笔记!
两者,在幽绿的死亡光芒下,于半空中,即将发生决定生死的碰撞!
就在笔记本锋利的硬质书角,即将狠狠撞上纸人额心那个散发着暗红光泽的通冥符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笔记本自身所携带的、一直在与纸人核心力量激烈对抗的奇异震颤之力,仿佛在接触到目标符咒前的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引爆!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源自远古幽冥的轰鸣,毫无征兆地从笔记本内部爆发出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整个厅堂的空气都为之剧烈一颤!弥漫的灰尘如同遭遇风暴,疯狂地打着旋!
与此同时!
笔记本的封面,那深棕色的硬皮,在即将触及纸人额心的瞬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并非灼热,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的冰冷!红光瞬间将整个笔记本包裹,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疯狂旋转的暗红核心!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按在了寒冰之上!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灼烧与湮灭声,伴随着一股浓烈到极致的焦糊味和纸张烧灼的刺鼻气味,猛地炸开!
笔记本那包裹着暗红光芒的硬质书角,结结实实地、狠狠地撞在了纸人额心那个扭曲的通冥符正中央!
接触点,爆发出更加刺眼的红绿交织的强光!如同微型太阳爆炸!
咿呀——!!!!!!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凄厉、更加尖锐、充满了无尽痛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惨烈尖啸,从纸人残破的胸腔(或者说那团被红光灼烧的核心)里疯狂爆发出来!这声音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穿耳膜,带着毁灭性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林风的意识!
林风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片血红(不仅仅是右眼的血污),强烈的眩晕和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几乎当场昏厥!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死死盯着碰撞的中心!
只见那纸人额心的通冥符,在暗红光芒的灼烧下,如同被强酸腐蚀的金属!那原本稳固的暗红光泽疯狂闪烁、扭曲、黯淡!构成符文的线条,如同活物般剧烈抽搐,发出滋滋的哀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崩解!
而纸人整个残破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覆盖在表面的彩纸在红光照射下瞬间焦枯、卷曲、化为飞灰!里面填充的腐朽稻草呼地一声燃起惨绿色的、冰冷诡异的火焰!支撑的竹篾骨架发出噼啪的爆裂脆响,寸寸断裂、扭曲!
它那两点幽绿的鬼火,此刻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核心深处那暗红色的光点,在红光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剧烈地沸腾、挣扎、然后……猛地炸裂开来!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那两点象征着它幽冥核心的鬼火,连同核心深处那暗红的源点,在暗红光芒的灼烧和冲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熄灭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纸人那残破不堪、正在燃烧和崩解的躯壳,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提线的木偶,猛地一僵!
那张永远凝固着恶意笑容的惨白纸脸,在幽绿鬼火熄灭、暗红源点炸裂的瞬间,那猩红咧开的嘴角,极其突兀地……向两边……拉平了。仿佛一个被强行抹去的、僵硬的笑容,只剩下空洞和一种永恒的茫然。
然后,这具由竹篾、彩纸和腐朽稻草构成的、承载了无尽邪恶的躯壳,在暗红光芒的余晖中,如同被推倒的沙塔,无声地、彻底地……垮塌了下去!
哗啦……簌簌……
断裂的竹篾、燃烧殆尽的草灰、焦黑卷曲的纸片……混杂在一起,如同被扬起的垃圾堆,散落一地。那曾经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声,彻底消失了。
包裹着笔记本的暗红光芒,在完成这致命一击后,也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瞬间黯淡、收敛,最终彻底消失。那本厚重的笔记,啪嗒一声,掉落在距离纸人灰烬不远处的厚厚积灰里,封面上的红光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灼痕和一个深深的撞击凹痕。
厅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林风自己粗重、压抑、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轰鸣声。
结束了
那个东西……被消灭了
林风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墙角,身体因为极度的脱力和刚才那灵魂层面的冲击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鸣。右眼那冰火交织的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刚才的冲击变得更加混乱和强烈,视野完全被粘稠蠕动的暗红占据。身体的纸化僵硬感,在失去了那幽冥力量的持续催动后,似乎停止了蔓延,但已经转化的部分——左手、右臂、胸膛、左腿……那种冰冷、麻木、如同包裹在厚重纸壳里的非人感,依旧清晰无比,沉重地压迫着他。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脖颈的转动异常滞涩),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堆仍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焦糊恶臭的纸灰竹屑混合物。
死了吗那个东西……那个占据了纸人躯壳、将哥哥变成怪物的它……真的被那本笔记摧毁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茫然,瞬间席卷了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让他直接昏死过去。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带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灌入肺中,却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哥……一个微弱、干涩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滚出。哥哥……还在地窖里……那半人半纸的、凝固的恐怖模样……他得下去……他得把哥哥带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暂时压下了身体的剧痛和麻木。他必须动起来!趁着那东西……似乎被消灭了!
林风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用那只还能勉强弯曲的左手肘,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试图将自己僵硬沉重的身体从墙角撑起来。每一次用力,全身纸化的部位都传来强烈的滞涩感和细微的簌簌声,如同生锈的机器在强行运转。额头上那个未完成的血符,也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刺痛,提醒着他身体里还残留着那邪异仪式的力量。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像一条在泥泞中挣扎的蚯蚓,朝着笔记本掉落的方向爬去。那本笔记……是哥哥的遗物……也是刚才救了他的关键……必须带走!
就在他布满污垢和血痂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本静静躺在灰尘中、封面带着焦痕和凹痕的笔记本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震颤,再次从笔记本内部传来!
林风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震颤……又出现了!难道……
他惊恐地看向地上的笔记本。只见那焦黑的封面,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竟然极其轻微地……向上拱动了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笔记本封面中央,那个被硬质书角撞击纸人额心血符时留下的、深深的凹痕处,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缕……暗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极其粘稠,如同半凝固的血浆,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朱砂的刺鼻气息,正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凹痕深处向外渗出、汇聚!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汇聚的暗红粘液,仿佛拥有某种诡异的活性,竟在封面焦黑的痕迹上,如同蠕动的血虫,开始自行勾勒、蜿蜒……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号雏形!
那符号……林风只看了一眼,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便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那形状……那扭曲的笔画……竟然与纸人额心那个被摧毁的通冥符,以及他自己额头上那个未完成的血符……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繁复,更加邪异!仿佛是所有符咒的源头!
不……不可能……林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那东西……没有被彻底消灭!它的核心……它的某种印记……竟然转移到了笔记本上!在自行修复!在试图重新凝聚!
这个恐怖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他伸向笔记本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蜷缩,远离这个重新变得不祥的源头!
然而,就在他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退缩的瞬间——
嗬……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干涩、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漏气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地窖的方向,幽幽地飘了上来!
这声音……不是幻觉!
林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左眼惊恐地望向地窖入口那片浓稠的黑暗!
那声音……是哥哥!不可能!哥哥明明已经……已经凝固了!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
难道是……它!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强迫自己冷静,侧耳倾听。
死寂。
地窖入口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没有任何动静。
刚才那声嗬,仿佛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
然而,林风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比之前面对纸人时更加冰冷、更加粘稠,如同湿冷的蛛网,悄然笼罩了他。
笔记本封面上的暗红粘液,依旧在缓慢地蠕动、勾勒着那个邪异的符号雏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该怎么办逃带着这具半纸化的身体,能逃到哪里去笔记本怎么办哥哥的遗体怎么办那声嗬……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内心陷入激烈挣扎和巨大恐惧的泥沼时——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再次从地窖的方向传来!
这一次,林风听得清清楚楚!那绝不是老鼠或者风吹动废纸的声音!那是一种……带着某种目的性、某种节奏感的……翻页声!
仿佛……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地窖里,在黑暗中……翻动着一本书!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林风的尾椎骨窜上头顶,炸得他头皮发麻!他猛地看向自己刚才爬过来的方向——地上空空如也!那本诡异的笔记本,明明还在他眼前的地上!
地窖里……哪里来的翻书声!
难道……难道是……
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地窖中央,那个半人半纸、凝固的哥哥遗体……他那只被惨白纸皮包裹的右手……那只曾经握着血笔的手……此刻……正在黑暗中……缓缓地……翻动着……他身上的……那本……并不存在的书!
嗬……
那干涩、漏气般的嘶声,再次从地窖深处幽幽飘来,这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与……饥渴
笔记本封面上的暗红符号,蠕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那声清晰无比的翻页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入林风的耳蜗,狠狠咬噬着他脆弱的神经!不是幻觉!绝不是!声音的来源,毫无疑问,就是那漆黑的地窖深处!
他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地窖入口那片浓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被纸化僵硬感包裹的胸膛,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回响。
笔记本封面上的暗红粘液,依旧在缓慢地、固执地蠕动着,勾勒着那个邪异符咒的雏形,血腥与朱砂的混合气味变得更加浓烈刺鼻,几乎要压过满室的焦糊和霉腐。那微弱的震颤感,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搏动,透过冰冷的地板传递到他撑着地面的左手肘。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逃这个念头再次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带着这具正在一点点变成纸壳的身体,他能逃多远而且……哥哥……
哥……他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期盼。地窖里的动静……会是他吗那个已经凝固的、半人半纸的躯体……难道还能……
哗啦……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连贯!
这一次,林风听得真真切切!那绝不是风吹动纸张的无序声响!那是一种带着明确目的性的、缓慢而……贪婪的翻页声!纸张被手指(或者说某种类似手指的东西)捻起、掀开、放下的完整过程!声音的来源,就在地窖中央,就在哥哥遗体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
嗬……
那干涩、漏气般的嘶声,再次从地窖深处幽幽飘来!这一次,距离似乎更近了!声音里,那原本空洞的感觉似乎掺杂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急切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饥渴感!仿佛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终于嗅到了水源的气息!
这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穿了林风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不是哥哥!绝不可能是那个已经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哥哥!是别的东西!是占据了哥哥残躯的东西!是那个被笔记本暂时击溃、却又以某种更诡异方式存在的……它!
它在下面!它在翻动……在渴望……在呼唤……呼唤这本笔记本!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低头,看向地上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本!封面上的暗红符号,在刚才那声嘶吼传来时,蠕动的速度似乎……明显加快了!那扭曲的线条变得更加清晰,隐隐透出一种吸饱了某种养分后的……满足感仿佛地窖里的动静,正在为它提供着某种邪恶的能量!
跑!必须立刻跑!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吞噬了哥哥、现在又要吞噬他的魔窟!
求生的意志如同火山般猛烈喷发,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僵硬!他不再去看那本诡异的笔记,不再去想地窖里的恐怖!他眼中只剩下那扇被老张撞破的、通往风雨黑夜的大门缺口!那是唯一的生路!
呃啊——!林风喉咙里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他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肘,死死撑住地面,全身的肌肉在纸化的僵硬感中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绷紧、发力!膝盖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砂纸在打磨木头。他感觉纸化严重的左腿像灌满了凝固的水泥,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皮肤下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簌簌声,仿佛里面的血肉骨骼正在被强行挤压成粗糙的纤维!
他像一条在滚烫沙砾上挣扎的蜥蜴,手脚并用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疯狂爬行!额头上那个未完成的血符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仿佛在抗议他的逃离,在提醒他与某种邪恶契约尚未完成。右眼的冰火炼狱依旧在持续,粘稠的暗红视野让他无法分辨方向,只能凭着记忆和对光线的微弱感知,朝着记忆中大门破洞的位置拼命挪动!
距离在缩短!他撞开了腐朽的桌椅残骸,带起更多的灰尘。肺部火辣辣地灼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焦糊和血腥。他能感觉到身后地窖入口那片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散发出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气息!
哗啦……哗啦……
地窖里的翻页声,变得密集了!不再是缓慢试探,而是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近乎狂暴的节奏!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撕扯、翻动着并不存在的书页!
嗬……嗬嗬……
那干涩的嘶吼声也随之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响亮!不再是飘渺的幽叹,而是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喘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焦躁和渴望!声音的来源……似乎在移动!正在……向上!
它要出来了!那个占据了哥哥残躯的东西!它要爬出地窖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巨大恐惧,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林风全身,榨取出了他最后一丝潜能!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左手猛地抓住前方一个倾倒的椅子腿,不顾那腐朽木头刺入手掌的疼痛,借助这一点支撑,将自己僵硬沉重的上半身猛地向前一拽!
噗!
他重重地摔在距离大门破洞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板上!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夜风的气息,从破洞外猛烈地灌入,扑打在他布满汗水、血水和污泥的脸上,带来一丝短暂却无比珍贵的清醒!
生路!就在眼前!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污和灰尘的脸上,左眼死死盯着那扇破碎的大门缺口!外面是狂风暴雨的黑暗世界,是冰冷刺骨的雨水,但此刻,那就是天堂!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左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潮湿的地板缝隙,拖着那具沉重滞涩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那片风雨中的自由挪去!一步……又一步……指尖距离那倾泻着雨水的破洞边缘,只有不到一尺了!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撞击朽木的巨响,猛地从地窖入口的方向传来!
林风的心脏瞬间停跳!他猛地回头!
借着厅堂内极其微弱的光线(来自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余光),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彻底冻结的一幕!
地窖口那块腐朽断裂的地板边缘,一只……手,死死地扒在了上面!
那绝不是活人的手!
整只手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浸泡过久的劣质宣纸般的灰白色!皮肤表面布满了密集的、如同揉皱纸团般的纤维褶皱!五根手指僵硬地张开,指尖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指甲缝里塞满了潮湿的黑泥!更恐怖的是,这只手的皮肤质地!它不再是柔软的血肉,而是一种粗糙、僵硬、毫无弹性的质感!就像……就像用粗糙的草纸糊成的人偶部件!只有那用力扒住地板边缘、指关节处因过度用力而绷紧发亮的皮肤下,隐约透出的竹篾支撑轮廓,证明着它并非纯粹的纸片!
是哥哥那只被纸皮完全包裹的右手!它……它爬上来了!
嗬——!!!
一声充满了非人怨毒、冰冷饥渴和某种诡异兴奋的嘶吼,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到了极限,猛地从地窖口爆发出来!
随着这声嘶吼,那只扒住地窖口的灰白纸手猛地发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朽木被强行撕裂的咔嚓声和竹篾摩擦的咯吱声,一个身影……一个林风毕生难忘的、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恐怖身影,艰难地、扭曲地……从地窖口探出了上半身!
是林山!或者说,是曾经是林山的东西!
他(它)的上半身,比林风在地窖里看到的更加恐怖!左胸那块残存的、未被纸皮覆盖的皮肤上,那行用自身鲜血书写的、未完成的警告——快逃……仪式一旦开始,它就要……——此刻被一大片暗红粘稠的、如同新鲜血浆混合着黑色污泥的污物彻底覆盖、糊住,变得一片狼藉,仿佛被粗暴地抹去!而覆盖着惨白粗糙纸皮的右半边身体,纸面上沾满了潮湿的泥土和苔藓,有些地方甚至被地窖的石阶刮破,露出里面同样惨白的竹篾骨架和填充的、颜色发黑的稻草!
最让林风魂飞魄散的是他的头颅!
那半纸半人的恐怖头颅,此刻正高高地昂起着!唯一还残留着人类特征的左半边脸,此刻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铁青色,嘴唇乌紫干裂,浑浊惨白的左眼珠(瞳孔已经彻底扩散成一片死白)圆睁着,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林山的理智和痛苦,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空洞!而那被纸皮覆盖的右半边脸,纸面上用劣质红颜料涂抹出的歪斜眼睛和眉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表情——那不是笑,也不是哭,而是一种混合了无尽怨毒、冰冷饥渴和某种……对猎物志在必得的恐怖专注!
它的头颅,极其僵硬地转动着,浑浊的左眼和纸面上那歪斜的红圈眼睛,如同四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锁定了地上那本静静躺在灰尘中、封面正蠕动着暗红符号的笔记本!
嗬嗬……它喉咙里发出更加急切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声。那只扒住地窖口的灰白纸手再次发力,整个身体如同生锈的机器,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啦声和簌簌的纸片摩擦声,开始更加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下半身也从地窖里拖拽出来!它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正试图爬向大门的林风,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了那本笔记上!
笔记本封面上的暗红符号,在它出现并锁定目标的瞬间,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粘稠的液体如同沸腾般鼓起细小的气泡,那个扭曲邪异的符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完整!散发出的血腥与朱砂混合的气味,浓烈得几乎形成实质的瘴气!
林风看着那个从地窖中爬出、如同纸糊活尸般的哥哥,看着它眼中那非人的、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本同样在发生诡异变化的笔记,一股比之前面对纸人时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这不是结束!这是更恐怖的开始!
它想要那本笔记!它和笔记上的邪符,是一体的!它们正在……互相吸引!互相……归位!
哥哥最后那被血浸染模糊的警告——它就要……——后面缺失的内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里:它就要……彻底占据!完成最后的融合!
一旦让它们结合……会发生什么!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压倒了身体的僵硬和右眼的剧痛!林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不再有任何犹豫!他用那只还能动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抓向近在咫尺的大门破洞边缘!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手掌!
逃!必须立刻逃出去!离开这个即将化为真正地狱的地方!
他半个身子猛地扑出了破洞!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如同无数钢针般狠狠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门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风雨黑夜,是湿滑泥泞的青石板路!但这片无边的黑暗,此刻就是他的天堂!
然而,就在他奋力将最后一条腿(那条纸化严重、沉重如石的左腿)拖出破洞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股冰冷僵硬、带着浓重泥土腥气和纸浆甜腐气味的巨力,狠狠地抓住了他那只刚刚拖出破洞的左脚脚踝!
那触感……冰冷!粗糙!僵硬!如同被一只用粗糙砂纸包裹的、冰冷的铁钳死死夹住!
林风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惊恐地、绝望地回头望去!
破洞内,厅堂的阴影中,那个半身探出地窖的纸糊活尸——他的哥哥——正用那只完全纸化的灰白右手,如同铁箍般,死死地抓着他的左脚踝!它那浑浊死白的左眼和纸面上歪斜的红圈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厅堂内那本蠕动着血符的笔记,但那只抓住林风的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拖拽力量,正将他……一点一点地……往回拖!
不——!放开我!哥——!!!林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左手死死抠住门外湿滑冰冷的青石板缝隙,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混合着雨水淌下!右脚在泥泞中疯狂地蹬踹、挣扎,试图踢开那只如同来自地狱的鬼手!
然而,那力量大得惊人!冰冷!僵硬!如同钢铁铸就!任凭他如何挣扎,身体依旧被那股恐怖的力量,一点点地拖离风雨中的自由,拖回那散发着腐朽、血腥和不祥气息的魔窟大门!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混合着绝望的泪水。
破洞内,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笔记,封面上的暗红符号,在活尸的嘶吼和林风的惨嚎声中,蠕动的速度达到了顶点!那个邪异、繁复的符咒,终于……彻底勾勒完成!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的、圆满的……不祥光泽!
冰冷的、粗糙如砂砾的鬼手,如同地狱伸出的铁钳,死死箍住林风左脚踝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连同灵魂,都被那非人的寒意彻底冻结!
不——!放开我!哥——!!!
凄厉的哭嚎撕裂雨幕,却瞬间被狂暴的风声吞噬。林风左手五指死死抠住门外湿滑青石板的缝隙,指甲在坚硬的石头上瞬间崩裂翻卷,鲜血混着冰冷的雨水,在指缝间洇开刺目的红痕。右脚在泥泞中疯狂地蹬踹、挣扎,每一次都带起浑浊的水花,踢在那只抓住他的灰白纸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踢在朽木之上,撼动不了分毫!
那力量!冰冷!僵硬!沛然莫御!带着一种源自幽冥的、不容置疑的拖拽意志!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巨鳄咬住的羚羊,所有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的悲鸣。身体被那股恐怖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无可挽回地拖离了风雨呼啸的自由世界,拖向身后那扇散发着腐朽、血腥和不祥气息的魔窟大门!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他脸上,混合着绝望的泪水,模糊了他唯一的视线。破洞内,厅堂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更加浓烈的贪婪气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从地窖爬出的、半人半纸的哥哥,它那浑浊死白的左眼和纸面上歪斜的红圈眼睛,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锁定在厅堂中央那本笔记上!它抓着他,并非为了他本身,而是为了阻止他逃离,为了确保那本笔记……万无一失!
嗬嗬嗬——!!!
纸糊活尸喉咙里爆发出更加急切的、如同野兽磨牙般的嘶吼。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狂喜和焦躁。它的力量猛地增强!
噗嗤!
林风抠住青石板的左手,终于承受不住那恐怖的拖拽力,猛地从湿滑的石缝中脱出!几片带血的指甲留在了冰冷的石头上!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巨力猛地向后拽去!后背重重撞在腐朽的门框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他绝望地仰起头,布满血污和雨水的脸,最后看了一眼门外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狂暴的风雨黑夜。那是他触手可及却永远失去的自由。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彻底拖回了厅堂!重重摔在冰冷、布满灰尘和纸屑的地板上!那只灰白冰冷的纸手,依旧如同铁箍般死死抓着他的脚踝,冰冷的触感和非人的力量感,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那只抓着他的鬼手,看向厅堂中央。
那本厚重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距离纸人灰烬不远处的积灰里。此刻,它封面上的景象,让林风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那个由暗红粘液勾勒的、扭曲繁复的邪异符咒,已然彻底完成!它不再蠕动,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焦黑的封皮上凝固!散发着一种冰冷、圆满、令人窒息的……不祥光泽!符咒的线条仿佛拥有生命,在幽暗的光线下微微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浓烈到极致的血腥与朱砂混合气味,如同粘稠的瘴气,弥漫了整个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更让林风感到彻骨寒意的是——
那个半身探出地窖、死死抓着他的纸糊活尸,在符咒完成的刹那,它那浑浊死白的左眼和纸面上歪斜的红圈眼睛,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渴望光芒!那光芒贪婪、炽热,却又冰冷刺骨!它喉咙里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的、仿佛灵魂都在颤抖的……呼唤
它不再看林风,不再看任何东西。它的整个存在,它的所有意志,都凝聚在了那本笔记,凝聚在了那个刚刚完成的邪异符咒之上!
它抓着林风脚踝的手,力量没有丝毫松懈,仿佛林风只是它确保仪式顺利进行的一个锚点,一个微不足道的祭品。它僵硬的身体开始更加用力地向上攀爬,试图将整个下半身也从地窖中彻底拖出,好更接近那本笔记!
完了……彻底完了……
林风瘫倒在地,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住他残存的意识。身体的纸化僵硬感在符咒力量的辐射下,如同反扑的瘟疫,加速向未被侵蚀的区域蔓延!右臂、胸膛、甚至脖颈都传来清晰的簌簌声!额头上那个未完成的血符,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烧灵魂般的剧痛,仿佛在与封面上的符咒遥相呼应,试图将他彻底拉入那非人的深渊!
他仿佛能听到笔记本封面那凝固的符咒深处,传来一声低沉、满足、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叹息。
它……要彻底归位了!借助哥哥的残躯,借助这本笔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大门破洞外炸响!这一次,枪声极近!几乎就在门口!
炽热的枪口焰瞬间照亮了破洞外暴雨倾盆的黑暗!也照亮了破洞内,那正死死抓着林风脚踝、试图完全爬出地窖的纸糊活尸的身影!
妖孽!给老子放开他!!!
老张头那粗犷、带着惊魂未定却又被逼出凶性的怒吼,穿透风雨和枪声,狠狠撞入厅堂!
是那个守巷子的老张!他没逃走!他回来了!
林风濒死的心脏猛地一跳!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
噗!噗!噗!
数颗灼热的钢珠,带着狂暴的动能,狠狠轰在了纸糊活尸抓住林风脚踝的那条灰白纸臂上!也轰在了它正努力向上攀爬的肩头和半边纸糊的胸膛上!
咔嚓!嗤啦——!
密集的爆裂和撕裂声响起!
纸糊活尸那条抓住林风的纸臂,在近距离霰弹的狂暴冲击下,如同脆弱的朽木,瞬间从肘关节处被硬生生撕裂、打断!断裂的竹篾和焦黑的纸片混合着里面填充的发黑稻草,如同肮脏的喷泉般猛地炸开!
嗬——!!!
一声充满了剧痛(尽管它可能感觉不到)和滔天狂怒的嘶吼,从活尸胸腔里挤压出来!它那浑浊的左眼猛地瞪圆(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瞪),纸面上那歪斜的红圈眼睛似乎都扭曲了!它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猛地一仰,攀爬的动作被彻底打断!那只被打断的、只剩下半截小臂的纸手,依旧死死地抓着林风的脚踝,但连接处已经断裂,那半截断臂如同一个诡异的镣铐,牢牢箍在林风的脚上!
林风只感觉脚踝处那恐怖的拖拽力骤然消失!虽然那半截冰冷的纸手还箍在那里,但失去了活尸本体的力量,它已无法再禁锢他!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呃啊——!!!求生的意志如同火山般最后一次猛烈喷发!林风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纸化带来的沉重滞涩,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狠狠一撑地面!同时,那条被禁锢的左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上一蹬!
噗嗤!
那箍在他脚踝上的半截冰冷纸手,被他这拼尽全力的挣扎,硬生生从断口处彻底蹬脱!那半截灰白的、如同劣质纸筒般的手臂,翻滚着掉落在旁边的灰尘里。
林风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断臂,他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扑向近在咫尺的大门破洞!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
快出来!!老张头在门外暴雨中嘶声大吼,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手中的双管猎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枪口指向厅堂内那个被轰退、正发出恐怖嘶吼的活尸。
林风半个身子猛地扑出破洞!狂风卷着冰冷的暴雨,如同无数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他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雨水和泥土腥气的冰冷空气,肺部如同火烧!他挣扎着想要完全爬出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脱离魔窟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迫使他最后一次回头望向厅堂深处!
他看到了一幕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那个被轰退、失去一条手臂的纸糊活尸,正以一种极其扭曲、非人的姿态,从地窖口挣扎着完全爬出!它那浑浊死白的左眼和纸面上的红圈眼睛,燃烧着比之前更加怨毒、更加疯狂的火焰!但它爬出的目标,并非林风,也非门口的老张头!
它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力量,都指向了厅堂中央——那本封面凝固着邪异血符的笔记本!
它用仅存的那只完好的灰白纸手(左臂),不顾一切地、如同饿殍扑食般,朝着那本笔记猛地抓去!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与此同时,那笔记本封面上凝固的邪异血符,在活尸疯狂扑来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燃烧的血液,瞬间将整个昏暗的厅堂染成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色!符咒的线条如同活过来的血管,在封面上疯狂地搏动、扭曲!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死寂和贪婪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从笔记本中轰然爆发!那意志瞬间锁定了扑来的纸糊活尸!
嗬——!!!纸糊活尸发出一声仿佛源自灵魂本能的、充满了无尽渴望与臣服的嘶鸣!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决绝地扑向那血光之源!
就在它那只灰白纸手即将触碰到笔记本封面的刹那——
笔记本封面上那爆发的暗红血光,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血矛般的暗红光束,毫无征兆地从符咒核心处爆射而出!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热刀刺入朽木的闷响!
那道暗红血矛,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穿了扑来的纸糊活尸的额头!
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它额头上原本应该存在、却早已在转化过程中被纸皮覆盖抹去的……那个最初的通冥符所在之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纸糊活尸前扑的动作猛地僵死在空中!它那只抓向笔记本的纸手,距离封面仅有寸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它那浑浊死白的左眼,瞳孔深处最后一丝空洞的光芒彻底熄灭。纸面上那歪斜的红圈眼睛,也瞬间黯淡无光,如同熄灭的劣质灯泡。
一股浓烈的、如同无数纸张瞬间焚烧殆尽的焦糊恶臭,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陈年腐尸般的腥臭,猛地从它被贯穿的额头处爆发出来!
滋……滋滋……
细微的、如同油脂燃烧的声音响起。被暗红血矛贯穿的额头伤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只有大股大股浓稠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粘稠物质,混合着焦黑的纸屑和断裂的竹篾碎片,缓缓地、粘腻地流淌下来。
它那半人半纸的恐怖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沙雕,开始无声地、迅速地……崩塌、瓦解!
覆盖的惨白纸皮如同燃烧的灰烬,片片剥落、化为飞灰!里面填充的发黑稻草瞬间碳化、散落!支撑的竹篾骨架发出密集的噼啪爆裂声,寸寸断裂、化作齑粉!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个从地狱爬出的恐怖存在,就在那暗红血矛的贯穿下,彻底化为地上一滩不断冒着青烟、散发着恶臭的、混合着焦黑粘液和灰烬的……污物!
而那道贯穿它、将其彻底湮灭的暗红血矛,在完成任务后,也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瞬间黯淡、收缩,最终化为一道细小的血线,无声无息地……缩回了笔记本封面那个凝固的邪异符咒之中!
符咒的光芒也随之彻底熄灭,恢复了之前那种凝固的、死寂的暗红,静静地烙印在焦黑的封皮上。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厅堂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门外狂暴的风雨声,如同呜咽的背景音。
林风瘫倒在破洞边缘的泥泞中,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他呆呆地看着厅堂中央那本静静躺着的笔记,又看了看地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污物……那里,曾经是他的哥哥。
巨大的悲痛、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对那本笔记无法言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眼前一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抽打在林风的脸上。这刺骨的寒意,如同强心针,将他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拽了回来。
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海面。首先感知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剧痛——额头上那个未完成血符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灼烧;右眼被粘稠的暗红液体糊住,冰火交织的剧痛依旧在肆虐;全身各处,尤其是被纸化的部位(左手、右臂、胸膛、左腿),传来沉重、僵硬、麻木的非人感,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皮肤下清晰的簌簌声,如同干燥的草纸在被揉搓;脚踝处,被那半截冰冷纸手箍过的地方,更是传来骨头仿佛被捏碎般的钝痛。
他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唯一能用的左眼。
视线模糊,被雨水和血污糊住。他发现自己躺在纸师巷湿滑冰冷的青石板路上,半个身子还在沈家老宅那扇被撞破的大门阴影里。狂风卷着暴雨,无情地抽打着他残破的身体。
一个高大、湿透的身影挡在他身前,背对着他,面向那如同巨兽残骸般的沈家老宅。是老张头。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杆老式的双管猎枪,枪口微微下垂,指向前方那黑洞洞的破门,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微微颤抖着。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和络腮胡不断淌下。
醒……醒了老张头听到动静,猛地回头,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写满了惊魂未定和深深恐惧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那……那东西……死了你哥他……
林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左腿的僵硬让他根本无法用力。他只能微微侧头,用左眼看向那破败的大门内。
厅堂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重的焦糊、恶臭和血腥气。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能看到地上一大滩散发着恶臭的、混合着焦黑粘液和灰烬的污物。而在污物不远处,那本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静静地躺在厚厚的积灰中。封面上的暗红符咒,在闪电的映照下,偶尔闪过一丝冰冷死寂的微光,如同沉睡恶魔的眼睛。
它还在那里。那个它……似乎只是暂时沉寂了。哥哥用生命和躯体作为代价,似乎也未能真正消灭它,反而……成为了它力量的一部分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林风的心脏。
走……离开这里……林风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那本……笔记……不能留……烧……烧掉它……他艰难地抬起那只纸化严重、皮肤粗糙如砂纸的左手,颤抖地指向厅堂内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
烧老张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和犹豫,那……那鬼东西……太邪门了!刚才……刚才那光……
烧!林风猛地嘶吼出声,牵动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必须……烧掉!不然……它还会……回来!
老张头看着林风那半人半纸的恐怖模样,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绝望和决绝,又看了看那本静静躺着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笔记。恐惧和一种朴素的除魔信念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他一咬牙,脸上的横肉抖动着:妈的!拼了!
他猛地从湿透的工装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老式的金属煤油打火机。他看了看里面所剩无几的煤油,又看了看那本笔记的距离,脸上闪过一丝狠色。
你……你撑住!老张头对林风吼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壮胆。他不再犹豫,猛地将手中那杆沉重的双管猎枪,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朝着厅堂内那本笔记砸了过去!
沉重的枪身在空中翻滚,带着呼啸的风声!
哐当!
一声闷响!猎枪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笔记本旁边的地板上,溅起一片灰尘。虽然没有直接砸中笔记,但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似乎打破了某种死寂的平衡!
就在猎枪落地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震颤,再次从笔记本内部传来!
林风和老张头的心脏同时一紧!
紧接着,笔记本封面那个凝固的暗红符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的气息,如同沉睡毒蛇被惊醒后的吐息,再次从笔记中弥漫开来!
快!火!林风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老张头也吓得不轻,他不再犹豫,猛地按下了打火机!
嚓!
一点微弱的火苗,在狂暴的风雨中顽强地跳跃起来!
老张头看准笔记本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燃烧的打火机,朝着厅堂内笔记本的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
微弱的火苗在空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细线,如同绝望中最后的希望之光!
打火机在空中翻滚着,穿过破洞,飞向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
林风和老张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一点微弱的火苗!
打火机划着弧线,最终……
啪嗒。
一声轻响。
它没有落在笔记本上,而是落在了笔记本前方大约一尺远的、厚厚的积灰里。微弱的火苗接触到潮湿的灰尘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霉腐气息,顽强地挣扎跳跃了几下,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然后……不甘心地……熄灭了。
最后一点希望的火光,在绝望的狂风中,熄灭了。
厅堂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笔记本封面那个暗红符咒,在熄灭的火光映衬下,似乎……更幽深了一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绝望,如同最后的潮水,彻底淹没了瘫倒在泥泞中的林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本静静躺着的、如同墓碑般的笔记,又看了看身边同样面如死灰、被恐惧彻底击垮的老张头。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唯一能视物的左眼。
冰冷的雨水,无休无止地冲刷着纸师巷湿滑的青石板,也冲刷着两个瘫倒在魔窟门口、如同被世界遗弃的残破身影。沈家老宅那扇破败的大门,如同巨兽的残骸,在风雨中沉默地敞开着,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一本静静躺在尘埃中、封面上烙印着不祥血符的笔记。
夜,还很长。雨,还在下。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