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谷犹豫片刻,还是敲响书房的门。
“王爷,我有事相报。
”得到岑闵应许后推门进来,低着头行礼:“厨房那边报上来……冯娘子、冯娘子让人煮了催经汤,刘娘盘算着,娘子的月事许久不来,怕是有了,不知该不该煮,特来让我问问您的意思。
”岑闵呼吸一滞,冯清月有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冷淡道:“去请个太医来看看便是,这么慌张作甚。
”桐谷称是,急急出去。
等桐谷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岑闵端起茶杯,大喝一口茶。
冯清月有他们两个的孩子了。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牢牢占据岑闵的脑海。
他再想不了其他东西。
那些朝堂之上阴谋算计全被他抛到一边。
冯清月若是有了孩子,不知会不会对他好一些,不再三心二意,不再会背叛他。
这个可能性令岑闵冷峻优越的眉眼间难以抑制地露出喜色。
可冯清月,好似不想要他们二人的孩子。
不然为何不先找寻大夫仔细看一看,反而直接就要喝催经汤呢?岑闵眼中流露出痛色,不可避免地想到齐桓所说的话,修长指骨用力抓住桌子边缘,留下深深指印。
他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痛意,冯清月这个狠毒的女人,绝对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个孩子得到什么。
也罢,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正好,反正他也不想要。
若是提前有了孩子,他的戏唱得可能就没有那么圆满了。
若是……可有孩子的坏处想了一百遍,岑闵却依然无法将脑海中他抱着冯清月和宝宝的画面清除出去。
岑闵怒极反笑,呵,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以后他想要多少没有,非要眼巴巴地指着一个不情愿的女人生?请太医过来需要时间,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冯清月,索性开始翻起书来。
也不知她腹中是女是儿?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冯清月见催经汤久久不到,心下明白怕是厨房告知了岑闵。
因而她在看到岑闵带着太医来时并没有太过惊讶。
她起身走到桌子前给岑闵行礼:“王爷,不过是月事推迟罢了,妇人家常有的事,怎好还惊动您把太医请来了。
”岑闵上下眼皮一撩,却是看也不看她,只转头朝太医示意:“去给她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医将所带医箱放在桌子上,朝岑闵作了个揖,也不言语,转身示意冯清月将胳膊伸出来,替她把脉。
片刻,他冲岑闵摇摇头;“夫人并未有孕,只是心思郁结所致月事不调。
”闻言,岑闵心头空落落的,好似失去了什么一样。
但他霎时收敛情绪,垂眸向太医道谢:“还要麻烦您帮忙调理一二。
”太医写下方子,由桐谷送着出了大门。
上马车前,桐谷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荷包给他,俯身道:“今日之事还望您守口如瓶。
”太医悠悠笑道:“老朽年纪大了,今日已早早睡下。
”……屋子里,冯清月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月事不调、月事不调好啊。
她都不敢去想,万一若是有了,该如何把这个孩子送走。
她不可能带着一个婴孩在外生活。
况且,少一个她,跟少一个自身血脉,岑闵的追捕力度定然大不一样。
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岑闵看着面前显然放松些的女子,心里也不知是酸是苦,不知作何滋味。
他忍了片刻,还是阴阳怪气:“没怀上本王的孩子就这么让你高兴?”此言一入耳,便令冯清月心头一跳。
坏了,她表现的这么明显的吗?她平复心情,尽力使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并非……”话刚开头,便被岑闵粗暴打断:“不要说谎话骗孤。
”“若今日你得知怀了齐桓的孩子,是否还会作此表现?”冯清月被他话中内容震慑,骇然抬眸,看向岑闵。
岑闵扭头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冷厉:“说话,不要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孤不会再被你骗!”“你可知今日齐桓上门说些什么?”他停顿一瞬,深吸一口气,“他说你是他此生挚爱,让孤为你二人赐婚!”“你是他此生挚爱,那谁是你此生挚爱?!”“说!”冯清月浑身寒毛直竖,如同在听天书一般。
齐桓,说她是他此生挚爱,还要让岑闵为他二人赐婚?这里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像仙人发癫做梦梦出来的一句话呢?她惊怒道:“王爷!我跟齐桓绝无私情!否则当年冯远嶂把我送过来,我就直接一头撞死在轿子里,哪能还在这里受你盘问?!”岑闵直起身,眸中寒星点点,看向冯清月:“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冯清月一时怒气上头,不管不顾道:“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不成?我不知道您刚说的这是哪门子的事,但若是您有些戴绿帽子的癖好,可别牵扯上我!”岑闵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冯清月抓到手里肆意玩、弄。
他眼睛酸涩几乎要流下眼泪,明明心底还有强烈的愤怒,却不自由主地对冯清月话里的意思而感到欣喜。
适才不应当让太医走的。
不然也能给他看看,看他脑中是否真的有疾。
岑闵压下将要喷涌而出的感情,语气却早已出卖了他:“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同时在心底隐秘的角落,他又觉得他没错,哪个男人能忍受下这种委屈呢?都怪冯清月,她若是一心一意爱他,爱他们的孩子,他哪里会发这么大的火?想到孩子,他装作不经意转换了话题:“你为何不愿要这个孩子?”冯清月冷哼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阴阳怪气:“您是王爷,自然不知我这个小小外室的想法。
”岑闵神色不渝,又听到冯清月反问道:“您自小也算长在宫廷中,我一个外室,如果在长公主进门前有孩子,会有什么下场您不知道吗?”岑闵心下惊痛。
他怎会没想到,但他,他一定能护住她的啊。
冯清月这是不信任他。
或许她在怪罪他,怪他要娶安婉。
想到冯清月近来的变化,岑闵心酸难忍,她是不是嫌他脏了,所以对他才不似以往。
……洗漱罢,二人躺在床上,相隔的距离能再装下一个人。
岑闵想了又想,觉得梦中冯清月是待他称帝后才接触到那些小人,被小人教唆后才背叛他的。
现在冯清月又没有接触到那些人,而且这辈子他定然对她严加看管,她也不会再有机会接触到他们……那,要不然就跟她说一说成婚真相罢……省得她心下不安,净做些令他心痛难忍的事。
他说干就干,伸手将冯清月揽过来:“其实我不是真的……”话刚开头,发现不太对,冯清月怎么不似以往挣扎。
低头一看,那人已是赫然入睡。
岑闵愤愤咬了冯清月脸颊一口,这个没心没肺的坏东西,今天发生那么多事儿,她还能睡着,着实可恶。
……-那日之后,冯清月又好几日没见到岑闵。
她倒是乐得清静,红蕊倒有些急了。
“小姐,都怪我,要是我那天去外面给你抓药回来煮,也不会惊动王爷让你们吵架了。
”冯清月哭笑不得,拍拍红蕊的手:“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让你去的呀。
该吵架谁也拦不住,听我的,你就别操这闲心了,快快带着小丫鬟们帮我分分绣线才是正道。
”红蕊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岑闵忽然推门而入。
岑闵是特意没让人通报,他想看看冯清月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眼下见冯清月在私下里也会跟丫鬟说到他,他心下甚是满意。
就应该这样。
冯清月就应该把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
他假意咳嗽两声:“红蕊,快帮你家娘子换身衣服”又装作若无其事对冯清月说:“今日休沐,我带你去流云楼长长见识。
”冯清月本对岑闵突然到来有些不满,但听到流云楼,眼睛不免亮了起来。
流云楼是上京城里有名的茶楼,中堂处时常演些新式话本子改成的戏,颇多文人雅士在此聚会宴请。
冯清月在闺中时,便听说过流云楼的大名,只是此楼据说是什么邀请制,只有拿到帖子的人才可入内,所以她一直无缘得见。
今日不知岑闵吃错什么药,竟要带她一同前去。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不影响冯清月高兴的情绪,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二人收拾妥当便坐上了马车,桐谷和红蕊都留在了家里。
一入流云楼,便有人引路,将冯清月和岑闵引上二楼视野最好的包间内。
岑闵今日穿一大红直裰,外披鹤氅,手中甚至还拿一柄折扇,端的是一派风流蕴藉之姿。
冯清月心下无言,大冬天扇扇子也着实少见,她越发看不懂岑闵了。
“噔噔噔……”锣鼓敲开,好戏登场。
冯清月的心神很快被台下演员们给吸引,无暇估计岑闵所思所想。
岑闵拖开凳子,施施然坐到冯清月旁边,长臂一伸将她拦到身前,又给自己和冯清月各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手里。
他心下冷哼:多看些负心人不得好死的戏,总能有所警醒罢。